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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的謊言

作者:麗莎.嘉德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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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當我告訴媽媽,我要進大學念藝術,她快氣瘋了。藝術,念藝術可以拿到什麼樣的學位啊?行行好,起碼念點實用的吧,比如會計,這樣才有機會找到像樣的工作,賺到足夠的錢讓咱母女脫離這個鬼地方。不然,如果真想從事創意類的工作,可以念管理行銷啊。總之,起碼念點有用的,免得到時候只能在速食店問客人:「要不要來份薯條?」
我們母女相依為命的新生活當中,週五晚上算是美好時光。
如果,當初和丈夫的愛情是瘋狂,那麼,我對這孩子的愛就是瘋狂中的瘋狂。彷彿我整個人生的一切——我的藝術工作、我的成就——就是為了這一刻,為了這個襁褓中的珍貴小生命。
摩托車意外,我父親沒戴安全帽。
所以,我爸死後,留下我媽和我,家裡的收入頓時減少七成。社會福利金雖然救急,但不足以彌補財務缺口。我媽只好從兼職轉成正職。後來連這樣都不夠過日子,她就開始做起副業,幫人打掃房子。我通常會跟著她去工作,每週的平日做兩晚,加上週末兩天,也因此練就了我完美的吸地板、除塵和清洗功夫,同https://www.hetubook.com•com時,我們母女也藉此一餐撐過一餐。
史可麗柏娜老師成功說服了我媽,但她不是說我有藝術天分,或者應該放手讓我去追求夢想,而是告訴我母親,這個科系提供了不少獎學金給住在市中心的年輕人。在這個階段,念書不用錢是打動我母親的關鍵。就這樣,我進了大學念書,學習繪畫和雕塑,探索各種藝術媒材。有一天,我讀到銀黏土的資料,靈機一動,想到可以把我的雕塑能力轉化成珠寶設計,這樣的結合,應會比在單一領域發展來得更好。我媽也喜歡這個點子,因為珠寶是具體可見的東西,可以買賣,說不定有機會,還可以把我設計的珠寶賣給她幫傭的雇主。
接著,我們有了愛胥琳。
我對我摯愛的女兒如此承諾。事實上我想給她的,不只這些。
我念大學時,我媽被診斷出肺癌。她知道後,一邊嘟噥,物競天擇啊,一邊癡癡地凝視著她的香菸。有幾種醫療作法可以讓她選擇,但她都顯得意興闌珊。老實說,我認為即使我爸死了九年,她還在思念他,想要去另一和*圖*書個世界見他。
我做得還不錯,加上父母把我教得很好,所以,賈斯汀認識我時,立刻被我的內在韌性和脆弱所吸引。我自己很努力,不過,也願意接受他伸出的援手。我不會質問他,怎麼成天忙著工作,但他最好也別問我,為什麼我非得成天一個人關在工作室,把玩那些摻有貴金屬的黏土。我不曾期待被白馬王子拯救,或者,以為遇見賈斯汀之後,就可以過著衣食無虞、幸福快樂的日子,從此別無他求。
她回家的第一晚,裹在襁褓中,靠在我的胸口,我懷著虔敬的心,撫摸她肥嘟嘟的臉頰,毫不害羞地告訴她,我會給她全世界,讓她永遠不虞匱乏——食物、衣服、安全感、幸福感——永遠不會被生日蛋糕的味道或熔化蠟燭的氣味糾纏一輩子,永遠不會在槍聲中入睡,或者在母親的哭泣聲中醒來。
