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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樓裡的小花3:花中荊棘

作者:V.C.安德魯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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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22、可怕的真相

第三部

22、可怕的真相

「夫人,請妳不要說得那麼大聲,巴特總有辦法躲起來偷聽。」
「奶奶,我會開車。假如妳累了,看不清路標的話,我可以接手,妳可以坐著放鬆一下。」
媽媽站起來,站得比奶奶還要高。我沒見過她比現在更高、更驕傲、更強大。「去吧,該怎麼做就去做。我一點都不會讓步,不會讓妳偷走屬於我的一切。我永遠不會把我的孩子送人,裘瑞是我的,我陣痛了十八小時才生下他。假如我必須面對整個世界的譴責,我還是會抬頭挺胸地站著,緊緊牽住我的孩子。這世上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逼我放棄我的孩子,無論是你、法律,或任何事物。」
「妳不可能會懂的!」媽媽痛苦地哭喊。
「沒錯!」我大吼,「我也喜歡保有隱私。」
媽媽看著我,示意我離開,但是我不肯。我站在那裡不動,硬是違抗她的意思。她的臉色更蒼白了,似乎因為她的寶貝兒子,也就是我,不肯聽她的話而感到驚駭。然後,她彷彿放棄了,以微弱的聲音喃喃地說:「妳從沒問過我或我丈夫好不好,所以我以為除了裘瑞之外,妳對其他人都沒興趣。」
最後媽媽似乎找到了解決辦法。我的心中升起了希望。
奶奶轉身要走,看了房間一眼,眼神在媽媽的小書桌上那疊厚厚的紙張逗留得最久。「妳就等著看好了。」她用一種輕柔的貓咪呼嚕聲說著。「我同情妳,凱瑟琳,正如我同情妳哥哥一樣。我也同情巴特,他和小野獸一樣野蠻。我同情你們家每個人,因為所有的人都會受到傷害。但是我不會因為同情妳或理解妳今天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而不去採取行動。裘瑞和我在一起會很安全,冠上我的姓氏,不是妳的。」
不過他小心翼翼地把刀收起來,撫摸他愛不釋手的珍珠色刀柄,然後放進了口袋裡。他是應該這麼做,那份禮物可是花了我七塊錢。
「裘瑞,請你馬上離開這房間。還是要我站起來,把你推出去?」
「凱西!」
我急忙向後退開,躲了起來。她像一陣風似地走出了媽媽的房間,邁開大步沿著後走廊離開,經過巴特的身旁,他拿著那把抽出刀套的刀戳刺她。
我看著媽媽低下頭,直到那頭秀髮垂散成柔軟的淺金色雙翼。她顫抖的手不安地撫摸額頭,彷彿那種可怕的頭痛又發作了。我不想離開她,無論她是否犯下罪過。這是我的家,我的世界,她依然是我媽媽,克里斯仍是我的繼父,而且還有巴特、辛蒂,以及艾瑪。我們是一個家庭,無論對錯,我們都是一家人。

