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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說得很小聲。那一剎那，我忽然感覺一絲寂寞湧上心頭。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發現，在自己的家鄉，我竟然是如此的孤立無援。

「送他過來的是一輛警車，換句話說，根本用不著救護車。這是好現象。」她提醒我。「克拉克太太，他一定沒有大礙。」

「醫院裡的人都認識我。我自己有三個孫子，不過他們都在西部。」

「很高興認識妳，凱爾辛醫師。」

這時候，我們已經走到X光室。茉莉對凱莉說：「凱莉，我們要幫妳拍照囉。我們想讓妳媽媽在外面等，因為今天她不用拍照片。今天我們只拍妳。不過，妳從窗戶就可以看到她在外面，知道嗎？沒關係吧？」凱莉點點頭。

我彎腰在凱莉臉上親了一下，忽然聞到一股尿騷味。整個晚上我竟然一直都沒有注意到。一想到今天可能發生了什麼事，我的胃忽然抽搐了一下。

「沒有了。就我們一家四口。」

那兩個警察顯然很失望，不過還算機伶，沒有多說什麼。「那，等她狀況穩定下來，可以接受詢問的時候，能不能麻煩你們打電話通知我們？這件事真的很重要。另外，克拉克太太，等妳兒子檢查完畢之後，我們也必須問他幾個問題。而且，我們也有一些問題要請教妳。」

「沒有沒有，當然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凱爾辛醫師是一位跨領域的醫生，在許多方面都很專精。妳可以很放心的把凱莉交給她。」說到這裡，希格比醫師停下來等我，給我一點時間考慮。

「我是希格比醫師。」他自我介紹，然後伸出手要跟我握手。於是我握握他的手。他手勁很大，而且令我驚訝的是，他的手摸起來感覺好像葛里夫，堅實有力，像是因為常常用手的關係，皮膚感覺很粗糙。「這位小朋友怎麼稱呼呢？她出了什麼事？」說著他低頭看看凱莉。凱莉好像很冷，拼命把被子拉到身上緊緊裹住。

「凱莉又開口說話了，那真是太好了。克拉克太太，選擇性緘默症並不是我擅長的領域，不過，我們醫院裡有另外一位醫師對這方面很專精。我可以請她過來，讓妳跟她談一談，妳覺得怎麼樣？」

「克拉克太太，麻煩妳跟我們來。」一位男護士跟我說了一聲，於是我就跟著他走向診療室。我轉身想跟蘿絲揮揮手，沒想到她已經不見了。「能不能告訴我凱莉出了什麼事？」他問。

「我叫蘿絲．卡拉漢。我十點就下班了。」她對我說。「等我把凱莉送交給醫生和護士，把她安頓好之後，我很樂意到病房陪她。我想他們會把她安置在觀察室。在森林裡待了一整天，她可能嚴重脫水。剛剛我按凱莉手背的時候，她的皮膚沒有立刻彈起來，妳注意到了嗎？那叫做皮膚張力不佳，是脫水的症狀。那很快就會恢復的，不過還是要密切觀察。如果妳有別的事要處理，沒辦法陪她，我很樂意代替妳陪她。」

「目前我們必須先確定凱莉的健康沒有問題，然後你們就可以問她了。你們應該了解這個狀況。」

「我知道了，謝謝你。」我說。

「看起來很好。克拉克太太。他應該再過一個鐘頭左右就到了。不過，現在我們有幾個問題想先問問妳女兒。」

「噢，那真不巧。」說著她又轉頭過去看著凱莉。「妳兒子多大了？」

「她有辦法告訴妳發生了什麼事嗎？」

「今年十二歲。」我邊說邊湊近凱莉。

「她叫凱莉．克拉克。我是她媽媽安東妮亞。今天她迷路了，在森林裡待了一整天。我也不知道她出了什麼事。」

「看不出來有任何性侵害的跡象。不過，我們還是要把這些採樣送到實驗室去化驗。」我閉上眼睛，深深吁了一口氣。也許沒事了。茉莉又和*圖*書繼續說：「檢驗的結果一出來會立刻通知我們。她的腳有割傷，傷口很深。等一下我們會幫她照X光，然後幫她把傷口洗乾淨，包紮起來。」她說明給我聽。接著她對凱莉說：「凱莉，等一下好好洗個澡，妳就會舒服多了對不對？等一下照完X光，我們會給妳吃很多好吃的東西喔，棒不棒？」凱莉點點頭。我好渴望她會開口回答，但她終究還是沒開口。我告訴自己，一定要有耐性。最起碼我已經知道她會講話了。到了不得不說的時候，她自然就會開口了。我相信。

