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D.D.華倫朝左前進，進入屋內主區時，扶著牆壁，繞過地上那灘嘔吐物和泰瑟槍碎紙。泰莎跟著D.D.華倫的腳步，小心翼翼，把她們的足跡限制在最小區域，走向廚房。
「靠。」泰莎忍不住咒罵。
丹比家的廚房很大，無止盡延伸到屋後。井然有序，一塵不染，而且出奇地空蕩。泰莎迅速瞥了D.D.華倫一眼。外頭至少有六輛偵防車，但屋內，泰莎到目前為止就只見到D.D.華倫。就只有D.D.華倫一個刑警。
「你看。」D.D.華倫指著正前方。
「對。我猜，他很有紳士風度地把唯一的車位讓給老婆使用。屋子後方其實還有個車位，不過都是管家在用。我猜可能是因為他成天不在家，所以自己的車子多半停在公司的車位。反正到了公司，進出都有附司機的專屬座車。所以他偶爾開車回家時，只好跟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一樣，碰運氣找路邊停車位。」D.D.華倫的語氣酸溜溜，還翻了個白眼。
「這裡的保全系統是電子操控的。丹比的營造公司曾替政府蓋過幾座監獄，他自家所安裝的保全系統，跟監獄使用的很類似。每一道門都有數個由主面板控制的鐵閂，輸入一組號碼，系統會鎖上所有的出入口。輸入第二組，保全系統會自動解除，打開所有通道。我猜，還有其他密碼，可以特別開啟某些內門，或者某些通往外面的外門，不過，光是這套系統，可能就比我家還值錢，所以，老實說，我並不是這方面的專家。當然，所有門窗也都連接到保全系統，如果有人透過蠻力闖入，就會啟動警報器，系統也會通知保全公司。」
「每個月。」
「人高馬大，」D.D.華倫附和，「非常精壯。」
「根據保全公司的說法，電線被破壞警報器就會啟動，況且，裡面有一組備用的……也就是有兩組光纖和電纜。唉呀，我不太懂這些，反正賈斯汀．丹比很懂那套鬼東西，也知道怎麼把它運用在自己家。hetubook.com.com此外，若是緊急狀況使得保全系統失效，比如火災，保全公司會在第一時間知道，但就我們所知，他們並沒有收到這樣的訊息。總之，那些進屋的人，以正確的方式搞定了保全系統。」
「我們發現，這些電子產品底下，有這家人的珠寶首飾。訂婚戒指、結婚戒指、鑽石耳環、金手環、兩條項鍊、一支勞力士手錶。據我最保守的估計，這些東西拿去隨便典當，起碼可以當到十萬美元。」
「不是竊盜。」泰莎立刻同意她的質疑。「你說對了。智慧型手機、皮包、皮夾，如果是竊盜，這些東西會在第一時間被拿走，而不是留下來。」
泰莎帶著緊張又好奇的情緒進了丹比家。緊張，是因為她害怕這個犯罪現場會有孩子被波及的跡象，好奇，是因為她想知道千萬富翁的豪宅內部會是什麼樣。波士頓這一區，一棟棟翻修過的聯排老別墅充滿了傳奇。光是第一眼，丹比家就沒讓泰莎失望。放眼望去，是一大片悉心維護，擦得發亮的實木地板，挑高近三公尺的天花板，還有手工原版，足足十公分厚的齒狀冠頂飾條，以及大到足以讓一組工匠忙上一整年的手工雕刻圖案。
「孩子。」泰莎立刻回答：「控制住孩子，就等於控制了父母。」
「這是城市生活的基本原則。」泰莎冷冷地說，接著問了一個很合邏輯的問題。「哪些人知道密碼？」
「應該有好幾個。一個人不可能光靠泰瑟槍制伏他們一家三口。況且賈斯汀是在工地走動的人，對吧？照我老闆的說法，不是那種只坐辦公室，而是會捲起袖子的老闆。總之，人高馬大，身材精壯。」
