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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號公路女孩

作者:米莉安.泰維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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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做我該做的事,他說。
後來我們慢慢邊走邊聊,直到發現一輛購物推車。他把我抱進車裡,一路推到「RK牧場」。我們走進穀倉,用馬具室櫃子裡找到的馬毛剃刀互剃頭髮,然後在一個空馬槽的草堆上昏昏沉沉地愛撫,直到聽見牧場人員開車過來(他用口哨吹歌「我們是冠軍」),我們就從後門跑出去,然後笑個半死,因為戶外天色亮了,所以我們看到了彼此的頭髮有多難看。
你好哇,他們跟我說。我說嗨。那個父親問我是本地人或遊客。
你們班表演了沒,我問。
沒有……我說。我只是……我沒有忘記。
我看今天來上學的這個念頭讓你……你很冷嗎?
我們……我說。她……你知道,他們……
一個美國男孩子走近我,說哈囉。我笑笑。
我希望那天能夠重返,我希望能回到九歲,重新聽到人家說:諾蜜,有一天你會離開,你會化為塵土,甚至後來連塵土也不是。什麼都沒了,我們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這個世界對你已經夠好了,因為它非得這樣不可。去吧,去愛這個世界吧!(門諾.西蒙斯根本就錯了)
麥吉里夫瑞太太有禮貌地點點頭,小口喝茶。我爸揮走一隻繞著她杯碟飛的黃蜂。
用泰雪的刮毛刀把我整個腦袋向該死的世界亮相後,我看到了我的魚鉤舊疤痕。我戴上所有的耳環,塗了一噸重的眼影和眼線,穿上剪短的牛仔褲,上身是件小可愛,還穿了雙大大的警察靴,騎單車到學校。
她唱過歌嗎……我猜,我說。我是說……
呃,可是……我說。
我靜靜回到房裡,想偷偷看一看老婦人,可是她不在客廳。我聽到馬桶沖水聲,浴室門開了,老婦人走到門廳,然後進到客廳。
哦,沒事了,她說。我現在好多了,謝謝你,真的好多了。
她說生命不是一場夢,而跳舞是種罪惡,現在把這些都忘了,乖乖回坐位坐好。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察覺到我自己的存在,那是生命中頭一次我意識到我是活著的。而如果我是活著的,那麼我就可能會死掉,而且我說的是永遠死去的那種。永遠死去,不是上天堂,不是在其他某個平面上存在的永恆生命……只有黑暗、落幕、結束,永遠。而這就是我的新宗教的關鍵,我想。這就是為何生命之所以是他媽的啵兒棒的原和_圖_書因啊。

他點點頭,他老婆笑了笑,然後他們的兒子從柱上跳下來,跟我說很高興認識我。
別回去,我說。離開她。他微微一笑。嘿,我說,你知道「西城故事」裡任何一首歌嗎?
