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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作者:希瑟.古登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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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森

艾莉森

我小心翼翼進入球場,草地是深濃的翠綠色,我彎腰撫觸,先前一陣暴雨,地面軟溼。我開始奔跑,起初放得很慢,隨即加快腳步,在坐牢的時候,我努力維持體能。會在四面圍牆的庭院裡繞圈跑步,還在囚房裡做伏地挺身和仰臥起坐。但是這個足球場至少有一百碼之長,我很快就氣力竭盡,必須要停下來,我彎身,雙手扶著膝蓋,肌肉已經開始發疼。
「艾莉森,你現在有了全新的人生起點。」我們要準備上高速公路,下方跨越的是朱伊德河。就在黛文切入車道的時候,她告訴了我這句話,我點點頭,但保持沉默,我是想要裝出開心的樣子,但其實大部分的時間我都很害怕,一路開車回到我自小長大的地方,我覺得好茫然,兩隻手得緊緊揪在一起,不然會一直抖個不停,我們經過以前全家人每週日都會去的教堂、我念過的小學、再也沒辦法畢業的中學,回憶排山倒海而來,「還好嗎?」黛文又問了我一次。
「你天生就是運動的料。」我們走回去的時候,黛文大力稱讚我。
布琳終究沒有回信,當我打電話去奶奶家的時候,她也還是不肯和我說話。我想說的是,我都懂,我了解她為什麼不想和我再有任何瓜葛。如果我是她,很可能也會和她做出一樣的選擇,但是我不可能和她保持距離這麼久,整整五年的時間,她完全不理我。我知道自己視她為理所當然,但我那時候也還只是個孩子,我再怎麼絕頂聰明,其實也還是根本搞不清楚狀況。我了解自己犯下的過錯;但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讓妹妹回到我身邊、讓她可以原諒我。
「幸會。」我向她問好,但塔巴夏不以為然,哼了好大一聲,我以為她的鼻環會因而飛出來、打到我的胸口和-圖-書。我想到自己的朋友凱蒂,差點哈哈大笑出來,我們十四歲的時候,凱蒂穿了肚臍環,但是她爸爸媽媽並不知情,等到她給我看的時候,肚臍洞已經紅腫發炎。我想要幫她忙,可是她很怕癢,只要我一靠近她的腹部,她立刻開始扭個不停。當布琳走進來的時候,我正在幫凱蒂清理傷口,我們實在忍不住,拚命笑個不停,所以,每當布琳和我一看到別人身上有奇怪的穿環,我們兩個就會一直咯咯笑。
「裡面有六間臥房,一間住兩到三人。」黛文向我解釋。「你一定會很喜歡歐莉娜。她在十五年前創辦了葛楚特之家,她自己的女兒楚蒂是在出獄之後過世,歐莉娜覺得女兒當初出獄後要是能去法院指定的處所,也許現在還能好好活在人世,所以她成立這個中途之家,希望可以教育這些女性更生人、好好展開新生。」
女孩們回頭看我,她們的皮膚有健康的曬痕,和我幾乎未曬的慘白肌膚成了明顯對比。有人把球踢給我,一切又回來了,雙腳之間盤球的熟悉感,知道該朝哪裡行進的天生直覺,我在她們之間橫衝直撞,在全場穿梭運球傳球,有那麼一時半刻,我忘了自己是個二十一歲的前科犯。人生早已棄她而去。有個女孩鏟我球,我在一大群人裡鑽進鑽出,突破重圍,我穿著便宜的慢跑鞋,底部沒有防滑釘。所以有點打滑,但很快就找回平衡感,中場衝過來,我假裝要從左翼進攻,把她拋在後頭,然後又一記直傳給那綁髮環的女孩。她一腳攻門,球飛過守門員的肩膀,勁射入網,女孩們爆出歡呼聲。在那一剎那,我以為自己是十三歲,和朋友玩一場臨時起意的球賽,我暢懷大笑,拭去額頭上的汗珠。
