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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不是避風港，不是藏身處，也不是庇護所。媽媽一定早就知道會這樣，但她還是三更半夜帶我們來到這裡。為什麼？

哦，天啊，我是否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感到畏怯害怕，印象深刻？

在我們所有人之中，他對媽媽的愛最深。他深深崇拜她的完美，把她當作這世上最珍貴、最可人、最善解人意的女人來看待。他曾告訴我，他長大後娶的女人要像媽媽這樣。但他現在只能使勁怒視，他還太年輕，什麼都做不了。

我們的媽媽那瓷藍眼睛撞上了這股剛硬的語氣，我們觀望著。我心底喜悅地大叫。媽媽要帶我們離開這裡。我們要走了！房間，再見！閤樓，再見！那幾百萬的錢我一點也不想要，再見！

在此時我們的媽媽已經站了起來。她穿著高跟鞋卻好像變矮了，臉色變得像蠘一樣白。「不要！」她低聲說道，「現在沒這必要。瞧，雙胞胎不再哭鬧了……他們現在很聽話。」

凱芮拍打媽媽、我、克里斯，吶喊著她有多想回家，媽媽坐在那裡毫不防備，顯然充耳不聞也不知道要怎麼應付這種五歲小孩掌控的情況。媽媽愈不回應，凱芮就喊得更大聲。我摀住耳朵。

「柯琳，他們是妳的小孩，讓他們閉嘴！馬上！」

外婆抓住凱芮頭髮把她整個人往上提，這讓克瑞跳下媽媽膝頭。他敏捷得像隻貓撲向外婆！快得我還來不及眨眼，他就咬住外婆的腿。我蜷起身子，知道我們全都有麻煩了。外婆俯視著他，然後像甩開煩人小狗般將他甩掉。不過那一咬讓她鬆開凱芮頭髮，凱芮一落地就飛快倉皇穩住身子站好，然後迅速揮出攻擊，卻沒打中外婆的腿腳。

她的背上一條一條地滿是發炎紅腫的長條鞭痕，從她脖子一路往下到藍色裙子的裙頭上方。幾道腫大鞭痕上還沾著乾涸血跡。在那些醜惡的鞭痕間幾乎找不到一吋肌膚完好無傷。

顯而易見，外婆被這種場面迷惑住好一陣子。然後咒語失效了，不再讓她站著不動。她整個人活了過來。她果斷走向雙胞胎蜷縮的那個角落，無情地伸手抓住那兩個哭喊孩童的頸背。她伸直手臂抓著雙胞胎，他們踢腿揮舞雙手，徒勞地想對這個折磨他們的人造成一些傷害，他們被硬送到我們的媽媽面前，然後像多餘的垃圾般落在地上。她響亮堅定的聲音在他們的哭喊聲中格外突出，她斷然說道，「如果你們不馬上停止哭鬧，我就要抽打你們打到和*圖*書皮膚流血為止！」

天啊！他以為自己能跟她對抗？而且會贏？

然後那個可恨的老婦人看向我，彷彿察覺到我的情緒。我抗拒地瞪回去，希望她會看出我從那一刻起多麼不想跟她有血緣關係，不只是她，還有那個樓下的老人。我再也不會同情他了。

我們待在這房間的第一個晚上，媽媽來了，她四肢緊繃關節僵硬，好像每走一步路都很痛。她漂亮的臉蛋蒼白浮腫，發腫的眼睛裡有著血絲。有人對她這個三十三歲的女人狠狠羞辱了一番，讓她不敢跟我們對視。她看起來很挫敗、絕望又卑微，像個被人痛打的孩子站在房間中央。雙胞胎不加思索地跑去迎接她。他們用熱情的雙臂抱住她的腿，歡喜的語氣又哭又笑，「媽媽，媽媽！妳去哪了？」我跟克里斯慢慢走過去遲疑地抱住她。有人可能會覺得她一定離開了好幾十個週末，而不是週三出門一天而已，但她象徵著我們的希望與現實，是我們與外界之間的連繫。

可是爸爸已經死了。這裡也沒有一間偏遠臥室可以讓他們洩氣。這一間房間就是我們的大宅，雙胞胎俘虜了無法轉移注意力的痛苦聽眾。他們一直哭鬧到臉色從粉色變紅色、紅色變紫紅色，然後臉色發青。他們的藍眼睛在通力奮戰後變得茫然澳散。這演出真是場面盛大，而且魯莽至極！

