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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終於來了，帶來強風豪雨，不過也隱約預告了令人愉快的春天即將來臨。我仔細觀察東妮，想找出她把裘瑞當成男人而非病人的蛛絲馬跡。他的目光隨著她來來去去。那一年有幾週的時間，我身體不適，感冒得很嚴重，她便挑起所有的擔子，包括替裘瑞擦背，按摩他稍微開始鬆弛的修長雙腿。我討厭看到他的漂亮雙腿變成瘦竹竿。我建議東妮每天按摩他的腿數次。「他向來對他的腿引以自豪，東妮，那雙腿對他來說太有用了，而且腿型如此迷人。所以就算那雙腿無法走動或跳舞，甚至是移動，也請妳盡力不要讓它們走樣變形，讓他能維持一點點的驕傲。」

「我不知道。」

不知不覺地，夏天過去了，秋天又來到。今年裘瑞可以享受山中這個燦爛季節的美好。山坡上的林木呈現出火焰般的驚人色彩。

他詫異地挑著眉，彷彿是在無聲地提醒我，他是「我的巴特」。「裘瑞呢，他的情況如何？」

「把你的力氣省下來寫布道詞吧，約爾，」我說，我直視他那雙柔順又溼潤的眼睛。「我聽厭了舊的那些了。你的布道詞裡的《新約》在哪裡？教巴特那部分吧。那時基督出生了，他在山頂上布道。跟他傳達那一段布道詞吧，舅舅。跟我們談原諒，寬恕他人如同寬恕你自己。告訴我們將你的糧食撒在原諒的水面上，我們會得到十倍的回饋。」

我低下頭。「是的，裘瑞，巴特也跟我說過，不過他一直拖延坦白的時間，就像他自己也相信，她想要的是他的錢。」

「唱啊，快唱！」巴特鼓勵他們，靠過去捏捏他們的小手臂，或是拉拉他們的金髮。

天氣慢慢地開始變得溫和，棕色的草地冒出了新綠，樹林裡出現番紅花的蹤影，黃水仙盛開，鬱金香爭豔，裘瑞和我在寸草不生的地方栽種的希臘銀蓮花，將滿山遍野變成了一片塗抹顏料的調色盤。克里斯和我又站在陽台觀賞野雁從北方歸來，我們仰望我們的老友，有時是敵人的月亮。我無法將我的目光從空中紛飛的鳥群移開，直到牠們消失在山的那邊。

「我們很快就會知道的，」他語氣平淡地說，他眼中有某些神情令我想起了約爾。他轉身請我離去。「我有工作要忙，媽媽，待會兒見……」然後他更親熱地對我微笑，他從九歲起就不曾這樣做過了。

「因為巴特覺得他該為了這件事恨妳，他便嘗試這麼做了。然而，在妳身上和他身上，有某種特質讓他無法決定究竟是愛還是恨會占上風。他想要一個像妳這樣的女子，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她停頓了下來，抬眼迎上我張大的關切眼眸。「凱西，我對他說我真正的想法，他是在找一個像他母親的女子。他臉色蒼白，幾乎毫無血色。他被這個念頭嚇到了。」

我們終於盼到了辛蒂回家過節的那一天，那天冷得要命。克里斯和我在機場，她從閘門走出來，穿了一身亮紅色，模樣如此地美，以至於機場的人都轉過頭來對她行注目禮。「媽！爸！」她開心地大喊，先是投入了我的懷裡，然後衝進克里斯的懷中。「我好開心能看到你，你先前警告過我，我答應不會說或做任何事，給巴特惹麻煩。今年的聖誕節，我會當他希望我當的那種完美又甜美的小天使……當然了，就算如此，他也會找點什麼來批評，但我不會在意。」這時她問起裘瑞、雙胞胎，還有我們是否收到美樂蒂的消息？新保母的表現如何？我們的廚子還是同一個人嗎？崔佛是否一如往常那麼和氣呢？

「沒有。」我說，因為我要讓她自己去看，親自發現。當然了，在她去年夏天離開之前，東妮剛來我們家兩天，不過那時候辛蒂很不滿，沒有去注意到她以為只是雇用來幫忙的人。

我微笑地點頭，但忍不住想到約爾，還有他和巴特花了很多時間待在他們改建成小禮拜堂的小房間裡。為什麼呢？教堂處處都有啊。

他們在陰暗處見面。他們在長廊裡親吻。他們出沒在晴朗寬闊的花園裡，在月光下漫遊其間。他們一起游泳，一起打網球，手牽手在湖畔漫步。他們在林間散步及慢跑，在泳池邊、湖畔及林間野餐，去跳舞，上餐館，然後去戲院，看電影。

「你認為巴特也一樣俊美嗎？」

她滿懷希望地注視我，想止住潸潸的淚水。我繼續說下去，決心要幫助巴特脫離童年那種毫無價值的感受，以及約爾在他成年後的影響。「東妮，雙胞胎很喜歡妳，而我能做的很有限。留下來幫助裘瑞，幫我讓他過愉快的日子。他也需要專業的協助來繼續復健。而且別忘了，巴特難以捉摸，有時不講道理，不過他愛妳。他跟我說過好多遍，他有多愛妳、仰慕妳。他跟妳說出真相，這是在測試妳對他的愛。他小時候曾經精神不穩定，不過當時有充分的理由導致他的精神錯亂。妳要保持對他的信心，妳可以把他從自己及他舅公的手中拯救出來。」

