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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我想請教一下，警察已經找到你女兒了嗎？」

「這個可以給我吃嗎？」珮翠拉指著盤子裡那顆黑櫻桃。那顆黑櫻桃本來擺在聖代上，後來被賴奇用湯匙撥到旁邊。

「還沒。他們還沒找到。」菲爾妲說。她的口氣聽起來異乎尋常的堅強，我暗暗感到驚訝。我忽然發現她變得好堅強，好能幹，而且意志出奇的堅定。

「拜託嘛。」珮翠拉求他。「跟我一起吃聖代好不好？你做了這麼大一盤，我吃不完啊。」

接著，她站起來，伸出手要和我握手。自從珍娜出事以後，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要跟我握手。於是我跟她握握手，心裡暗暗有點感謝她。另一方面，我也暗暗祈禱，希望眼前這兩個小女孩的案子，結局不會和珍娜一樣。

她又聳聳肩。「我也不知道。她從來沒說過。不過，每次他在家的時候，她似乎就特別難過。」

「不好意思。」我有點不耐煩的打斷他們。「麻煩你不要再問了。目前我們必須把全副的心力都用來找回我們的女兒。麻煩你先離開好嗎？」那位滿頭灰髮的記者跟我們道謝，說打擾了我們不少時間，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葛雷哥萊太太，據我所知，我們局裡的同仁已經著手調查每一位涉案的人。」

「才不呢。你好好笑喔。」她搖搖頭笑著說。「你在家的時候我開心心了。」

我完全同意。不久前，在學校裡那短暫的片刻，我親眼看到葛里夫．克拉克是怎麼對待自己的家人。我，在那短暫的片刻，他無意間顯露出來的兇惡粗暴，只是冰山的一角。那種人會兇暴到什麼程度呢？我光想都覺得害怕。我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在這種攝氏三十七度的酷熱中，怎麼可能會發抖？然而，此時此刻，再怎麼不可能的事都有可能發生。

走出諾蘭太太家之後，我和菲爾妲站在我們的車子旁邊。我忽然想到，剛剛克拉克太太竟然敢厚著臉皮指責我。明明她先生才是個問題人物，可是她竟敢指責我傷害了自己的孩子。這真是匪夷所思。

「賴奇，坐一下嘛，跟我們一起慶祝。」菲爾妲邀他。

「還有妳——」他轉過去對安東妮亞說：「——妳根本就是寵她，縱容她，顧慮一大堆。什麼『噢，我們不能逼她，我們不能逼她說話。』」他故意模仿安東妮亞說話的口氣。「全是狗屁！」

「很難說。」我回答。

「可是妳知道嗎，珮翠拉和凱莉失蹤的案子目前還沒什麼明確的證據，似乎還看不出來和珍娜的案子有什麼關聯。」

珍娜．麥金特的屍體是案發後第六天被發現的，在距離他們家兩英里遠的一片森林區。警方在現場採集了很多證物。珍娜遭受到的凌虐，殘暴的程度真是駭人聽聞，令人髮指。珍娜身上的每一道傷痕，警察都留下了詳細紀錄，然而，案子卻始終無法偵破。兇手是誰？為什麼要幹下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沒有人知道。我們只知道他是一個變態的雜碎。不對，變態不足以形容他。他根本就是惡魔。

「我知道，我知道，」她口氣很不耐煩。「可是為什麼他們找不到葛里夫？要是他真的只是和那個叫羅傑的人去釣魚，你們怎麼會找不到他人？」

「老天，葛雷哥萊太太，我真的不方便和妳談這些細節。」這時我伸手搭住菲爾妲的肩膀，但她卻忿忿的甩開我的手。「你們路易斯副警長呢？」她問。這時我也正好想到，奇怪，路易斯跑哪兒去了。「我找路易斯好了，最起碼他還肯告訴我們案情的發展。」

後來，我開車回到諾蘭太太家，一路上，我一直在盤算，等一下見到安東妮亞和路易斯副警長，我該說些什麼，heｔｕｂoｏk.cｏｍ•ｃｏｍ才有辦法說服他們跟我一起到森林裡去找孩子。