我猜妹妹根本不https://m.hetubook.com.com知道我剛出獄。在我入獄兩年之後,她高中畢業。也搬出家裡,住在距離林登佛斯北方兩個半小時車程的地方,紐艾莫利。那是爸爸的家鄉,現在她和奶奶住在一起。我最後聽說的消息是,她念了當地的社區大學,學的好像是伴侶動物學。布琳一直很喜歡動物,她能找到自己喜歡的科系。我也很替她開心,如果是爸爸媽媽作主的話,很可能會逼她填補我的空缺、去念法學院。
黛文把車停在中途之家前面,這就是我要待半年的地方。此時。天空開始飄雨,這棟大型的維多利亞式房子,有光禿的白色外牆。黑色的百葉窗,門廊上有一排細長的白色廊柱。「居然這麼大。」我仰頭望著房子嘆道,還好前院有著美麗景致。不然看起來還真是可怖。
「那就來吧。」她答應我之後,又快步跑回去追球了。
「楚蒂不肯回家和媽媽住在一起,所以她去男友那裡,當初也正是那男人讓她染上毒癮。楚蒂才出獄三天,就因為吸食毒品過量而致死,最後是歐莉娜發現女兒的屍體。」
「嗨,歐莉娜,」黛文笑得很高興。「每次看到你都覺得好開心。」
「幸會。」我也回禮,勇敢迎向她的目光。
「她女兒是怎麼死的?」我們下車,向前門走去的時候,忍不住問黛文。
「真不知道你這麼厲害。」黛文回我,「好了,還有一點時間可以吃東西,然後就得和葛楚特之家的人會面,來吧。」
「是啊,現在我覺得好過癮。」我回答得很不好意思,幸好我的臉因為運動而早就漲紅了。
「在葛楚特之家,我們不會去管大家曾經犯了什麼罪。而是將重點放在如何讓大家過得更好,以及幫助其他人達成目標。大家總說—m.hetubook.com.com—」歐莉娜此時搖搖頭,「——這裡耳語傳得很快,很快就會知道大家的事了。」
「黛文!」她大叫一聲,隨即給了黛文一個大大的擁抱,手鐲在她細瘦的腕間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看到黛文依然在邊線那裡耐心等我,臉上露出開心的表情。我一定看起來很蠢,一個穿著卡其褲和馬球衫的大人。居然和一堆小孩在踢足球。
在開回林登佛斯的路途上,我和黛文之間的話不多。但沒關係。當年爸媽請她為我辯護的時候,其實她的年紀也不比我現在大多少。剛從法學院畢業的她。是為了大學時代的男友來到林登佛斯,兩人打算結婚並合開一家律師事務所,最後婚沒有結成,他走了,但她留了下來。要不是因為有黛文,我可能會在牢裡待更久,很久很久,我欠她太多了。
她清了清喉嚨,刺耳潤溼的一聲,隨即繼續帶我介紹環境。「目前這裡有十位住客,加了你之後,十一個,你的室友是碧亞。很好的一個人。好,這裡以前是圖書室,」歐莉娜指著左方一間方正寬敞的房間,「現在我們把它當成會議室,每天晚上七點,大家都到這裡聚會。這裡是餐廳,六點整供餐,至於早餐和午餐就各人自理,廚房在另一頭,等到整個介紹完之後。我會帶你過去。葛楚特之家就和大多數的家庭一樣,生活的重心都在廚房。」
突然之間,我覺得好累,不知道歐莉娜是否馬上就會帶我到房間裡去,我只想要爬進被子裡,好好睡一覺。我們遇到一個矮壯的女人,她一頭黑色長髮及腰,鼻子和嘴唇上還有好幾個刺環,「艾莉森,這是塔巴夏。塔巴夏,這是艾莉森.葛蘭,她會和碧亞睡同一間房。」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所以我們冒雨進入門廊,兩人都沉和圖書默不語。黛文敲門,來應門的女子約六十歲左右,穿了件寬鬆的丹寧洋裝,她很瘦,一頭銀髮剪得短短的,皮膚曬得很黑,看起來像是在冰箱放太久的乾癟胡蘿蔔。