她不安地對我笑了一下，尋求我的理解。「看見巴特的那一刻，我就墜入了愛河。他那雙深色眼睛有種魅力，神祕又令人難以抗拒。今晚他帶我到他的辦公室，坐在他的書桌後方，像個冷漠又疏離的陌生人，告訴我一個關於他自己的成長故事，彷彿他是在講別人的事，一個他不喜歡的人。我覺得自己像是生意上的客戶，每種反應都會受到檢視。我不知道他以為我會做何反應。我覺得他期待我表現出震驚和厭惡，同時他的眼睛卻在苦苦哀求。

他輕蔑地打量我。「妳對於對錯又知道些什麼呢，我的外甥女？妳難道不是證明了妳沒有任何的道德感嗎？少了我的指引，巴特永遠無法找到自己。他不是尋找了一輩子也沒找到嗎？妳曾經幫助過他嗎？妳現在正在幫助他嗎？上帝會供給巴特，凱西，當妳繼續用妳的罪惡折磨著巴特。」

「把那幅畫收起來，裘瑞，畫點更開心的主題吧。」我說，心裡頭覺得怪怪的。我認為這是裘瑞的水彩畫之中，唯一不討我喜歡的一幅。

我們老是激怒彼此。眼前所見、所聽，如此緊密地生活在一起，在在造成了傷害。

我急切地在樓上的窗邊等待，想看到克里斯的藍色汽車在車道上繞過來。當我看到時，我飛奔下樓去車庫，要在他下車時等在那裡。我們一起進門，像一對分離已久的情侶，可ｈｅtｕbｏoｋ.coｍ.ｃｏｍ能再也沒機會親吻或擁抱了。不過，我們等到進了猶如避風港的房間裡，把門關上後，我的手臂才再次攀著他的脖頸。「你感覺起來還是很冷。為了讓你暖和起來，你要聽這裡發生的每一件無聊事，而且鉅細靡遺。昨晚我不小心聽到約爾又在跟巴特說，東妮想要的是他的錢。」

另一場暴風雪把克里斯困在夏洛茲維爾。兩週的時間緩緩地過去了，雖然當電話線沒有中斷時，我們每天都通話，但那些對話令人感到不自在。我總是有種感覺，有人正在另一隻話筒上偷聽。

約爾來到花園裡的遊戲區，在樹下有沙盒、鞦韆、溜滑梯，還有雙胞胎喜愛的旋轉椅。這是七月裡的一個晴朗日子，他看起來令人感動又和藹地坐在雙胞胎中間，開始教他們如何翻花繩，纏繞繩線，引起雙胞胎的好奇。他們丟開了沙盒和頭上的漂亮遮陽傘，坐在他身旁，開心地期待要把舊敵人變成新朋友。

克里斯是怎麼對我說的，我記得一清二楚。尋找，就尋見。我很清楚這種事。我總是懷疑生命給了我最美好的那部分，然後要不了多久，最美好的那部分就會消失了。

「他絕對不會娶她的，」約爾用他那種沙啞又預言似的聲音說，「他就像所有戀愛中的男孩一樣，是個傻瓜，看不清事實。她要的是他的錢，不是他的人，而且他很快就會發現這點。」

他們驚訝不已的大眼睛令我感到不悅。我皺起了眉頭。任何人都會那麼做。

她停下來看我的反應。「東妮，妳肯定是搞錯了。巴特不想要像我這樣的女子，而是恰恰相反。」

也許我不是唯一猜測裘瑞已經深深愛上東妮的人，現在所有修復兄弟關係的企圖都失敗了。我不怪裘瑞，因為巴特搶走美樂蒂，把她趕走了，現在甚至想抓著東妮不放，只因為他能察覺出裘瑞不斷增加的興趣。為了不讓裘瑞擁有她，他再次對東妮展開攻勢。

「剩下的還是可以吃啊！」裘瑞哈哈大笑地說。

辛蒂寫信給我們，說她在新英格蘭戲劇學校的夏天過得有多精采。「我們在真正的表演裡演出，媽媽，把真正的穀倉暫時改成劇場。我愛死了，好喜歡娛樂圈的一切。」

現在我希望他會贏，他需要東妮的程度比裘瑞多十倍。裘瑞很堅強，即使當他坐上輪椅，而巴特是如此脆弱，就算他健康無比。「巴特，假如你不能愛自己原本的模樣，你怎能期望其他人辦得到呢？你要開始學會相信，就算沒了錢，東妮依然會愛你。」

我隨即下了床，走過去安慰她。「別走，求求妳，東妮，留下來。再給巴特一次機會，給他時間把這件事想清楚。巴特總是傾向衝動行事，他還有那個年邁的舅公在跟他嚼舌根，告訴他說妳愛的是他的錢而已。瘋了的人不是巴特，是約爾，他告訴巴特應該要找一個什麼樣的妻子人選。」

大約午夜時分，我快要睡著時，房門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是東妮。

她憤怒地搖頭。「不是！絕對不是！他一天天地變成了一個我甚至無法喜歡的人。他找到了信仰，凱西，而且根據他的說法，信仰是他唯一的救贖。他每天都告訴我，我應該更常禱告，上教堂，而且離裘瑞遠一點。假如他繼續這樣下去，我想我最終會恨他，而我不希望會變成這樣。我們在一開始有過如此美好的一段，我希望能保存那段特別的時光，像花朵一樣夾在我的回憶扉頁裡。」

