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對不起。」我轉身看著菲爾妲，沉默了一下，然後有氣無力的對她說：「我知道你們絕不可能傷害那兩個孩子。我只是……太急了。」

「那並不代表什麼。」我聳聳肩，故作輕鬆。「他是喝了點啤酒，那又怎麼樣？」我從眼角瞥見費茲傑羅警官。他一直在仔細打量我們。

「什麼？」我問。

「妳膽子真大，講這什麼話？」我大吼起來。「班恩絕對不會傷害那兩個孩子。絕對不會！妳怎麼敢在我面前講這種話？憑什麼一進門就指著我的鼻子指責我？誰敢說有問題的不是你們兩個？誰敢說這件事跟你們兩個沒有關係？」

「珍娜．麥金特的媽媽，也就是瑪麗．伊蓮．麥金特，聽說她目前已經來到柳溪鎮，打算協助兩個小女孩的家人，是真的嗎？」

「怎麼了？」我問他。「怎麼回事？」

「很多事啊。」葛里夫大笑起來。「吃喝拉撒睡，偶爾也會散散步……」

「像妳這樣的年輕小姐，三更半夜在這種地方工作，好像不太好。有點危險。」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葛雷哥萊夫婦兩人都很驚訝的看看我。

自從那天以後，我們每天都在一起，到了那年秋天，我們結婚了。

「妳幾歲了？十二歲嗎？」葛里夫開始反擊了。

「目前是否有鎖定任何嫌犯？」

「你說什麼？什麼誰？」我完全被搞糊塗了。

「請問你們警方有他們兩位的照片嗎？」

「嗯，我看妳大概只有……」他眼睛盯著我看。「……只有十三歲，或者，要是這裡光線亮一點，看起來應該只有十四歲吧。」

「哦，是嗎？妳怎麼證明妳不是小孩子？」

他伸手抓住我的頭髮，抓得很緊，不過並沒有用力扯，所以不會痛。「離他遠一點。從今以後不准跟他說話。」

我並不後悔當初嫁給他。畢竟，我們生了兩個很可愛的孩子。不過，我倒是偶爾會想，要是當年沒有嫁給葛里夫，我的人生會變成什麼樣。我會和別人結婚嗎？比如說，路易斯？我還會住在柳溪鎮嗎？還是說，我會住在一棟海邊的黃色房子裡？不過，想歸想，我從來不做白日夢。我只在乎現在擁有的一切。

於是我就證明給他看了，就在運動場旁邊的更衣室後面。

「那我們去散散步好了，一下子就好，怎麼樣？」

「哼。」我說。「沒你的事。」

「很好笑，不過你視力不太好。我快十八歲了。和-圖-書」說著我趕緊挺直腰桿，拚命想讓自己看起來高一點，成熟一點。

自從那天起，每次我上班的時候，葛里夫幾乎每次都會到店裡來晃晃。要是哪天他沒來，我反而會有點緊張，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對我有意思。每在這個時候，當我看到他突然走進來，我的胃都會忽然抽搐一下，然後那整個晚上，我都會一直面帶微笑，一直微笑。只要一看到店門口閃過一團紅頭髮，我就知道他來了。

話一說完，費茲傑羅警官立刻往後退，撇開麥克風，朝著諾蘭太太家走過去，而我們就跟在他後面。剛剛記者提到葛里夫的時候，菲爾妲忽然甩掉我的手，但她還是握住馬丁的手。

「今天早上他一直在喝酒。」馬丁忽然說。

「他們去什麼地方釣魚？」

我轉頭看看馬丁，看到他閉著眼睛，垂著頭，下巴抵住胸口。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滾出去。」我極力壓抑自己，說得很小聲。「出去。」