「要是妳對我的孩子那麼殘忍，」媽媽語氣顫抖地說道，「我今晚就帶他們離開這棟大宅，妳再不會見到他們，也不會見到我！」她挑戰似地抬起她美麗臉龐，帶著幾許果決狠烈地瞪向那粗鄙婦人，那可是她的媽媽！

我們是不是親她親得太多？我們熱切渴望的緊擁是否讓她痛得畏縮，或者是責任感令她怯懦？她蒼白的臉頰無聲地慢慢滑落少許淚水，我想她只是因為疼惜我們才哭的。我們坐在一張大床上，都想盡量靠她近一些。她將雙胞胎放在膝上，讓我跟克里斯能各據一邊依偎著她身側。她低頭看著我們，稱讚我們把自己打理得整齊閃亮，然後露出笑容，因為我替凱芮的頭髮綁上綠絲帶來搭配她衣服上的綠色條紋。她開口說話，嗓音沙啞好像感冒一樣，或是喉嚨裡卡了一隻童話裡的青蛙。「好啦，老實告訴我，你們今天過得怎麼樣？」

「柯琳，妳的孩子顯然需要上一堂實務教學課。等他們見識到自己的母親遭到怎樣的對待，才會相信自己也可能會有和*圖*書同樣遭遇。」

到目前為止克瑞不發一語也沒發出一聲哭喊，正如他那沉默果決的行動。沒有人能傷害威脅他的雙胞胎姊姊，即使那個「人」將近一百八十公分高，體重差不多有九十公斤重！而克瑞以他年齡來說是特別瘦小的。

外婆最後又朝我們輕蔑地看了許久，然後把房門鑰匙塞進媽媽手裡，走出房間。

沒有人可以讓我恨爸爸或媽媽！沒有人可以掌控我的生死大權，在我還活著、還能反抗的時候！

我看到我們的母親挺直背脊勇敢面對那高大瘦削的婦人，那婦人至少比她高了十公分，體重也重得多。

哦！這景象確實值得牢牢記住，而且記錄下來。

克瑞不讓雙胞胎姊姊專美於前，他舉起他的小白鞋仔細瞄準，然後使盡全力打向外婆的腿。

那老婦人的表情變得非常無情。「柯琳，妳這麼不聽話？我叫妳做什麼事妳就得做！而且馬上做！看看妳養大了什麼東西。軟弱、被寵壞、又任性的孩子，四個都是！他們以為可以用哭鬧得到他們想要的。在這裡，哭鬧完全幫不了他們。他們也會明白，不聽話和違背我規矩的人是不會被饒恕的。柯琳，妳應該很清楚。我對妳曾經手下留情過嗎？即使在妳背棄我們之前，妳那漂亮臉蛋和迷人風情能讓我收手嗎？喔，我記得那時妳父親很喜愛妳，他會站在妳那邊跟我作對。不過那些日子過去了。妳向他證明了妳就是我說的那種人，也就是欺瞞撒謊的廢物！」

我飛快瞥了克里斯一眼，他也瞪著她。他的目光上下打量她的身高，思索著出手攻擊能造成多大傷害。但他才十四歲，他得長大成人，或許才有辦法戰勝她這種人。但他雙手握拳，強迫自己把手擱在身側。壓抑自己讓他的嘴唇抿得又薄又無情，就像外婆那樣。只不過他的眼神冷冷的，冷硬如堅冰。

一抹嚴厲冷酷的微笑迎上媽媽的挑釁。不，那不是微笑，是冷笑。「今晚就帶他們走！馬上！柯琳，妳也要走！要是我不會再見到妳孩子，不會再聽到妳的消息，妳以為我會在乎嗎？」

她在那件上衣底下沒穿連身裙或胸衣，原因顯而易見。我聽見克里斯抽了口氣。凱芮和克瑞一定也看到了，因為我耳邊傳來他們的嗚咽聲。現在我知道一向優雅的媽媽為什麼會僵硬地走進房間，而且眼睛都哭紅了。

