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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小馬需要馬廄，而且會讓你渾身臭兮兮的。當你回家後，你的父母和裘瑞會猜想，你在這邊養起了寵物。」

哎，她讓我覺得很開心。我偷瞄她的臉，但是除了那雙藍眼睛，我什麼也看不見。「妳為什麼喜歡我？」我很納悶地問。畢竟，別人都不喜歡我。

「讓開，女士！」我下命令。「我的人已經包圍妳了。」我把聲音壓得低沉又沙啞，想讓她嚇得半死。「抗拒是沒有用的，妳最好是放棄，舉白旗吧！妳沒有機會了。」

他們看著我，但是他們沒有看見我。他們不知道我是誰。對他們來說，我只是一項物品，坐在他們的餐桌旁，設法吞下他們放在我盤子裡的東西。我的腦筋轉啊轉，但是他們不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一點也不了解我。我要去隔壁，去那間大宅，去有人邀請我的地方。而且當我過去時，我會記得要口齒清晰——他們老是要我記得發音要清楚。我會做好這一點，以及所有的一切，為了隔壁的那位老太太。

「麥爾坎是那種受人景仰的人物，巴特，大家都敬重又害怕的人。當你能引發那種敬畏時，你會受人尊崇，就像天神一樣。你不必把這本書的事告訴你的祖母。事實上，你不說會比較好，繼續假裝和以前一樣愛她就好。絕對不要讓女人知道你在想什麼，那些誠實的想法就留給自己好了。」

「妳在面紗底下的臉很難看嗎？」我問。我對她的長相一直很好奇。面紗幾乎是透明的，但是還不夠清楚。

「巴特，回答我。你要上哪兒去？」

我一腳踢開了門，就像所有厲害的將軍那樣。砰！我看到她的藍眼睛在微笑，雙唇卻被那討厭的黑紗遮住，感覺真奇怪。我那強悍軍人的冷靜消失了。她幹嘛戴那種嚇人的面紗？「女士，」我結結巴巴地說，又開始覺得自己年幼又怕羞，「妳昨天在圍牆的另一邊喊話，妳說，妳要我感到孤單的時候就過來。我是偷溜過來的……」

「你下次過來，我會告訴你。」

她的聲音顯得憂慮。「寶貝，我知道我答應依照你的願望，給你買小馬。但是我答應你的時候，不知道馬兒會帶來多少的麻煩。」

我跟著腦海裡的旋律齊步走，帥氣地將步槍扛在肩膀上，抬頭挺胸。我往她家的大門口前進。然後我抓住一只下顎鬆動的黃銅獅頭門環，用力地敲門。

他看起來真可怕。「有些時候，你可以相信少數幾個人，不過大多數的人，你無論何時都不能信任。就算你只有一個可以隨時信任的人，你都要謝天謝地了。」

我很有禮貌啊，媽媽一天到晚教我禮貌。不知為何，我氣得從她的腿上跳下來，心裡在想約翰．艾默斯不知道想跟我說什麼。當我跌跌撞撞地往門口走去，約翰．艾默斯忽然出現在門廳裡，陰森森地對著我微笑。他稍微點頭，把一本紅色皮革的小書塞到我手上。「我感覺你不是很有自信，」他低聲地說，發出很多嘶聲，聽起來好像蛇。「現在你應該知道你是誰了。要你叫她祖母的那位女士，真的是你真正的祖母。」

「我喜歡你。」

「只有超級有錢的人才養得起聖伯納啊，巴特！」

這三天以來，我第五次磕磕絆絆地走到她的家。她就在那裡，在面紗底下微笑著，用其他人都不曾有過的方式疼愛我。當她張開雙臂呼喚我，我感到滿心歡喜又溫暖。我朝她飛奔過去，擁抱她，熱切地坐在她腿上，享受輕撫和寵愛。她需要我。她想拿我當自己的小孩般疼愛。她的腿沒有像我害怕的那樣灼燙我。讓人親吻我的臉頰，感覺沒有那麼糟。但是有點乾燥……都是那討厭的面紗！

「親愛的，你可以叫你的小狗小蘋果，但是牠不會吃掉蘋果。想想看，假如你養的狗比裘瑞的還要厲害，他會多麼嫉妒。」

「哦，巴特，」她格格儍笑地說，「你能接受我的邀請真是太好了，坐下來跟我聊聊吧。跟我談談你自己，你的生活。告訴我你是否快樂，你哥哥是否快樂，你喜不喜歡你住的地方，愛不愛你的父母。我想知道所有的一切！」