「在我之前，妳和誰在一起？」他說出在一起那三個字的時候，口氣很惡毒，彷彿在詛咒。

「只有八十歲的老先生才會一口氣喝一箱啤酒，而且還要配洋芋片和巧克力小蛋糕。」我忍不住笑出來。老天，開這種玩笑真蠢。

「有必要嗎？我看起來不像二十二歲嗎？」葛里夫笑著問。

「哈哈。」我面無表情乾笑了兩聲，但我感覺得到自己臉紅了。上帝保佑，希望他沒注意到我已經開始冒汗了。

「我可沒說。不管誰來買，我都要看身分證，就算你看起來像八十歲，我還是要看身分證。」我也對他笑笑。

馬丁、菲爾妲，還有我，我們在諾蘭太太家裡，三個人坐在沙發上圍成一圈，討論接下來該怎麼辦。可以確定的是，我們必須對媒體記者發表聲明，但我們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我的意思是，身為孩子的父母，當你面對攝影機，面對全世界的人的眼睛，你要怎麼開口告訴他們：「我的孩子不見了，拜託大家幫我把她找回來」？你怎麼說得出口？

「目前我在林戴爾鎮那邊工作，在我叔叔的農場裡幫忙。不過，目前我正在爭取一個工作機會，到阿拉斯加那邊去埋管線。」

「我女兒失蹤了！」菲爾妲忽然大叫起來。「我女兒失蹤了，結果妳竟然說這跟妳丈夫喝酒沒和圖書半點關係？也許有關係，也許沒關係。現在既然提到這個，我倒要問問，妳兒子呢？他跑到哪裡去了？我常常看到他跟那兩個小女孩在一起。要是妳問我，我會說，那種感覺是有點怪怪的。一個十幾歲的年輕小伙子怎麼老是跟兩個一年級的小女生混在一起。」

「嗯，妳運氣確實不錯。嘿，想開車去兜兜風嗎？」

「好了，我叫葛里夫．克拉克。」他一邊說，一邊從皮夾裡掏出駕照擺在我面前。

「你平常都做些什麼？」我問。

「也許吧。這地方好像沒什麼好留戀的。我的意思是，從前沒什麼好留戀的。」

我們走向門口的時候，我握住菲爾妲的手，而她握住馬丁的手，三個人很怪異的排成一排走到屋外。我們沿著長長的車道走到林山路邊，成群的記者已經等在那裡了。我抬起手檔在眼睛上面遮太陽，那些記者用一種迫不及待的眼神看著我們。一開始沒人出聲，安靜了幾秒鐘，後來，有個穿著紅色套裝的女記者終於開口了。

後來，我們一走進諾蘭太太家，屋子裡沒有旁人了，菲爾妲立刻轉過來看著我。「剛剛聽他們說，妳先生一大早就出去釣魚了，這是怎麼回事？有沒有可能他知道珮翠拉和凱莉的下落？他人為什麼不在這裡？」

「沒有啊。我的意思是，我確實和別的男孩子出去過，不過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我們走吧。」說著我忽然站起來。

「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任何嫌犯，也尚未發現任何人和這個案子有牽連。」費茲傑羅警官解釋說。「不過，我們目前正在設法聯絡凱莉的父親葛里夫．克拉克，還有他的朋友羅傑．霍崗。他們今天一大早出發到外地去釣魚了，我們必須儘快通知他們兩位，將目前的狀況告知他們。要是有人知道他們兩位目前的下落，請通知他們儘快和傑佛遜郡警政署聯絡。」

於是我們就去散步了，結果，並不像他說的那樣只是一下子而已。我們整整走了兩個鐘頭，走遍鎮上的每一條大街小巷，甚至同一條路走了三次。最後，我們不知不覺走到聖．吉蘭諾大學，兩邊是一棟棟古老的哥德式建築。

「我叫安東妮亞．史崔頓斯基。」我連名帶姓自我介紹，希望這樣聽起來會成熟一點。

馬丁和菲爾妲嚇了一跳，抬頭看著我。

菲爾妲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後輕聲細語的說：「https://m.hetubook.com.com拜託大家幫我們把女兒找回來。拜託大家幫忙，把我們的女兒找回來。」她連說了兩次。「她們兩個都七歲，是很要好的朋友。她們都很乖。拜託大家，要是有人知道她們的下落，麻煩盡快通知警方或是任何人。」

