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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身上的骨骼名稱全複誦一遍吧！」她刺耳地對他說，而我正用力地想：假如她摔斷了骨頭，不能再跳舞，她就得成天待在家裡陪我了。

我知道啊。「我很好。」我回答，沒有看爸爸一眼。他早上起床時，心情總是很好，從來不會像我一樣看起來悶悶不樂，媽媽也是。「我只希望你能雇用一個真的很厲害的廚師，假如媽媽能待在家裡替我們煮三餐，像其他人的媽媽那樣，那就更好了。艾瑪煮的玩意兒不是給人吃的，也沒辦法給畜牲吃。」裘瑞惡狠狠地瞪我，在桌子底下踢我的腿，好像是要警告我，要我管好自己的嘴。

儍瓜和他們的錢很快就分手。

有嗎？醫師老是會注意到血，因為他們一天到晚在拿刀剖開人的身體。

有事不對勁。我看得出來，因為沒人問我為什麼要扮野狼。他們只是看著我，彷彿他們期待我做出瘋狂的舉動。

「媽，我們今晚真的要上場演出嗎？」

這就是他需要聽到的話，讓他有了一個新想法。他靠過去叫她：「凱西，妳說妳想寫的那本書呢？這是開始動筆的好時機……」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覺得自己好像在透明的窗玻璃裡面。「巴特，別忘了我們很愛你。假如你覺得討厭任何人或任何事，你只要告訴我就行了，或是去對你媽媽說。我們很樂意傾聽，盡我們所能地令你感到開心。」

我皺起了眉頭看爸爸，真遺憾他忘了帶東西，必須回來聽到不該聽的話。媽媽對他又忘了皮夾似乎不太驚訝，他是醫師，應該要有好記性才對啊。他把皮夾忘在早餐的餐盤旁，她拿起來遞給他，並且對他露出扭曲的笑容。「你每天都這樣，你會去到車庫，發動車子，然後想起你忘了帶皮夾。」

那些曾經屬於辛蒂的漂亮金髮，現在都在風中飛舞。她正在廚房裡大哭。不過她之所以哭，不是因為我嚇著了她，或是傷害她，而是因為艾瑪的尖叫聲讓她察覺，發生了某種不對勁的事。現在，辛蒂的頭髮和我的一樣，又短又粗，而且還很醜。

「不行，」他重複地說，但是口氣沒有那麼堅定了，「假如我讓步，這就不會是最後一次，妳會想要再來一次。」

裘瑞說：「我要打個電話給美樂蒂，昨天我告訴她表演會取消。」

「天哪，爸，你永遠都學不會嗎？《柯碧莉亞》裡面沒有王子啦！大部分的時候，我只是群舞團之中的一員，不過媽媽的角色會很出色，這是她親自編舞的。」

艾瑪不出聲，默默往後退，然後她跑進了飯廳，跑到走廊去，要去保護辛蒂。

我在手上握緊了那把小刀的刀柄。「htｔｐs://ｍ.ｈｅｔｕｂooｋ.com.com漂亮的辛蒂，」我溫柔地輕聲哼唱，臉上堆起了可愛的笑容，害她格格地笑了起來。「漂亮的辛蒂想要玩小小美容院……」

她那雙肉嘟嘟的小手朝我伸過來，她是想要「引誘」我！才兩歲又幾個月大，她卻已經知道了女人所有的邪惡招數。

「令人生畏」——學會了，意思是讓別人怕你。

「你的冷穀片不是艾瑪煮的，巴特，」爸爸說，「從盒子裡倒出來的時候就是這樣了。而且直到今天早上為止，你向來都很喜歡葡萄乾啊。你以前都會搶著要裘瑞的那一份。不過假如葡萄乾今天早上惹到你了，那就別吃吧。而且你的下唇為什麼在流血呢？」

吃早餐之前，我在外面爬來爬去，嗅著地面，聞到那些白天很怕我的野生動物。小兔子瘋了似地跑走，我又不會傷害牠，才不會呢。

「一輩子就這一次，凱西，聽我的吧。那個膝蓋照過X光，妳知道軟骨已經破裂，而且妳還在抱怨慢性疼痛。妳有好多年沒有上台演出了，慢性疼痛是一回事，急性疼痛又是另一回事。這就是你要的嗎？」