這時我有了主意。我有和*圖*書好多想要的東西，卻一樣也不曾得到。我不想要書本、遊戲、玩具，或是其他平常的東西。我有一樣非要不可的東西，我滿懷希望地注視著她……也許她可以送給我。「妳叫什麼名字？」

她聽起來好可憐，我覺得很不自在。我不安地挪動腳步，決定在她試圖親吻我之前，我最好快點離開。「夫人，我得回去營地了。我的人會擔心我是受傷還是死了。不過別忘了，我已經把妳包圍起來，妳是贏不了這場戰爭的！」

「妳是我的祕密！什麼都是他，我什麼也沒有！根本沒人喜歡我！」

看！就在大灌木叢的後面。有老虎！我抬起了步槍，小心翼翼地瞄準。牠嗖地揮動長尾巴，黃色眼睛閃閃發亮，然後舔了舔下顎，我想牠等等就打算把我當午餐吃了。砰！砰！砰！打中了！牠死翹翹！

我才不是什麼寵物狗，才不是呢！

「謝謝您，夫人，好心接待一個不習慣熱情招待的老牛仔。我該走了……」

我不常看書，因為對這件事沒什麼興趣。不過我來到了穀倉，舒服地窩在乾草堆裡。附近有座馬廄，很快就會成為我的小馬的家了。我好想要一匹小馬，想得我的心都痛了。我才不在乎馬兒是否很臭，或是會帶來很多麻煩。我打開了書，它看起來好像很舊了。

「我想要的東西……我真正想要的東西嗎？」

天哪，我沒想過媽媽脆弱又愚蠢。我認為她強壯又漂亮。就像我祖母一樣大方又和藹……而且有時比我自己的媽媽還要棒，因為媽媽似乎老是很忙，沒時間花心思在我身上。

我的腦海中出現一段旋律。那是昨天晚上，我在電視上看到一部關於西點軍校的電影裡面的歌曲。歌詞唱得沒錯：

我要自己去，不告訴裘瑞。反正裘瑞不需要新朋友。他有他厲害的芭蕾舞班，身旁還有一大堆漂亮的女生，多到不像話。我呢，除了不了解我的爸媽之外，我就沒有別人了。等我一離開早餐桌，我就會趕快跑到花園去，那時裘瑞將繼續待在屋裡，吃他那疊澆滿了楓糖漿的煎餅。豬！他就是那樣……一隻該死的豬！

「好吧，假如你非走不可的話，」她悲傷地說。我替她感到難過，只有僕人和她住在一起，沒有像我這樣的小孩。「你想要的話，明天可以再過來，帶裘瑞一起來吧。你要什麼，我都可以替爾準備……」

哦，我的天哪！我不知道原來我真的有自己的祖母！我以為所有的祖母們不是死了，就是被關在瘋人院裡。

「裘瑞，我們去玩球吧。」

「我才不要帶裘瑞過來！」

「是的，巴特，她是你的祖母。不僅如此，她還曾嫁給了你的父親。你真正的父親。」

「她其實很美的，」我說。我不喜歡他說的話，還有他那副表情，「我沒看過她的臉，不過我從她的聲音聽得出來，她很漂亮。比你漂亮多了！」

我將步槍甩上肩頭，小心翼翼地沿著叢林小徑走。我不去理會那隻橘白兩色的貓咪「悲傷地」喵喵叫（「悲傷地」是我必須使用的新單詞。爸爸說，每天一個新單詞，他給了裘瑞和我一張有七個單詞的清單。他堅持我們要在會話中，至少使用今天的單詞五次。我不需要知道更多的字彙。只要知道如何說話就已經夠好了）。

「為什麼？」

「妳認識我媽媽？」我問。

好像我是大頭針，她是磁鐵一樣，我不情不願地轉身走回去。她把我抱在腿上，緊緊抱住我，感覺畢竟沒有那麼糟。「你可以叫我『祖母』。」

他輕蔑地笑了出來，然後很快把表情改成了微笑。

我用力發出生氣的凶狠眼神，應該能叫裘瑞住嘴，不過他還是說個沒完。「媽，他喜歡幻想多過於現實，就這樣而已。」

「沒有嗎？」

時間一天天過去，我每天都更愛她一點。然後，某個星期二，我發現那www.hetubook.com.com個鬼鬼祟祟的老管家約翰．艾默斯在他最愛的房間裡頭，亂動她的東西，喃喃自語地說什麼一個儍瓜和她的錢很快就要分家了。我不喜歡他碰她的東西，不喜歡他在背後說她的壞話。

