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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只能等待。我已經替他們準備好北側廂房的那個房間，親自打掃整理，將兩張雙人床搬進去，因為我不能讓僕人起絲毫疑心。搬動床時，我找到愛莉西亞的梳子，上頭還卡著幾縷髮絲。過了這麼多年，漂亮的金髮已經變成髒兮兮的霉臭網子。我把梳子放到梳妝台上，沒有抽掉半根頭髮。現在愛莉西亞的孫兒將要住在這裡，跟過去的她一樣。我知道，就是知道，她的孫女會用這把梳子。哦，是的，她們一定會每天好好梳自己的頭髮一百次，甚至是五百次。

柯琳拒絕直視我，頹然彎腰抱起雙胞胎男孩，放在空床上。我繼續列出他們在這個房間裡要遵守的規定，兩個年長的孩子狠狠瞪著我。

我不敢相信他們的母親竟然要讓不同性別的少年少女睡同一張床。哦，約翰．艾默斯的預言應驗得真快！我不悅地望向柯琳。「妳那兩個大孩子不能睡在同張床上。」

「沒有！」柯琳大喊。「我的孩子完美無缺，就像妳看到的，腦袋和身體都沒有問題！」

當柯琳跟她的孩子抵達時，我是獨自一人https://m.hetubook.com.com。我只讓他們見到我。這是我的時刻。儘管我聽從約翰．艾默斯的計畫，儘管他不斷抗議，我依舊堅持他那一晚必須回到自己的房間。

我沒有派車去接他們。雖然從車站到宅邸要走上好長一段路，我不能冒險讓任何人知道柯琳有小孩，無論是僕人還是外人。他們將在黑暗荒涼的道路上跋涉，被每棵樹、每道陰影、每個聲響嚇得膽顫心驚。

我反手鎖上門。

她瞪著我，開始脫雙胞胎女孩的衣服，女孩在她腳邊打瞌睡。年長的女孩開始解開小男孩的衣服，克里斯多弗把一只手提箱擱到一張大床上。他打開手提箱，取出兩套黃色的連身小睡衣。

他們抵達的那一夜，與我多年前首度踏入佛沃斯大宅的那一夜很像。我指示柯琳搭乘晚班火車，在黑暗的掩護下抵達。火車在凌晨三點停靠空蕩蕩的車站，黑夜裡，孤單的月台站在軌道旁。我相信四個睡眼惺忪的孩子會以為自己遠離人煙，四周只有農田和牧場，深紫色的山脈盤據在地平線上，和_圖_書宛如夜裡徘徊的巨人。

柯琳將雙胞胎抱到一張床上，親吻他們泛紅的臉頰，她抖著手撥開他們額上的鬈髮，將被子拉到他們下巴下方，輕聲說：「晚安，我的寶貝們。」

我直接帶他們到北側廂房末端的房間，拉開門，把他們推進去，像是溫柔的獄卒，將犯人送入他這輩子最後的牢房。等他們進房，我輕輕關上門。

柯琳發現她說什麼也無法撼動我的決心，她轉向孩子，向他們道晚安。

我等了好幾個小時，在佛沃斯大宅陰暗的長廊來回踱步，不時到僕人用的後門旁的窗戶往外看。屋外降下細雪。我走來走去，走來走去，突然間聽到樹枝折斷的聲響，再次衝到窗邊。他們來了，宛如夜裡的小賊，四個包得緊緊的孩子以及他們披著斗篷的母親。我打開後門，要他們進屋，一言不發地將他們趕上屋子後側狹窄陡峭的樓梯。柯琳知道她不准開口。她知道任何微弱聲音、任何不妥的舉動，都會在她兒時老家空蕩蕩的廳堂裡迴盪，驚醒僕人。

他眼中閃著愛意，看得出事隔多年，他對柯琳的寵https://www.hetubook.com.com愛未曾死去。哦，沒錯，幸好我沒向他提起孩子的存在。他保證會被他們迷倒，就像他過去總是無法抗拒美貌的魔咒一般。

等我說完，柯琳將兩個大孩子拉進懷裡，撫摸他們的頭髮跟後背。「不要緊，」我聽見她低語。「相信我。」接著她往我這裡瞥了一眼，臉上露出最凶狠的表情。「母親，稍微憐憫我的孩子吧。他們也是妳的骨肉至親，妳不要忘記這點。」她不斷訴說他們的優點與教養，我關上耳朵。他們不是我的骨肉，她也不是。過去我曾經深深愛過她，但是為了我自己的靈魂，我已經再也無法這麼做了。她的苦苦哀求、孩子的美好令我心動，可是我仍然硬起心腸。

她一臉訝異。「他們還是孩子，」她對我發火。「母親，妳一點都沒變，對吧？妳還是一樣小心眼又多疑！克里斯多弗和凱西清清白白的。」

「拜託，奧莉薇，」他哀求。「我知道今晚柯琳要來，我想醒著迎接她。」

佛沃斯大宅將聳立在他們面前，像是童話故事裡巫婆的城堡，他們的母親一定說過這種和_圖_書故事。黑漆漆的窗戶有如死者的雙眼，巨大的屋頂好似抵住天幕的墨漬。這幢屋子一點都不討喜。他們將會愣楞地仰望，嚇得說不出話，小小的心臟评伴直跳。

接著我打開台燈，四個漂亮的孩子映入眼簾。接近成年人的男孩跟克里斯多弗簡直是同一個模子生出來的，同樣的金髮，同樣的藍眼，同樣的和善慧黠表情。哦，我真想擁抱他。但我忍住衝動，提醒我所知的一切，以及可能洩漏的一切。女孩跟她母親少女時期一模一樣，洶湧的記憶威脅著要吞噬我，淹沒我的決心。我馬上別開臉，打量那對雙胞胎。兩個小天使崢著大大的藍眼睛，害怕地仰頭看我。當我俯視著他們，兩人往彼此身上貼得更近，幾乎要融為一體。

我在門邊等著柯琳緩緩離開孩子。最後我揪住她的手臂，關門之前，我回頭看了孩子一眼。雙胞胎睡得很熟。年紀較大的兩個孩子並肩而立，男孩握著女孩的手，恰如當年克里斯多弗握著柯琳的手。我看見他凝視她的雙眼，看見他微微一笑，笑得我背脊發寒。我看過這樣的笑容，那是克里斯多弗對柯琳露出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微笑，是我太過盲目，因而沒有看見的微笑。但現在我已經睜開雙眼。

「柯琳，正如妳所說的，妳的孩子很漂亮。」我補上幾句：「不過妳確定他們腦袋沒問題？他們會不會有什麼不顯眼的潛在毛病？」

柯琳臉色煞白。「如果妳真的那麼想，那就讓他們分房、分床！天知道這大宅裡有多少房間！」「不可能，」我以最冰冷的語氣說道。「只有這間房間有獨立的浴室，他們在樓上走動或是沖馬桶都不會讓我丈夫聽見。如果他們分房，又分散在樓上各處，他會聽見他們的聲音和噪音，僕人也可能會聽見。我是經過深思熟慮才這樣安排的，只有這間房間最安全。兩個女孩睡同張床，兩個男孩睡另一張。」我指示。

「麥爾坎，到時候柯琳一定累壞了。如果你熬到太晚，你也會累壞。這樣你才能好好休息，明天早上精神抖擻地跟她打招呼。」

「清清白白？」我厲聲回應。「我跟妳父親就是一直傻傻地相信妳和妳那半個叔叔！」

我在十點左右讓麥爾坎上床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