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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殺的一首。」我個人覺得原版比較好聽,不過我知道艾拉喜歡這一首。「這首歌讓我想起妳。」小衛說,這句話讓我想起席恩。一樣的話如果出自席恩嘴裡,我會顫慄不已;從小衛口中說出來,就是一句台詞而已。在這台氣味清新的Lexus裡,有多少歌曾經被獻給多少個女孩呢?
「小衛的爸,真是謝謝你讓我免受這些味道薰陶。」
在遠離媽的視線以及怒氣以及祕密之後,前往電影商城的整趟路上,我感覺無比輕鬆。小衛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但是他還不錯啦……從當朋友的角度來說。
一分鐘前,當大衛按下大門門鈴,我按下開門鍵好讓他開進來,然後從窗戶窺看他把車停在車道上,他今天開的是另外一台閃亮的Lexus車種,跟之前我在學校看到的那一台不同。他家是專門養Lexus的農場嗎?這輛車還有這整件事讓我渾身不愉快,但是我知道艾拉對於我要去幫她約會的感覺,所以我發誓會表現良好,並且盡量玩得愉快。至少我可以去看電影。
「迫不及待。」
小衛讓我選要看哪一部電影;我最後選了意料之中的浪漫喜劇。我大可以裝酷選擇科幻驚悚片或是毒蟲飛車追逐戰的獨立影片,但是我已經一年沒有到電影院看過電影了,所以我把握這個機會看女孩子愛看的影片。
「其實不太近。」我回想起在清水市城外的平房,我在那裡度過大部分的童年。「我們住在一個你不可能聽過的小城市。那邊有很多鱷魚跟草地紅鶴。」
「真的嗎?」
「謝謝。」我說,從他伸出的手中拿起我的冷凍薄荷巧克力糖和水。我撕開糖果盒包裝,開始大口咀嚼起來。
席恩向前一步,看著我的眼睛。
「我整個週末都在想妳。」他說:「我想打電話給妳,可是我不知道會不會是妳媽媽接電話……真不敢相信我們就會這樣偶遇。」
「我們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小衛開玩笑說:「你們兩個可以小聊一下。」
「嗨!」他回我。他看起來很開心看到我,就幾乎跟我看到他一樣開心。「這張專輯蠻好聽的,對吧?」他說,指著CD外殼。
還有,艾拉也會殺了我。
儘管我只瞥了一眼席恩,我也知道:強烈的忌妒。他的眼睛陰霾滿布;他深色的眉毛緊皺在一起,好像他正要在他超級英雄的星球上打倒大壞蛋,只不過有可能現在那個大壞蛋是我。
「真感動。」我和_圖_書看向窗外,試著想一些別的話題跟小衛聊。「聖地牙哥比佛羅里達好多了。」我沒頭沒腦地說了這一句。
儘管我跟媽上一次對話時,我們對著彼此叫囂,但現在媽正追根究柢而友善地與我交談:儘管我發現她的祕密辦公室,我仍然有禮地應對進退。還好,她並沒有耽誤我們太長時間:五分鐘之後我們就出門離開了。
「很好聽。」他說,點頭以示肯定。
「沒有。你呢?」我問,想要逆轉一下情勢。「沒有。」他又問:「妳最喜歡的食物是什麼?」
「蘿蘭。」
我現在已經不負責前半段,所以沒機會在課堂上遇到小衛,不過在三角考試以及我們任務重新分配之前,我曾經參與過,所以我知道他在說誰。而且我覺得小衛這樣說很惡劣。
我從耳朵上拿下耳機。
「找到你的iPod嗎?」我問,帶著微笑以免我搞錯方向——那他說不定會以為我在開玩笑。