學這些讓我能受人敬重的艱深單字沒多久，我就覺得累了。假扮麥爾坎也很累。不過問題是，我失去了真正的我。現在我不完全是巴特了。既然巴特現在已經悄悄溜走，忽然間，巴特不再像以前的巴特那麼愚笨又可悲了。

開心？只有在他從她的生命中消失，我才會開心。當她完全屬於我，我才會開心。這時我想起了那個老人，那兩個老人。兩個人都不希望她活下去，兩個都一樣。我希望自己能像他們，特別是像麥爾坎，於是我假裝他就在車庫裡，等著爸爸把車開出去，這樣我就一個人了。他喜歡我一個人的時候，當我感到難過、孤單、惡毒、憤怒……這時候他就會露出笑意。

她拍起了手。「喔喔喔，」她發出顫音地說。「好棒棒。」

為什麼我沒有和我同年紀的朋友，比方說其他的男孩子呢？為什麼只有老人家才喜歡我？現在也無所謂了，祖母說她愛我，結果她偷走了小蘋果。我要面對事實，只有約翰．艾默斯才是我真正的朋友。

爸爸又進來屋裡，一如往常地忘了帶東西。「我想你會演王子吧。」他對裘瑞說，可是裘瑞嘲笑地轉頭看他。

「巴特，你就不能擦掉嘴唇上的血漬嗎？你一定要一直咬嗎？大部分人會克制故意傷害自己。」

他看著我，好像這一切都要怪我，就連沒取消的表演也是，而且我根本不會去https://www.hetubook.com.com看。不過他們也沒人記得要問我就是了。誰要去看那種娘娘腔的蠢舞蹈，每個人都在跳舞，什麼話都不說。他們也沒有要跳《天鵝湖》，而是那齣最蠢最無聊的芭蕾舞劇，《柯碧莉亞》。

「再一次就好，」她懇求，彷彿她的一輩子就取決於是否能再跳一次舞了。「我只會演出機械木偶娃娃，坐在一張椅子上，不會有太激烈的動作。」

「閉嘴！」我大吼。

她立刻追了上去，我跟在她後面跑，希望能多聽到一些爭吵的內容，而且我希望她會吵贏。這樣我就可以把她占為己有了。

然後媽媽回去廚房跟裘瑞說話，爸爸去車庫發動他的車。

她哪裡知道我的感受？當我咬著嘴唇，我也不會感覺痛。我喜歡鮮血的味道。

「克里斯，」她喊著，用力拉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一溜煙坐進他的車子裡，伸出手臂攬住他的脖頸。「不要這樣生氣地離開，我愛你、尊重你，而且我以我的榮譽起誓，這會是我最後一次的演出了。我發誓我永遠永遠不會再上台表演，我知道我該待在家裡面，我知道……」

我看著她轉身背對他，下了車，她開口時聲音很悲傷：「很多年前，瑪芮莎夫人告訴我，少了舞蹈，我就沒有生命可言，當時我否認。現在我有最後一次機會可以找出答案。」

她撫摸他，然後又親吻了一下。我看得出來，他對她的愛勝過一切，多過愛我們，甚至多過愛他自己。儍瓜！該死的儍瓜才會那麼愛|女|人！

我的房間裡有一份新字彙清單。我要多唸幾遍，練習怎麼寫，一天至少應用五遍，就這樣繼續下去。我得學會比較艱深的字，讓別人留下深刻印象，他們才會知道我比較聰明。

「我的膝蓋已經有整整兩年沒有嚴重疼痛過了。你聽過我抱怨疼痛嗎？沒有，你沒有！」

「辛蒂玩沙堡！」小鬼頭回答，彷彿是在保護我。然後她拿起了最愛的紅色沙桶，想要拿給我，還有那支紅黃兩色的沙鏟。

「克里斯，我不會求你的。我的學生之中沒一個有本事跳這個角色，無論你喜歡與否，我都要上場！」她看了我一眼，彷彿她擔心我的想法多過他的想法。我感到開心，非常開心……因為她將會摔倒！我的心裡很清楚，我能用我的願望讓她跌倒。我會坐在觀眾席，用那種邪惡的眼神看她，然後她就會變成我的玩伴。我可以教她如何爬來爬去，像狗或印地安人那樣嗅著地面，她會對嗅聞能找到的好東西大吃一驚。