「我知道你是誰。」塔巴夏露出怪異的笑容,她抬起裝滿清潔用品的大桶子,順勢把頭髮甩到肩膀後方,我當然不覺得自己入獄的原因會是個永遠的祕密,但我寧可希望自己惡名昭彰是別的原因,偷車、吸古柯鹼都好,甚至是殺了家暴丈夫的女人也沒關係。
「不知道。」我的回答很誠實,順勢把頭靠在冰涼的車窗玻璃上,我們又安靜下來,經過了聖安娜大學,我第一次遇到克里斯多夫的地方,經過了回家必經的轉彎口。但我們沒有轉過去,然後是足球運動場,我的球隊在這裡連續三年贏得市冠軍。「停車,」我突然開口。「拜託,停在這裡好嗎?」黛文把車子轉進足球運動場,有一群青少女正在踢球。我下車之後,站在邊線看了好一會兒。這些女孩全都在專心比賽。炎熱天氣讓她們臉頰紅通通的,汗水也浸溼了綁在後頭的馬尾。
「好,快進來,讓我好好為你做介紹。」歐莉娜進入門廳,我看著黛文,胸口湧起一陣慌亂,她對我點點頭,鼓勵我走進去。
「可以一起玩嗎?」我開口的聲音細弱羞澀,一點都不像是我的風格,女孩們根本沒有注意到我,繼續專心踢球,「可以一起玩嗎?」我又問了一次,這次堅決多了,一個矮個頭的結實女孩走過來,她的棕色頭髮整個後梳、以髮環固定,她停在我面前,從頭到腳打量了我一番,眼光充滿懷疑,我說:「只要一分鐘就好。」
歐莉娜指給我看。那裡顯然是家庭房,我開口問道:「她為什麼會到這裡來?」
我不想再理會塔巴夏,所以轉頭看和*圖*書著歐莉娜,「不知道這裡有沒有打電話的規定?我想找我妹妹,可以嗎?」
「艾莉森,我得回辦公室去了。明天我會打電話給你。好嗎?」她看出我的憂慮。趨前抱住我,雖然我的身體一直很僵硬,但還是很謝謝她的擁抱。「再見了,歐莉娜,謝謝你。」黛文又面向我,「好好待在這裡,不會有事的,需要什麼的話。記得打電話給我。」
「我還好。」但這比較不像是回黛文的話,反而是說給我自己聽的,「一定沒問題的。」我目送她快速走下門廊的階梯,她回到車子那裡,準備過她自己的生活。我心想,我本來也可以這樣的,穿著灰色套裝,開著自己的昂貴房車,載著我的客戶四處跑來跑去。不過,我現在卻揹著背包,裡面是我全部的家當。進到這一間屋子裡,而裡面全都是我先前根本不屑一顧的人。我面向歐莉娜,她正在仔細打量我,我不太確定她臉上的表情是什麼意思,憐憫?悲傷?想起了她的女兒?我真的不知道。
歐莉娜走得越來越快,我得趕緊跟上她的腳步,沒有辦法停下來和每一間的人好好打招呼。在平淡無奇的囚室生涯結束之後,葛楚特之家,簡直是對感官的一陣猛烈奇襲,這裡有顏色明亮的牆面,到處都有畫作和照片,家具與擺飾品,遠方的角落傳來音樂,我還聽到嬰兒的哭聲。歐莉娜看到我疑惑的表情,立刻向我解釋,「住客的家人可以過來訪視,你聽到的是凱西寶寶的哭聲。凱西下個禮拜就要離開這裡,回家和丈夫與小孩團聚。」
「想必你一定就是艾莉森了,」歐莉娜放開黛文,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心溫暖又堅實,「看到你真好。」她的聲音粗啞低沉,應該是因為抽菸的關係,「歡迎來到葛楚特之家。」她那雙綠色的眼睛一直盯著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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