我必須畢業,我對他說。他說那不是他的問題,我突然想到,他這話說得還算誠實。
什麼?我問。
我說是啊。他點點頭,笑一笑,問我有沒有多一根菸。我們一起坐在柱子上抽菸。我問他是不是跟父母親一起來的,他說是啊。
我應該對他的痛苦感同身受,但我反而笑了起來,就在這時候他聽見我的聲音,抬頭一看。他走到教室外,和我一起站在灰泥牆邊的陰影裡。他的袖子捲上去,領帶塞進兩個襯衫釦子中間。
你似乎忘了學校對化妝和首飾的規定,他說。
結果一點用也沒有。很多樹下都垂吊著綠色毛毛蟲,我必須兩手扶著單車龍頭才能繞開。我回到家,卻開始擔心晚上。時間過去了,我躺在床上。我換了衣服。我放音樂。我畫出我那了不起的生命弧線圖,並且練習微笑。
是啊,我同意。的確有那麼一點。他點點頭,眼光盯著遠處的停車場。他跟我說他最好還是快回教室,不然裡面要變成動物園了。我可以看到他的一些學生從窗裡看著我們。我揮揮手,他們就不好思地躲開了。
到學校以後,我跟老師說我在九號雲上面。我告訴她說我開心得好像我會飛了。我跟她說我感覺好愉快,恨不得像「舞王」佛雷亞斯坦那樣跳著舞。
本地人,我說。
我爸走進屋裡。
她笑笑,搖搖頭,說哇,這可真是……她穿著一套天藍色毛裙和外衣。我猜她大概有七十歲。我爸走進來,問她覺得怎麼樣,她說好多了,他就向我介紹她,說她叫艾蒂溫娜.麥吉里夫瑞,然後我們三個人就站在那裡僵笑,最後還是我說要去泡茶,我爸提議大家到屋外,坐在前門台階上透風,現在已經涼快些了,等一下他就可以送她回學校。
齊林老師告訴我,他仍然在等我的書面作業。我……是啊……我會交的,我說。
記得隔段時間就要對觀眾微笑,他說。他的鬼臉還在,甚至也沒有淡去,他看起來似乎滿臉尷尬地盯著地板。
是的,我爸說。是的,她從前唱過歌。沒錯。
茶?那和-圖-書就謝謝你了,麥吉里夫瑞太太說。
是啊,麥吉里夫瑞太太說,哦,她多會唱啊!我看過她表演,表演……我的天,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在「潘提吉戲院」的一齣音樂劇,是在……
她會唱歌?我說。
你可不可以幫我把這裡清理一下?他問我。然後他扶住麥吉里夫瑞太太的左臂,幫助她走過人行道,坐進車裡。
尼克爾,尼克爾,麥吉里夫瑞太太說。為什麼這個姓聽起來很耳熟呢?我爸笑笑,我聳聳肩。麥吉里夫瑞太太的身體在草坪椅上挪了挪,我低頭看我爸。你該不會剛好認識一個楚蒂.尼克爾吧?她問。
你在幹什麼啊?我問他。
呃,我不是真的認識她,麥吉里夫瑞太太說。她以前唱過歌,是吧?
他說不知道,又說他必須走了,八點左右會來接我。我晃呀晃到了風車那裡,看那些荷蘭人在做新的風車葉片。他們對我揮手,我對他們拋飛吻,又笑著,還側躺在地上擺出性感的樣子,嘴裡咬一根草葉,然後這件怪事就發生了。
我把茶拿到屋外,放在我爸和艾蒂溫娜旁邊的草地上。我爸把他的黃色草坪椅給她坐,自己坐在她旁邊的台階上,像個小孩子。她幾乎可以伸出手去拍拍他的頭。
你該去了吧?我說。我又回到九歲時,我坐在置物櫃前面的地上。我把臉頰轉過去,好感覺冰冷的綠色金屬。
那是「西城故事」嗎?麥吉里夫瑞太太問。
他問我知不知道他可以到哪裡弄到「貨」,我就告訴他怎麼去「銀子彈」。我問他做個美國人有什麼感覺,他聳聳肩,說他從沒想過這件事。我問他在美國做什麼,他說其實也沒幹什麼。我挺喜歡他的。然後他父母朝我們走過來,說他們真的很高興終於找到他了。
是啊,她好可愛呀,麥吉里夫瑞太太說。真是活潑有勁。
這裡有什麼好玩的?他問。我問他有沒有去看打穀子和去殼示範。他說沒有。
我們一口氣跑到大街上,爬到飼料場防火梯頂,那裡是鎮上的最高點。我們像瘋了似地狂吻,希望有哪個早起的農夫能在田裡看到我們映在旭日前方的側影,可以為了一個沒有酒吧也沒有火車的鎮也可能擁有的快樂而興奮。