「別用那套愚蠢的食物話題來閃避我的問題。你難道真的以為我會拿妳的蠢羊腿來玷污我自己的身體嗎?我吃健康食品,而且只吃健康食品!」
一陣沉默。有人哼了一聲。
「巴特老是在玩遊戲……」媽媽微弱地說。
當我看到奶奶的臉色發白時,我感到更虛弱、更想吐。現在我也失去我的親生父親了,我曾視他為聖人。
「他不知道,」奶奶以對她來說算溫和的口氣去安撫她,「不過他說了一些話,透露出比他知道的還要多的訊息。年輕人都這樣,他們認為老人家腦筋不靈光了,沒辦法算出二加二是多少。他們認為老人家可以活到七十歲,知道的卻依然不比十四歲的人還多。他們認為有些事自己才懂,因為他們看見我們沒做多少事,而他們自己無時無刻忙個不停,卻忘了我們也曾年輕過。我們把鏡子全變成了窗戶,而他們還在鏡子後面,只看得見他們自己。」
奶奶又看了房間一眼,彷彿她也想要扔點什麼東西。她緩緩地彎下腰去拾起腳邊的花瓶碎片。
奶奶嚴厲地瞪了她很久,我的心跳得如此猛烈,我敢說她倆都聽見了。然後奶奶站起來,準備離開。「哈!」她嗤之以鼻。「現在我要老實說,凱瑟琳,也許這是我第一次向妳完全吐實。打從第一天見到你,我就羨慕妳的青春、妳的美貌,更重要的是妳的舞蹈才華。我知道妳將妳的出色舞藝全都傳授給裘瑞了。妳是個優秀的老和圖書師。我在他身上看到很多妳的影子,還有妳哥哥的。裘瑞的耐性、正向樂觀、幹勁,還有專心一志,這些全都遺傳自你們家族,不是裘利安。不過他身上也有裘利安的特色。他長得像我兒子,他有我兒子的熱情,還有我兒子對女人的欲求。但是,假如我必須傷害妳才能搔救他,我一定會這麼做。我也不會放過妳哥哥,或妳的小兒子。假如妳不把裘瑞交給我,我會盡我的一切能力,毀了妳的家。法院會給我裘瑞的監護權,一旦我告訴他們所有的事實真相,妳就無法阻止我這麼做。我也不願意這麼做,不過如果妳逼我使出這種手段,我會把裘瑞帶到東岸,他就永遠不會再見到妳了。」
「去妳的,凱西,妳從來不聽別人的話。我猜想早在很久之前,妳終究屈服於妳哥哥的愛慕。我想甚至當妳嫁給保羅醫師,妳和妳哥哥就已經……這個嘛,別管我怎麼想了,不過你願意嫁給一個一腳已經踏進棺材的男人,那是出自良心的虧欠嗎?」
「好吧,妳的理由夠充分了。不過妳傷害我的兒子,妳沒有給他他需要的,而我永遠不會了解妳怎麼能抗拒他。他以前會哭,說妳不夠愛他。他總說妳心裡有一個深愛的神祕男子,我當時不信他的話。我真儍,不是嗎?他也儍,是吧?但是只要說到了妳,凱瑟琳,我們都是儍子。妳是那麼美,那麼年輕,似乎天真無邪。妳是生來就如此老成又機靈嗎?妳怎麼能老早就知道得那麼清楚,然後以各種方式讓男人失去理性地愛上妳?」
「沒有,妳沒嘗試過。假如妳真的試過,妳早就能做到了。」
我拭去淚水,也揮別了稍早活在我心裡的那個男孩。現在我必須成為一個男人。我感覺自己蒼老又冷漠,好像什麼事都再也不重要了。我這才第一次明白巴特為什麼如此困惑,行為如此怪異。他一定也知道了。
「凱西!妳怎麼沒告訴我保羅.薛菲爾醫師已經過世了!」
