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不知道。」
「他算是個售車業務員。」
「去哪裡能找得到他?」
「湯米以前在雷諾的時候在他手下工作。他們一直叫他回去。」
「我要找你弟弟,湯米。」
「她付錢要你讓他們來來去去?」
「我希望他會。」
「什麼順利?」
「那輛不賣。」羅伊.蘭伯格把門關上。「誰跟你說那輛車要賣的?」
「當然會。」他說謊。
以退為進這招在她身上產生了效果。「進來,我們聊聊,那輛捷豹在他名下沒錯,但在錢的事情上做決定的人是我。」
「我是模特兒。坐啊。反正那件衣服也該洗了。」
「早上幾點?」
她態度略帶挑逗,但我沒興趣。我說:「什麼時候可以看看那輛捷豹?」
「隨時都可以吧。你可能還是跟羅伊談比較好。」
「來來去去。」
電梯搖搖晃晃上了三樓。在陰暗走廊盡處,有個身穿粉紅長袍的金髮女子,像海市蜃樓一般耀眼。走近些看,她的光采就黯淡了些,髮根顏色很深,笑容也有點太過急切。
我心想:這是個家?她看出了我的想法。
「行。」他手很快,鈔票一下子就消失了。「那『她』的訪客呢?」
「羅伊亂說的啦,他最會胡扯了。你真的要買?」
他往後直退,雙腿碰到了床。他低頭看妻子,彷彿她是他唯一的慰藉。而她看的是我,她說:
「湯米從沒幹過謀殺那種事。」
「今天不住,謝謝。這是初級聯邦調查員的聘書,明天給你中級的。」
「也是十元鈔?」
「我不知道。他不在他房間。他沒回來。」
可是羅伊沒有出來。
女人抓住他的胳臂,搖了搖。「告訴這個人他在哪裡。」
「問問看,好嗎?我姓亞徹,有興趣買他們的車。」
「他們想得出的爛事都會叫他做。」
「我也不知道到底算不算啦,他只是幫二手車商賣車,賺點佣金。我怎麼會知道的呢?因為他之前甚至還來跟『我』推銷。和*圖*書」說得好像他擁有更先進的交通工具似的。
她像拳擊手聽見倒數似的,用手臂撐起身子。「是你嗎,親愛的?」
「不勝感激啊,我這裡實在騰不出人手。他叫羅伊.蘭伯格,住在一家叫薩塞克斯.阿姆斯的旅館。」
「包括謀殺?」
「你叫什麼名字?」
「這是幹嘛?你要住進來?」
「歡迎使用。」
他說蘭伯格先生可能去上班了。
「怎麼回事?」
我接著對他說:「羅伊,你說謊。你最好趕快把知道的全都說出來,湯米可不是唯一有麻煩的人,他犯的案子你也有份。」
「那輛車費了我們好大的事。小偷前天晚上在舊金山偷車,然後把車牌換掉。」
「留意羅伊.蘭伯格的訪客,如果有的話。還有電話,尤其是長途電話。」
「他揍了個男的,拿了他的皮夾。那個皮夾裡只有三塊美金,卻讓湯米關了六個月。」
「你弟弟有麻煩了。」
「湯米為什麼會坐牢?」
「他是我弟弟。」
他反應很快,我說謊也騙不了多久,乾脆直擊他的弱點。
「我話多了。」她想就此打住,但壞運氣使她腦子遲頓,葡萄酒讓她嘴巴鬆。「湯米要有保人才能假釋。所以我們搬回加州,好讓湯米有個家。」
「祝你辦案順利。」
「她有很多訪客?」
我問:「你想他會跟你連絡嗎?」
「那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你是警察?」
「你領悟力很好。」
「我可不是。」我說得好像當那是種侮辱。「反正你盡可能留意就是了。如果順利,還有獎金。」
「奧圖.史瓦茲跟你和湯米之間有什麼事?」
「在哪裡工作?」
「我的媽呀!」她雙腳下地,站起身來面對丈夫。「車還是你借他的?」
「史瓦茲派你來跟我說這些?」
「那就多加五美金。」我撂下話,走出旅館。
「沒啊,我在休息。」她翻身坐起。「這位先生想買那輛捷豹。」
