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琳
查爾姆沒有理她,只是逕自往前走,盯著雀兒喜的眼睛,她們兩人怒瞪彼此,好久好久,彷彿一輩子都沒完沒了。但最後雀兒喜讓步。眼光垂了下來,告訴她的黨羽,「算了,我們走吧,還要練球,你們是神經病。」她撞開查爾姆時還故意放話。那兩個跟屁蟲則緊跟在她後頭。
「我還在。」我的回答好小聲。
「你姊過得怎樣啊?」雀兒喜不懷好意。「我猜那裡的女人都愛死艾莉森了吧?」她的朋友在一旁哈哈大笑,我才發現女孩的面容居然能夠如此醜惡,雙眼瞇成一條線,嘴上的笑像是掐爛的蘋果,她們的笑尖酸刻薄,彷彿剛吃下什麼酸得不得了的東西,我死盯著她們如鬼怪的臉,不停發抖。
「我打這通電話,是為了那寶寶的事。」一開始的時候,我並不知道對方是誰,但隨即恍然大悟,那天晚上我們過去、丟下小孩的地方,就是這男人的家。他說,克里斯多hetubook.com.com夫離家出走,永遠不會回來了,所以艾莉森得把嬰兒帶回去。
我是要謝謝她的,我真的想要謝她,但我的心思卻不知漸漸飄遊到哪裡去了。
姊姊的好友雀兒喜.米拉德向我走來,我就知道大事不妙,她的兩名爪牙也隨她進入空蕩蕩的走廊。雖然當時正值春天。天氣暖和,但是我的手臂上已經冒出雞皮疙瘩,我一看到雀兒喜挺直腰桿,不禁全身開始發抖。她的臉上滿是憤慨不平。
「她也沒辦法,」我開始邊哭邊講,「她走了,你們不能把小孩送回來。」我好著急,擔心爸媽發現艾莉森還有另外一個小孩,而且,我也得為自己著想,爸媽絕對不會相信艾莉森自己開著車、把小嬰兒帶去克里斯多夫家,他們馬上就會想到是我出手幫忙,他們萬一大發雷霆。我怎麼可能自己應付得來?「請你們好好照顧他,拜託,」我苦苦哀求。和*圖*書但那男人堅持要知道艾莉森去了哪裡。我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她現在人在牢裡,她被帶走了。」
「你瘋啦!」雀兒喜大聲罵人,「你姊姊是殺嬰兇手,你跟她一模一樣!」我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心裡。得很奇怪,我應該變得越來越小才是啊?我希望自己繼續汗流浹背。融化。完全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你沒事吧?」查爾姆問我,還輕扶著我的手臂。我望著她那指甲被啃得亂七八糟的小手,心裡好生詫異,她的手怎麼沒有穿透我的皮膚?我還沒有蒸發消失?
「你那裡是不是藏了什麼東西?」雀兒喜的朋友突然發問,她要碰我的T恤。我為了避開她的手,趕緊退後,撞到牆邊那一排置物櫃。「你是不是跟你姊姊一樣?肚子裡也藏了小孩?」她又想抓我的T恤,這次被她拉到了,順勢掐住我柔軟肥胖的腹部,我驚恐大叫。
艾莉森被捕之後,大家總是在我背m.hetubook.com.com後竊竊私語,大家都把我當成怪胎。只要我的周邊沒有老師,就會有人到我身邊講些難聽不堪的話,我很受不了,但是已經有了自處之道,不要和他們有任何眼光接觸,頭低低的就好,而且一定要在人群中行動,平常沒事的時候就站在走廊旁邊,但閒言閒語總像是一記又一記的猛拳、朝我揮擊而來。殺人犯的監獄生活過得怎麼樣?你姊姊還是那麼屌嗎?不會吧?你也是殺嬰兇手嗎?他們的語調裡有變態的歡喜,艾莉森跌落谷底讓他們好爽快——從頭到尾都是同一群人,她足球隊和排球隊的女隊友,一起和她姊妹淘吃午餐的那些男生。
「你看電視就知道了,」我又開始哽咽。「但拜託你們。不要把寶寶送回來,我爸爸媽媽……沒有人會照顧他,最好還是送給別人。求你們把他送去哪個安全的地方都可以。」
我不希望再想到那小男嬰。但他卻不時偷偷潛入我的心m.hetubook•com.com底。不知道他最後去了哪裡。我只知道。查爾姆.圖里亞和她爸爸也沒把那小孩留下來。那年秋天一開學的時候。我曾經在走廊上見過查爾姆,但在接下來的兩年中,我們都在角落偷偷看著對方、從來不曾講過話,只有。那麼一次除外。
「為什麼?」他顯然相當吃驚。
我的第二個錯誤是遲疑。我應該繼續走下去就是了,只要讓頭低低的就好,但我沒有,我的腳步慌亂難堪,雀兒喜和她朋友看到我的蠢相,全都咯咯笑個不停,她們將我團團圍住,雙手扠腰,手肘像是烏鴉翅膀一樣、用力戳我,臉上的表情充滿不屑。
「放開她。」她的聲音很平靜。看起來倒沒有被學姊嚇到的模樣,只是很生氣。
「放開她。」走廊上傳來另外一個人的堅定聲音,午後的明亮陽光從走廊旁的巨窗穿透進來,很難看清楚朝我們走來的人究竟是誰,那個人越走越近,原來是查爾姆.圖里亞。
「你剛才hetubook.com.com叫我閉嘴?」雀兒喜不可置信,而且又向前向我逼近一步,我的額頭開始冒汗,前胸後背都是,真好,我心想,我整個人都要蒸發消失了,我摀嘴忍笑,我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說得那麼大聲。
就在我高一生活接近尾聲、也就是艾莉森被捕九個月之後,我犯了一個大錯,我忙著和政府學老師講話,居然沒注意到已經鐘響,那些白癡早就開始趁空找尋可以欺凌的弱小對象、讓他們覺得自己很孬。當我走出教室的時候,走廊幾乎已經空無一人。
「討厭。」話已出口。來不及了,她們的笑立刻消失了。先是一陣困惑,隨後將雙眼瞇得更緊。濃黑色的憤怒細線,「閉嘴。給我住口。」我知道自己的行為很反常,但我忍不住這口氣。
「你想怎樣?」那個女孩依然緊抓著我的衣服。
艾莉森被警察帶走之後的某個晚上。我希望多少還是睡一下,但此時電話卻響了,我忍住淚水。幻想那是艾莉森打來的電話,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