「這很重要嗎?」奶奶尖聲喊著。我把希望放在她身上,但願她不會出賣我。「我不儍,凱瑟琳,正如我先前說過的。我問幾個問題,聽裘瑞回答,然後自己推算出事實。距離我上次看到保羅已經好多年了,但是克里斯總是在妳身邊。巴特已經在瘋狂的邊緣了,裘瑞無意間透露出這點。他並非有意,只是言談之間不小心,因為他愛妳。妳認為我能安靜地旁觀,讓妳和妳哥哥也毀了我的寶貝孫子一生嗎?我拒絕讓妳毀了他的職涯、他的精神健康。妳把裘瑞給我,讓我帶他回去東岸,他在那裡會很安全,因為可以遠離這顆炸彈。這個祕密絕對會把妳的生活炸上全國每家報紙的頭版!」
「凱西,」奶奶溫和地說,「妳孩子現在稱呼為『爸爸』的那個男人是誰?」
我什麼也沒說,不過我想先跑過去警告媽媽,她卻不讓我有機會這麼做。媽媽抬頭一看,非常驚訝瑪R莎夫人再度忽然出現在她的房間。
「黑色……討厭黑色……要掃除所有漆黑的邪惡。」
我蹲得更低,低垂的頭埋在雙手裡,不想聽,卻也不敢離開。
「那麼告訴我你所知道關於保羅的一切事情。告訴我他是否像她說的那樣生病了,他究竟是否還活著。告訴我克里斯多弗為什麼住在你們家,而且像爸爸一樣照顧你和巴特。」
「求求妳!」媽媽哭喊著說,「我試圖逃離克里斯,我試圖多愛裘利安一些,真的,我真的努力過。」
「這樣啊……?」
「夫人,我衷心懇求妳的憐憫,我求上帝讓妳有點同情心。我明白妳說的很可能是對的,但是我不能放棄我的長子。我和裘利安的婚姻之中,唯一美好的只有裘瑞。假如妳帶走他,妳也等於是帶走了我的一部分,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要我放棄的話,我必死無疑。裘瑞愛我,他愛克里斯如同自己的親生父親。即使我可能危害到他的事業,我也不能冒這個險,讓他跟妳走而失去他的愛。所以別要求不可能的事,夫人,我不能放裘瑞走。」
「寫作,」她說,「我猜她對這件事的熱情就和跳舞一樣……和_圖_書
我沉沉地跪了下去,頭抵著門,閉上眼睛,想藉著深呼吸來遏止胃部翻攪和嘔吐感。
媽媽,做點什麼吧!說句話吧!讓我再度感覺到美好!讓我再度感受到安全感和真實感,讓這一切都消失——這番妳從不曾提過的關於妳「哥哥」的話!
「我已經盡了我的全力。」母親睏乏地說,她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
奶奶很冷靜,彷彿她沒聽到也沒看到,昂首闊步地走開。我把巴特推到一旁,低聲地說:「假如你今天想被關起來,你就繼續吧。」
我才往後退到門口,她便伸手過來用力把門關上。
瑪芮莎夫人今天來看我,帶來了那些每天糾纏著我的夢魔。我在睡夢中還有其他的惡夢。她離去之後,我感到恐慌在我的心中如此激烈地跳動,彷彿叢林之鼓敲出了最後戰役的旋律。我想逃跑藏匿,就像我們被關在佛沃斯大宅時,總是會躲起來。克里斯回家時,我跑向他,緊緊地倚偎著他不放,無法對他說出任何話語。他沒注意到我的沮喪,工作了一整天的他累壞了。
「信任。」我說,其實不然。
「裘瑞,」媽媽說,「不知道艾瑪是否看見M夫人進來,你快去告訴她,不用多準備一份碗盤。」
「沒有,媽媽,」我口氣生硬地說,「我想我受了點風寒,就這樣。我明天早上就會好些了,沒事的。」我得找個理由來解釋我的聲音為何如此沙啞。