「你給我滾出去！」我用男子漢的聲音說。「去告訴夫人我來了，告訴你們的廚師，今天我要巧克力冰淇淋，加上奧利歐餅乾，不要布朗尼蛋糕。」

「偷溜？」她用一種奇怪的聲音問，「你必須從父母身邊偷偷開溜嗎？他們經常處罰你嗎？」

真令人心裡發毛。他讓我覺得心裡發毛又害怕。我早就知道我是誰了一大部分的時候。

「你答應我的！」我高聲喊叫。我相信錯人了嗎？她沒辦法做到答應過的事。

沒啥好說的。可是有個大人想聽我說話。我們可以談什麼呢？「不應該有人暗中監視我和我哥哥。」

「巴特，我經常聽見你和你哥哥在院子裡說話。我有時候會拿梯子，從牆上看過去，希望你別介意。」我不想回答，繼續朝她臉上吹煙圈。「拜託你說句話，巴特……坐下來放輕鬆，不要太拘謹，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我希望我家就像你家，隨時歡迎你和裘瑞。我的生活很孤單，只有我自己和我的管家，約翰．艾默斯。有個真正的家庭住在隔壁，真的是一大慰藉。你有什麼話都可以跟我說，什麼都可以。」

我沒有回答，反而開始哭鬧。「我一直想要有一匹小馬，」我啜泣著說，「從小就這樣想，現在我要長大了，卻沒有小馬……」我又啜泣了一會兒，然後低垂著頭打算回家，而且再也不回來了。

本來應該是那個讓人心裡發毛的老管家開的門，不過來的卻是老太太本人。我看過她出現在她的院子裡好幾次。她把那扇門開了一道縫，很小器地只讓一點陽光照耀在她家的地板上。「巴特……？」她低聲說。她的聲音既驚訝又高興，難道她見到我很高興嗎？天哪，她根本還不認識我呢。

「悲哀的是，它沒辦法。我曾經以為它可以，不過現在我知道，金錢買不到最重要的東西。那些我曾視為理所當然而輕忽對待的東西……哦！假如我的人生能重頭來過，我的做法一定會大大不同！我犯下了許多過錯，巴特。我想為了你，和你一起，把每件事都做對……而且假如你要把我當作你的祕密，也許有一天……這個嘛，我們以後再說好了。你會再過來嗎？」

用肥皂沖洗能趕跑細菌？不知道它們會跑到哪裡去？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不知道細菌長什麼樣子？怪物，裘瑞曾說過，細菌是醜里巴嘰的小怪物，十億隻怪物可以一起坐在一個針頭上。真希望我的眼睛就像顯微鏡。

那天晚上，我躺在我的床上微笑著，把那本麥爾坎的日記緊緊抱在胸口。我有了可以利用的工具，讓我成為全世界最富有的人，就像麥爾坎．佛沃斯，他曾住在一個遙遠的地方，叫做佛沃斯大宅。

我轉身走向大門，這真是討厭死了。

我在黑暗又險惡的叢林中，冒著生命危險，一路打鬥前往她家。我勇敢地往前衝，一再面對死亡，只為了去找她。我爬上那棵想害我摔下來的滑溜溜的樹、攀上那道高牆去找她。我穿越狂風和暴雪，冰霰和雨水，凍壞了我的腳，模糊我的視線。為了見她，我努力向前。

「錢不是什麼都買得到嗎？」

「巴特，你要不要先坐下來，我們很快就會端上清涼的飲料了。你看到那個叫人鈴了ｍ•hetubooｋ•com.coｍ嗎？女僕會端冰淇淋和蛋糕進來。還要過很久才會吃午餐，所以你的胃口不會受影響。」

白天很熱，太陽亮晃晃的，在地面上照出長長的陰影。白牆高得討人厭，難道那道圍牆事先知道我要來，而且知道我笨手笨腳，然後「他們」故意讓它變得很難攀爬嗎？我爬的樹可沒有這麼難爬。