我整個人發抖戰慄，看著外婆的冷笑變成更張揚殘酷的勝利笑www.hetubook.com.com容。媽媽！媽媽！媽媽！我的靈魂在尖叫。別讓她這麼對妳！

外婆現在決定採取行動，她在他叛逆的豐|滿小臉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力道大得讓他整個人轉了個身往後倒。他踉蹌後退然後跌在地上，但很快就站起來，回過身思考著是否要對那座可恨的龐然大山再次行刺。他猶豫不決的模樣實在可憐。他怯怯地又想了想，理性思維勝過了怒意。他半爬半跑地奔向凱芮蹲坐的地方，然後用雙手抱著她，他們蹲在那裡臉貼著臉彼此相擁，他也以女妖般的哭聲附和著她。

沒錯，那一夜，她想要毀了我們，在我們還年輕無知、輕信他人，只見過生命最美好部分的時候。她想要讓我們的靈魂枯萎，令我們變得枯皺，又小又乾，也許再也無法感到自傲。

克瑞板起鼓鼓的臉表示不開心，無聲地訴說他今天過得不太好。凱芮將憤怒化為語言。「凱西和克里斯好壞！」她大叫，這可不是甜美小鳥的吱喳聲。「他們要我們一整天都待在屋裡！我們討厭屋裡！我們討厭那個又大又髒的地方，他們說很棒的！媽媽，這裡很不好！」

她將無情如燧石的目光移到我跟克里斯身上。「沒錯，我得承認妳跟妳那半個叔叔生出了非常漂亮的孩子，雖然他們永遠不該被生下來。不過他們看起來也是軟弱的沒用東西！」她刻薄的眼神輕蔑掃過我們的媽媽，好像我們都從她那裡遺傳了不良毛病。但她的話還沒說完。

然而，當我等著看媽媽轉身走向壁櫥拿我們的行李，我卻看到她內在某種高貴美好的東西崩碎了。她挫敗地垂下眼皮，慢慢低下頭掩飾自己的表情。

媽媽的表情困擾又痛苦，她試著安撫凱芮，告訴雙胞胎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他們現在得聽哥哥姊姊的話，將他們倆當成爸媽來看待。

「孩子們，你們都看到了，這棟大宅會殘酷無情地對待那些不聽話和違反規矩的人。我們會施捨飮食和住所，但不會有仁慈同情或是愛。對不健全的東西除了厭惡不會有別種感覺。遵守我的規矩，你們就不會挨我的鞭子，生活必需品也不會減損。要是敢不聽我的話，你們很快就會知道我會使出什麼手段，會怎樣對付你們。」她逐一注視我們每個人。

為什麼？為什麼我們要到這棟大宅來？

有個疑問出現在天際，凌駕了所有問題。

也許我的雙眼就像玻璃一樣，透露出我心裡埋藏的復仇紡車，而且和-圖-書發誓有一天會釋出這股恨意。也許她從這些腦中的白色紡絲看出某種憤恨之情，因為她接下來的話是對著我說的，雖然她用的稱呼是「孩子們」。

我身旁的克里斯喃喃低語著像在禱告。

我聽到媽媽呼喚克瑞的名字，她的聲音哽咽得變成耳語。

殘酷的口吻再加上這冰冷迫力的可怕威脅。雙胞胎信了，而我也是，相信她真的會照她說的去做。雙胞胎用一種震驚恐懼的信服神情瞪著她，張著嘴吞回哭喊聲。他們知道什麼是血，知道流血會痛。看到他們遭到如此殘忍對待實在很難受，好像她一點也不在乎會不會弄斷雙胞胎的脆弱骨頭或是讓嬌嫩皮膚瘀青。她壓倒了他們，壓倒我們所有人。然後她轉身衝著我們的母親發火。「柯琳，我不會讓這種噁心的事再出現一次！顯然妳的小孩都被溺愛寵壞，非常需要學點紀律和服從的教訓。沒有一個住在這屋裡的小孩可以不聽話、大聲哭鬧，或是反抗。聽見沒！有人跟他們說話，他們才能開口。他們要立刻聽從我的話。我的女兒，現在把衣服脫掉，讓他們瞧瞧不聽話的人在這屋子裡會受到什麼懲罰！」