「為什麼不想?」
「妳聽好了,奶奶。我爸媽喜歡保有隱私,他們要我和巴特別跟我們的朋友談到我們的家庭生活,再說,家人團結在一起又有什麼錯呢?」
「有時光有愛情是不夠的。」她遲鈍地說,而我偷聽到的這個可怕消息讓我幾乎動彈不得。隨著每一個片刻,每一次心跳,我逐漸失去了我深愛的媽媽。我也失去了我曾經渴望、深愛的唯一爸爸。「妳是怎麼發現克里斯和我的事?」媽媽問,我再次感到顫慄。

媽媽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低下頭,伸手掩住了臉,然後幾乎立刻就重新振作起來,抬起頭,以憤怒的眼神看著奶奶,開始將紙張整齊地收攏成一疊。「真高興見到妳,瑪芮莎夫人,假如妳能事先通知就更好了。然而我相信艾瑪可以想辦法分切羊腿,讓妳吃兩……」
我好想吐。我開了一道門縫,足夠看見我母親的臉色比死人還慘白。她開始顫抖,但是她的眼眶裡沒有淚水,不像我這樣。媽媽,妳怎麼能和妳哥哥一起生活,當全世界都知道這樣是錯的?妳怎能欺騙巴特和我?克里斯怎麼能這樣對我們呢?這些年以來,我一直以為他是如此完美,這麼適合妳、適合我們。罪惡、罪惡啊!難怪巴特老是叨唸著罪惡和永世地獄的折磨。不知為何,巴特似乎比我先明白了。
「拜託,夫人,我沒心情談死亡的事。」
「姑姑亞曼達不是個好人,如此而已。」
「夫人,我做什麼不關妳的事。」我能聽得出媽媽的聲音裡出現了憤怒。「這已經不是妳生活的那個世界了,妳並不是和我過著同樣的日子,也不了解我的心思。妳不知道我小時最需要愛的時候,曾經過著什麼樣受盡剝奪的生活。所以妳現在少坐在那裡,用妳深色的惡毒眼睛譴責我,因為妳根本無法了解。」
「妳的全力?真是見鬼了!妳和妳哥哥住在這裡,冒著受公眾羞辱的危險,而且妳那脆弱得像泡泡的謊言遲早會破滅。裘瑞會受苦,他的同學會嘲笑他,記者會緊追著妳和他,還有這間屋子裡的每個人不放。執法機關會帶走妳的小孩。」
她那刺耳的聲音壓低了,害我更難聽清楚。「好吧,我把我想說的說完就走。我不認為妳家適合像裘瑞這麼敏感的孩子生活長大。這裡氣氛太緊繃,像隨時會爆炸的炸彈。妳的小兒子顯然需要心理治療,當我接近你們家時,他居然想菊殺我呢。」
「他不知情吧?拜託妳告訴我他不知情!」
在一陣長長的沉默之後,她終於開口了。「你知道,在裘利安死後,你母親和你住在保羅家,然後她帶著你和-圖-書和她妹妹凱芮去維吉尼亞州的山區。她的母親住在那邊的一棟豪宅裡。凱西似乎決心要毀了她母親的第二次婚姻。你外婆的丈夫名叫巴特.溫斯洛。」
媽媽再度開口了。現在很容易聽出來她盡力克制住自己的脾氣。
奶奶只是站在那裡,矛盾的情緒折磨著她衰老的臉龐。我看得出來,她也感到很受傷。我看著她伸出纖瘦又布滿青筋的手想去撫摸媽媽的頭髮,不過她把手抽回來,眼神中不帶一絲情緒,說話的聲音控制得宜:「就像我說的,我同情妳,凱瑟琳。我同情你們全部的人,不過我最同情的是裘瑞,因為他會失去最多。」
那個該死的討厭腫塊又回到我的喉頭了。我並不打算告訴她巴特不是保羅爸爸的兒子,我不願意!