我打電和圖書話去聖塔泰瑞莎的法院,幾經交涉,終於和崔斯克警長連上了線。他聽起來很不想受打擾:
「你還聽說了什麼?」
我坐電梯下樓,在旅館櫃檯上放了一張十元美鈔,門房沒精打采挑了挑眉。
「舊金山人。我想派人過去跟他談談,就我所知他丟了車子並沒報案。」
「那天晩上怎麼了?」
「你是什麼人?」羅伊又問。「你想要什麼?」
她這樣的出身卻如此天真,讓我有點感動,那臀部和腿部長長的曲線、豐|滿的胸,都像是驚恐的青少年所做出的偽裝。
「差不多幾星期吧。該不會是警方要找他?」
「你剛說湯米做了什麼?」
想到睡,她就打了個哈欠,手放開頭,趴著不動。街上一陣車聲,像殺聲震天的軍隊,接著腳步聲在長廊上向這邊走來,在門邊停住。有個男人隔著門柔聲問:
薩塞克斯.阿姆斯跟我昨晚睡的地方一樣,是小巷子裡的旅館,離市場街略近幾個街區,但破爛程度勝了好幾籌。櫃檯人員有雙悲傷的大眼睛,在禮貌上的彈性很大,感覺上已經讓生活掉乾了。
「你會付現?」
「是你提他名字的,是不是史瓦茲出錢叫湯米去殺彼得?」
「我們如果能拿到一筆現金,當然很好。你打算出多少?先警告你喔,太少我可不賣。我生活中主要的消遣就是在鄉間開車閒逛,看看樹呀什麼的。」這話她自己都不太信。「現在他不但不載我出去,我就連車都見不到了。他弟弟獨占了那輛車。羅伊個性太軟,該強硬爭取自己權利的時候都硬不起來。那天晚上就是這樣。」
「羅伊.蘭伯格在這裡住很久了?」
他看看我肩膀、雙手、嘴,然後注視我的眼睛。我想他若給逼急了可能會想揍我,但我能把他劈成兩半,而且他心裡有數。不過憤怒和挫折感還是讓他說出了傻話:
「算是?」
「妳是蘭伯格太太?」
「那史瓦茲是怎麼回事?」
www•hetubook•com•com「是啊。那輛捷豹到底是怎樣?今天早上有人打電話來說車給偷了,現在你又要買它。」
「蘭伯格太太可能在樓上房裡,她通常都在。」
「那就是一個月五十分錢了。湯米還真有才。」
「車主是什麼人?」
「原來羅伊還有個弟弟。」我套她話。
「我不知道他在哪裡。」羅伊對我說:「這真的是實話。」
「我要做什麼才領得到?」
她等我走到跟前,才打個哈欠,伸個懶腰。她吐出的氣息有葡萄酒和剛起床的味道,但身材很好,豐乳細腰,我不知道這是要賣的,還是純屬展示。
他打開門,見到我,立刻像闖進不該闖的地方似地退了出去。「抱歉。」
「老樣子,湯米老愛吹牛,這次也一樣,說是又得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工作機會,只缺一輛車。只要有車,他就能立刻賺到一筆大錢。羅伊聽了馬上把車借他,每次都這樣,只要湯米開口,羅伊就連補牙的黃金都會挖出來給他。」
「我不知道湯米現在在哪裡,我發誓。」
「如果要買的話。」
「他犯了謀殺罪。」
「做什麼?」
「聽起來不太對。我現在人離舊金山很近,在露娜灣。要不要我去探探他的底?」
「彼得.卡利根。妳認識?」
他沒回答。
我背靠著那件襯衫坐下。她往床上一坐,自然而然擺出撩人的姿勢。
「隨便幾點。」
「祝你寫詩順利。還有,謝謝。」
「小道消息。」
「我不知道這……」他下巴掉了下來,又喀噠一聲闔上。「你是什麼人?」
對街街角有個書報攤,我過馬路去買了本《週六評論》,在封面上打個洞。我相信羅伊.蘭伯格不會識破我的文學偽裝,接下來一個多鐘頭就那麼盯著旅館門口看。
「除非親耳聽他說,否則我不信。」
「你又不在乎。進來吧。」
「坐下,抱歉,很亂。外頭工作太多,我沒空做家事。」
「不認識。」羅伊代和圖書她回答。「我們不認識他。」