「不行，媽媽要開車載我去上下午課。今天晚上，美樂蒂的父母要帶我們出去吃晚餐，然後去看電影。」

「謝謝你，巴特。你告訴我該打哪些牌，我會把它們全攤在桌上等你來。」

「我知道，」她說，她的聲音聽起來如此悲傷，「我從沒贏過任何想玩的遊戲。我總是輸得一敗塗地，就算我以為我拿到了一手好牌。」

院子好大，我的短腿累壞了。真希望我有像裘瑞那樣漂亮的長腿。我老是跌倒，老是害自己受傷，但是從來不覺得痛。爸爸剛發現這點時感到很驚訝。「巴特，因為你的神經末梢沒有延伸到皮膚層，你要格外小心感染這件事。你可能會受傷嚴重卻渾然不覺。所以一定要用肥皂和水沖洗割傷及刮傷的地方，然後告訴媽媽和我，我們才能幫你塗抹消毒劑。」

現在我有兩個朋友了。我有穿著黑衣服的高貴祖母，還有約翰．艾默斯，他跟我說的話比爸爸對我說過的還要多。天哪，這真的很有趣，我的生活裡出現陌生人，而且開始比我的爸媽還要關心我。

從來都沒人帶我出去……除了爸爸媽媽以外。沒有朋友，沒有自己的寵物。可惡的克洛佛比較喜歡裘瑞，牠老是在腳下打轉，可是當我不小心踩到牠的尾巴，或是在牠身上絆了一跤，牠就會哀嚎得好像真的很痛。

我抬頭看著他枯瘦的長臉，看到稀疏的鬍髭和黃板牙，有時候牙縫中不但發出嘶聲，還會有嗖嗖聲。他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還要醜。可是我聽艾瑪說過不止一次了，人不可貌相。所以我想不如就給我那個有權勢的曾祖父一個機會吧，我會讀這本寫滿了潦草字跡的紅色皮革小書。

「巴特，這真是太好了！我就希望你會來。」

因為她愛我，現在我也愛她。她給了我一個我的專屬房間，可以存放她送給我的禮物。兩部有全套配備的迷你電動火車，玩具汽車、卡車，還有遊戲。這些都是送給我玩的。在她家玩，不是我家。

間諜。她一定是，就是這樣沒錯。我在髒兮兮的靴跟上擰息了菸蒂。陽光又直射我的眼睛，我壓低了帽緣。該死的太陽讓我覺得渴。「女士，是妳要求我過來這裡的所以有什麼話就說吧。」

「我曾經有兩個兒子，現在一個都沒有了，」她說著，眼神往下看，聲音緊繃又悲傷。「後來我想和我的第二任丈夫再生一個兒子，但是沒辦法。」她的視線往上移，看著我的眼睛。「所以我想要你填補那個位置，取代我的第三個兒子。我非常富有，巴特。你想要的任何東西，我者能給你。」

「他是她的第二任丈夫，巴特．溫斯洛，而且比她小八歲，年輕無知啊。他以為他能利用她，不過是她在利用他。我要把你從她的手中救出來，你才不會落得像你父親一樣——死了。」

裘瑞笑了，然後擁抱她一下。「天哪，媽，你到現在還不了解他嗎？當巴特踏出了後門，他就四處神遊去了。我沒見過有哪個小孩這麼瘋這種假想遊戲，他可以變身成這個或那個，他唯一沒有扮演過的……就是他自己。」

除了開心得要命之外，我不知道該怎麼想才好。我有一個屬於我自己的真正的祖母了，就像裘瑞有他的祖母瑪芮莎夫人一樣。而且她沒死，也沒瘋。

「現在聽我說，孩子，你永遠不會再覺得脆弱或無能了。你每天讀一點這本書，它會教導你變得更像你的曾祖父，麥爾坎．佛沃斯。這世上從來沒有誰比你的曾祖父更聰明，他的女兒就是妳那個戴著醜陋黑面紗坐在搖椅上的祖母。」

真有意思。我從那本紅色日記中抬起頭來，感覺很奇怪。日記裡擠滿了細小難懂的筆跡，有時候在書頁底部伸展蔓延開來，彷彿他必須用掉所有空間似的。

我又和-圖-書繼續看著她的庭院很久，然後閉起眼睛往下跳，因為這樣我才不會看到地面啪地撞上我。我正好掉在她的一簇玫瑰花叢裡，身上多了好多道割傷和擦傷。有更多細菌了，但我才不在乎。我蹲得很低，在陽光下瞇著眼睛，想找出危險的野生動物，牠們會偷偷躲藏在黑暗又神祕的地方，就像是這裡。