這時費茲傑羅忽然走過來擋在我們中間。「聽著，這個案子我們必須通力合作，想辦法找回那兩個孩子。妳們真的沒有必要互相指責。真的沒有必要。你們應該要冷靜下來，大家趕快想辦法。」

「他們有嫌疑嗎？」凱蒂．葛拉斯問。

「那現在呢？」

「到密西西比州那一帶，朱里安鎮附近。」

「聽說你們的女兒失蹤了，我們都很遺憾。我是教育電視台的記者凱蒂．葛拉斯。能不能請教你們幾個問題？」

「他是誰？」

「我就是東妮。」我忽然緊張起來。「你明知故問嘛，東妮就是安東妮亞的暱稱。」我忽然覺得很丟臉，用力把零錢摔到他伸得長長的手上。

「現在有個小鬼整天纏著我。」

事後，葛里夫很沉默。那是我第一次見識到他那種無言的兇暴。在往後的歲月裡，我一直默默承受。

「營養豐富。」我一邊敲著收銀機一邊看看那箱啤酒。「你要買啤酒，麻煩身分證拿給我看一下好嗎？」

他陪我走回停車場送我上車，吻了我一下說聲晚安。然後我就開車走了。

「等一下。」我立刻抬起手比了個手勢制止她。「葛里夫根本不知道那兩個孩子在什麼地方。他和羅傑一大早就出去釣魚了。他們已經計畫好幾個禮拜了。」我忍住怒氣，盡可能讓自己的口氣保持冷靜，但顯然還是壓抑不了。

「我也要跟妳道歉。」菲爾妲說。「而且我知道班恩絕對不可能傷害她們。很對不起。我們先走了，等一下我們再過來和妳研究。」說著，菲爾妲拍拍我的手臂，然後他們就走了。

其實，葛里夫並不是長期以來都像現在這樣。至少從前一開始的時候並不是這樣。的確，早在我剛開始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就常常喝酒，但當時我認為那只是因為他年紀比較大，個性比較粗魯，而且喝酒是為了找樂子。和他在一起，感覺很刺|激。一想到有個年紀比較大的男人居然會對我這個十七歲的小女生有興趣，我感到有點受寵若驚。而且，當時他很討人喜歡，而且我感覺得到，他很想跟我在一起。

「我叫安東妮m.ｈeｔｕbｏoｋ•ｃoｍ.ｃom亞．克拉克。」我開口了。「這位是馬丁．葛雷哥萊，還有他太太菲爾妲．葛雷哥萊。失蹤的兩個孩子……一個是我女兒凱莉，另一個是他們的女兒珮翠拉。」說著，我舉起手上那張凱莉和珮翠拉坐在餐桌旁邊的照片。我的手在發抖。

「那就後會有期囉，安東妮亞。」葛里夫咧嘴對我笑笑。「還有，等一下下班回家之前，記得要把東妮從冷凍櫃裡放出來，不然她會冷死。」

當年，媽媽剛過世，而且幾個哥哥都搬走了，家裡只剩下我和爸爸兩個人。爸爸很想念媽媽，整天愁眉苦臉。當時我內心很寂寞。高三那年冬天，有一天，葛里夫悠哉悠哉的晃進我打工的「油棧」便利商店。他對我微微一笑，然後走到裡面的啤酒架前面，伸手抓了一箱啤酒，一包洋芋片，一包巧克力小蛋糕，然後拿到櫃檯擺在我面前。

「哦。」那一剎那，一絲恐懼油然而生，彷彿沉重的鉛錘壓在我心頭。「你要搬走了嗎？」

但該說的還是要說。我手上拿著一疊凱莉的照片。那是凱莉一年級的照片，照片中的她，眼睛看著鏡頭，咧開嘴露出靦腆的笑容，看得到兩顆門牙不見了，頭髮梳得有點卷，後面綁著馬尾，身上穿著那套夏季的黃色浴袍，皮膚被太陽曬得有點紅紅的。那張照片是上個禮拜才剛拍的，照片裡，凱莉和珮翠拉一起坐在餐桌旁邊，兩個人摟著對方的肩膀，頭靠著頭依偎在一起。