「什麼事?」
「誰?」那女人說。「你說誰給殺了?」
一小時後,我把車開進了聯合廣場下面的車庫,柏靈在入口處和我道別。
「那家人的朋友。告訴我湯米在哪裡。」
我跟著她走進那個小房間。日光像間諜似的,從百葉窗的縫隙鑽進來。她開了一盞燈,手朝椅子微微一揮,椅背上掛著一件男人的襯衫,只剩一半的半加侖麝香葡萄酒放在椅邊的地板上。
「真是太棒了。」
「妳不是說沒在忙?」
「傑瑞.方斯沃。」
那女人哼了一聲。「別一輩子當傻子,羅伊,他有沒有為你做過一件事?」
「車給偷了?」
我問:「因為他還在假釋期間?」
「我也沒辦法呀,那是他的車,只是放在我名下。」
「這是多久以前的事?」
「是啊,妳在忙嗎?」
「羅伊為什麼要說車給偷了?」
「應該是前天晚上吧,我日子都過昏了,搞不清楚哪天是哪天。」
他那雙黑色的眼睛敏銳又游移不定。雖然只有三十多歲,但他看起來周身圍著某股東西,臭氣之類的,讓人不想靠近。男人失去對人生的掌控,不斷走下坡的時候,就會變成這個樣子。他的西裝燙得很挺,可是太久沒洗;圓胖的臉讓人聯想到猪油,顯得很遲鈍,感覺像是除非遇到危機,否則不會有反應。
「有獎金就會是我值班。」
「不是。」
「法蘭,妳在忙嗎?」
「所有權得清楚我才能買。」我裝出緊張的樣子。
「誰?」
「賽博剛才跟我說,你查到了彼得..卡利根案的那輛凶車。」
「進展順利。而且我還會在回憶錄裡提到你喔。」
「我不知道。他出門的時候我睡得迷迷糊糊,沒問。」
他打內線電話傳達了我的訊息。「蘭伯格太太說,直接上樓。房號是三一一,你可以搭電梯上去。」
「是啊,他有個弟弟。」她語調平板。「羅伊永遠不可能擺脫他弟,至死方休。要www.hetubook.com.com不是那個沒用的傢伙,我們現在還在內華達過好日子呢。」
「明天早上還是你值班嗎?」
那女人說:「你是假釋機構派來的嗎?」
「別問我。跟你說句實話,我連湯米把車開回來沒有都不知道。」
「你是說在這一次之前?」
「妳做什麼工作?」
「不必裝傻,奧圖.史瓦茲。」他說得咬牙切齒。「如果是他派你來的,你就幫我帶個話,叫他幫幫我們大家的忙,自己去跳特拉基河。」
「我們也不是一直都住在這裡的。我們在加州達利市有間很不錯的小房子,頭期款都付了。可是羅伊又開始喝酒,就沒辦法繼續付下去。」她翻過身,肚子朝下,用手撐住下巴,溫柔地補上一句:「我沒有要怪他啦,他那個弟弟勸酒的本事可大了,就連聖人也擋不了。羅伊這輩子從沒害過人,頂多傷我,男人都這樣,也沒什麼。」
「我找他有私事。」
我站起來。羅伊本能地將手臂抬起來擋臉,這姿勢說明了他有怎樣的背景、是個怎樣的人。「你弟弟惹上大麻煩了,你也是。他昨天開車南下,做了樁謀殺案,而車子是你提供的。」
他的臉引起了我的興趣,簡直就是搶車那人的翻版,不過比他弟弟要老一點、軟一點。這人的黑色鬈髮比較稀疏,比較塌。他弟弟很暴力,而他只有暴躁。他問妻子:
「謝謝。但你是來買車的,我差點忘了。有太多事要煩惱,我變得好健忘。」她的眼神從我的臉往下移到那瓶麝香葡萄酒。「不過老實說,我也喝了幾杯。」她把一綹頭髮拉過眼睛,隔著頭髮看我。
「如果他連絡你,你會通知我嗎?」
「是啊,才氣都在嘴巴上。原本還該關更久呢,但我想他在裡頭挺乖的。有人盯著他就乖,不過放出來就不行了。」她偏著頭,顏色明亮的頭髮垂下來覆住了手。「我不知道幹嘛跟你說這些,在我的經驗裡,話大多是男人在說。我想你有張讓人自然而然想說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