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是的,小姐。謝謝妳,小姐。」
「……她做布丁時捲起了袖子,頭上還戴著一頂小帽子……」
手中捧著那頂為了復活節而別上緞帶的帽子,我感到一陣懊惱,但也稍稍冷靜下來平靜了一些,恢復理智。
但她自顧自地繼續說:「獐頭鼠目的懦夫,滾回下水道去……」
第二天,我精心打扮一番,印了幾份之後,帶去艦隊街上的所有報社,希望這件事能就此告一段落。
那封神祕又充滿威脅意味的信曾經要求她傳遞「蠢鳥」的訊息,並將圖柏太太稱為「信鴿」,這意味著圖柏太太也是必須向「鳴鳥」匯報的一隻鳥?
我還能從芙洛里身上得到更多訊息嗎?為了不製造高高在上的壓迫感,我強迫自己坐了下來,繼續問她更多問題。
「他們多高?」
我花了一小時才從芙洛里口中問出這件事,不管怎麼哄她,她都不肯冷靜下來,最後逼得我不得不說要報警。我當然不可能報警,因為我自己就是個被蘇格蘭場通緝在案的逃犯。但這個女孩不知道。芙洛里和其他倫敦東區人一樣,害怕和警察扯上任何關係。
顯然這些暴徒沒有找到「給鳴鳥的訊息」。
「他們長什麼樣子?」
「他們對我下毒手!」芙洛里滔滔不絕地哀號著,不理解怎麼會有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而我卻還擔心著我的房東是不是仍舊昏迷不醒、哪裡受傷了,或是出現其他更糟的狀況,但找了一圈也沒在樓下發現她的身影。芙洛里還在一旁歇斯底里,我則拿著匕首衝進圖柏太太的房裡,但同樣也只發現一團凌亂。
「他們沒有加上先生或是小姐,就只有『鳴鳥』。他們對著她的助聽器大吼:我們知道妳是『鳴鳥』派來的線人!」
抽屜被開得亂七八糟、椅子被掀倒在地、架子也被撞得東倒西歪,木地板上還有散落一地的碎瓷器。
真是什麼都搞不清楚,我和圖書真想把她的茶給搶過來。
她不太確定,但感覺他們的身材高大魁梧。「妳認為他們差不多幾歲?」其中一個比另外一個年長,但差距沒有大到會讓人放太多注意力。就這樣。這可憐的女孩因為驚嚇過度,記憶都徹底模糊了。
他現在還在這棟房子裡嗎?
「然後他們把我綁了起來,開始在房子裡東翻西找了起來。」
他們到底是誰?
光從這一點判斷,就可以知道他並不是來自社會上層。芙洛里,這個名字雖然很荒唐,但其實很流行,彷彿到處都會在街上碰到叫做芙洛里的人。當眼前這個失了魂的芙洛里又開始啜泣時,我知道是時候停止對她的拷問了。
他跟著她一起去了於斯屈達爾嗎?
因為被綁起來、背對著門看不見裡面,那難道她沒有聽到什麼嗎?我盡可能耐著性子、好聲好氣地問她,她告訴我,其中一個惡棍說他們會「帶這個耳聾的老蝙蝠走,讓『他』自己來問」。
「什麼?」
為什麼要用印度墨水?通常這種墨水用於素描和墨水畫,難道X先生是一名藝術家嗎?
圖代表圖柏,因為我不知道圖柏太太的名字。
我將匕首放回了刀鞘,因為要是強盜還在房裡,他們早該出手攻擊我;另外,芙洛里也會逃離廚房,但我仍聽得見她的唉聲嘆氣在樓梯間迴蕩。
總歸來說,這些問題沒什麼幫助。
這隱含什麼訊息?
我不覺得這封威脅信來自美國,畢竟美國和克里米亞沒什麼關係,而且X先生的字跡頗有一般歐洲人書寫的特色,就連墨水……
芙洛里一邊啜泣,一邊點點頭,然後快速跑出了家門。
從誰那裡而來?