「嗯哼。」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謝謝。」我說,穿上一件夾克,拉起拉鍊一直到頂。我強迫我自己注意他穿什麼:他穿著一件衣領釦襯衫,配上方格設計的Vans帆布鞋和牛仔褲。我必須承認,他長得也不錯,不過我沒說出這個想法。
顯然席恩也同意:他轉身走開。
「任何有培根的食物類型。」我回答,接著就戴上耳機,開始聽剛剛發行的一張音樂CD樣片。這讓小衛暫時停止問題轟炸。我聽著音樂,看到他開始四處漫步;不跟我說話,他看起來有點不知道要做什麼。當我正在思考他是個怎樣的人時,突然有個想法出現腦海:他自己也還不瞭解他自己。他試著想表現隨性,漫步了幾個走道,最後停在通往二樓的樓梯前。我看著他停下來,轉身,作個要走上樓的手勢,此時這首歌的節奏也湊巧地在我耳朵播放起來。我點頭,然後指指我的耳朵,告訴他我打算繼續聽歌。當他終於消失在我的視線,我感覺自由了:我跟著哼這首歌,大拇指在CD封面打著節拍。主題曲結束了,下一首抒情歌開始,有人拍了我一下肩膀。我轉身看到席恩穿著深色牛仔褲,黑色上衣,有著比平常更狂野的髮型。他興奮地看著我;他手上拿著同樣的CD。
「我找到了。」他說,對著iPod點點頭。
我一覺醒來,腦中只想著媽媽可能隱藏著祕密——而且不知道那會是什麼——這些想法佔據我全部思緒,m•hetubook.com•com而且讓我感到不安。接著我想起今天是星期天,我的心情又因此大逆轉為憤怒狀態:我必須跟一個我根本不喜歡的男孩子去看電影。真感謝艾拉的笨手笨腳,還有我抽中的那根愚蠢短籤。
我們同時以一種面對不太認識的人時會有的禮貌方式笑開了。笑聲結束後,沒有人想到可以對小衛的爸爸這個話題多說什麼,車子裡回歸一片寂靜。這只維持了一下子,隨後小衛伸手把他的iPod插|進車子音響裡。他滑動著目錄選單,然後選擇了一個播放清單;第一首歌是一首改編的慢板嘻哈經典。他充滿期待的看著我,以為我會開始跟著唱之類的。
我們坐在正中間,就在左邊走道旁邊,小衛立刻站起來去買一些點心。我關上手機,然後邊看著喧鬧吵雜的電影預告,邊看著其他看電影的人陸續進來找位子。他們是來自各個年齡層的情侶,從我看過最可愛的老先生老太太,到請保母照顧小孩自己來看電影的父母親,到十二歲的小情侶,大概是被他們某人的媽媽載到電影門口。我看到學校裡的一群女孩子也在觀眾群裡,總共四個人:我在校園裡看過她們,但是不知道她們的名字。她們其中之一不停回頭看我,大概因為我跟小衛在一起,學校裡每個人好像都認識小衛。然後,一個衣裝骯髒不整的男人單獨坐下來,這讓我有點緊張,但不久後,另外一個幾乎可以說是更不修邊幅的女人在他身邊坐下。
我又緊張地看了樓梯口一眼。「就是啊。」我說:「這真是瘋狂。」
「我忘了妳說之前住在那個城市,」小衛說著往左轉,我可以看到電影院就再右邊了。
「當然好。」小衛輕鬆地說。「長輩向來都喜歡我。」我輕輕地嘆口氣,輕到不會被他查覺。顯然那一絲絲甜蜜的緊張,已經被趾高氣昂取代。
「喔,好。」他說,而且我覺得好像看到他眼中有一抹失望。「我不是有意提起這話題,抱歉。」
「謝謝你帶我來。」我輕聲地說,這時我們的臉被電影預告片頭的畫面照成綠色。我推開心中對於小衛的疑問,對他微笑。
「所以妳只有跟妳媽住在一起,對嗎?」
「妳好,艾莉蓓。」他說,眼睛看著我隨性的綁帶洋裝,目光停在我的領口時間有點太長。「很漂亮的衣服。」