「哦,凱西,妳真是太低估我的才智了。妳認為我又笨又瞎,而且感覺遲鈍嗎?現在我很清楚,我的寶貝孫子叫爸爸的那個男人是誰。難怪妳從來就不能全心愛我的兒子裘利安,我以前以為是因為保羅,現在我終於知道保羅不是妳的真愛,也不是巴特.溫斯洛,而是克里斯多弗,妳的親哥哥。我不在乎妳和妳哥哥幹了什麼事,以及妳是否睡在他的床上,找到了妳自認多年前失去的那種幸福感。我可以把這件事合理化,告訴自己每天都有比兄妹假裝是夫妻還要糟糕許多的事發生。不過我必須保護我的孫子,他是第一考量。妳沒有權利要妳的孩子為你們的非法關係付出代價。」
奶奶沒理會他,逕自停好了車。我動作輕快地下了車,搶著去幫她開車門,不過我還沒走到,她就下車了,巴特在她的背後拿刀刺空氣。「去死吧,敵人!去死吧,所有穿黑色破布的老太婆!死吧!死吧!死吧!」
「凱西,妳和我共同經歷很長的一段人生路,而妳在這一路上留下了點點滴滴的訊息。還有裘瑞,他盡全力要護衛你……」
「我這是乞求妳的同情嗎?假如妳是這樣解讀的話,那麼我反過來說好了。只要我活著的一天,我就會繼續穿這件大衣。在我死之前,我會確保裘瑞得到裘利安應該有的名氣。」
她削瘦的手伸過來握緊我的手。「好吧,我佩服你這麼忠心耿耿。我只是要你知道一些事實。」這時候她差點把車開出路面,陷入一道溝渠。
「拜託妳坐下,別再踱步了。」
媽媽的聲音緊繃又沙啞,彷彿她無法止住淚水。「我不知道妳是如何發現的,拜託請妳試著了解……」
「我不知道。我以前認為那是因為我愛他,我欠他的。我有一千個理由要嫁給他,不過最重要的一點是他要我,那樣就夠了。」
「哈!這叫玩遊戲啊?他的刀子差點劃破我的大衣,這件大衣幾乎是全新的呢。這可能是我最後一件大衣了,我要穿到我死為止。」
然後他親吻我,又出門去值夜班了。我獨坐在房間裡,兩個兒子都安靜地關在自己的房間裡。他們是否知道我們的世界就要崩裂瓦解了呢?
哦,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很努力想當個好聽眾,讓她滔滔不絕地說下去,我就能將所有拼圖湊在一起了。我絕對不希望她比我先看出事情的全貌。
「滾出去!」媽媽尖叫著,完全失控了。她拿起一只插了鮮花的花瓶,朝奶奶的頭上扔過去!「妳毀了妳兒子的人生,現在妳還想毀了裘瑞的人生!妳要他相信沒有所謂的人生,除了芭蕾、跳舞、跳舞——不過我還活著!我是舞者,而且我存活了下來!」
「你這年紀是需要隱私,他們可就不一樣了。」
「就像我說過的,我才不在乎,而且我認為我的確了解。妳無法愛我的兒子,正如妳無法愛其他男子勝過妳愛自己的哥哥。我對這點很不滿,我在內心為裘利安哭泣。他只想得到妳這個完美天使,妳是他的凱瑟琳、他的克拉拉拉、他永遠喚不醒的睡美人。妳對他而言就是如此,凱西,妳就是這些芭蕾舞蹈娃娃的真人版,純潔無瑕、甜美貞潔。不過說到底,妳其實比我們其他人根本好不到哪裡去。」
「每件事不都是這樣嗎?」媽媽帶著憤恨和_圖_書的口吻說。「任何事情的立意總是好的、合理的,然而到頭來,這些義憤填膺的藉口成了人人想緊抓不放、避免溺斃的最後一根稻草。我這一生似乎都在抓著這種根本不存在的稻草。每天晚上,在我爬上我哥哥的床之前,我都告訴我自己,這就是我來到這世上的理由。我做錯的每一件事,我都安慰自己『我已經用正確的決定來抵銷了』。我終於給了我哥哥他唯一能愛的女人,他如此迫切需要的妻子。我讓他快樂,假如這一切在妳和世人的眼裡看來都是錯誤的,我也不在意。我根本不在意世人的想法!」
「他們對我們說得夠多了。」我生硬地答道。我很討厭她這種刺探的方式,因為這些根本不重要,無關緊要。「他們很擅長聆聽,大家都說他們是最棒的談話的對象。」
不過,現在誰能來拯救我們呢?