現在，事故現場的四周已經放置黃色的證物牌，標示出碎紙花和嘔吐物的位置，以及幾處鞋子拖行的黑色痕跡——這應該是某人的鞋底留下來的。泰莎彎腰，先檢視碎紙花，然後更仔細地研究鞋印。碎紙或許幫不上忙，不過，話說回來，泰瑟槍一ｗww•hetｕbｏｏｋ.ｃoｍ•coｍ發射會噴出碎紙，就是為了讓人可以透過上面的序號來追蹤該把泰瑟槍，就像透過子彈的槍膛線痕，可以追蹤到該把槍枝。不過，在麻薩諸塞州，一般民眾是不准使用泰瑟槍的，這代表在屋裡發射泰瑟槍的人很可能是拿著偽造文件透過黑市買到的。
泰莎看著受害人一家子口袋和包包裡的東西，被某人毅然地解放出來，堆在廚房中島的正中央，宛如祭壇上的祭品。
嘔吐物。一大灘的濕稠，就在大門往內一點五公尺，靠近右牆的地方。碎紙花，鮮綠色，成千上一百片，每一片上面都有發射過的泰瑟槍的序號。後續處理起來一個頭兩個大啊。泰莎很清楚，因為她在念警校時就有過經驗。她除了發射過泰瑟槍，還被泰瑟槍擊中過，害她的臀側和腳踝到現在仍留有傷疤。
「好，現在告訴我這裡的保全系統狀況。」
「歹徒是有一個或好幾個？」
泰莎轉身看著警探。「你說，管家是從車庫進屋，那他們自家人呢？」
不是一間矯揉造作、浮誇炫耀的豪宅，泰莎心想，但也不是超現代化的風格，而是以驚喜的幾抹色彩來強調溫馨居家氣氛，當代藝術風格中可見顯眼的古董家具。會讓人驚豔，但不至於驚嚇，絕對是一個可以取悅商界密友，也能讓鄰居孩童開心的地方。
但泰莎隨即糾正自己。剛剛在一樓，有遇到一個，這代表——想到這裡，她不自覺地抬眼看著頭上的天花板——如果玄關的情況算糟，那樓上勢必更慘，才會需要起碼五個波士頓刑警來支援。
「所以，在門口的歹徒，起碼有一個或兩個，給他們夫妻來個出奇不意。那女孩呢？」
「密碼多久更換一次？」
以及，歹徒是衝著這家人而來。這樣看來，情況比搶劫更糟。
「有可能在面板裡動手腳，讓系統失效嗎？比如剪掉電線之類的。」
泰莎慢慢靠近，同時將手伸入外套口袋，拿出乳膠手套。
泰莎等著她繼續說。D.D.
和-圖-書華倫指著中島上那堆東西。
她自己的家——一個單親家庭——位於波士頓勞動階級的區域，市價大約只值三十萬美元。然而，那天早上，她那間平庸廚房裡所發生的事，和這裡的大玄關的景象相比……
「歹徒的襲擊讓這家人措手不及。」泰莎說，在心中模擬那個情景。「所以，他們並沒有打任何求救電話或簡訊。歹徒使用泰瑟槍來制伏他們，所以，玄關會有碎紙。然後，他逼迫他們交出個人物品。」
「那女孩呢？愛胥琳，昨晚她人在哪裡？」
「兩支手機？」泰莎問。
鞋印比碎紙更引她注意。鞋印不夠多，無法從中得知鞋子的廠商和款式。不過，她約略可以猜到，要不是黑底的網球鞋，就是粗獷的工作靴。是賈斯汀．丹比的嗎？還是攻擊者留下的？她的腦海漸漸列出一連串問題，而擔憂也隨之升高。
泰莎納悶，到了這階段，這家人還是清醒的嗎？很有可能。被泰瑟槍擊中很痛，但只有短暫時間會失去行動能力。射擊者按下扳機的剎那，電流會通過受害者的身體，令每條神經末端都像著火般痛苦。但一放開扳機，電流立刻消失，不再疼痛，被害者雖然受到驚嚇，但仍承受得住。
這就是為什麼多數警察喜歡使用泰瑟槍，不愛用胡椒噴霧劑。胡椒噴霧劑會讓對方變成一大團軟趴趴的東西，警察得七手八腳才能設法將對方扛上警車。而使用泰瑟槍，只要快速射擊兩、三次，多數歹徒為了怕再被電擊，通常會乖乖配合，主動上警車。
偌大的中島。至少二公尺長，一整片綠金色的花崗岩，上面的深灰紋理宛如流水。眼前這片悉心精磨過的檯面上聚集一堆物品，就在中島的正中央。
「家人、管家和保全公司。」
也因此，玄關的景象更讓人難受。