「我不知道麥金特太太是否已經來到。好了，這個案子的資料，目前能向各位媒體朋友報告的就只有這麼多了。珮翠拉．葛雷哥萊和凱莉．克拉克失蹤的案件，如果案情有進一步發展，我們會儘快向各位媒體朋友報告。另外，目前如果有人得知珮翠拉．葛雷哥萊和凱莉．克拉克的下落，請儘快通知本地警方，我們會很感激您的協助。傑佛遜郡警政署，還有克拉克和葛雷哥萊兩家人都會感謝大家。」

我忽然想到，她剛剛說她知道班恩絕不可能傷害那兩個女孩子，不過，她並沒有說她知道葛里夫絕對不會。

「妳是在消遣我看起來像八十歲嗎？」

「我們先出去再說，到時候自然就知道該怎麼說了。」我安慰他們。「走吧。」

「那兩個小女孩的失蹤，和珍娜．麥金特的案子是否有關聯？」那位記者又追問。這時候，我感覺內心升起一股恐懼，胃起了一陣痙攣。我先前https://www.hetubook.com.com從來沒聽人提到這兩個案子可能有關聯。「現階段，關於這兩個案子之間是否有關聯，我們無法置評。」費茲傑羅警官說得乾脆俐落。

「怎麼樣，這樣的晚餐不錯吧？」他問。

「我是問你從事什麼工作。」

「葛里夫．克拉克和羅傑．霍崗沒有任何嫌疑。我們只是想儘快通知克拉克先生，他女兒和珮翠拉．葛雷哥萊失蹤了。」

葛里夫看看我衣服上的名牌。「那東妮是誰？」他問。「妳把她藏到哪裡去了？」

「我不會。或者應該說，我已經不再跟他說話了。」

我遲疑了一下。「這樣不好吧。我爸在等我回家。」其實我是騙他的，因為自從我媽媽過世以後，爸爸都是不到晚上九點就上床睡覺了。

「嗯，那我運氣真好，有你在這裡陪我。」我回答說。

「葛里夫一直在喝酒。今天早上我看到你們家裡到處都是空啤酒罐。」

「那就好。」他似乎鬆了一口氣，臉上又露出微笑。

那年四月，有一天晚上，他終於開口邀我出去走走。勉強可以算是他開口要我跟他約會吧。當時正好是半夜，我正要關門打烊。那是一個初春的夜晚，夜色很美。我鎖上店門的時候，葛里夫站在那小小的停車場上等我。

「我看過他從前喝酒的樣子。」馬丁說。「他喝過酒之後，人就會變得有點怪怪的。」

「那不關你的事。」我立刻氣急敗壞的說。

這時候，費茲傑羅警官往前跨了一步。「珮翠拉．葛雷哥萊失蹤的事，我們接到報案電話的時間，大概是在今天凌晨四點三十分左右。後來過沒幾分鐘，我們就接到另一通電話，說凱莉．克拉克也失蹤了。這兩個孩子都是七歲。珮翠拉．葛雷哥萊的家人說，他們昨天晚上最後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身上穿的是藍色的短睡袍。另外，兩個孩子都是在自己家裡失蹤的，當時她們都在床上睡覺。」

「沒有。他們沒有涉嫌。我再強調一次，他們沒有涉嫌。不過我們必須請他們儘快趕回柳溪鎮。」

「我們？」菲爾妲尖叫起來。「我們？老天，嫁了一個酒鬼丈夫的人是妳，生了一個不會講話的女兒的人也是妳。為什麼會這樣，妳想過嗎？凱莉為什麼不會說話？在我看來，你們家裡一定出過什麼怪事，要不然，這麼健康正常的小女孩為什麼突然就不說話了？」

「你們是什麼時候打電話向警方報案說你們的女兒失蹤了？」那位記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