「是啊。」小衛說:hetubook.com.com「我爸讓我借用一下他的車。」
「嗨!」我說,眼睛張大,帶著微笑。
人人各有所屬。小衛出現時,我心裡頭正這麼想。
「準備好要出發了嗎?」他問,有點笨拙地轉移話題,我感覺也許在他心裡面,他是有點緊張的。坦白說,這讓我心裡對他稍微多點好感。
「這真是酷呆了。」他說,點點頭,然後臉上出現一種出神的表情,好像在想像他自己赤手空拳與鱈魚格鬥。他從這個短暫的白日夢中抽離,然後說:「不過還好妳搬家了……還好妳現在在這裡。有妳在學生會,是個愉快的分心機會,讓我不會注意到米洛的鼻涕聲。天哪,那個人真是應該被鱷魚吃掉。」
我希望他可以告訴我,他跟米洛的交情。我希望他告訴我,他們有時候會一起出去,這是小衛為什麼知道他要開刀。我希望他可以挽回他之前的態度,因為雖然我不喜歡他,可是艾拉喜歡他。我不希望她喜歡上一個惡霸。
可是,小衛只是點點頭,然後打開他的車門。「要走了嗎?」他問。
「沒事。」他說。「培根不能算是……我的意思是說,妳最喜歡的食物類型是什麼?」
「嗯……我媽媽想認識你。可以嗎?」
「鱷魚?妳是說真的嗎?」
「喔!」我說,假裝想起來這段艾拉沒提的對話。有一秒鐘我真是非常生氣,不過我立刻想起來她確實告訴我很多——但是真的很難記得她對小衛說的所有話,還有小衛對她說過的話。「是的,你真的找到了。」
「很棒。」我點頭,順便不經意地看一眼樓梯口的方向。
「很好笑。」他說,「不是,是這首歌。」
「我可以走了。」我說。小衛轉身帶我走出書店。我放回CD,退開席恩一步。「課堂上見。」我輕聲說,沒有再多說什麼,因為沒什麼好說的。
小衛也對我回了一個微笑,也許是今天第一次,他的微笑無比真誠。「不。」他說,向我靠近一點,放低他的聲音到電影院適當的音量,「謝謝。妳選了一部我真的想看的電影。」
「你好,小衛。」開門時,我甜美地說。
「好聽吧?我跟你說過這個版本很棒,讓人愛煞了。對吧?」
艾拉會怎樣做呢?
「想要喝杯咖啡或其他什麼飲料嗎?」他問。
「沒有,我開玩笑的。」他說:「米洛是個好人。我知道他也是沒辦法。妳知道他正打算要接受手術解決這個問題嗎?」
「那就快到了。」他說m.hetubook.com.com:「記下來了。」.他對我低俗地抖抖眉毛,這幾乎讓我想要皺眉:我強迫自己微笑。問題繼續。「妳有養寵物嗎?」
「嘿!凱立。」小衛打招呼,當他從另外一個相反方向走過來。我看到他的頭上有一個電梯的標誌:當然,他會選擇這種方式下樓。小衛在我身邊停下來,有一點太靠近了。
「培根。」
昨天晚上,非常不湊巧地,艾拉扭到腳踝了。她很在意這個約會,但是蓓思告訴我那是因為艾拉在房間跳舞,試穿衣服,然後不小心踩到一雙鞋子。媽說情況不嚴重,但是艾拉需要休息一天……或者兩天。一般的青少年還是會照樣去看電影,就算要一跛一跛的走路也無所謂,只要可以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就好。但是在我們家,如果妳腳受傷或是咳嗽,妳就被禁足了。因為要偽裝另外一個人的病情實在太困難了,而且上帝保佑絕對不能讓學校護士來檢查我們的病況。
「東西來囉。」在安靜的電影院裡,他的聲音顯得太大聲了。
「可不是。」小衛說。然後他看著我。「妳準備要走了嗎?」
我又瞥了一眼樓梯口,而這一次他注意到了。「妳跟別人一起來嗎?」他問:「是妳媽媽?」