到了六月，雙胞胎一歲半了，他們能在我們許可的範圍內任意奔跑。我們在樹枝掛起了他們不會跌落的鞦韆，他們好高興能盪得那麼高……或者他們認為高到足以產生危險。他們把我們最漂亮的盛開花朵扯掉，但我不在乎。我們有好幾千朵盛開的花，足夠每天在所有的房間插上新鮮的花束。

「這樣說算客氣了，」辛蒂說，「可是別擔心，巴特，我不是來惹麻煩的。我沒有帶男朋友回來。我會守規矩。我回來是因為我愛我的家人，無法忍受在外頭過節。」

「沒錯，所有問題都會迎刃而解。」我們向彼此投降，在我們很清楚要如何打造的避風港裡頭，忘掉了我們的問題。

「凱西，我念過心理學，巴特的確很護著妳。所以當我聆聽時，我盡量保持開放的心態。巴特也坦承他的精神狀況向來不穩定，隨時都可能會發瘋，而且因此失去了他的遺產繼承。怎麼，這就像是他要我去恨他，切斷所有聯繫，就這樣逃離……所以我要離開了，」她啜泣著，雙手掩住臉龐，淚水從她修長又優雅的手指之間滲出滴落。「儘管我愛他，我想他也愛我，但我無法繼續去愛這樣的一個人，並且和他同床共枕，因為他不信任我的正直，更糟的是，他也不信任他自己。」

「請原諒我，假如我忽略了我們天主的唯一真正愛子。」他謙卑地說。

「閉嘴！」巴特大吼，轉身憤怒地瞪著那個老人。「你是嫉妒，因為我沒時間陪你了。這是我這一生最潔淨無瑕的愛，我不會讓你來破壞它！」

「裘瑞，這就是他想要證明的。」

「他愛妳，凱西，愛到幾乎無法自拔的地步。」她說。我坐挺了起來，對她的瘋狂念頭感到驚訝不已。「我甚至不認為他明白自己有多愛慕妳。他認為他恨妳，因為妳和妳哥哥的關係。」她臉紅了，低垂著眼。「對不起，我居然提起了這件事，但我想要坦率面對。」

我踮起腳尖，親吻巴特的臉頰，擁抱他，祝他好運。「我真替你高興，巴特，真心感到高興。我必須承認，我原本希望東妮會愛上裘瑞，彌補他失去了美樂蒂。我希望雙胞胎在他們還小的時候，就能有個母親。她可以有機會把他們視如己出，他們也會只認她這個母親。可是既然事情不是那樣發展，看到你和她都幸福快樂，我內心感到溫暖又滿足。」

「我認為這樣真的很棒，巴特，我為你們倆倆感到開心。」

隨著夏天過去，我經常想念辛蒂。我們會到湖裡或泳池游泳，帶著長得很快的雙胞胎去認識大自然的奇蹟。現在他們長了小牙齒，兩個都爬得很快，想去哪裡就爬過去，而且他們哪裡都想去。沒有什麼是安全的，因為他們愛亂抓的小手把所有東西都當食物。淡金色的頭髮在頭上變成髮旋，粉紅色嘴唇被太陽晒得通紅，臉頰一樣胖嘟嘟又紅ｈｔtps://ｗｗｗ•heｔｕbｏoｋ•ｃｏm.coｍ潤，睜得大大的無辜藍眼睛貪婪地看著每張臉，吞嚥所有的第一印象。

「是的。」我勉強承認。

「把你的手從我的小孩身上拿開！」裘瑞厲聲地說，「他們要唱或不唱，那都是他們的選擇。」

「不過，他為何要偷窺你呢？」

我不好意思去問這件事，不過我還是要知道。「可是……儘管你們出現歧異，妳和巴特還是情侶吧？」

她站起來要離開，拿揉成一團的手帕拭淚，把她的白色緊身裙往下拉，然後想擠出笑容。「假如妳要我辭職，以便雇用新保母來照顧裘瑞和孩子們，我會照做。」

他轉過身，拖著腳步沿著走廊離去。

那天晚上，當我離開育嬰室時，碰到了約爾。我微笑地直視他的眼睛。「我說，約爾，等我兒子和東妮結婚後，他就不會那麼依賴你了。」

他臉紅了，不自在地看了東妮一眼。「我要坦白說，東妮。在過去，辛蒂和我的感情一直都不是很好。」

那一年的節日過得無可挑剔，除非我們能把時光倒轉，讓裘瑞再次身體健全，美樂蒂能回到他身邊。

東妮安靜地站起來，替兩個髒兮兮的一歲小傢伙清洗手和臉。巴特以悲傷又戀戀不捨的眼神，跟隨她的一舉一動。

當雪終於停了的那天，克里斯可以開車回去加入他的癌症研究團隊。他們不斷研究，但從來沒做出任何絕對的結論。

「一年前，我身處地獄，」裘瑞說。他凝望樹木和山脈，往左手瞥了一眼，上面已經不再戴著那只黃金婚戒了。「我的離婚判決書下來了，但我除了麻木，什麼感覺也沒有。我失去這雙腿的那天，也失去了我的妻子。不過，我仍然活下來，發現生命還是繼續下去，而且可以很美好，即使要坐在輪椅上過日子。」

