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森
克萊兒看著我和黛文,面露焦急,我知道自己應該要介紹她們互相認識,但是我的話卡住了,說不出口。我只能點點頭,跟在黛文後頭出去。我閉上眼睛。等著黛文宣佈她要把我帶回警察局,空氣颯爽,吹著我紅燙的臉頰好舒服,我要好好記得這一刻。
「好啊,」約書亞彎身去摸楚門,「我明天把足球帶來。」
「我不知道,」她徬徨無措,「他們什麼都沒說。」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昔日的纖長玉指。現在不但有了皺紋。指關節處也變得肥厚。「他還在動手術。」
「爸爸現在怎樣?」我眼淚滾滾而下,「不會有事吧?」
「艾莉森?」黛文喊我,我也張開雙眼,她緊咬著雙頰。不知該如何啟齒,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可以向克萊兒說再見。好好謝謝她給了我這個機會,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看到約書亞。「艾莉森,」黛文握住我的手,「是你爸爸。」
我知道自己應該要和他保持安全距離,如果和他越來越親暱,最後只會發生災難。我應該要告訴他,走開和_圖_書,我要專心工作,但我就是沒有。「你踢足球呀?」我想到了他穿綠色運動服的照片,不禁開口問他。「很喜歡踢足球嗎?」
黛文讓我在醫院門口下車。她說她可以陪我進去,我婉謝她的好意,我自己應付得來。不過,其實我不行,我只是不希望黛文看到我和媽媽第一次會面的情形,我不知道當我出現在爸爸的病床的那一刻,她會有什麼反應,我也不確定她會給我一個歡迎的擁抱,抑或是對我下逐客令。
「我馬上去問,」我告訴媽媽,「看看有沒有新消息,還有,布琳或奶奶知道消息了嗎?有沒有人打電話給她們?你自己還好嗎?要不要吃東西?」
「艾莉森,所以呢?。」黛文問我,「你覺得怎麼樣才好?」
「艾莉森?」黛文口氣溫和,「借一步說話?」
上一次我來到這裡,是因為剛生完小孩而被緊急送院,而且我也是在這因謀殺親生小孩的罪名而遭到逮捕,離開的時候,我坐在輪椅上頭,旁邊還有一名矯正科的官員陪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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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還被戴上了手銬。醫院的忙亂景象,與我記憶中的一模一樣。走廊上的醫護人員忙著工作,訪客則顯得躊躇猶疑。我問了服務台,隨即走上樓梯,前往爸爸所在的五樓病房,我不想搭電梯。密不通風又擁擠的空間,讓我想到了自己的牢獄生活。「約書亞,你是不是在煩艾莉森?」克萊兒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
「那你可以來我們家啊,」他又開始興高采烈,「你來教我踢足球,我可以給你看我的房間,還有我爸爸的工作室。」
「今天他在自己的辦公室昏倒了,」黛文解釋。「現在他人在聖伊薩多爾醫院的加護病房。醫生還不確定狀況,但看起來是心臟病。」我滿臉狐疑地看著她,黛文一如往常,又展現了她的讀心術,「是你媽媽打電話給巴瑞.高登先生。」我點點頭,這就是了。巴瑞.高登是黛文律師事務所的資深合夥人,爸爸和他是多年好友。「要不要去醫院一趟?」黛文問我,「我可以開車載你過去。」
「約書亞,
www.hetubook.com.com要不要先過去寫功課?」我想支開約書亞,黛文已經站在我面前,出事了,極其嚴重,「她是誰?」約書亞站在我旁邊問道。
我先看到她,她一個人坐在加護病房等待區的長沙發上,那頭耀眼閃亮的金髮依然沒變,只是剪成超短的鮑伯頭。剛過耳下而已。她穿著牛仔褲,上面還沾了泥巴塊,想必她接到電話的時候。一定是待在花園裡工作。她瞪著等候室裡的牆壁,那雙清澈的藍色眼睛。還沒發現我已經出現在這裡。不過,自從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之後,她的臉部線條已經柔和多了,但她看起來更加瘦弱。她現在看起來毫無戒備之心,如果不趁現在鼓起勇氣,等一下我就更不敢開口了。「媽媽。」我輕聲開口,隨即哽住說不出話。
自從約書亞發生亮粉事件、我以神奇膠帶解救了他之後,只要我當班。他都會守在我身邊!幫我拿書上架、或是算收銀機裡的零錢。過沒多久,約書亞喜歡的和討厭的事情,我也都一清二楚,他討厭手指頭黏黏的,不喜歡香蕉的味道、大雷雨,也不愛
和-圖-書
清理自己的房間。他愛楚門,愛玩樂高積木,還喜歡喝胡椒先生,就算他媽媽說這種飲料會讓牙齒爛光光,他也照喝不誤,他還喜歡和爸爸一起蓋東西。突然之間,我得去見爸爸了,要是他死了怎麼辦?下次見到媽媽的時候,就會是爸爸的葬禮了,我不能這樣。所以我趕緊向克萊兒解釋狀況,她給了我一個擁抱。「不論發生什麼事,都要跟我說,別擔心工作,趕快去看你的家人吧。」
我回想起最後一次和爸爸會面的經過,還有,那整個家想把我的過往抹消得一乾二淨,「不確定他們是不是想看到我。」我小聲回答。
「我想你媽媽不會讓我們在書店裡踢球。」我馬上後悔了,約書亞看起來很洩氣。
黛文慢慢向我走來。她往常的急快又充滿效率的步伐消失了。現在看起來簡直是猶豫不定!根本不是她的風格,她知道了。她知道約書亞的事,一定是布琳打電話給黛文。告訴她我正是約書亞的生母,她要來帶我回監獄,我才重獲自由三個禮拜,現在卻得要回去坐牢,還不如讓我現在死了吧。
「我和_圖_書不知道耶……」剛好有顧客進門,我沒多理約書亞,感謝此時有人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我和他太親近了,不該有這麼多的糾纏。
「沒有。我在幫忙。」約書亞語氣很堅定。
她還是搖頭,低頭看著腳,「我忘了換鞋子。」她的下巴在顫抖,雙手摀住臉,開始低泣,「我只有他了。」
媽媽搖搖頭。
「我可以告訴你一些小技巧,」我答應要教他踢球,「以前我都在踢足球。」
但我要怎麼告訴她呢,在我回到林登佛斯的這幾個禮拜當中,我覺得她還比較像是我的家人。我只能說出謝謝兩個字,「我會再打電話過來。」
「還好,我不太會踢,」他的語氣有點難過。「總是有人會把我的球抄走。」
她嚇一大跳,趕緊抬頭。我也看到她整個臉龐,媽媽還是很漂亮,但是歲月的確在她身上留下老化跡痕。「艾莉森。」她喊了我的名字,我想,她的聲音裡還是有一絲喜悅。這對我來說就夠了。我馬上坐在她旁邊,伸出手臂圍住她細瘦的肩,同時也聞到了她的氣味。除了她慣用的鈴蘭花香水之外,還有新鮮泥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