那天晚上,圖柏太太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廚房裡胡搞瞎搞她的料理。只要有人看過那道料理,就會知道世上沒什麼可以比那更糟了。我將這份廣告拿給她看並得到同意後,打算將這則訊息刊登在報紙上。
有人低聲抽噎著。「救救我……」那是一個低沈的女性聲音,抽泣地說道:「拜託救救我……」
「我不知道,小姐,圖柏夫人也不知道,她被嚇壞了,甚至流下了眼淚。」
儘管這聽起來荒誕不經,但這其中的確事有蹊蹺,否則我可能不會相信這個無知的幫傭女孩,也不會花時間聽她喘著大氣胡說八道。
最後,她終於按照我的指示,坐在廚房的椅子上,試著鎮靜下來說話。
芙洛里掙脫了我的手,衝著我大吼大叫,好像我才是搞不清楚狀況的人。「我跟妳說過了!他們把她帶走了!」
跟X先生有什麼關係?他是想要接收、攔截還是摧毀這項訊息?
女孩先喝了一大口茶——我不怪她——然後才說道:「蜜雪莉小姐,我怎麼知道?」
開玩笑,拉格斯汀博士是我虛構出來的人物,透過這個身分,我才有機會能調查遺失物和失蹤人口。
我和所有年輕女孩一樣,時常向年紀稍長且有智慧的男性請教,而我諮詢的對象正是——萊斯利.拉格斯汀博士,他不僅是科學搜查家,也是我的雇主。
我舉起一張一英鎊的鈔票當作委託的賞金,然後對她說:「讓大家知道這件事,若是有任何人看到帶走圖柏太太的男人,或是知道任何其他事情,都請他們先來找我。」
這群流氓!他們怎麼狠得下心襲擊一個可憐的老婦人?
芙洛里曾嘗試出手相救?我對這個女孩稍微改觀。
我插嘴問:「圖柏太太在哪裡?」
他用「蠢鳥」(bird-brained)這個詞,而非「蠢兔」(hare-brained),那難道也是美國的用語嗎?
和圖書
「但是,他們想要找什麼?」
為什麼要用「信鴿」稱呼?因為她正要回家嗎?信鴿(carrier pigeon)和歸巢鴿(homing pigeon)一樣嗎?該不會是用「鴿子」當作羞辱人的稱呼吧?美國人稱告發者為「誘餌鴿」(stool pigeon),也就是線人的意思。暫且先稱寄信人為X先生吧,難道X先生是美國人嗎?
他還會做出什麼事?
圖柏太太在哪裡?
「可惜糖都灑了,所以沒有加糖。」我在亂七八糟的房裡來回踱步,無法和她一起好好坐下。「那些卑鄙的小人最後有找到他們要的東西嗎?」
我終於忍不住用力搖晃著這個失了魂的女孩,對她吼道:「圖柏太太在哪裡?!」
被綁在廚房椅子上的是一個看似年僅十二歲的女孩,我為她剪斷了固定她手腳的麻繩時,還沒認出這張被包覆、溼漉又通紅的面孔。
「惡棍。」我嘴裡咕噥著,將一杯茶放在女孩面前。
但願如此。
「兩個有大鬍子的傢伙。」
床架被扔在一旁、衣櫃和梳妝臺上的東西都被撞到地上,地毯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成堆的床單、毯子、鞋子、裙子、披肩和一大堆東西全都混在一起。起初,我以為圖柏太太可能就躺在一堆雜物的下面,所以立即扔掉手上的匕首,像隻發瘋的獾一樣,穿梭在床單、報紙、居家服、治療風溼病的藥物、圍裙、連衣裙和黑色軟帽之間。
按照慣例,首先我會坐在辦公桌前列出一份問題清單。
我去的時候是星期三,但是信鴿的消息卻沒有刊登在星期四的晨報上。週四晚上,在我走回圖柏太太擠在東區公寓間的那棟破舊房子途中,滿腦www•hetubook•com.com子只想著晚餐,希望至少有些能夠下嚥的東西。
我走上臺階,期待著撲鼻的香味,像是燉鯡魚、鵝肝,或是一些不會太噁心的肉香味,但當我打開門的一剎那,腦中的想像頓時煙消雲散。
我心頭一震,究竟是怎樣的卑鄙小人會去騷擾或傷害像圖柏太太這樣的聾啞老人?