「我很沮喪，凱西。今天巴特跟我說了一些令人非常困擾的事。他說妳已經知道我們倆的事了，妳知道他愛我，我也愛他。我認為妳有幾次在屋內的不同房間裡，發現我們有比較親密的時刻。我感謝妳假裝沒注意到，免得我難為情。我有很多大多數人都會認為過時的觀念。」

他們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我們顯然成了隱形人，他們看不見也聽不見，當他們隔著晚餐的餐桌，以傾慕的眼神四目相望，彷彿他們擁有了一切，永遠不會放手。我不由自主地深受他們的愛戀吸引，很開心身旁能有如此熱情又迷人的年輕愛侶，兩人是如此相配，並且擁有幾乎相同的深髮色。我開心也不開心，滿心歡喜又悲傷，因為找到相愛對象的人不是裘瑞。我想警告東妮，她的處境很危險，巴特不是能信任的人，不過當我看見巴特容光煥發的臉，沒有絲毫的罪惡感或羞愧。這次他沒有偷走任何屬於他哥哥的東西。我的批評話語還沒說出口就消失了。我憑什麼告訴他，他可以去愛誰？在所有人之中，我最應該保持緘默，讓他擁有他的機會。這次和美樂蒂的那一回不同，東妮不屬於裘瑞。

在十月初的某個晴朗日子裡，蒂兒瑞跨坐在裘瑞的大腿上，開心地自己吱吱喳喳，我抱著比較順從的戴倫，走在新的泥地小徑；巴特體貼地找人來推平了這些小徑，讓裘瑞能開著輪椅穿越樹林。現在巴特找到了他的愛，對待他的兄弟更周到也更尊重了。

「媽，」辛蒂回到我們的桌上，低聲對我說，「我認為巴特變了，他現在變得比較溫暖。怎麼，我甚至開始覺得他像是人類了。」

除夕夜來臨，巴特和東妮決定和辛蒂一起飛到紐約，去那裡慶祝。剩下克里斯、裘瑞和我自己想辦法過節。我們利用這個機會，邀請克里斯的幾位同事和他們的另一半到家裡來。雖然明知等巴特回來，約爾會跟他打小報告，但我不在乎。

「裘瑞，你不是真的那麼不喜歡巴特，對吧？」

生活一如往常地繼續過下去。

「她是嗎？」他問，並且輕咬著我的耳朵。

在短短幾天內，辛蒂和東妮就成了好朋友。東妮和我們一起去逛街，裘瑞在女僕的幫忙下，照顧那對雙胞胎。辛蒂不在家時，時間好像從沒過得這麼快。她和東妮的四歲差距沒有絲毫影響。辛蒂大方地出借她最漂亮的一件洋裝給東妮，前往夏洛茲維爾去過聖誕夜，她可以和去年認識的一名醫師之子跳舞。裘瑞也跟著去，不過當巴特和東妮共舞時，他悶悶不樂地坐在那裡。

他面帶微笑，在我的臉頰上親吻數次。「我知道妳希望事情如何演變，我真的知道！不過，她愛的人是我，媽媽！東妮在我身上看到了美好又高貴的特質！妳明白那讓我有什麼感覺嗎？美樂蒂說過，她在我身上也見到這些特質，不過當我知道自己對裘瑞造成什麼樣的傷害時，我感受不到高貴或美好。現在不一樣了。東妮沒有結過婚，從來沒有過愛人，雖然她交過很多男友。媽媽，你想想看，我是她的第一個愛人！這讓我覺得好特別，能當她等待已久的那個人。媽媽，我們有很美好的特殊感情。她在我身上看到了妳在裘瑞身上看到的相同特質。」

當時我沒有意識到，自己偶然把裘瑞的雙胞胎叫成我摯愛的已故雙胞胎名字，這只是火上加油。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這把火已經噴發出硫磺的紅色小火花了。

她開始在我的大臥室裡不安地走來走去。「我必須找個女生談，一個比男生更能理解的人，所以我才來這裡。」

下個週四，克里斯來電說他要回家了，點燃家裡的壁爐，把牛排烤得焦脆，準備新鮮沙拉，「還有穿上我在聖誕節送你的那件白色新睡衣。」

我把信拿給裘瑞看。他微笑地抬起頭。「你跟她說了巴特和東妮的新戀情嗎？」

一月飛快地過去了，接著是二月，我們要慶祝裘瑞的三十一歲生日。我們為他烤了一個大蛋糕，是灑滿了紅色糖霜的愛心造型，象徵他就是情人節禮物，上面用白色糖霜寫出他的名字，再以白色玫瑰鑲邊。雙胞胎好開心，尖叫著看他吹熄了躐燭。兩人都坐在高腳椅，一邊一個地坐在他身旁。裘瑞還沒來得及切蛋糕，蒂兒瑞和戴倫就同時伸出手，抓了一大把鬆軟新鮮的蛋糕。我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搞出來慘不忍睹的傑作，他們則把蛋糕塞進嘴裡，抹得一臉紅通通的。