「珮翠拉，妳覺得凱莉的爸爸傷害過她嗎？我的意思是，他發脾氣的時候有沒有打過她？」菲爾妲有點不安的問。我暗暗祈禱，但願珮翠拉會說沒有，但願她會說她不這麼認為，但願她會說葛里夫沒有亂發脾氣打凱莉，沒有打班恩或安東妮亞。我忽然想到，也許有一天，我會被逼得打電話到社福處報案，說有人虐待兒童。會有這一天嗎？但願不要。

接著，她看到的，聽到的以及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令凱莉感覺心口彷彿被撕裂，整個人被一陣極度的恐懼淹沒。她立刻跳進旁邊的矮樹叢裡躲起來。珮翠拉，珮翠拉，珮翠拉。她哭喊哀嚎。那是內心無聲的哀嚎。她閉上眼睛，兩手掩住耳朵，蹲在地上前後搖晃。她—想到白天看到的那隻小鹿，此刻，她忽然覺得那彷彿變得好遙遠好遙遠。她集中精神想像牠那明亮的雙眼，想像牠那天鵝絨般柔軟的耳朵。她身體前後搖晃，前後搖晃。她拚命想像自己和那隻小鹿一起無聲共舞的情景。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又退縮回自己的世界裡。那孤獨死寂的世界。

凱莉沿著那條狹窄陡峭的小徑往上爬。路面上全是凹凸尖銳的石頭，感覺上很像一條臨時搭成的樓梯。她兩隻腳被刺得傷痕累累，疼痛不堪，已經快走不動了。她本來想避開這條小徑，改走旁邊比較平坦的地方，但後來還是硬逼著自己繼續走，因為，要是偏離了這條小徑，她很可能很快就會徹底迷失方向。至於為什麼會回頭往上走？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她走得很慢，在漫不經心的遊蕩。沒多久，她忽然聽到那個聲音。其實那只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很細微，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但她還是立刻就停下腳步。她看到小徑旁邊有一個黑影，就在底下的斜坡上。看不出來是什麼，不過那黑影很高，不像是動物，但又太高了，也不像是人。她忽然想到，會不會因為是黃昏了，太陽斜照，地上有什麼東西的影子拖得太長？然而，她心頭忽然升起一股恐懼，那一剎那，她根本沒想到要先搞清楚那是什麼東西，就立刻掉頭循著原路往回跑。她拚上跑，往上跑，後來，她跑到了先前那個叉路口。可是這一次，她並沒有走右邊那條彎彎曲曲的小徑，而是跑向左邊那條小路。那條路上長滿了高大茂密的矮樹叢。她根本不敢往後看，因為她很怕看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東西。她拚命往上爬，甚至還伸出兩手拚命攀，爬上那條陡峭的小路。她的指甲都裂開了，指甲縫裡塞滿了細石子和泥沙。

當時凱莉一直看著珮翠拉。我注意到凱莉一臉無奈，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她臉上沒有羞愧，沒有憤怒，而是一種純粹的聽天由命。珮翠拉很勉強的對凱莉笑了一下，輕輕揮了一下手，然後就拉著我走開了。

「雅各應該還算好。」她說。「不過你也知道，十幾歲的年輕人嘛，一大堆有的沒的事情，整天看不到人影，跑哪兒去了都不知道。不過他還算乖吧。我真希望趕快開學，這樣一來，至少我還可以搞得清楚他人在什麼地方。」