我放下她的日記,淚水湧上我的眼裡。我悄悄走進巴特的房間,發現他坐在黑暗中的地板上,像個老人般駝著背。「巴特,該睡覺了。」我說。但是他沒有站起來,他似乎沒聽見我的聲音。
「就算只讓巴特到療養院住幾個月,就已經快把我逼瘋了。假如我也失去了裘瑞,我一定會發瘋的。我愛我的兒子們,夫人,兩個都是。即使妳從來不感激我憐憫裘利安,我的確盡我所能去對待他了。和他生活在一起並不容易,是妳和妳的丈夫把他變成這模樣,不是我。我沒有逼他去跳舞,而他可以自己決定的話會情願去打球。我沒有藉著每個週末逼他練舞來處罰他,讓他沒時間去玩耍。這麼做的人是妳和喬治,不過付出代價的人卻是我。他想將我生吞活剝,除了他之外,不准我交其他朋友。他嫉妒每個注視我的男人,以及我注視的每個男人。和一個只要妳不在他跟前,他就懷疑妳偷吃的男人一起生活,妳知道那是什麼滋味嗎?而外遇的人根本不是我,是他。我對裘利安忠心不二,沒讓別的男人碰過我,但是這些話就沒辦法套用在他身上了。他看到每個漂亮的女孩都想要,他利用她們,拋棄她們,然後回到我身邊,要我將他擁入懷中,告訴他他有多美好。我說不出口,因為他渾身沾染了其他女人的香水味。這時他就打我,這些事情妳都知道嗎?他得證明什麼給自己看。當時我不懂他必須證明什麼,不過現在我懂了,他必須找到妳拒絕給他的那份愛。」
忽然間一切都變得好骯髒,好醜陋,好令人憎惡。為什麼他們容許這種愛展開呢?他們為何不阻止這種事發生呢?
忽然間,我覺得我又回到了夏洛茲維爾市,和克里斯及凱芮在一起,我們又在前往沙拉索塔市的路上。我的回憶就像電影般持續播放,壯碩的黑人女士帶著行李和包祇,正掙扎著爬上長途公車。杭妮.畢奇……我最最親愛的杭妮。我已經好久沒有想起她了。一想到她那大大的燦爛笑容,善良的眼睛和溫柔的手,我的心中便湧上一股平靜的感受,彷彿她又帶著我前去找保羅,那個拯救我們大家的人。
「巫婆,老黑巫婆!」他咆哮著,上唇可怕地往後掀。「希望妳永遠都不要回來,永遠,永遠!」我現在感到悲慘至極,真想找個地洞爬進去死在裡頭。我媽媽和她的哥哥同居。那個我此生一直以來深愛又敬重的女子,居然比我聽過的任何母親還要糟糕。我的朋友沒人會相信的,不過當他們相信之後,我會飽受羞辱和揶揄,我永遠無法面對他們了。這時我忽然想到,爸爸是我的親生舅舅,不只是巴特的,也是我的。天哪,我現在該如何是好?我該躲到哪裡去?這不只是柏拉圖式的兄妹關係,也不是偽裝的假婚姻,這是亂|倫!他倆是愛人。我知道!我親眼看過!
「奶奶,假如妳想要我繼續愛妳,拜託別對我說我媽媽的壞話。」
我偷偷溜去看媽媽在自己的藍色皮革日記上寫的字,我一逮到機會,就溜進她的房間裡閱讀她寫的每一個字,儘管這麼做很不誠實。我變得像巴特一樣,不過我非知道不可。m.hetubook.com.com
她嗤之以鼻。「想避免回答你不想理會的問題,當個好聽眾是最佳方式。」
「裘瑞,」我們上了奶奶的破爛舊車,開往回家的路上時,她開始說,「你爸媽沒有對你吐露太多他們的過去,對吧?」
我應該讓夫人帶走裘瑞,讓他免於受到醜聞和羞辱的傷害嗎?我想抓著他不放,這個想法是否太自私了呢?還有巴特……巴特該怎麼辦?萬一我們的祕密被拆穿,辛蒂會有什麼下場呢?