「你這愚蠢的白痴！你以為那保母要的真的是你嗎？那女人是看上你的錢！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要的是你的銀行戶頭，巴特．佛沃斯！你觀察過她在這個家走來走去的模樣嗎？半閉著眼睛，顯然佯裝她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她不愛你。她在利用你去得到每個女人都想要的，金錢、控制、權力，然後是更多的金錢。你一旦娶了她，她這輩子就不用擔心了，就算你日後和她離婚也一樣。」

「我不這麼認為，克里斯。我認為她是真的愛他，但我不確定她的愛會持續多久，或者他的也是。他們和辛蒂一起去紐約過除夕時，好像是巴特又毫不留情地指責辛蒂，在一家夜店羞辱她。辛蒂的信裡寫說，後來他又對東妮跳腳，因為她和其他的男人跳舞。他的嚴厲指責嚇到了東妮，她一直都沒有恢復過來。我想她是害怕他的妒意。」

「你怎麼敢對我說這種話！」我大發雷霆。

她穿著一件漂亮的粉紅色睡衣走進來，深色長髮垂散飄逸，露出了一雙長腿，走近我的床邊。「希望妳不介意，薛菲爾太太。我一直在等一個妳丈夫不在妳身邊的夜晚。」

「他的適應力驚人，不過他寂寞又悲傷，希望美樂蒂能來信。他會在夜裡醒來，呼喊她的名字。有時他會不經意地叫我美樂蒂。我在《浮華世界》雜誌上看到一篇關於美樂蒂的短文。美樂蒂加入了他們以前的芭蕾舞團，現在有新舞伴了。我今天把文章拿給裘瑞看，覺得他應該要知道。他的眼神茫然。他才大面積薄塗出一幅最美的冬季天空，但他把水彩顔料收起來，拒絕完成那幅畫。反正我把那幅畫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心想他稍後可以把它畫完。」

「不要，我不能忽略我的兒子和女兒，尤其他們現在沒了母親。」然後他仰著頭，對我微笑。「這不是說妳沒有做到超級母親的形象，而是我希望你和爸爸能過自己的生活，不要負擔小孩的責任，他們可能會阻礙你們的生活。」

「說下去吧。」我催促她。

我張開雙臂抱住他。「因為你有力量，裘瑞，還有決心。你有你的孩子，所以你的婚姻並非一無所獲。你依然擁有你的名人身分，別忘了這點，而且假如你想要的話，你可以開始教芭蕾舞。」

愛上東妮帶給裘瑞新的理由活下去。他的眼神騙不了人，他變得熱衷早起，開始那些困難的復健練習，使用我們在他房裡裝設的雙槓，第一次站了起來。等到水夠暖和了，他就每天清晨和夜裡都在我們的大游泳池裡，從頭到尾來回游三趟。

「媽媽，巴特和東妮是情侶，對吧？」裘瑞意外地提出這個問題。

「不要，東妮，留下來，」我馬上回答，深怕她還是要走。我不希望她現在離開，因為我確知她不愛巴特了，而裘瑞終於放棄美樂蒂會回到他身邊的希望。既然最後一線希望破滅了，裘瑞終於把眼神投向他認定是弟弟女友的女子。

乖戾、複雜、困惑、不服輸，我那個不安的小巴特長成了這樣的男子……

也許東妮還在等著巴特娶她為妻，雖然她經常否認這點。「沒有，凱西，我現在不愛他了。我只是可憐他不知道自己是誰，或是什麼樣的人。更重要的是，他自己想要什麼，除了錢和更多的錢之外。」我這才想到，東妮已經莫名地和我們任何人一樣，在這裡落地生根了。

「凱西，他的腿依舊十分迷人，纖細但腿型很美。他是個很棒的人，善良、寬容又天性快活。而且妳知道的，我有好長一段時間，眼中只有巴特。」

我想盡快告知他，事情不是這樣的，但是呢……即便東妮已經離開了房裡，我依然坐著不動，心裡想著巴特，以及他擁有了愛卻無法好好把握，真的很悲哀。他是否刻意摧毀愛情，擔心自己會受到愛的奴役，就像他經常指責我奴役了克里斯，我的親哥哥？

巴特和東妮及辛蒂在紐約時，裘瑞完成了他最驚人的水彩畫，描繪出佛沃斯大宅。他把碍塊的玫瑰紅加深，畫成灰撲撲又陰沉的老舊淺紅灰，完美無瑕的花園長滿了雜草，墓園移到近處以便突顯出左側的墓碑，投射出的長長影子將佛沃斯大宅網羅其中。大宅看起來有兩千年之久了，滿是幽靈飄邊其中。

那雙深色眼睛探究個不停，想要看穿我的靈魂。我非問不可：「你要娶她嗎？」

秋天又到了，然後是萬聖節，克里斯和我牽著雙胞胎的小手，帶他們去我們認為夠「安全」的一個鄰居家，因為他們不會再次定罪我們或小孩。我們的兩個小矮人羞澀地接受他們第一次的萬聖節「不給糖就搗蛋」糖果，然後一路開心地尖叫著回家，因為他們有屬於自己的兩條賀喜巧克力棒和兩包口香糖。

「我不能告訴妳，凱西，」東妮哭著說，「他不愛我了，就是這樣！」

無止盡的日子悄悄地過去了。東妮不再以渴望愛戀的眼神追隨巴特，無聲地懇求他能如同當初那樣再次愛著她。我開始佩服她能保持鎮定，無視巴特在用餐時間對她的冷嘲熱諷。他利用她先前對他的愛，反過來攻擊她，說得好像她很隨便、墮落又敗德，覺得他真是找錯人了。

