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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萊兒看到約書亞正在客廳地板上丟網球給楚門，但這隻狗卻只是懶洋洋地看著球滾過去，「快去！楚門！」約書亞催促著牠，「快去撿球！」約書亞依然不放棄，楚門站起來。但卻是離開了客廳，「楚門！」約書亞的叫聲好失望。

「有一天晚上，大概是你來我們家一個禮拜左右之後，那時候你正睡在小床裡，爸爸和我好累，那時候雖然才七點半，但我們兩個還是在沙發上睡著了。」

還有一次。她買的是《母親：支持我的搖籃》，作者瑪亞．安哲羅為了想要修補與媽媽的關係，因而寫了這本書。「她搞不懂，」查爾姆後來告訴克萊兒，「她以為我送她這本詩集是為了要嘲笑她。攻擊她不擅母職，我真的是被她打敗了。」查爾姆的語調悲傷，克萊兒心中不禁暗暗慶幸，自己每一天都告訴約書亞自己有多愛他，雖然，她有時候也會犯錯，就像是某次她錯罵約書亞。居然把他的萬聖節糖果全餵給了楚門，不過，她很有信心，約軎亞絕對不可能。絕對不會懷疑她的愛。

克萊兒慢慢移動腳步，她很清楚自己畢竟已經四十五歲了，等到約書亞過十歲生日的時候，她就是半百之人，等到兒子四十歲的時候，她也已經是八十歲。做人母親和-圖-書，是她此生以來最困難艱鉅、也是最美好的挑戰，自從約書亞走入她的生命之後，最令人歡喜的除了聽兒子喊她媽媽之外，也許就是看著父子兩人玩在一塊兒，他們兩個會一起看居家裝修雜誌，聚精會神看舊電視影集《老屋子》，克萊兒只要問約書亞長大以後想做什麼，她一定會開懷大笑，因為他的答案是《老屋子》的主持人鮑伯．維拉。或是跟爸爸一樣。他們會一起削木、磨砂紙，和上漆，同心協力整理壁爐架、衣櫃，還有欄杆，她看著強納森教導約書亞敲釘和鎖螺絲，心裡滿是驕傲。

「呼！」約書亞鬆了一口氣。又開始在轉玩戒指。

克萊兒走進這間老式維多利亞建築裡，這是她和強納森十二年前買下來、並用心翻修的成果，她心裡惦記著過幾天要打電話給查爾姆。不知道她最近過得怎麼樣，這些年來，她越來越喜歡查爾姆這孩子。身材圓滾滾。講話輕柔的小女孩。特別喜歡自我成長類的書籍。當年，查爾姆買下《離婚的影響》這本書，克萊兒才知道查爾姆自十歲起與繼父蓋斯同住，而就連媽媽離婚搬走之後，她也還是繼續住在繼父那裡。再來她又買了《兄弟姊妹：一生的緊密關係》，查爾姆告訴克萊和-圖-書兒。已經有好幾年的時間沒看過自己的哥哥，但萬一他回來的話。她希望自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等到查爾姆要開始念大學的時候，她又帶著教科書的書單來到書店，克萊兒才知道她一心想當護士，因為蓋斯最近剛被診斷出罹患肺癌。查爾姆也會選書送給朋友，她還曾經為初戀男友、買了一本關於籃球的書。

「楚門會做其他事，也是很酷啊。」克萊兒抓頭猛想。

「電視上有隻鬥牛犬，叫作泰森，牠知道怎麼溜滑雪板。」約書亞一邊抱怨，一邊緊捏著短褲皺巴巴的摺邊，「楚門連追球都不會。」

「像什麼？」約書亞面無表情。

「牠會回來的，」克萊兒彎身把球撿起，又交回給約書亞，「不要擔心。」

「真的是『呼』。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克萊兒強調，「楚門是那一天的救星，好，牠雖然可能不知道怎麼玩滑雪板，但是牠真的是很特別的狗。」

「三秒鐘吞掉一整條吐司。」她想出了答案。但約書亞並不領情，克萊兒嘆了一口氣，坐在地板上挨在他旁邊，「你知道楚門其實是個大英雄？」約書亞一臉狐疑，「當初你到我們家的時候，又輕又小。」