我站起來,跟修理風車的那些傢伙揮揮手,走到打鐵鋪,坐在鐵鋪前面的拴牲口柱上,搖晃和-圖-書著兩條腿,抽著一根「甜伍長」。我已經有六七個禮拜六沒去洗車了,但也沒人來問我,所以我猜這份工作已經正式掰掰了。
哦,她說,你說你姓什麼?尼克爾,我爸說。雷伊。尼克爾。
我把單車從車庫騎出去,騎到博物館去跟崔維斯說每件事都好酷啊。我在那屋子門口小聲告訴他這件事,不讓他的「妻子」聽到。他好甜蜜喲。他揉揉我的光頭,說我的疤為我增添了個性,還說今天晚上他就會把手臂上的「N」完成。
你現在好多了嗎?我爸問她。
晨霧從「鼠河」上散開,鎮上四月的田野不是藍色就是黃色,所有院子裡的小樹不是粉紅就是紫色,熱氣快要開始閃爍,一切都是這麼寂靜美麗,像個祕密的香格里拉。這是一覺醒來,媽媽做早餐、爸爸信心十足坐在沒打算賣掉的餐桌前,而你的姊姊說著類似「諾蜜,我從來沒發現耶,你的牙齒還挺漂亮的」之類的話的這種情景的戶外版。
彼此彼此,我說。他們就走開了,男孩走在父母親後面幾步,還轉過身來無助地聳聳肩。我點點頭,笑了笑,揮手道別。抽完菸,我站起來,漫步到大穀倉。我看著幾個穿連身工作服年紀比較大的男人正在殺一頭大豬,他們先用個木頭東西把豬先絞死。男人把豬內臟挖出來,丟進白色大桶子裡。
我們走到室外的土窯,他們在這裡烤從前那種麵包。崔維斯把我抬上去坐著,我兩腿纏住他的腰,他把臉在我胸口磨蹭。他讓褲子的吊帶從肩上滑落,他那頂黑氈帽也掉在地上。
哦,她很有才華呢!麥吉里夫瑞太太說。她的嗓子……她嘆口氣,又笑了起來。我也笑了笑,接著就想我以後還會碰到這麼有意思的下午嗎?麥吉里夫瑞太太輕聲說:我可以問你她在哪裡嗎?

你是門諾教徒嗎?他問我。
九歲時有一天,我起得很早,就到鎮上散步。我穿著一件白色棉質薄T恤、深藍色的聚酷長褲(這種褲子原本要看起來像真的丹寧布牛仔褲)和「北極星」跑步鞋,沒穿襪子。我在鎮上繞來繞去,感覺好愉快。我覺得一輩子沒有這麼快樂過,十分心滿意足,無拘無束。
那麼你是故意違背校方規定嘍?他問。
哈囉,我說。
我爸清清喉嚨,說認識啊,他認識。事實上,她是她……她媽https://m•hetubook•com.com媽,他說,朝我這邊揮揮手。我點點頭,證實這件事,並且望著我爸,他正仰頭看著天空,那神情似乎像是敬畏,不過也許是驚恐。
同樣的那些事,哦?他說沒錯。
之後我們玩一種愚蠢的賽跑,他倒退跑,我往前跑,可是他仍然贏過我。他的「妻子」從屋裡跑出來,手裡還抱著「包心菜娃娃」,她要崔維斯快滾回屋裡去。
我問他為什麼要帶她回家,他說她需要休息。躺到沙發上比較好,我說。他點點頭。他也忘了沙發早就沒了。
他們好可愛哦,我對我爸說。他們是好孩子,他說。然後我們說再見,他就回教室了。
我回到家,想要看《地獄來鴻》。我又試擬了一張改善自我方式的單子。還寫到:假裝你已經死掉,事情就不會那麼讓你在意了。我躺在床上,試著放鬆自己到可以騰空的程度。結果我睡著了。
所以你看過她在音樂劇裡表演?我問。
如果換個角度來想,我如果不是光頭、沒喝醉酒,沒有沮喪或嫉妒;當崔維斯在我耳邊輕聲說跟我一起移動,如果我沒問他移動蒙特利爾嗎?當他說不,是現在、是現在跟著我的身體一起移動;如果事後他沒有給我一張舊的迷你高爾夫球記分卡,讓我把腿上的血擦掉;如果我也沒有在回家的貨車上放聲大哭,又用力把車打成倒檔,如果沒有沒來由地就用時速五十哩開;這整件事或許會好一些。
我想起我在「戴克道奇」的洗車工作。齊林老師曾說我必須開始訂下計畫,並且確實去做,所以我當下就決定再也不要回去做這個工作,永遠也不要。這個感覺很好。
我爸說哦,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那是……是的,哦,那是……當時她好年輕。我再給你倒點茶好嗎?