「喔,我爸他不是……」我開口,我沒說完我的話,因為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我不想要說謊,但是我又不能說實話。我試著想出一個模擬兩可的適切回答。最後,我說:「我不太知道我爸爸發生什麼事。我媽媽不太談這些事情。」
「是啊,但我的比較破舊。」小衛說,他帶著微笑瞥了我一眼,我很確定這會把一些女孩迷得昏頭轉向。「我練球時都是開著那台車來回,有時候其他男生也會搭便車。所以車子裡聞起來像是炸薯條跟臭襪子的味道。」
「是的。」小衛說,朝我再靠近一步,好像在宣示領土。我想要推開他,但是我仔細考慮了一下,媽讓我們去約會。這是朝向正確的方向發展。如果我把這件事搞砸了,她永遠也不會再讓我們約會了。
「很好的車。」我說,往後靠上前座的椅背。
小衛吃了一些他自己的爆米花,接下來幾分鐘我們沒有再說話。我希望電影趕快開始,這樣我們之間的沉默就不會那麼明顯。但是此時,小衛清了喉嚨。
「妳住的地方離邁阿密近嗎?」
「最近怎樣,錢瑟勒?」席恩說。「世界真小。」
「他聽起來hetubook•com•com像頭豬。」小衛漫不經心的說。
「這沒什麼啦,我只不過是不知道而已。」我說:「這實在有點難為情。」
「什麼?」我問,我的脈搏速度加快了一點。這是踏入別人關係的重要時刻,有點太冒險了。
電影播畢,螢幕上跑著片尾工作人員名單,小衛和我離開電影院,到雙層的超大書店閒逛。我以最短路線走向音樂區:小衛跟在我後面。當我們在走道中行進時,他開始像個記者一樣不斷向我提問。艾拉曾經警告我,他喜歡「問題大轟炸」。「妳的中間名是什麼?」
「妳爸爸怎麼了?」他說,我毫無防備有此一問。這感覺是個令人驚訝的放肆問題,然後我才想起來他跟艾拉先前已經有聊過家庭的話題。儘管如此,我還是不想要杜撰一個故事,因為事實上我並沒有爸爸。原體有——她有一個快樂的家——但是後來她死了,她的父母與媽媽的實驗室簽約,希望能讓她復活,媽媽偷走我們三個,然後說實驗失敗了。故事結束。
「你自己不是也有一輛嗎?。」
「不是。」我說:「我意思是說,對,我跟其他人一起來。但不是我——。」
「一月三十日。」我說。
「死掉的。有一次在我們家前院出現一隻。佛羅里達的動物保護工作可不只是協助迷路小貓。」
「喔,那就太好了。」我說:「事實上,我們何不乾脆邀請他一起來呢?」
「他並沒有。」.我搖著頭說。小衛將車子熄火,看著我,就好像腦袋裡出現一個電燈泡一樣。他改變說法。
「你們兩個一起來這裡?」他問,只是為了確定。他責難的眼神看著我的洋裝。
這讓小衛大笑起來,隔著三個走道外的人都轉過來看我們。當他的笑聲又持續了幾秒鐘,我開始覺得他在嘲笑我。「怎樣?」我問。
「對不起。」小衛再道歉了一次,看起來有點尷尬。這真是令人驚訝,他可以在十分鐘之內從看起來過度自信,變成一個害羞怯懦的孩子。他的臉朝向前,又吃了一些爆米花。我在想,我可能把事情搞砸了,因為我表現的……太像我自己了。
「妳生日是什麼時候?」他繼續:「學生會辦活動的時候妳已經知道我的生日,但是輪到妳時,下課鐘聲就響了。」
「米洛的呼吸問題並不是他能控制的。」我老實說。我們現在在停車場,小衛正在找停車位;他正專心在把車停到一個對他車子來講太小的車位。
還沒。我心裡頭想。但我實際上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