「你覺得她很行嗎？」我問。「你覺得她幫得上凱莉嗎？」

「妳的意思是，凱莉是選擇性緘默症？」他問。「她不會說話不是因為生理上的障礙？」

我漫不經心的點點頭。「你們找到我兒子了嗎？」我迫不及待的問。

「我們剛剛正在向克拉克太太說明，我們要問凱莉今天森林裡發生了什麼事。」

希格比醫師拍拍我背後，告訴我他要先離開一下。「有時候，如果在場的都只有女性，病患會感覺比較自在。等一下我再回來找妳。」他露出一種滿懷同情的笑容，然後就走了。

凱莉似乎想把自己的身體蜷曲起來，可是卻沒辦法，因為診療檯實在太窄了。她把髒兮兮的大拇指伸進嘴裡，眼皮不時會抽動一下，好像想睜開眼睛，不過她眼睛還是一直閉著。接著，我聽到身後的門忽然開了。我轉頭一看，看到一個男人走進來。我猜他應該就是醫生了，因為他身上穿著白袍。他的頭幾乎已經完全禿了，頭皮在日光燈下閃閃發亮。他戴著一副紅框眼鏡，領帶上有笑臉圖案。

「當某個家庭遭到重大事故的時候，他們一家人內心會遭受極度的衝擊，所以，他們通常都很難接受外人的幫助。那是一種典型的反應。他們一家人通常都會凝聚在一起，面對眼前的難關，面對他們內心的衝擊。」

基於某種無法解釋的微妙原因，我決定相信眼前這位女士。她的皮膚看起來好像我媽媽。「我好怕。」我對她說，而且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我好怕發現真相，發現當初她為什麼突然不說話了。可是，我更怕的是……」說到這裡，淚水已經不爭氣的奪眶而出。我用力咬住嘴唇，拚命想忍住哭泣。凱爾辛醫師沒有說話。她靜靜的等我慢慢恢復平靜。我發覺自己更喜歡她了。「我更害怕的是，不知道森林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突然又開口說話了。我真怕知道真相。」

「很快就會有警察過來了。」那位護士安慰我。「他們會問凱莉幾個問題，看她記不記得今天出了什麼事。不過，我們會先幫她做徹底的檢查，幫她把身體洗乾淨，然後才會把她交給警察。」

「那好，我馬上去找她來，然後我們就開始幫凱莉診察。」他拍拍我的手臂，然後就走到外面去找凱爾辛醫師。

「來，凱莉，我來幫妳做個測驗。妳知道什麼叫測驗嗎？」茉莉問。凱莉輕輕點了一下頭。

「那好吧。我想跟她談一談。」這時候，我看到兩個警察從急診室門口走進來。

「是啊。」凱爾辛醫師一直盯著我，我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她的眼神好銳利，充滿智慧的神采，我突然有種感覺，這個女人不是等閒之輩。

「凱莉不會說話。我的意思是，今天早上是她四年來第一次開口說話。她叫出了她哥哥的名字。雖然她只說了兩個字，但對我們來說那已經很不得了了。我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麼樣，是從今以後她就會說話了嗎，還是從此又不說話了。」

「我們家沒問題，不過他剛好到外地去釣魚。我一時還聯絡不到他。」我跟她解釋。

「除非傷患有立即的和*圖*書生命危險，否則我們不會開警笛和閃燈。」她好像有點愧疚。

「詳細經過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今天早上我到她房間去的時候，發現她不見了。我到處找不到她。另外一個小女孩還在懸崖那邊，她叫珮翠拉．葛雷哥萊。警察已經找她們找了一整天了。後來我們看到她從森林裡衝出來……當時她的情況就像現在這樣。」我指著她傷痕累累的腿，血跡斑斑的腳，髒兮兮的睡衣。