「辛蒂！」艾瑪在廚房裡呼喚，但是我蹲得很低，她看不到我就在灌木樹叢後。「妳還好嗎？」

「巴——特，」她說，而且微笑地看著我。她盤腿坐著，所以我看得到她休閒短褲底下的蕾絲小內褲。「來玩，巴——特，來跟辛蒂玩……」

她高高地站在我面前，讓我感到弱小又無助。我希望我不是自己，而是別人，任何一個強壯的人。

他們在早餐桌上一直看著我，好像等著我做出什麼很糟糕的事。我注意到爸爸沒有問裘瑞今天過得好嗎，他只有問我。我皺眉看著我的冷冰冰穀片。最討厭葡萄乾了！看起來像死掉的小蟲子。

「有朝一日」——這個也學會了，意思是遲早會輪到我。

「哦！你們這些醫師！」她戲弄地說，「你們都有這類想法，認為人類身體有多脆弱。我的膝蓋會痛，那又怎樣呢？所有的舞者都會抱怨各種疼痛。我在南卡羅萊納州時，那邊的舞者會抱怨，我來到紐約，舞者一樣抱怨，在倫敦也是……所以疼痛對舞者來說算什麼？什麼也不是，醫師，沒有什麼是我無法忍受的。」

陽光灑落在我的臉上，把我叫醒。我在換衣服時，忽然覺得自己不再像麥爾坎那麼老，心裡其實有點高興。不過我也有點難過，因為麥爾坎很需要我。

「你在說什麼？」爸爸怒吼，轉身憤怒地看著媽媽。「凱西，妳明知道妳不該用那一側脆弱的膝蓋撐著跳舞！妳已經答應我永遠不會再做專業演出了。妳的膝蓋隨時都有可能撐不住，然後讓妳摔倒。再摔一次，妳就得跛著腳過下半生了。」

她看見我一跛一跛地走上前，便笑了起來，好像我的樣子很可笑，而且我只是假裝扮成老頭子而已。你看她的笑容，一定是想要迷惑我。她半裸地坐在那裡，身上只穿了條綠白雙色的小短褲而已。她長大了，變得更漂亮，而且就像所有女人一樣，邪惡地引誘男人表現出最糟的一面。而且她背叛了愛她的那個男人，也背叛了她自己的孩子。可是……可是……假如她很醜，還有哪個男人會要她呢？假如她很醜m.hetubook.com.com，就不會生小寶寶了，沒辦法去誘惑男人。我這是在救她以後可能會有的小孩。拯救那些孩子，很重要呢。

我手中的金髮滑順又乾淨，當我輕拉她的頭髮，把馬尾巴上的緞帶拉掉時，她開心地笑了。「我不會傷害妳的，」我說，並且把我那把有珍珠手柄的小刀亮給她看。「妳別叫喊喔，只要安靜地坐在小小美容院裡，等我處理完畢。」

「不行！」他再次暴怒。「假如妳今晚上台演出卻沒有摔倒，妳會認為妳的膝蓋沒問題。妳會想要重溫這種成功經驗，可是再來一次可能會造成膝蓋永久的損傷。只要重摔一回，妳就會摔斷妳的腿、妳的骨盆、妳的背脊……這種事以前發生過，妳很清楚！」

「你敢碰我，我會殺了你！」我用冰冷的聲音說。我僵硬地站起來，雙腳張開穩穩地站著，把手放在桌子上，保持身體的平衡。我的內心怒火沸騰，我知道要如何變成麥爾坎，殘忍無情到足以拿到我要的，只要我想要的話。

「好吧，」他說，「不過這必須是最後一次，妳的膝蓋承受不了年復一年的練習，在教學的時候妳也已經過度使用膝蓋，導致其他的關節可能也受損了。」

我聽到媽媽和爸爸在食品儲藏室外面說悄悄話，在說我的事。我聽到他們提起醫師，新的腦袋瓜醫師。我才不去！誰都不能逼我去！

「說真的，克里斯，有時候你表現得好像我是你的奴隸！你看看我，我今年三十七歲了，很快就會老到跳不動。讓我覺得自己有點用處吧！正如你覺得自己很有用處。我必須跳舞，再一次就好！」