雖然他們只有約書亞這個小孩，但克萊兒知道他的確跟其他和圖書孩子不太一樣。她一直覺得約書亞簡直就是個愛作夢的小孩，腦袋裡充滿著各式各樣天馬行空的想法。當他們和他講話的時候，他似乎總是沒有聽進去，她也不在意。他們會多次提醒他該做些什麼事，他似乎都有聽懂，但是幾乎都沒動靜，還有幾次，他似乎根本沒有理會父母所說的話，只是發呆望著遠方。她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出神，然後他居然就走了，他們還得把他輕聲喚回來。他的周邊似乎有某種保護機制，讓他可以遠離這個世界的嚴峻險惡。要是沒有這一層的緩衝，她相信這孩子終將暴露在危險之中、脆弱不堪。克萊兒不知道這是否與他幾次出現缺氧有關、抑或是他剛出生時曾經遇到創傷，有時候，她好擔心他們的愛還不夠，無法讓約書亞重新恢復對這個世界的信任感。

「爸爸打開你房裡的燈。你在小床裡，看起來睡得很好，但其實出問題了，你沒有呼吸。」約書亞的手僵住不動了，但一句話都沒說，「爸爸趕緊把你抱起來，你一定是被他的大動作給嚇到、呼吸立刻又回來了。你開始哇哇大哭。」

「對，我們真的睡著了。」克萊兒伸過去握兒子的手，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手已經不再像以前那麼肥嫩柔軟。他的手指很和-圖-書纖長，克萊兒一度在想，不知道這是誰的遺傳？生母或是生父？「當你還是個小嬰兒的時候，睡得並不多，所以只要你睡著。我們也跟著睡。好，我們在沙發上睡得很沉。突然之間聽到楚門在狂吠，你爸爸想把牠帶出去，但楚門就是不依，爸爸追著牠，但牠就是又跑又叫，我在旁邊看，其實覺得很好玩。」一想到強納森跌跌撞撞追狗的畫面，這對母子不禁露出微笑，「最後。楚門爬上樓梯繼續吠，等著我們上樓，然後牠又衝到你的房間裡面。我們兩個一直低聲逼牠要安靜，『噓，楚門，乖，你會吵醒約書亞。』但牠還是一直吠個不停，突然之間。你爸爸和我懂了，出事了。而且很嚴重，因為楚門叫成這樣。你應該早就哭個不停才對。」

「我想也是，」約書亞喃喃說道，「我要去向牠說對不起。」他把戒指套回媽媽的食指之後，蹦蹦跳跳去找楚門了。克萊兒還有些事情沒說出口。當他們夫妻兩人看著他臉色發青、動也不動躺在小床的時候，她也沒了呼吸，直到他發出嚎哭聲，她的魂才回來。她不禁心想，萬一他走了？是不是上帝改變心意？幸好空氣又再度盈滿他小小的肺腔，她也跟著恢復了呼吸。

「我記得，」約書亞一臉聰慧，「六hetubook.com.com磅。」

克萊兒伸出食指，慢慢滑過沙發邊的那一排照片，裡面都是他的成長歷程，他們帶他回家、正式成為家裡的一份子、第一次吃流質食物。還有第一個聖誕節。每一天。克萊兒都會祈謝五年前把約害亞留在消防隊的那個女孩。正是因為她，他們夫妻兩人才有了這個兒子。有時候她也不禁對那女人感到很好奇。那個生下約書亞的女子。她住在林登佛斯？或是從遙遠的地方而來？她是不是只有十多歲？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又或是已經成年？已經生下了好幾個孩子而無力再繼續撫養？也許約書亞在別的地方有與他模樣相似的兄弟姊妹，也許他媽媽在吸毒。也可能是家暴的受害者。克萊兒不知道答案，其實也不想知道，這女孩放棄了自己的兒子。她衷心感謝，但無論是基於利他還是自私，究竟是什麼人給了她這一切？她不想知道答案。

「沒有，你沒醒。」克萊兒一想到當年的往事，不禁打了個寒顫，趕緊把兒子拉到懷中。「為什麼沒有？」約書亞一邊問媽媽，一邊把玩著她的結婚戒指，又把它放到自己的大拇指裡、來回推動，鑽石在牆面上投射出斑斕的虹光。

約書亞也不禁皺起眉頭，「我沒有醒過來啊？」

約書亞笑了，「七點半你就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