這個「他」又是誰?
隔天,我以博士的祕書——蜜雪莉這個身分工作時,想起圖柏太太提出來的問題:該如何處理那個寄威脅信給她的人?
我眉頭深鎖地盯著清單,想著有沒有其他問題,直到喬帝拿著報紙進來,我的思緒才被打斷。正值五月,我還要了一束丁香花,因為丁香花散發出的味道實在令人心醉。
信鴿沒有新消息且一無所知,所以什麼都遞送不了,再追問也毫無意義,請就此停止。圖小姐敬上。
我在清單加入了一句:
又是要給誰?
這很有可能是假的。我耐著性子問:「除了鬍子以外還有嗎?像是他們的頭髮是什麼顏色?」
他是怎麼鎖定圖柏太太的?
「他們一直說她該給『鳴鳥』匯報一些消息了。」
「他們的鬍子很像是那些無政府主義者常蓄的造型。」
「他們一直對她大吼大叫:『妳替鳴鳥搜集到什麼訊息了?』圖柏太太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他們就對她拳打腳踢。」
我嗅到了雪茄的菸味、破碎油燈裡漏出的鯨油味,還有四處瀰漫的恐懼。
「我出手要制止時,他們打了我一巴掌。」
我的身上藏了把匕首,並將刀柄偽裝成一個又大又醜的胸針,別在鈕釦之間。我快速從緊身衣裡抽出匕首,拿著武器進入被洗劫一空的房子,朝著人影走去,卻看見那的人手腳都被綁住,嘴巴還被塞了一條抹布。
之後一整天,我沒有https://www.hetubook•com•com做更多調查,只是在最近購入的新型打字機上打出了以下訊息,打算將其刊登在報紙上。
巡視圖柏太太房間一圈未果之後,我檢查了自己房間。奇怪的是,我的房間並沒有像是這間房子其他地方一樣被洗劫一空。我往衣櫃裡瞧,又朝床底下看,搜索著房東圖柏太太的蹤跡,深怕最後找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但顯然她並不在這裡。
「有多少人?」我將水壺放到爐子上,並嘗試找個沒有破損的杯子,給她倒了一杯茶。
雖然沒有什麼令人滿意的答案,但我得到一個意外的線索:那個年長的綁匪少了幾顆牙。
「你是說『饒』先生嗎?」
我按住她的肩膀,遏止自己想要搖晃她的衝動,問道:「芙洛里,圖柏太太在哪裡?」
這我可以理解。就我所知,這兩個大鬍子陌生人敲響了門,禮貌地請求和圖柏太太談話,但一進屋就換了個人似的,蠻橫地要求來拿給「鳴鳥」的訊息。
她不記得了。
「他們西裝筆挺,否則我絕不會讓他們進來。」
但那並不是圖柏太太。
「妳做得很好,芙洛里。」我給了她一先令,然後對她說:「快回家吧,把發生的一切都告訴妳的母親,並讓她把這件事傳出去。」事實上,我根本也不可能讓身為洗衣婦的芙洛里母親安靜下來,她那張充滿愛爾蘭口音的嘴巴就像是一個擴音器。
我跑回樓下,芙洛里只是站了起來,將越來越多的唉聲嘆氣轉換成語言。「我的媽啊,我的後腳跟!」這句勉強聽得懂,其他時候則是偶爾能聽得出來幾個詞。「竟敢這樣直接闖進來……還打了這乖巧的女孩好幾巴掌……房子都被弄得亂七八糟……」
「他們打了我!」
直到她拿下口中的抹布後,我才認出她就是芙洛里,也就是圖柏太太聘來打理家中大小雜事的女孩。因為她通常在我到達之前就早早完成工作,所以我只見過她幾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