「才沒有呢，女士。」我拖長了音調，慢吞吞地回答，然後隨意走到一間漂亮起居室的一面牆邊，在那裡可以眺望有誰過來，誰又離開了。我無精打采地靠著牆，從容地從我的口袋裡掏出了菸，自己動手捲。她坐在對面的一張搖椅上，觀看這一切。她繼續看著我朝她的方向吐出煙圈，當煙圈落在她的頭上時，她露出了隱約的笑意。在她呼吸時，那個蠢面紗隆起又凹陷。不知道她睡覺時，是否也會把那玩意兒罩在頭上和臉上。

「沒啦，」我說，「這對他們沒好處。打我屁股根本不痛，讓我餓肚子也沒用，反正我不喜歡食物。」我低頭喃喃地說：「媽咪和爹地要我別去煩隔壁陰森森的大房子裡那些有錢的老太太。」

「沒有啊。」

幾天後，我又試圖往後門走。「你要上哪裡去？」母親問，她一直在看那個她自己想要的小女孩照片。她有兩個兒子還不夠……非要有個女兒才行。蠢兮兮、嬌滴滴的小女生。

「哦！」她嘆了一口氣說，「你們隔壁有很多陰森森的大房子，裡面住著有錢的老太太嗎？」

他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呢？我皺起了眉頭，想要離開。我不喜歡他的假牙，一直滑脫，他必須把它們推回去，而且假牙還發出格格聲，彷彿根本不合嘴。

才不是。是因為無聊，就是這樣。在真正的生活中得不到我想要的，在我的假想遊戲裡，我每件事都做得很棒，而且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接著他和媽媽放聲大笑，我又被排擠了。真生氣。他們令我好生氣。

我回家時發覺，根本沒人注意到我去過了哪裡。媽媽不斷提起萬一她最喜愛的學生妮可死掉，她就非領養不可的那個小女嬰。天哪，千萬別讓妮可死掉！我無聲地禱告。

不然再待一下下好了。我坐進了一張柔軟的扶手椅，眼睛盯著她那雙幾乎看不太到的腳。她穿著高跟鞋嗎？還是華麗的涼鞋？腳趾頭擦了指甲油嗎？這時，門口出現一位漂亮的墨西哥裔女僕，端著一托盤的好吃東西走進來。哇嗚！女僕對我微笑，向老太太點頭示意，然後就走掉了。我客氣地接受她給我的食物，然後開始吃了起來，每樣食物都只有一點點。我不喜歡吃有益健康的食物，味道都很糟。我把點心吃光光，然後站起來就要走。

「我不只是喜歡你，巴特．溫斯洛，」她怪里怪氣地說，「我愛你。」

我也一直很害怕有天媽媽會離家出走，而且她不會有別的理由，只不過是不想繼續待在我的身邊了。我會孤單地和繼父在一起，而他不可能愛我像愛自己的親生兒子那麼多。裘瑞沒差，因為他有他的舞蹈，對他來說真正重要的只有這個。

「你要每天閱讀那本書。」約翰．艾默斯說。他可能是真心喜歡我，即使他的長相凶巴巴的。「這樣你就會學到關於女人的種種，而且學會如何控制她們。」當我無法清楚看見他時，就可以比較聽得清楚他的聲音。「你不只能學會如何控制女人，還有所有人。你手上那本紅色小書能防止你犯下許多男人都犯過的錯。當你讀膩那本書時，千萬要記住這點。你要記住，男人主宰本質脆弱又愚蠢的女人，這是上帝賜予的職責。」

「對，任何金錢買得到的東西，我都能給你。」

「好吧，隨便你。在你讀完這本由你親愛的曾祖父親筆寫的書之後，你會明白女人是不能相信的，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他們有方法，狡猾的方法，讓男人去做她們想要的事。當你變成男人之後，和圖書很快就會發覺這點了。像你父親那麼帥氣的男子，她把他當成她的奴隸，讓他變成她抱在腿上的寵物狗，就像她對待你那樣。」