然而，未解世事的雙胞胎只要一開始哭就很難安靜下來。他們的耳裡從來就聽不進道理。他們只聽見自己的恐懼，他們像機械玩偶一樣得耗盡力氣才會停歇。

外婆完全漠不關心，不在乎也不理會我們和母親的感受，她宣布了全新訓令：「孩子們，仔細看清楚。你們母親全身上下都有這樣的鞭痕。三十三鞭，是打她活在世上的每一年。另外再加十五鞭，打她跟你們父親那十五年有罪的生活。你們的外公下令懲罰，不過是我親自動手鞭打的。你們母親犯下的罪行違抗了上帝，也違背了這世間的道德準則。她的婚姻天理難容，是褻瀆神聖的行為！在上帝的眼中祂憎惡這樣的結合。而且好像犯的罪還還不夠似的，他們生了小孩。而且生了四個！惡魔之子！從懷胎那刻起就是邪惡的！」

我瞪大眼睛望著那些可恨鞭痕烙在媽媽奶油色嬌嫩皮膚上，爸爸總是憐愛斯文地觸碰著的皮膚。我在混亂旋渦中掙扎，心裡好痛，不知道自己是誰，是否有資格活在這世上，這個經過上帝祝福和許可的地方。我們失去爸爸、失去家園、失去朋友和所有財產。那一夜起，我不再相信上帝是最好的法官。因此可以這麼說，我也不信上帝了。

可是她不了解我們。

爸爸在世的和圖書時候很會處理這種狀況，他會像扛玉米袋一樣把他們一人一邊夾在腋下，然後把他們運到房間裡嚴厲地命令他們閉嘴，如果不閉嘴就得一直待在房間裡，沒電視、沒玩具，什麼都沒有。沒人看得見他們反抗或聽得見他們驚人哭聲，房間一關上沒幾分鐘他們就不再哭叫。然後他們會怒氣全消、安靜柔順地依偎在爸爸膝旁，然後小聲說著，「對不起。」

我好想在手裡拿根鞭子朝那個老婦人打回去，她那麼殘酷地奪走我們許多東西。我望著媽媽背上交橫的血色鞭痕，覺得自己生出前所未有的恨意，或是怒意。我憎恨的不僅是她對媽媽的所做所為，還有她那刻薄嘴巴滔滔不絕吐露的醜惡話語。

在那期間，凱芮逃到房間角落蹲下來，哭得像愛爾蘭傳說裡的報喪女妖，情緒激動。

「柯琳！」外婆下令。「妳立刻叫那孩子不准再叫了！」只要看她石頭般冰冷的臉就知道，她完全明白怎樣讓凱芮閉嘴，而且是永遠閉嘴。然而，還有一個小男孩坐在媽媽另一側膝頭上，他瞪大眼睛望向高大的外婆——那個出口威脅他雙胞胎姊姊的人，而他的同胞姊姊已跳下媽媽膝頭站在外婆面前。凱芮張開兩隻小腳，仰頭打開她玫瑰花|蕾般的嘴然後放聲尖叫！像個歌劇主角把她最出色的演出保留到高潮結尾的詠嘆調，凱芮之前的哭鬧聲就像小貓細弱的喵喵叫，現在我們見識到了，她竟也能像母獅子一般凶性大發！

媽媽臉色死白，緩慢不甘地背過身狠狠打了個冷顫。她僵硬地舉起雙手，費力地解開白色上衣的每顆釦子。她小心脫下上衣露出背部。

「不！不要！」她更加生氣，小臉發紅，尖利地怒吼。「我們討厭這裡！我們想要院子！這裡好黑。我們不要克里斯跟凱西，我們只要妳！帶我們回家！帶我們離開這裡！」

她揚起手，巨大厚實的手，上頭的鑽石戒指閃閃發亮。克瑞沒有退縮，對這顯而易見的威嚇，他唯一的反應就是怒氣更重更加猛烈，他將小手握成拳狀擺出職業拳擊手的姿勢。

要是克瑞不喜歡發生在凱藥身上的事，或他感受到的可能威脅，那麼外婆也不喜歡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她低頭看著克瑞那仰望她的憤怒反抗小臉。她等著克瑞退怯，等著他臉上不再有著怒意，藍色眼睛裡不再有反抗，然而克瑞堅決地站在她面前，打算大膽挑戰她。她細薄無血色的雙唇抿成一條細彎的鉛筆線。

「柯琳，把衣服脫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