想到他剛剛說的那句話，我突然感到一陣不寒而慄。葛里夫沒有和羅傑在一起？那他跑到哪裡去了？我不敢去想這件事意味著什麼。希格比醫師和我走回凱莉旁邊。凱莉已經完全清醒了。診療室裡很冷，她渾身發抖。

「妳是克拉克太太嗎？」那位個子比較高的警察問我。我點點頭。「我是畢斯警員，這位是湯瑟警員。妳應該認識我姊姊雪瑞兒吧，她是妳的同學。」

「我從小在這裡出生長大的。」這時候救護車已經開到醫院急診室門口了。蘿絲把她的電話號碼抄在一張廢紙上，然後遞給我。

「希格比醫師馬上就過來了。」護士把我帶進診療室之後，人就走了。診療室裡燈火通明，只剩下我和凱莉兩個人。我伸手想幫她把黏在額頭上的頭髮撥開。

「我們必須排除所有傷害的可能性，而且，我們必須採集到所有可能留在體內的證物。我動作會盡量放輕。而且，我採集的時候，妳可以在旁邊陪她。」茉莉安慰了我一句，然後就拿出一雙乳膠手套。

這時候，一位很年輕的護士走進了診療室。她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穿著一件粉紅色的手術袍。「嗨，凱莉，我是茉莉。醫生幫妳做檢查的時候，我會在旁邊陪妳。整個過程我都會陪在妳旁邊。」凱莉立刻轉過頭來看我，抓住我的手。

「克拉克太太，我百分之百信任她的專業能力。」他說。

「克拉克太太，這位就是凱爾辛醫師。」希格比醫師向我介紹那位女士。「凱爾辛醫師是溫娜市醫院的醫師，不過也在我們這邊駐診。」

「凱莉，我知道這裡很冷。」希格比醫師說。「我們很快就會把妳移到病房去，那裡就很舒服了。接下來我們要幫妳做檢查了，每一個動作我們都會事先告訴妳，好嗎？如果妳有什麼疑問，隨時可以問我們，知道嗎？」

「是的，我們了解。那麼，還要等多久我們才可以問她問題？」

「喔，妳這麼聰明，當然知道。告訴我，妳今年幾歲了？十六歲嗎？還是十七歲？」凱莉笑了起來，搖搖頭，然後伸出七根指頭。

「醫生是這麼說的。我幾乎已經不再抱任何期望，已經不指望她會再開口說話。可是沒想到，她今天竟然開口說話了。她叫出了她哥哥的名字。」我跟希格比醫師說話的時候，忽然又感到一陣興奮，心中再度湧現出一股希望。

「有比較熟的朋友嗎？」

我堅持要跟凱莉一起上救護車。我說什麼都不會再讓她離開我的視線。此刻，我忽然感覺班恩好像被人遺棄了，心裡的感覺很複雜。不過，我知道路易斯一定會把他平安帶回來。可憐的班恩，看起來，他好像永遠都是那個被遺忘的人，永遠都必須想辦法照顧自己。此刻，我突然好恨葛里夫。他老是害我陷入這種處境。每當我需要他的時候，他總是不在我身邊。

我轉身看著凱爾辛醫師。「妳有辦法讓凱莉再說話嗎？妳能夠幫助我們嗎？我自己一個人辦不到。」

「警察到山上去找他了嗎？」

「我知道妳一定是最棒的小病人。來，我們開始吧。首先，妳的頭髮會痛嗎？」凱莉皺起鼻頭看著茉莉，好像不敢相信她會問這種笨問題。「呃，會痛嗎？」茉莉又問了一次。

凱莉www.hetubook.com.com搖搖頭。

「是的，克拉克太太，他們現在正要把他送到醫院來檢查，已經在半路上了。」

「那就好！太好了。那妳的頭呢？頭會痛嗎？還是脖子哪個地方會痛嗎？」凱莉又搖搖頭。看得出來凱莉很喜歡這個遊戲，玩得很開心。就這樣，茉莉一路問下來，最後問到凱莉腳趾頭的時候，我們已經知道凱莉身上只有兩個地方會痛。胃和腳。