「我們剛剛到學校去參加座談會，那是我們寶貝女兒的大日子，我們特地來慶祝一下。」我說。珮翠拉興奮得臉都紅了。

「這我知道。」她立刻接著說。「我並不是來打聽珍娜的案情有什麼進展。要是為了這個，我打電話問就可以了。我已經打過好幾次了，而且，以後我還是會一直打電話問你。不過現在，我……我想到的是那兩個媽媽。此刻，她們的女兒下落不和_圖_書明，那種感覺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後來，她覺得自己好像快要爬到懸崖頂端了。她伸手撥開了一些低垂的小樹枝，那些小樹枝在她臉上，劃出一條條細細的紅腫痕跡。天色越來越暗，已經快晚上了，而她卻還一個人孤零零流落在森林裡。一想到這個，她越想越害怕，於是就更拚命往前爬。到後來，她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只聽得到自己急促的喘氣聲。她心裡暗暗祈禱，希望他不會聽到她的喘氣聲。後來，路面的坡度漸漸變得平緩，她的腳步開始慢下來。她彎下腰，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大口吸著冷颼颼的空氣。白天的高溫已經漸漸消散了。豆大的汗珠流進眼睛裡，凌亂糾結的頭髮黏在她臉上。她伸手撥開臉上的頭髮。後來，她呼吸漸漸和緩下來了，這時候，她開始聽到四面八方傳來各種聲音。那是黃昏時刻森林裡特有的聲音——此起彼落的蟲鳴，小鳥在枝頭吱吱喳喳，彷彿在交談，還有花栗鼠蹦蹦跳跳的窸窣聲和咯咯的叫聲。

「噢，不知道行不行。」賴奇轉頭看看後面。「我還有工作要做。」

我暗暗盤算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思考該怎麼回答比較得體。然後我對她說：「妳覺得這樣好嗎？以目前的……狀況，妳就來協助我們調查……會不會太快了點？」

菲爾妲把那張名片拿給我。名片上只簡單印了他的姓名：勞倫斯．艾勒巴，然後底下是電話號碼和一個電子郵件地址。最底下靠中間的位置有第十二頻道電視台的商標。我盯著那張名片，看了很久，然後抬起頭看著菲爾妲的眼睛。

「我沒聽警方提到任何嫌犯。」菲爾妲回答。

「珮翠拉，妳對我也有同樣的感覺嗎？」我故意問珮翠拉。「我在家的時候妳會難過嗎？」我噘起嘴，假裝生她的氣。

「珮翠拉，妳聽我說，以後凱莉的爸爸在家的時候，妳不准去她家，明白嗎？」我口氣很嚴厲。

「你在想什麼？」她咬了一下嘴唇問我。

「我想，要是他們找到珮翠拉和凱莉，我們一定會立刻就知道。他們一定會馬上通知我們。」說著，我鑽進車子裡，而她也坐上她的車。我們各自開車回到她媽媽家，看到她媽媽站在門口和一個陌生人說話。

「好吧。」說著，賴奇坐到長椅上，坐在珮翠拉旁邊。「我怎麼忍心拒絕妳這麼熱情的邀請呢？」

珮翠拉知道我在問什麼。「只要她爸爸在家的時候，她就會這樣。不過，只要他一走，她就會比較開心了。她媽媽人很好。」珮翠拉邊說邊舀了一湯匙的聖代塞進嘴裡。

「你們是在說葛里夫．克拉克嗎？」賴奇問。

「記得記得。我一定會打電話給妳，麥金特太太。當然，妳也隨時都可以打給我。」

「我聽說……」她開始說了。「我聽說有兩個小女孩失蹤了。我是想，呃，說不定我可以幫得上忙。」

「你好，葛雷哥萊先生。」那人伸出手要跟我握手。「不知道能不能耽擱你幾分鐘接受我們的訪問？」

她臉上忽然閃過一絲陰霾。「對，當然還有凱莉。不過，我還是覺得葛里夫．克拉克和這件事脫不了關係。他剛從阿拉斯加回到家裡，結果馬上又出門去釣魚，而偏偏這時候兩個孩子就失蹤了。時間上未免太巧合了。」

「妳差點把我嚇死。妳知道我有多擔心嗎？」莫寧太太劈頭就罵。「菲爾妲，妳要出去怎麼不告訴我一聲呢？對了，這位是艾勒巴先生。他是第十二頻道電視台的記者。」

「他好像是去和某個人見面。」那位警察幫菲爾妲拉開車門。

「小聲一點？幹嘛，怕人聽到啊？」他嘶啞著嗓子，聲音像在低吼，雖https://m.hetubook.com.com然並沒有很大聲，但口氣卻很兇狠。他把凱莉挾在胳肢窩底下。「凱莉，頭抬起來，眼睛看著我。」凱莉乖乖抬起頭看著她爸爸。「妳是智障嗎？妳明明就會說話啊，我知道妳一定會說話。所以，少他媽跟我玩這種鬼把戲，馬上給我說話。說啊！」