我重新讀了麥爾坎那本書裡的某一頁，當時他的年紀和我現在一樣。他討厭漂亮的金髮，就像他媽媽和他女兒的那種金髮。但是，當他寫下這一段時，他的小柯琳還沒出世：

「我說的不是微不足道的小傷而已，凱西，」那個滿懷憤恨的丈夫又開口了，「妳這輩子帶給關節太多的壓力，無視它的疼痛。妳現在要開始明白，家庭的健全維繫在妳的健康上。」

就這樣，爸爸邁開大步離開了廚房，穿過洗衣間，進了車庫。

他們接吻。我沒看過有人這麼常接吻的。然後她退開，溫柔地看著他的眼睛。輕輕撫摸他的臉頰，同時喃喃低語：「親愛的，這是我第一次有機會和裘利安的兒子做專業的舞蹈演出。你看裘瑞，他和裘利安有多相像。我特別編了一段雙人舞，我演機械木偶娃娃，裘瑞是機械士兵，這是我做過最棒的事了。我希望你能在觀眾席欣賞，為你的妻兒感到驕傲，我不要你坐在那裡擔心我的膝蓋。說真的，我彩排過，而且根本不會痛！和_圖_書」

「克里斯，我不喜歡違背你的願望，但是我無法容忍二流的演出，而且這是裘瑞的大好機會，可以表現他的獨舞……」

你看她，現在怕了吧。現在她的眼睛睜得好大，而且又害怕。我翹起上唇，露出我的牙齒，然後上下唇都翹起來，變成了冷笑。「女人，在我失控之前，快點給我滾！」

「不准你再這樣對我鬼吼鬼叫，要我閉嘴。我真的已經受夠你了！這個家發生的那些可怕的事情，全都要怪你。我在垃圾桶發現你打破你媽媽珍惜的那個昂貴小雕像，就包在報紙裡。你可以繼續坐著用你那雙醜陋的黑眼睛瞪我，可是我才不怕。就是你拿鐵絲纏住克洛佛的脖子，殺死你哥哥心愛寵物的。你應該要感到可恥才對！你是個壞心又討人厭的小男孩，巴特．薛菲爾，這點毫無疑問！我要替你爸媽省下幾千塊美金，把你抓過來趴在我的膝頭上，狠狠揍你的屁股一頓，直到青一塊紫一塊為止。你會有兩個禮拜沒辦法好好地坐下來！」

很好！

「讓我告訴你一件事，巴特．史科特．溫斯洛．薛菲爾，假如你是我的小孩，我一定狠狠打你一頓屁股。我相信你喜歡折磨別人，幹盡你能做的每件壞事，只是為了引起別人的注意。這種事不需要念了十個學位的心理醫師才看得出來！」

裘瑞搶著回答。「他今天早上在扮野狼，爸爸，就是這樣而已。我想當他向兔子撲過去，想要咬掉牠的頭時，反而咬到了自己。」他對著我咧嘴笑，好像我的愚蠢逗得他很開心。

媽媽和裘瑞一開車出去，爸爸也離開了。然後艾瑪又開始挑剔我、糾纏我、恨我。

我一整天都在等。艾瑪以為我躲在樹籬的洞裡，所以她把辛蒂留在那棵巨大老橡樹樹蔭下的沙箱裡。那裡還有一個漂亮的小小遮雨棚，辛蒂總是擁有最好的，而她才剛被領養而已。

「巴特，我剛問了你一個問題。」

「感官刺|激」——不好的字眼，意思是當你摸女生時得到的刺|激。一定要離那些帶來感官刺|激的東西遠一點。

他的笑容和她的一樣扭曲。「沒錯，我的確是。這樣我才能有機會回來，聽到那些妳不肯讓我知道的事。」他把皮夾塞進長褲的後口袋。

她煩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擠出了笑容說：「當然，我不能讓我的學生和學生家長，以及其他已經買了門票的來賓失望。」

「裘瑞，你怎麼會這樣跟她說呢？」

「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