「這樣方便嗎？」

「他還好嗎？」我心臟怦怦狂跳。

我鬆了一口氣。「那真是太好了。等一下他到醫院的時候，能不能麻煩妳叫人通知我？我要陪凱莉去照X光。」

接著，茉莉抽出一根很長的特大號棉花棒，叫凱莉張開嘴巴，然後飛快的在凱莉臉頰內側抹了一下。那一剎那，我腦海中立刻閃過一個很駭人的念頭。我拚命想揮開那個念頭。茉莉拿棉花棒在我女兒身體上刮擦，從頭到腳採集證物，採集這一整天所留下的污垢和恐懼。我硬逼著自己看，因為這就是我的疏忽所造成的後果。我硬逼著自己看，因為我沒有照顧好自己的孩子。她一個人孤零零在森林裡流浪了一整天，拚命跑，拚命想躲開某種很可怕的東西。他抓到她了嗎？還是她跑得夠快，沒被抓到？老天保佑，但願她跑得夠快。我心裡默默吶喊，一遍又一遍。後來，採樣工作終於完成了。我看著女兒的臉，看到她眉頭深鎖，看著她滿臉困惑的表情。我知道她心裡有太多疑惑卻不知道該怎麼問。看著凱莉，我無言以對。檢查的過程是如此的令人不自在，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夠撫慰她。我們都默默無語。

「我沒有絕對把握，克拉克太太，不過我們可以同心協力，看看怎麼樣對凱莉最有幫助。我治療過幾個選擇性緘默症的孩子，累積了一點相關知識，也許對妳們會有幫助。要是妳願意的話，我很樂於幫忙。」

這時候，希格比醫師慢慢走到凱莉面前。凱莉小心翼翼的看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看著他的紅框眼鏡和笑臉圖案的領帶。

「只是一些後續的問題。我們終於聯絡上羅傑．霍崗了。他就是和妳先生一起去釣魚的人。霍崗先生無法提供太多線索，不過，他確定妳先生沒有和他在一起。克拉克太太，請多保重了。」那個高個子警察對我說。「妳女兒能夠平安無事的回來，我們都感到很欣慰。」

「謝謝妳。」我說。醫院裡每個人都好親切，那一剎那我忽然閃過一個瘋狂的念頭，好想也住進醫院，讓這些人來照顧我。

「七歲？」茉莉問。「怎麼可能？妳看起來好成熟喔，一點都不像七歲。」凱莉又笑了。我立刻就喜歡上這個茉莉了。「來，凱莉，現在我要從妳頭頂上開始檢查，一路檢查到妳的腳趾頭。等一下我會問妳某個地方痛不痛，然後妳就告訴我痛不痛，知道嗎？」凱莉又點點頭。

「希格比翳師，我們可以到旁邊去嗎？有幾句話想跟你說一下？凱莉，我們馬上就回來，妳不會怕吧？」她點點頭，於是希格比醫師跟著我走到外面的走廊。

「妳有什麼親戚住在市區嗎？」

那兩個警察跟急診室櫃檯的小姐說了幾句，然後就朝我走過來。我轉頭看看診療室裡面的凱莉。她抬起手，漫不經心的對我搖搖手指頭。我笑了笑，抬起一根手指比了個手勢，意思是告訴她我馬上進去。接著，那兩個警察沿著走廊走過來，走到我面前。我立刻轉頭看著他們。他們兩個看起來很面熟，我想了一下，忽然想到他們是我的小學弟，比我晚了好幾屆。

希格比醫師和我互看了一眼，然後我對他點點頭，意思是同意他把凱莉的狀況告訴那兩個警察。

「有必要嗎？」我愣愣的問。

希格比醫師低https://m.hetubook.com.com頭看看手上的病歷表。「她的脈搏呼吸血壓體溫都很正常。來，克拉克太太，我們再進一步檢查看看，不過我們必須先把她叫醒。」他的口氣有點不好意思。「很抱歉，我必須叫醒她，才有辦法問她哪裡痛，這樣我才知道要怎麼治療。我想，讓妳來叫醒她好不好？因為我怕我這張臉會嚇到她。」他對我笑笑。