「有三支。麗碧．丹比皮包裡有一支。我們跟電信業者聯絡了，他們會把過去四十八小時內這幾支手機的通聯紀錄傳真給我們，包括通話、簡訊和留言。初步看來，昨晚十和*圖*書點過後，這一家人都沒打電話出去。不過，愛胥琳這個少女，收到好幾個朋友傳簡訊給她，說要找她，而且一通比一通急迫，但她沒撥出任何電話，也沒傳簡訊出去。愛胥琳傳出去的最後一通簡訊是九點四十八分左右，而傳給她的最後一通簡訊是午夜十二點過後沒多久。這一通，是她的閨蜜琳賽．艾密斯頓傳來的，要愛胥琳立刻回覆她。」
暴力，是沒有差別待遇的。不管你有多少錢，不管你所屬的階級、你的職業。哪天，它找上了你，就是找上你。
「對，這點很不尋常。賈斯汀．丹比很重視居家安全，會讓保全系統隨時處在啟動狀態，不管屋裡有沒有人。」
皮包，她認出來了。深棕皮革，看起來像義大利製。智慧型手機。iPod。男人的皮夾。又一支智慧型手機、兩個鑰匙環，一個寫有Range Rover，另一個是賓士標誌。兩臺iPad。一把可摺疊的紅色瑞士刀，摺疊得好好。最後，是棉花糖般的粉紅唇蜜、一綑紙鈔，兩片彎曲的口香糖，外層仍包著鋁箔紙。
「如果走路回家，就從前門進入，像我們剛剛進來時那樣。如果麗碧開車，她會將車子開進地下室的自家車庫。不過，管家說昨天晚上麗碧和賈斯汀在外面吃晚餐。通常，他們夫妻一起外出時，開車的都是賈斯汀。」
所以，很有可能那家人是清醒的。受到控制，被制伏，只能任由歹徒搜刮他們的口袋，搶走他們的物品，整齊堆放在廚房中島上。起碼，當時那對父母完全了解眼前景象所代表的意涵。
皮包應該是女主人的。皮夾、瑞士刀，以及起碼其中一支手機應該是丈夫所有。而兩串鑰匙，分別是他的車，和她的車。其他的東西，她猜想應該是愛胥琳的。電子視聽產品、智慧型手機、唇蜜、現金和口香糖。這些東西基本上都是現在女孩隨身攜帶的物品。
「爸媽外出，她獨自在家。」
就跟波士頓多數的豪宅一樣，這間屋子的基座也是長條型。兩m.hetubook.com.com層樓高的挑高玄關有一大盞以吹製玻璃製成的水晶吊燈——她猜，應該是威尼斯風格——鋪陳出正前方那道優雅的蜿蜒旋梯，以及左方那間偌大的客廳。客廳裡有一座深具歷史感但被完美修復過的壁爐。客廳往後延伸，在她視線所及處，應該是廚房的前端，裡頭配備著最現代化的廚具，包括花崗石流理臺、頂級品牌Sub-Zero的冰箱，以及訂製的櫥櫃。
泰莎開始分析這些資訊。「所以，女孩獨自在家，父母回來，從前門進屋……歹徒已經在屋內，在賈斯汀和麗碧進到玄關時突襲他們。」
「就說吧，還竊盜咧。」
那意涵就是，這絕不是強盜搶劫。
「如果你是歹徒，你會先處理誰？父母或孩子？」
她又瞥了D.D.華倫一眼，發現這位女警探正在打量她。
「管家五點半抵達時，保全系統已經被解除？」
「看在你遵守諾言，進屋後只看不碰的份上，」D.D.華倫說：「我就告訴你一個小祕密。」
這時，泰莎再也克制不住了，她感覺自己又站在自家廚房，巡邏完剛下班，腰際仍繫著勤務腰帶，警帽在額前壓得低低。她伸手，從槍套緩緩取出她那把西格紹爾手槍，垂手拿著它，槍枝懸在她和丈夫之間……你愛的是誰？
「屋裡有最先進的保全系統。」D.D.華倫說，語氣俐落。「管家說，她今早五點半抵達時，發現系統沒啟動。她沒從前門進入，而是從後面的地下車庫進屋。賈斯汀．丹比很有安全意識，非常在乎保全系統，所以，要從車庫進屋的標準程序是，先按下一組密碼，打開車庫門，接下來還要按下第二組密碼，車庫通往屋內地下室的內門才會打開。今早，車庫門是關著，而且設定了保全，但內門是敞開的。她上樓後，就見到了廚房中島的景象。」
「竊盜？」D.D.華倫說，語氣帶著質疑。
「正確。所以，我們的人差點犯了第一個錯。女孩的房間在三樓。走，跟我來。」
「可是，他的車不會停在自家車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