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琳
艾莉森是我知道最厲害的人了,她聰明,擅長運動,人緣好,長得漂亮。大家都喜歡她,雖然她對人也不是那麼好,但她絕對不會對人使壞,她不需要花什麼力氣、就能讓大家都喜歡她,他們就是好愛她,艾莉森的生活遊刃有餘,輕鬆自在,我卻只能站在一旁靜靜當個觀眾。
那天晚上,我本來不會在家的,我打算和朋友們一起去看電影,但是媽媽發現納山.坎菲德也會去,她不會答應的,因為納山曾經因為喝酒還是什麼事情被抓過,她說,我不應該和這種朋友鬼混,所以當晚我被禁足在家。
艾莉森寫的信,我都有收到。有時候。我真的希望自己可以回信給她,去探望她。就像一般姊妹會做的一樣,不過,我總是卻步不前。奶奶說,我應該要和艾莉森說話。要學習原諒她。但我就是沒有辦法,五年前的那個晚上,彷彿有什麼東西擊碎了我的心。我曾經竭盡一切努力,想要好好做艾莉森的妹妹,就像是我們小時候一樣相親相愛,在我的眼中,她無所不能,我以她為傲,大家以為我忌妒她。才不是,我從來沒想過要和-圖-書作艾莉森;我只想當我自己,但沒有人知道!尤其是爸爸媽媽,他們根本不懂。
媽媽的朋友對我們姊妹情深很大驚小怪,「真不知道你怎麼調|教的。」她們總是這麼問,「怎麼能讓你兩個女兒處得這麼好?」
我很怕知道這五年的牢獄生活究竟對艾莉森造成什麼改變,她一直很漂亮,而且充滿自信,她以前可以瞪著惡霸鄰居吉米.華倫,還可以跑八英里之後又做一百個仰臥起坐也不會氣喘吁吁,萬一她變了呢?不再是以前那個女孩?
媽媽總是露出驕傲的笑容,「就是要教她們互相尊重,」媽媽不改她一貫的自負口吻,「我們希望女兒們要善待彼此。她們也很聽話,還有,我們認為家人要花時間好好相處,這也很重要。」
「就是想啊。」她抱著一堆衣服,從我旁邊掠過去。
我一直很清楚,自己和其他小孩不太一樣,但一直到我媽媽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才驚覺自己是個怪人,我開始看著鏡中的影像,希望可以知道別人覺得我哪裡奇怪。棕色鬈髮,要是沒有用梳子整理得服和*圖*書服貼貼,一定會蓬亂不堪,棕色眼睛上僅存的眉毛,像是又短又稀的逗點,讓我看起來總是面露驚訝。鼻子普普通通,不大不小,我知道自己將來會出現整齊美麗的牙齒。但當我十一歲的時候,上頭還緊緊箍著牙套,一口牙看來像是在值勤而被迫站得直挺挺、排成完美分列式的小士兵。除了我的眉毛之外,我不覺得自己看起來很奇怪,我想,一定是因為我內心世界很古怪,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掩飾這個部分,我躲在暗處,靜靜觀察,絕對不發表意見看法,反正也不會有人問起,而且,當艾莉森出現的時候,我默默隱身角落,一點也不難。
不過,有一次我們彷彿心有靈犀,那時候艾莉森五歲,我四歲,我們一起央求爸爸媽媽讓我們共用一間臥房,雖然全家有五間臥室,而且可以任意挑選。但我們就是想要在一起。當媽媽終於答應的時候。我們把兩張單人床併在一起,還請爸爸幫我們在床上掛起粉紅色的蚊帳,當我們把蚊帳拉起來的時候,感覺就跟在露營一樣。我們可以待在裡面好幾個小時。一起玩翻花www.hetubook.com.com繩或是看書。
爸媽對我毫無同情之意,「布琳,」媽媽告訴我,「你該長大了吧,艾莉森當然會想要自己的房間,要是她不搬出去才奇怪呢。」
當媽媽在發表她的大道理的時候,艾莉森總是在翻白眼,我只是在心裡偷笑。我們全家人的確經常在一起,但我們其實幾乎不會聊天。
或者,更可怕的是,她還是一模一樣?完全沒變?
我想念我姊姊,那個會在我念幼稚園第一天、牽著不停哭泣的我走進教室的姊姊,會教我徹底搞懂拼字的姊姊,會想要教我踢足球的姊姊,我想念的是那一個艾莉森,但另外一個……我一點都不想,就算這一生再也看不到她了也沒關係,自從她坐牢之後,我也墜入地獄,好不容易我終於在奶奶的住處找到自己的家,我有自己的朋友,有同學,有奶奶,還有我的幾隻動物,這就夠了。
我不知道艾莉森現在變成什麼模樣,我猜坐牢應該沒辦法讓人維持美貌。昔日的高顴骨恐怕已經消失在成堆脂肪裡了吧,閃亮的長髮應該也變得鬈曲,而且早就剪得短短的,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從警https://m.hetubook.com.com察把艾莉森帶走之後,我就再也沒有看過她。
一直到她十六歲的那一年,她終於又需要我了。
艾莉森十二歲的時候,決定要搬出我們的房間,要自己住一間臥房,我崩潰了,「為什麼?」我問她,「為什麼要搬走?」
「我不哭。」但我拚命眨眼睛,強忍淚水。
第一個晚上,我獨自一人睡在我們的房間,我哭出來了,對我一個人來說,這房間實在太大,只有我的小小書架和衣櫃,加上散落的填充動物玩偶,整個房間看起來光禿禿的。我之所以會掉淚,是因為我深愛的姊姊似乎再也不想和我玩了,她離開我的時候,根本也沒多瞄我一眼。
很久以前,艾莉森還沒變成林登佛斯的完美女孩,爸爸媽媽也還沒把所有希望寄託在她身上,她還願意握著我的手,告訴我一切都很好,沒問題,那個時候,我們形影不離,我們根本就是一對雙胞胎,雖然我們兩個長得一點都不像,艾莉森比我早出生十四個月,個子很高,還有一頭柔滑的金色長髮,銀藍色的眼眸彷彿能夠看透你,或是讓你覺得自己是她唯一在乎的人,但這要看她的心情而和_圖_書定。我個頭小,長相普通,頭髮亂蓬蓬,而且是乾枯的橡樹葉色。
我經常在想,如果那個晚上我坐在電影院,和納山一起吃爆米花,而不是待在家裡的話,我的人生境遇,或者,應該說我們大家的人生境遇——會多麼不一樣。
「你瘋了!我做了什麼事?」我一路跟著她,進了新房間。就在我們房間的右邊,現在,這房間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沒有,布琳。你又沒做什麼,我只是想要有點隱私而已。」艾莉森把衣服放進新衣櫃裡,順口回答我的問題,「我住在隔壁而已,又不是從此永不見面。媽啊,布琳,你不會哭出來吧?」
「好吧,那來幫我搬床。」艾莉森抓著我的手臂,回到我們的房間裡,不,我的房間。當我們把床墊推到走廊上的時候,我發現一切都不一樣了,我看著她在新房間裡整理自己的學業和運動的獎章、獎盃以及勳帶,我的心也涼了,我們不會再有任何的相似之處。艾莉森開始漸漸把重心放在她的朋友和課外活動,有個很厲害的排球隊找她入隊,只要有空,她都在運動和讀書,幾乎連一分鐘都不肯放過,但我只想和艾莉森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