「謝謝妳，我會的。」我說。這時有幾個護士走過來，她們把凱莉輕輕抬下救護車，然後拉開擔架床的輪子，把她推進醫院的急診室。蘿絲和另外那位急救員把凱莉的狀況告訴那些護士。

凱莉沒有反應，但還是繼續打量著眼前這位醫生。「凱莉，妳可以放一百個心，醫院裡百分之百的安全。」希格比醫師安撫她。「這裡沒有壞人，一點都不可怕。我們都是來幫妳的，懂嗎？」凱莉還是沒吭聲。

「隨時打電話給我沒關係，知道嗎？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儘管打給我。」

凱莉一躺上救護車，立刻就睡著了。雖然急救人員一直碰觸她的身體，幫她量脈搏，幫她量血壓，她還是睡得不省人事。其中一個看起來較年長的女性急救人員對我微微一笑，叫我安心。

茉莉悄悄跟我解釋，等一下她要從凱莉身上採集一些證物。接著，她提到「強|暴證採集集工具」這個字眼，那一剎那，我立刻感覺胃裡一陣抽搐。

「凱莉沒有精神上的問題。」我告訴他。我對這個醫師很有好感，此刻那種好感就消失了。

「他們的爸爸跟你們住在一起嗎？」她問。我仔細聽她的口氣，看她是不是話中有話，是不是暗暗在指責葛里夫。結果，我聽不出她有那個意思。

那位護士似乎有點困惑。「妳兩個孩子都失蹤了？」

「我兒子還在山上。凱莉要是能夠趕快送到醫院，有人可以陪她，我就能夠趕快回去，到森林裡去找班恩，看看他究竟出了什麼事。」

「凱莉，凱莉。」我走到她旁邊，輕輕搖搖她的肩膀。「凱莉，妳先起來一下，等一下再睡好不好？」我輕輕拉開她身上的被子，她立刻睜開眼睛醒過來，一臉驚恐的轉頭看著四周。「不要怕，凱莉，媽媽在這裡。」我安撫她。「這裡是醫院，我們必須把妳叫起來，才能問妳身上哪裡痛。這位是希格比醫師。他會幫妳治療，讓妳舒服一點。」

「沒辦法。」我搖搖頭。「不過，她叫出了她哥哥的名字。當時她開口說了『班恩』這個字。他還在山上的森林裡。」

我點點頭。「還有另外一個小女孩。妳覺得我該怎麼做比較好？」我問她。這位好心的急救員似乎很關心我們家的事。

「我也很榮幸，克拉克太太。聽說凱莉今天吃了不少苦頭。」

「不要怕，醫生檢查的時候，媽媽也會在旁邊陪妳。」茉莉對她說。

「要是妳需要我幫忙，就打個電話給我。我把電話號碼抄給妳。儘管打給我沒關係，反正我在城裡也沒別的親人了。妳住柳溪鎮那邊嗎？」

「你們找到珮翠拉了嗎？珮翠拉還好嗎？」

「她是自己走出森林的，可是她已經累壞了，一躺上救護車就睡著了。」

茉莉推著凱莉經過走廊，這時候，我看到希格比醫師帶著一位中年女士朝我們走過來。她年紀不小了，大概六十出頭，滿頭灰髮，沒有戴眼鏡，皮膚還很光滑柔嫩。我忽然想到，媽媽生病之前，皮膚就像她那麼光滑柔嫩，只可惜，我始終沒有好好感受她的美麗。

「沒問題。對了，等一下如果妳有時間，麻煩妳到這裡來填一些文件。不過不急，等妳安頓好孩子再說。」

「我也搞不清楚，不過好像很嚴重。」我邊說邊低頭看著凱莉。此刻，我心裡明白，和-圖-書她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只有她才能告訴我，霍布山谷究竟出了什麼事。然而，我不知道她從此以後就會開始說話了，還是又會像從前一樣不再開口。「車子可以開快點嗎？」我問那位急救員。她搖搖頭。