辛蒂來了一封信，說她很想念家人，想要回家從感恩節待到聖誕節。不過，她已受邀參加一場盛大的除夕派對，她會飛回去參加。

「我不是說巴特，媽。他最近滿正常的。我不喜歡的是那個自稱是你舅舅的人。我愈是看他，愈討厭他。起初他剛出現時，我很同情他。現在我看著約爾，在那雙淡藍色眼睛裡看到了某種邪惡的東西。不知如何，他讓我想起約翰．艾默斯．傑克遜。我相信他在利用我們，媽。不是為了實質原因，例如有個家，還有吃的東西等。他心裡在打著主意。就在今天，我剛好聽見約爾在後廳對巴特低語。從我無意間聽到的話，我認為巴特要跟東妮完全坦白他的過去，包括他的心理問題，還有萬一他被送進療養院，他就會失去所有繼承的遺產。是約爾催促他這麼做的。媽，他不應該告訴她！假如東妮真的愛他，她當然會接受他有自己的問題。在我看來，他現在很正常，而且很精明地懂得如何賺大錢。」

東妮留下來了。

「媽，我認為你對那艘船的事說得沒錯，還有邀請函及辛蒂的事也是。約爾在心裡對我們有所盤算，我恐怕那不是為了我們好。」

裘瑞簡短又沙啞地笑了一下。「媽，那個老人向來都是話中有話。他不喜歡我，盡可能地和圖書避開我。他不贊同我曾經是舞者，還穿著緊身演出服裝的這回事。他不贊同妳，我看到他瞇起眼睛看著妳，然後喃喃自語地說：『就跟她媽一個樣，只不過更糟，糟多了。』我很難過必須對妳提這件事，不過他很可怕，媽，真是一個邪惡的老人。他帶著恨意看爸爸，而且在夜裡，他會在屋內偷偷摸摸地走動。自從我行動不便以來，我的耳朵就變得格外靈敏。我聽見我房門外的木地板嘎吱作響，有時候我的門會稍微打開一道縫隙。那是約爾，我知道是他。」

「坐吧，我準備好聽妳說了。」她怯生生地坐在一張雙人沙發，一遍又一遍地扭絞她的一綹深色鬈髮，有時拉到她的雙唇之間。

我笑著抓亂他的深色鬈髮。「什麼生活？克里斯和我很滿意目前的狀況，能和我們的兒孫在一起。」

我陷入沉思，裘瑞對失神的我重複了兩次，說我應該把他的兒子放在他腿上，跨坐他的另一條腿，然後我們就能快一點穿越樹林。就算只有一個小孩，抱著走一大段路還是很累。我不情願地把戴倫放在他父親的腿上。蒂兒瑞高興地尖叫，擁抱她的小哥哥。「媽，我相信假如東妮夠愛巴特，她會留下來，無論他有什麼樣的背景，或是會繼承多少遺產。」

隨著夏天來到，生活漸入佳境，克里斯不再因為風雪而無法返家度週末了。現在緊繃的情勢減緩了，因為我們能逃離到美妙的戶外。

我咬著下唇，模仿巴特不安的習慣。「現在你讓我感到害怕了，裘瑞。我有理由相信，他也想陷害我們大家。我相信是約爾搗毀你做給巴特的那艘船，我真心相信約爾從來沒有把聖誕節邀請函寄出去。他希望巴特覺得受傷，所以他把那些邀請函拿到他的房裡去，撕下回函，在上面簽名，弄得像是大家都接受了邀請，然後把它們寄回給巴特。這是沒人出席的唯一解釋。」

「盲目信任上帝之外的人是愚蠢的行徑。」

我怎能把我對約爾的所有懷疑全部告訴他，卻不會讓他做出像克里斯的反應呢？克里斯完全否定我的說法，關於約爾是如何設計傷害巴特。有時候連我也認為自己的想像力太豐富，把約爾想得比他原來還要邪惡。

他諷刺地扭曲嘴角。「是啊……但妳沒提到，我好端端地站著，而他坐在輪椅。我有數不完的錢，而他擁有的相較之下微不足道。他負擔了兩個不會屬於她的小孩。裘瑞被三振，所以我贏了。」

巴特和東妮從紐約飛回來，我立刻注意到有異樣。他們不看對方，也不跟彼此說話，只是安靜地回房去，沒有滔滔不絕地說那些好玩的開心故事。當我想要提起這話題，兩人都拒絕多說什麼。「別煩我！」巴特暴怒地說，「她終究和其他女人沒兩樣。」

「是真的嗎？」他的深色眼睛變得嚴肅，想探究我說這番話的真意。我還來不及回答，約爾就在巴特敞開的書房門口說話了。

約爾低垂的頭猛然挺直了。他的淺藍色眼睛變成天空的深藍。我咬著舌頭，觀察約爾顯露的扭曲笑容。他睿智地點頭。「是的，我明白。對妳來說，他們是『另一對』雙胞胎，邪惡的種子種在錯誤的土壤裡而生下的雙胞胎。」