後來，我們到「莫寧之光」餐廳去吃東西慶祝。賴奇．湯普遜端來一大盤冰淇淋聖代，上面的配料堆得好高。他摸摸珮翠拉的頭髮，問我們是來慶祝什麼日子。

「我想，我們最好還是先和路易斯或是費茲傑羅警官討論一下，然後再決定要不要找這位艾勒巴先生。」我說。

我搖搖頭。「我想趕快去找珮翠拉和凱莉。已經拖了太久了。我要到森林裡去找她們。我要打電話給路易斯副警長和安東妮亞，叫他們跟我一起去找。」我並不是那種直覺特別敏銳的人，這一點從我還很小的時候就明顯看得出來。不過，我對數字確實很有一套。所以，我心裡很清楚，珮翠拉和凱莉很可能是被我們認識的人綁架的，那種可能性遠高於陌生人。而且，我也很清楚，葛里夫．克拉克很可能是一個很可怕的人。我和克拉克在路上碰到過好幾次。雖然那幾次他給我的感覺都還算是親切、客氣，不過，有一天傍晚，我無意間見識到他的另外一面。儘管那只是很短暫的一剎那，但我還是注意到了。那是今年三月的事，當時我到學校去參加家長座談會。那天學校方面有點耽擱，開會的時間延後了一點，但我並不在乎。趁這個機會在學校的走廊裡散散步也不錯，我可以看看貼在牆上那些小孩子畫的東西，看看別的家長是怎麼和他們的孩子互動的。看了眼前的場面，我忽然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看起來，我跟別的父母似乎沒什麼兩樣。沒錯，我年紀是大了點，也許看起來比較像是珮翠拉的爺爺，而不是她爸爸。不過，那天在走廊上，我見識到了各式各樣的家庭。我看到幾個單親媽媽牽著孩子的手在校園裡漫步，我看到好多爸爸乖乖跟在幼稚園老師後面，參觀一間又一間的教室。那些老師個個笑容滿面。

「要是妳真的這麼認定，那妳可以去接受訪問。」我邊說邊搭著她的肩膀。我滿身大汗，襯衫都濕透了，但她並沒有躲開我，反而湊到我身上，在我臉上親了一下。

我們停好車，然後下車走到她媽媽和那個陌生人旁邊。

「麥金特太太，妳專程跑到柳溪鎮來，有什麼事嗎？」

珍娜．麥金特的案子，是徹底的悲劇收場。從頭到尾徹底的悲劇。一個漂亮的十歲小女孩失蹤，三更半夜，就在她自己家裡不見了。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她從來不曾三更半夜到屋外去過。珍娜喜歡玩洋娃娃，她收集了一整套的「美國少女」洋娃娃。我到她房間裡看過，裡頭全是洋娃娃，穿著各式各樣的服裝。房間裡看不到任何強行闖入或掙扎的痕跡，然而，小女孩就這麼不見了。隔天早上，他的爸媽發現後門沒有上鎖，可是她爸爸發誓他前一天晚上確實鎖上了後門。

「案情目前有什麼新的進展嗎？妳知不知道警方是否有發現任何嫌犯？」

瑪麗．伊蓮．麥金特可能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悲傷的女人。滿臉的皺紋，彷彿是悲哀在她臉上烙印的痕跡。她那浮腫的眼睛，疲憊的眼神，令人不忍逼視。你感覺得到她那種深沉的傷痛。我把她帶到我那間小小的辦公室。真希望費茲傑羅也在這裡，可惜他不在。於是，我只好招呼麥金特太太坐下。