「她不會有事的。」她對我說。「她受的傷看起來都只是皮肉傷，不過，等一下到了醫院，我們還是會幫她做更徹底的檢查，幫她把身體洗乾淨。現在我要先幫她打點滴，她好像有點脫水。」我看著那位急救員用棉花沾酒精擦擦凱蒂的手臂，然後把點滴的針頭刺進凱莉的皮膚。她的動作很熟練，整個過程中，凱莉幾乎連動都沒動。我如釋重負的吁了口氣。那位女急救員轉過頭來看著我，露出一種疑惑的眼神。「上面到底出了什麼事？」

茉莉把凱莉抱到擔架床上，然後我們就推著她到X光室去。經過急診室門口的時候，我注意到天已經完全黑了。我忽然又想到，班恩和珮翠拉還在懸崖頂上。於是我走到急診室櫃檯前面，問小姐知不知道班恩現在人在哪裡。小姐告訴我，班恩還在半路上，很快就到醫院了。

「你們找到她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子嗎？」

「來，我們要先幫妳把睡袍脫掉，然後幫妳換上這件很可愛的袍子。」茉莉小心翼翼的脫掉凱莉身上那件粉紅色的睡袍，放進塑膠袋裡。凱莉很寶貝這件睡袍。我常常看到她大白天穿著這件睡袍。她會穿著這件睡袍在原地轉圈圈，讓整件睡袍像雨傘一樣揚起來，我猜，她是很喜歡那種感覺。每次凱莉以為我沒有在看她的時候，我就會看到她穿著那件粉紅色睡袍隨著音樂婆娑起舞。那是她腦海中的音樂，只有她自己聽得到。她跳舞的姿態好優雅，好柔美。看到她那可愛的模樣，我總是會聯想到蒲公英花的絨毛。我們常常把蒲公英絨毛抓在手心上，然後用力一吹，許個願。每次看到她蹦蹦跳跳，迴旋起舞，我都會暗暗許願，而且，我許的永遠是同一個願——凱莉，求求妳跟媽媽說話。求求妳跟媽媽說話。我默默許下誓言，只要凱莉開口說話，我一定會幫她買一件全世界最漂亮的睡衣。一件穿在身上輕柔如絲綢，當她翩然起舞，衣襬又如水波般起伏蕩漾的睡衣。

「凱莉說話有障礙。她可能沒辦法告訴你們事情的經過。不過，有一位心理醫師正要過來跟我們一起診察凱莉，整個過程恐怕會非常緩慢。」

我遲疑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

「凱莉，媽媽就在外面等妳。我會站在窗口看妳。」我安撫她。於是，茉莉就推著凱莉走進X光室。我看著他們把凱莉安置在照射台上，把她的手和腿折彎到不同的方向，擺出拍攝效果最好的姿勢。那一剎那，凱莉看起來顯得好渺小，好稚嫩。看著眼前的一幕，我忽然感到眼睛一陣灼熱，於是我伸出手指壓壓我的眼皮。我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哭泣。

「很抱歉，克拉克太太，目前我們還不能透露珮翠拉．葛雷哥萊的任何訊息。我們必須請教妳女兒幾個問題。她是目前案件偵辦的關鍵人物。」

「嗨，凱莉。我是希格比醫師。現在我要幫妳檢查一下，看看妳身上有沒有什麼地方會痛。聽說妳今天吃了不少苦頭喔。」

「這位是安東妮亞．克拉克，凱莉的媽媽。」蘿絲向他們介紹我。

「不是。失蹤的是凱莉和她的朋友，不是班恩。他是去找她們兩個。後來，凱莉跑回來了，可是班恩卻沒有回來。目前還沒有回來。」我實在太累了，事情的經過講得沒頭沒腦，連我自己都聽不太懂。「警察已經到山上去找他們了。」

這時候，希格比醫師又進來了。「嗨，麥克、魯斯，今天晚上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他問。

「我？」我問。「為什麼要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