「約爾是否說過任何話，暗指他可能會打破他妹妹的遺囑，拿走巴特在他滿三十五歲那天應該繼承的錢？」

冬天到了，聖誕節和新年平淡無奇地展開了，因為今年辛蒂沒回家。她忙著她剛起步的事業，沒空打長途電話或是寫幾個字來告知近況。

她的表情變了，變得冷酷了起來。「我以前是這麼想，現在我認為他很帥氣，但不像裘瑞那樣迷人。我從前以為他很完美，不過在紐約逗留的那段時間裡，他對我和辛蒂露出醜陋的面貌，我開始對他有不同的看法了。他對我們倆惡劣又殘酷。我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他就在一家夜店裡羞辱我，對我的洋裝大表不滿，不過那只是一件很正常的洋裝啊。也許它的剪裁稍微低胸了一點，可是所有的女孩都那樣穿。從那次旅行回家後，我就有點怕他了。我對他的恐懼每天滋長，他似乎對無害的事太過嚴厲，而且深信每個人都很邪惡。我認為他用自己的想法腐蝕自己，忘了美麗來自靈魂。昨天晚上，他指控我試圖色|誘他的哥哥。假如他真的愛我，他就不能對我說那種話。凱西，他永遠不會像我希望及需要被愛的那種方式來愛我。今天早上我醒來，感到內心空蕩蕩的，我明白我對巴特的愛已經結束了。他毀了我們擁有的，讓我知道假如我嫁給他，我會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她斷斷續續地說下去，「他有一種看不見的完美女性典範，而我並不完美。他認為你的唯一缺點是你對克里斯的愛。假如他找到一個一開始就完美無比的女子，我相信他會繼續尋找，直到他找出討厭她的某一點。所以，我放棄巴特了。」

他的手輕輕地搭在我的肩上。「是的，我很快就會求婚，在我確定她沒有欺騙我之後。我精心設計了一個方法來測試她。」

約爾逆來順受地低下頭，垂頭喪氣地在下頦下方雙手合十，然後靜悄悄地沿著走廊走出去，顯然是前往巴特改建成家族禮拜堂的特殊小房間，雖然只有約爾和巴特會去那裡禱告。我從沒想過要探頭進去看看。

「巴特，這樣不公平。愛一個人就要信任她。」

裘瑞點頭，緊緊抱住蒂兒瑞，因為她想從他的大腿爬下去，自己去探索。戴倫看到她妹妹這麼做，他也不安地想掙脫。

時間過得飛快，全都浪費在瑣碎的小事上頭。巴特和東妮每天爭吵，為了他對辛蒂的態度，因為東妮真的很喜歡她，也為了討論她是否對他忠誠，而且只有他一個。「妳不該跟妳剛認識的男人跳舞！」就這樣吵個沒完。他們每天還會吵雙胞胎的事，以及該如何照顧他們。不久後，兩人之間的小小嫌隙就拉寬成一整座海洋了。

「來吧，克瑞，凱芮，」我喊道，站了起來要離開，「我們去看爹地在做什麼。」

週日的禮拜儀式讓我不安又疲累。從一個老人的虛弱肺部叫喊出來的強烈字眼，把我對只見過一面的那名老人的驚恐記憶全都帶回來了。魔鬼的子嗣。惡魔的後代。邪惡的種子種在錯誤的土壤裡。甚至邪惡的思想也和邪惡行為受到相同的批判。在約爾的眼ｈｔtｐs://ｗww.ｈetubooｋ.cｏm•ｃoｍ裡有什麼是無罪的？沒有。完全沒有。

巴特覺得幸福，因為他變得更有自信，而且這份新生的愛帶來的安全感，讓他忘卻他所有的古怪習慣，以及他對整潔的偏執，他開始穿上休閒的運動服裝。在過去，一套上千美元的西裝搭配昂貴的絲質襯衫和領帶能為他帶來身分的表徵。現在他不在乎了，因為東妮給了他價值感。我看得出來，他這輩子第一次似乎找到了可以立足的穩固基地。

當巴特和東妮大吵，我沒有出面幫忙，也沒有插手破壞。我覺得他們是在解決彼此之間的歧異，我只會把事情搞得更複雜而已。巴特又開始上本地的酒吧，經常夜不歸營。我懷疑他有許多夜晚都是去了妓院，不然就是他在鎮上找到別人了。東妮的大部分時間都在陪伴雙胞胎，因為裘瑞想教他們跳舞，口齒練得清晰一些，她自然也比較常和裘瑞在一起。

不知為何，辛蒂讓我感覺到我們畢竟是一個真正的家庭……這已經足以讓我十分開心了。她一進了寬廣的門廳，東妮和巴特，加上裘瑞的腿上抱著雙胞胎，全都等著迎接她。只有約爾待在後頭，拒絕歡迎我們的女兒回家。巴特用一種溫馨的方式和她握手，我真是鬆了一口氣，感到滿心歡喜。辛蒂笑了。「有一天，巴特哥哥，你會真的很開心見到我，也許到了那時候，你能容許你的頁潔嘴唇吻上我不潔的臉頰。」