當時珮翠拉興沖沖的跟我和菲爾妲說明，他們一年級班上是怎麼用塑膠小玩具車做實驗，看看那種車能跑多遠。我記得沒錯的話，她好像說那www.hetubook.com.com種玩具車叫做「火輪」。我們在那棟建築裡走著走著，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沒想到卻在那裡看到克拉克一家人。當時，葛里夫．克拉克氣得滿臉通紅，大罵凱莉和安東妮亞。

這時我聽到外面有聲音，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好像很多人走到警察局門口。我伸長了脖子，轉頭看看外面到底怎麼回事，結果看到兩個義警架著一個人走進來。那個人滿臉鬍碴，一臉茫然。「不好意思，麥金特太太，有點事我先去處理一下。」我邊說邊站起來。那個被架進來的人個子又高又瘦，站在兩個義警旁邊有如鶴立雞群，但卻又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簡直就像根一折就斷的木棍。他一頭白髮，看起來好像快哭了。瑪麗．伊蓮．麥金特一直盯著我，看她那種表情，我知道她已經不耐煩了。她再也受不了別人怠慢她，把她撇到一邊。為了死去的女兒，她到處奔走求助，吃盡苦頭，而如今，她再也受不了了。於是，我決定暫時不去理會外面那個人。我坐下來，轉回頭來看著麥金特太太。

「馬丁，說不定有人知道什麼內情。要是他們看到電視，在電視上看到珮翠拉的照片，那他們就會跟警方聯絡。要是我們不接受電視記者的訪問，他們就沒機會知道這件事，也就沒機會提供警方情報，那怎麼辦？說真的，我才懶得管警方同不同意我們接受電視台訪問。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是找不到我們的女兒，所以我想，我們還不如用這種方法自力救濟。」

「等一下。」菲爾妲把他叫住。「等一下！拜託你們把她的照片放到電視上。拜託你們盡量報導她的消息。我會找出更多的照片給你們。」她口氣像在哀求。我注意到那個記者臉上露出憐憫的表情。

賴奇看著我們三個，一臉羡慕的表情。我知道他日子並不好過。每次問起他的家庭狀況，他總是顧左右而言他，迴避問題。他告訴過我好幾次，他好希望有一天也能夠擁有一個像我這樣的家。可是我告訴他，本來我也不可能會有這樣的家。我告訴他，要是那天菲爾妲沒有拿鬆餅砸在我身上，到今天我還是一個孤家寡人的糟老頭。聽我這樣說，他笑了笑，但眼中卻沒有半點笑意。

她搖搖頭。「我帶了手機。我的手機號碼你還記得嗎？」

那位記者叫勞倫斯．艾勒巴。他立刻朝我們走回來，然後把某個東西塞進菲爾妲手中。「要是你們有什麼事想告訴我，請隨時打電話和我聯絡。我們會持續在電視上播出那兩個孩子的照片。」

她全神貫注看著前方，忽然看到前面三公尺的地面上閃過一絲銀光。在這片森林裡，四周全是棕黃色的斑駁枝葉，那絲亮光看起來特別突兀，太顯眼了。凱莉彎著腰，慢慢走到那個亮亮的地方，仔細打量那個東西。那東西上面蓋滿了臭臭的落葉。她伸出手指頭戳了一下，然後撥開上面的落葉，發現是一條很漂亮的銀項鍊。她伸出兩根指頭捏住那條項鍊，然後慢慢拿起來。當她一把整條項鍊舉到半空中，立刻就注意到鍊子上有個小墜子往下滑，掉到地面的落葉裡。凱莉立刻翻開落葉，把那個墜子找出來。那是一個很小很小，音符造型的墜子。她把墜子拿到嘴唇前面用力吹，吹掉沾在上面的泥沙，然後小心翼翼把墜子穿回那條斷掉的鍊子上。

「嗯，大概吧。」她附和了一聲。「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們也可以直接去找他。我的意思是，費茲傑羅警官不是叫我們要盡量利用媒體嗎？他們可以發揮很大的效用。我們可以叫他們大量報導珮翠拉的消息。」