「為什麼？」我不相信她。女生對裘瑞一見鍾情，對我從來不會這樣。

「祖母。」終於真正有個祖母的感覺還不錯。我依偎得更近一些，等著她叫我寶貝，不過她只是繼續搖啊搖，唱著搖籃曲。我把大拇指放進嘴裡。能有人抱著、親著，無依無靠卻有人疼，感覺真不錯。而且她身上一點樟腦丸的氣味也沒有。

「早安，親愛的巴特。真高興能見到你。」她走進來，坐在搖椅上。

我的完美軍人英姿帥氣到不行，我知道老太太會覺得我很厲害。醫師沒什麼特別的，舞者也是，不過五星上將？那可就厲害了！沒有誰的名字能比我的更長：巴特．史科特．溫斯洛．薛菲爾將軍。即使是裘瑞．溫斯洛．薛菲爾也不夠看，聽起來不夠響亮。等敵人終於明白是誰在指揮這場戰爭，就有好戲看了。

「我猜你會這麼認為吧，不過我曾經非常美麗，就像你媽媽一樣。」

死了。我們家族的每個人幾乎都死了。他說的話並不令我感到意外，只除了我不知道女人有那麼壞。我向來都這麼懷疑，但是從來不曾真的知道。我應該要警告裘瑞才對。

現在只剩下我一個，沒事做。我坐下來，像爸爸一樣翹起二郎腿，然後往後靠著，點燃一隻昂貴的雪茄，爸爸從沒這麼做過（媽媽不喜歡男人抽菸）。我心想，在我看來，抽菸沒什麼不好。我朝半空中吹了四個完美的煙圈……然後它們飄向太平洋，最後落在富士山上。

「我不是在監視，」她急著解釋，「我只是在照料我那些攀爬到牆上，需要修剪的玫瑰花，假如我不小心聽到你們的對話，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對吧？」

我討厭取笑我的每個人！可是討厭大家讓我感到難過，玩假想遊戲讓我開心。假如我去她家，對我有什麼損失呢？沒有，什麼損失也沒有。

我緩慢轉身，怒氣沖沖地看著她。「才不可能有小狗像小馬一樣大！」

門打開了，我最喜歡的漂亮女僕走進來，端了一盤冰淇淋和剛出爐的熱布朗尼。「現在吃掉布朗尼吧，希望這一點冰淇淋夠你吃，這樣你吃完午餐後才會再過來。」她接著告訴我，不要塞了滿嘴食物，因為這樣不禮貌，而且對我的消化系統很不好。

我一定會再來。現在我可不會走開了。

「妳幫我買小馬了嗎？」

也許他說得對。假如我讀完這本書的最後一頁，也許我就會比裘瑞還聰明，整個世界都會崇拜我。

就像我一樣！這讓我更替她感到難過了。「夫人，假如妳打出對的牌，我會每天過來探望妳一次……或者，甚至是兩三次。」

「你喜歡她，是吧？」他問，露出狡猾的笑容，上下地點著頭，然後又左右搖晃，想把我搞糊塗。「等你想知道所有真相……關於你是誰，以及她是誰的時候，你就來找我吧。」這時，他聽見夫人踩在樓梯上的腳步聲，於是急忙跑掉了。

「當然了，這是一本好書。」我這麼說，儘管它讓我心裡感到難受，我好怕媽媽也會和某個不是醫師的男人一起跑掉。她一直希望爸爸不是醫師，那麼，他就可以更常待在家裡。

「假如你要將你的不朽靈魂救出永恆的地獄之火，你就要讀這本書，變得和你曾祖父一樣強壯又有權勢。這樣女人就永遠不會駕駅你，是由你來駕馭她們。」

「你喜歡那本書嗎？」約翰．艾默斯問。他偷偷溜進穀倉裡，動也不動地站在陰暗處，用那雙閃爍的小眼睛看著我。

「巴特……我有一隻漂亮的大狗，牠沒有氣味，不會洩漏你的祕密。一隻聖伯納犬，大得就像一匹小馬，你可以騎上去。假如你讓牠保持乾淨又蓬鬆，牠身上就不會有氣味，也不會讓你洩漏祕密……」

「我每次問你在做什麼，你要去哪裡，你都說沒有去哪裡，沒有做什麼。現在我要聽實話。」

「沒有！妳別想耍我。我再也不喜歡妳了！我要回家，再也不回來了！直到妳買了一匹小馬，讓我給牠取名叫小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