「叫我凱西，」我說，然後坐起來伸手去拿我的睡袍，「我沒睡，只是躺在這裡想事情，我很高興能有個女伴說說話。」

明亮的秋日逐漸變冷，帶來柴火燃燒的刺鼻氣味。我每天都很早就出門，帶著裘瑞和雙胞胎一起。雙胞胎會拉著人手或家具，用力站起來。蒂兒瑞甚至跨出了搖搖晃晃、雙腿大張的幾步。她的屁股厚厚地裹著尿布和塑料內褲，外面套上她似乎很喜歡的漂亮小褲褲。戴倫似乎比較喜歡快速爬行，很快就能去到他想去的地方，也就是到處都去。我甚至逮到他倒退爬下那些很高的前階梯，蒂兒瑞就跟在他後面。

這兩兄弟之間的戰火又點燃了。

「我們再也不去做禮拜了，」我堅定地對克里斯說，「我們還試圖要取悅巴特，真是太傻了。我不喜歡約爾把那種觀點深植在雙胞胎的敏感腦袋裡。」克里斯完全贊同，他和我拒絕參加「禮拜」儀式，也不准雙胞胎去聽那些關於地獄和懲罰的吶喊。

我們把美好的盛夏時光當作色彩斑斕的灰塵般，全部收拾起來放進相簿裡，那些日子和快樂的時刻就永遠不會真正的消失。三部不同的相機喀嚓地拍不停，克里斯、裘瑞和我一張又一張地拍下我們那對美妙的雙胞胎。他們熱愛走出戶外，嗅聞花朵，撫摸樹皮，觀看鳥兒、松鼠、兔子和浣熊，還有經常闖入我們游泳池的鴨和鵝，不過隨即會被大人趕出去。

現在巴特堅持，除了雙胞胎應該做禮拜之外，克里斯、我、裘瑞和東妮也要參加。這似乎是一件小事而已。每到週日，我們坐在前排席座，抬頭看著講道壇後方的美麗彩繪玻璃。雙胞胎總是坐在裘瑞和我中間。約爾會穿上一襲黑袍，反覆講述那番硫磺與火的冗長布道。巴特坐在我旁邊，把我的手握得好緊，我不得不專心聆聽，否則我就要骨折了。克里斯坐在東妮旁邊，我的次子刻意把他和我隔開。我知道那些布道是在講給我們聽，要把我們從永生的地獄之火拯救出來。雙胞胎就像他們這年紀的小孩一樣動個不停，他們不喜歡這裡的座席、限制，以及無聊的冗長儀式。只有在我們站起來唱聖歌時，他們才會抬頭看著我們，顯得很開心。

「你這次說對了，巴特。裘瑞在這裡，東妮對他視而不見。她看見的是你，只有你。」

一次又一次的晚餐，我坐在那裡看著這兩個人，被巴特輕易就說出口的難聽話逼得漸行漸遠。東妮取代了我的位置，扮演我以前的角色來討裘瑞開心，她能付出的比我多更多，他的眼睛為之一亮，再次感覺自己像個男人。

「不只是這樣，裘瑞，我認為是約爾偷聽到僕人在廚房裡提到，辛蒂要去見那個男孩，維克多．韋德，然後他趕緊把消息告訴巴特。要不然巴特怎麼會知道呢？在巴特的眼裡，僕人就像壁紙上的圖案，不值得他去注意。是約爾跑去偷聽，他才能去跟巴特告發他們說的話。」

「老人知道很多把戲來逗小孩。你知道我能用紙張摺出飛機和船嗎？船還會航行在水上呢。」

他說了一些話，令我感到震驚。「這不是很奇怪嗎？我們出生在家庭裡，必須接受這個家給我們的一切。我們沒說過要擁有彼此，然而我們卻要和那些如果沒有血緣關係，我們根本不會想多交談的人，一輩子牽扯在一起。」

「媽，妳以前怎麼都沒告訴我？」

蒂兒瑞在滿週歲之前就能走到她自己指定，或是我們允許的任何地方。她嬌小又可愛，金色鬈髮擺動著，她不斷地咿呀學語，迷倒了我們大家。兒語很快變成了簡單的單字，引導戴倫跟著她的腳步學習。她一旦聽見自己說話，就再也停不下來了。雖然戴倫比較慢學會走路，但他勇於探索雙胞胎妹妹害怕的黑暗陰森之處。他是個從不停止的探險家，每項東西都會拿起來檢查一下，害我不得不把昂貴又精緻的藝術品放在他拿不到的架上。

「媽媽……」他開始出人意表地坦白，「假如裘瑞能保住他那雙跳舞的腿，現在我知道美樂蒂絕對不會讓我碰她。她愛的人是他，不是我。她甚至有可能假裝我就是他，因為我有時候會看見我倆的相似處。我也認為美樂蒂只看到她想看到的，她投入我的懷抱是因為他無法再滿足她的肉體需求了。我只是我哥哥的替身愛人，我從來就比不上裘瑞。只有和東妮在一起，我才是排第一位。」

我們被困住了，全部的人都是，在冬天的暴風雪裡。外頭冰天雪地，大家盡量彼此勉強湊合過日子，即使其中有些人繼續愛著錯的人。

「約爾，」我溫柔又憐憫地說，「巴特是個俊俏的年輕人，而且滿懷熱情。就算他墮落沉淪，女孩還是會被他吸引。當他放棄他的堅持，讓世人看到他有多聰明，他會是個非常討人喜歡的年輕人。別再糾纏他了，不要再把他塑造成你喜歡但不適合他的那種人。讓他去摸索自己的道路，因為這樣對他才是好的，即便這不是你心裡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