「警察當然問過我們，因為珮翠拉是我們的女兒啊。」

「馬丁，我確實是這麼認定。」說到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裡她遲疑了一下，然後又繼續說：「你剛剛的意思是，你不想接受訪問，對不對？」

菲爾妲忽然轉過來看著我。「你覺得他是去跟誰見面？會不會是他們已經找到葛里夫了？」

「別忘了還有凱莉。」我提醒她一句。

「叫我來參加這種他媽的鬼座談會，聽他們說什麼凱莉不會說話怎麼樣怎麼樣，妳知不知道我很丟臉？」他咒罵個不停。凱莉和安東妮亞低頭看著地上。安東妮亞拚命勸葛里夫小聲一點，可是他根本不理她。

「當然可以。」他用湯匙把那顆黑櫻桃舀起來送進她嘴裡。接著，他忽然搖搖頭說：「沒錯，如果是我，我絕不讓珮翠拉靠近葛里夫．克拉克。」

「不認識。我只是和朋友出去玩的時候，偶然碰到過他。那個人很粗暴。」賴奇說。

「沒問題。」我立刻滿口答應。「對了，想喝點什麼嗎？咖啡可以嗎？」

「說不定他有嫌疑。說不定他們已經找到我們的孩子了。你說，他們會不會已經找到她們了？」她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希望。很短暫的。

我注意到菲爾妲遲疑了一下，於是我先向前跨了一步。「目前我們真的還沒有心理準備，恐怕暫時還沒辦法接受你的訪問。不過，我們會盡可能回答你的問題。」

他走了以後，我有點好奇的問菲爾妲：「他拿了什麼東西給妳？」

「警方有沒有向妳或是妳先生查詢，你們的女兒是怎麼失蹤的？」

有一位警察陪我們走到車子旁邊，但他也真不幸，因為菲爾妲一直跟他抱怨，態度很激烈。「你們為什麼不去找葛里夫．克拉克？」她問那個年輕的警察。他看起來大概只有二十出頭。

「那兩個小女孩有可能只是自己跑出去玩。」我嘴裡雖然這樣說，心裡卻很清楚根本不是這麼回事。「說不定她們很快就回家了。這妳應該明白，對吧？目前偵辦的工剛開始。」

我問珮翠拉：「凱莉一直都是這樣嗎？」

她點點頭。「明白了。可是你知道嗎，有時候我會覺得，她爸爸在家的時候，她反而更需要我。要是那時候我沒辦法過去陪她，我心裡會很難過。她爸爸在家的時候就是她最悲傷的時候。」她聳聳肩。

麥金特太太很費力的嚥了一口唾液。「我認為現在正是最適當的時機。我非來不可。我知道小女孩家人的感受。我了解他們目前正在受什麼樣的煎熬。」

「我知道。」她口氣無奈的說。「不過還是要拜託你轉告她們，只要她們願意見我，我隨時都可以過去陪她們，幫忙發傳單，幫忙打電話，不管做什麼我都願意。拜託你，拜託你替我轉告她們，好不好？」

「我還是覺得我們不要貿然採取行動。最好還是先跟警方商量一下。萬一我們做了什麼警方不允許的事，結果因此出了什麼狀況，那怎麼辦？」可是，我注意到她緊抿著嘴唇，那種表情意味著她心意已決。

頭號嫌疑犯似乎永遠都是孩子的父母。永遠都是。就算調查的結果完全看不出父母有任何牽扯，但他們永遠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絕大多數的兒童失蹤案，犯案的人通常都是家人，或是那孩子認識的人。通常，被害兒童的父母都願意不計一切代價看到自己的孩子平安歸來。他們不計一切代價，就算犧牲性命，就算必須割開自己的手腕，讓自己慢慢的、很痛苦的流血致死，他們也在所不惜。所以對他們來說，最大的羞辱莫過於發現自己就是被懷疑的對象。

而此刻坐在我面前的，就是那位失去女兒的瑪麗．伊蓮．麥金特。聽說她已經和丈夫分居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記得她好像有一個年紀比較大的兒子，好像十四歲吧。於是我問她孩子狀況如何。

菲爾妲點點頭。「你認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