明兒個,他說。
我以為他要跟學生說他們全都是無可救藥的音癡,說他們連個調子都唱不穩之類的。我看到他扮個鬼臉,兩條手臂交抱在胸口,好像很恨自己必須把壞消息告訴別人。
我醒來後走到客廳,發現一個老婦人躺在音響旁邊的地上,我爸一手拿著一杯水站在廚房水槽前,凝視窗外。哦,他說,噓。他打開後門,輕輕把我拉到門外院子裡。我發現她在學校大廳附近晃蕩,他說。她完全迷糊了。他跟我說她是城裡的評審,要來這裡給合唱和詩歌朗誦隊伍打分和*圖*書數。我想是氣溫的緣故,他說。
我來給她泡些茶,他說。她醒來以後可以喝。
男人的腳在石子地上到處留下紅色腳印,不過我猜一點血漬有時候可以讓灰塵不要揚起那麼多。
她以前會唱歌,我爸說。
會,我說。
可是,我是說她會唱歌嗎,我問他,還是她……
月光下,我和崔維斯坐在「白楊公園」的攀爬架上,搖晃著兩條腿,把溫熱的啤酒丟來丟去。我們試著倒吊著喝酒,但沒成功。我笑得太用力,不小心把酒瓶弄掉,瓶子摔破了,崔維斯用一片碎玻璃在手臂上劃出代表我名字的N的一半,後來太痛了,他就問我可不可以停止不劃了。
麥吉里夫瑞太太點點頭,說她了解。
為了懷舊的緣故,我把一個巨大的紫色水力電纘軸在威廉街上滾來滾去。我去我爸的學校,拍打他教室的窗子。起先他沒有聽見,但我可以聽到從紗窗透出他的聲音。他正講到班上某個表演,也許是合唱或詩歌朗誦或之類的東西。他坐在桌上,桌上放滿了裝紫丁香的容器,紫丁香是學生摘給他的。
所以,她說,只有你們兩個人嗎?我和我爸互看一眼,我點點頭,他說,呃,是的,暫時我想是的。
我爸站起來。有可能,是的,很有可能。
我聽到一名遊客對她的孩子說:站後面點兒,抓住我的手,我說抓住我的手。
齊林老師捏住我下巴,說,看著我,你是不是精神崩潰了?我對他說不要碰我,他要我滾出去。
你是不是該去見輔導諮商老師,諾蜜?他問。
不是……我說……什麼?我是說……什麼?
你會說英語嗎?他問。
你怎麼認識我媽的?我問她。
我爸又倒了些茶出來,然後開始談起帝王蝶的遷徙,因為一隻帝王蝶才剛剛停在麥吉里夫瑞太太的天藍色裙子上。他說得很大聲,幾乎不停地,事實上根本沒有任何停頓。然後麥吉里夫瑞太太覺得她該回學校準備晚上的表演了。
而你呢?他問。我聳聳肩。
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們,我聽到他對全班說的話。雖然這話或許會傷人心,我還是要說,他繼續說。
那個遊客把她的孩子拉開,免得沾到朝他們鞋子流過去的黏黏液體,她孩子尖叫著說放開我,放開我。我於是給我自己一個任務:放手騎單車,從鎮上這頭騎到那頭,完全不停下來,如果有車開過來,那就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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