我想站起來去問個清楚,但是我受不了正眼看著媽媽,或是爸爸,當他回到家。我回到房間裡,撲倒在床上,鎖上了門,讓自己感到安全一些。他們叫我吃晚餐時,我說我不餓。我明明是那個一天到晚喊餓的人哪。媽媽來到關著的門外懇求我:「裘瑞,你是否不小心聽到你奶奶對我說的話呢?」
奶奶沒耐性地按了門鈴,沒等到人來應門便大步走進屋裡,把她的皮包扔在門廳地雙人座椅上。我們隱約聽到打字機鍵盤的微弱敲打聲。
「讓一個十四歲的小孩載我?你瘋了嗎?你是說我開車讓你覺得不安全嗎?我這一輩子都開車到處跑,最先是乾草車,再來是馬車,然後是計程車或豪華轎車,不過在我來這裡的三週前,就在你寫信跟我說你母親出意外之後不久,我就以七十四歲高齡取得了駕照。現在你知道我的學習能力有多好了吧。」
哦!她在說什麼啊?
「妳把話說得很清楚了,凱瑟琳,而且這些話很傷人。不過現在該我說了。喬治和我在養育裘利安時,的確犯了些錯,我承認這點,而妳和我的兒子為此付出代價。現在,妳難道要以相同的方式來懲罰裘瑞嗎?讓我帶他回格林列納吧。我們一回去,我就替他安排到紐約參加試演,我有關鍵人脈。我曾經透過安排捧出了兩位芭蕾舞明星,一個叫裘利安,另一個叫凱瑟琳。我並非一無是處,喬治也一樣。也許我們讓自己的夢想蒙蔽了眼睛,看不見其他人要的是什麼,而且我們太賣力想要透過兒子來實現夢想。我們想做的只有這樣,透過裘利安去實現夢想。現在裘利安死了,他的身後只留下一個孩子,唯一的一個,妳的兒子。少了裘瑞,我就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有了裘瑞,我就有充分理由繼續奮鬥。付出吧!不要只想著攫取,在妳的生命中,就這麼一次也好。」
「奶奶,我媽媽也算有名氣,我爸爸是醫師,而且媽媽結過三次婚了。我不認為她想要她的前大姑亞曼達,知道我們住住哪裡。」
「這是我送給妳的。」當她以柔和的眼神看著媽媽時,似乎有某種又脆又硬的東西裂了一道縫。她以一種罕見的謙遜口氣說話:「在裘利安小時候,我盡量替他做出最好的抉擇,就像妳會盡量為妳的孩子做出最好的決定……即使我的判斷有誤,那也都是出自一片好意。」
終於,經過四次有驚無險之後,我們轉進了家裡的弧形車道。巴特正在前方追蹤某些隱形動物,把手上的折疊式小刀當匕首一樣握著,準備衝刺獵殺。
「妳像個白癡一樣嘮叨著羊腿是怎麼一回事?我開車來這裡問妳一個重要的問題,妳卻老說食物的事。凱西,回答我的問題:保羅.薛菲爾死了嗎?」
「裘瑞,你信任我嗎?」
「沒錯,保羅死了,很多年前。我設法不去想成是他死了,而是他依然活著,只是我看不見而已。我們把他的大理石雕像和長椅帶過來這裡,想讓我們的花園長得和他的一樣。我們失敗了,不過每當薄幕降臨,我在花園裡,似乎能感受到他就在身旁,依然愛著我。我們結婚的時間不長,而他的身體狀況一直都不好……所以當他過世之後,我感到空虛不滿,我依然渴望能帶給他好多年的幸福婚姻生活,那是我欠他的。我想要替茱莉亞,也就是他的第一任妻子補償他。」
不要,不行!我不要跟奶奶走。
我幾乎聽不見她在門的另一邊說些什麼,不過我還是把耳朵貼在門上用力聽。「夫人,妳不知道我多需要有個人能傾吐。可是妳總是那麼冷漠、那麼疏遠,我不認為妳會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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