對我們家來說,失去父母其中一方,在經濟上很不妙。當時,我父親是水電工,我媽在街角的乾洗店打零工,所以,我們著實就是藍領階級,住在波士頓工人階級區的小公寓裡。家裡只有一輛破車,是我媽在開,我爸週末外出就騎摩托和_圖_書車。我們家的衣服都來自廉價量販店「傑西潘尼」,或者,我媽偶爾心情好,會到名牌折扣賣場「提杰麥克斯」採購。我不愁桌上沒食物,也不擔心屋頂漏雨。住在附近的朋友,也都是工人階級出身。雖然我們家不富有,但起碼,朋友家裡有的,我也都有。
物競天擇啊,我媽嘴裡總是這麼嘀咕,不過,我看得出來她說這話時,那雙藍眼睛是下垂的,表情非常哀傷。這是我第一次知道,你可以怨恨一個人,但同時又思念他思念得要命。
高中時,我找到了藝術,而這要感謝一位好老師——史可麗柏娜。她經常穿著鮮麗的寬襬長裙,同時戴著好幾只金銀手環,看起來像個在波士頓市中心迷路的吉普賽女郎,所以,有些學生會嘲笑她。可是,一旦你進到她的教室,就會忍不住興奮悸動。死灰的牆壁被她掛上了莫內的「水蓮」,梵谷的「向日葵」,以及當代美國抽象表現主義畫家波洛克的滴畫,還有達利的「融化時鐘」。有了色彩、花朵、形狀、圖案,原本經費不足的公立高中典型景象——昏暗的走廊、破爛的置物櫃、滴水的天花板——全都消https://www.hetubook.com.com失了。她的課變成我們的避風港,在她的熱情引領之下,我們開始學習人活在世上可以經歷到的美感。這種感受,對我們這些孩子來說,多半貧乏得可憐。
她的天空,永遠都會湛藍,地平線永遠無盡延伸,星星永遠觸手可及。她的父母會健康長命,她的所有需要都能獲得滿足。
回想當初我和丈夫仍相愛時,我真心以為,只要夫妻同心,什麼都能面對。
不幸的是,我們這種工人階級,可以運用的錢多半左手進右手出,只夠每月開銷,沒有多餘的可以存在銀行,或者買保險。
接著,掰掰了,可愛的小公寓。哈囉,社福住宅的套房——這間套房位於一棟死氣沉沉的超大型社區內,晚上偶聞槍聲,蟑螂和居民的比例是一千比一。每週五晚上,我們母女會開伙,她點燃瓦斯爐時,我得拿著噴霧殺蟲劑待命。我們會拿出兩、三條冷凍的翻車魚來煮,一邊吃,一邊看著小小黑白電視上的影集《歡樂單身派對》。
然而……我真的墜入情網了,瘋狂地陷入愛河。如果,這個身材健壯、面貌俊俏、認真打拚的工作狂要給我全世界,我何必拒絕呢?
和-圖-書我很幸運,我媽這一仗打得算漂亮。她從不讓自己絕望,起碼在我面前不曾有過,只是,這種社會住宅牆壁單薄,半夜醒來,我經常聽見她獨自飲泣的聲音。傷心、疲憊、壓力。按理說,她有權利同時感受到這三種情緒,但一早醒來,我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起床,繼續努力求生存。
我告訴自己,我們的關係很平衡,有愛情、能相互尊重,而且對彼此充滿激|情。緊接著,我們有了波士頓的褐石洋房、名車、華服,更甭提遠超出我所能想像的上流生活方式。
在我十一歲生日的那個週末,我父親死了。到現在,每次想起他,我嘴中就會出現「部肯海因斯」這間店的黃色蛋糕的味道,上面有甜甜的奶油糖霜,還有彩虹顏色的糖花粒。鼻子會聞到蠟燭熔化的氣味一兩根形狀是1的蠟燭並列在不是正圓的蛋糕上。還有耳朵,會聽見「生日快樂歌」。一首我不曾對原生家庭唱過,日後也不可能對他們唱的歌。
我大二時,安葬了她。就這樣,我們家,只剩二十歲的我孤零零地活在這個世界上。但我靠著獎學金,迫不及待渴望創作,試圖在無情殘酷的世界中找到一些美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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