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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奧德莉娜

作者:V.C.安德魯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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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為什麼我不能擁有屬於我自己的名字 12、比莉

第二部 為什麼我不能擁有屬於我自己的名字

12、比莉

我現在真的很沮喪又很不自在,我低下頭說:「謝謝妳開口,但妳知道,我父親不喜歡我穿過樹林來這裡。」
到了樹林外圍,我們迅速道別。亞登要去送報,還要去超市幫人打包購買的東西。感覺他到大學畢業前,都睡不飽了。我看著他轉身跑回家。他好真摯,對媽媽盡心盡力,想辦法在經濟上幫忙,我跟他在一起的時間卻愈來愈少。我哀傷地想,任何事都有代價,之後我推開側門,走進我們這充滿陰影的家。
「妳是我見過最美麗的黑髮女子。」我真摯地說:「我會說妳是我見過最美麗的人,但我的媽媽也很美。如果,我的媽媽能夠回到我身邊,我根本不在乎她有沒有腿——」我停歇了一下,覺得內疚臉紅。因為媽媽會很在意,她會沒辦法接受自己失去雙腿。她會哭,會想把自己藏起來,少了雙腿,她大概會失去生存的意志,大概會想死了算了。
我忽然對比莉產生無比的敬意,無論狀況如何,她為了自己跟亞登,努力活下來。「我也覺得,妳是我見過最善良、最慷慨的人。」我繼續說:「我一股腦把我的問題統統告訴妳,妳卻一次也沒有暗示過自己的問題。」我謙卑又自慚,只得再次低下頭。我替自己覺得難過,只因為我的回憶充滿空洞,而我卻不曉得自己存在的祕密是什麼。
這個小房間裡充斥著恐怖的寂靜,很快就擴散到整棟小屋,彷彿時間凝滯了一樣。我們處在吞沒比莉的裂口邊緣,這樣的裂口會讓我跟亞登永遠分開。無論我做什麼或說什麼,無論這一刻我臉上出現什麼神情,力道都會比我的語言來得更強。
「對,媽媽,妳有過太陽般輝煌的過去。我很高興妳曾經擁有過。」他微笑,雙眼跟著驕傲地亮起來。「我現在閉上眼睛就能看見妳溜冰,妳是節目裡的明星。我覺得很驕傲,非常驕傲。」他停頓了一下,看了看我,說:「奧德莉娜,我媽媽想要解釋的是,生活變得很困難,因為——」
我轉過頭去看他,忘記手裡的枯葉。祕密、祕密,每個人似乎都有祕密。我注意到他的焦慮,他緊張的雙手插在口袋裡,他用恐懼焦急的目光看著我。從他的眼神看來,我曉得我馬上就要面臨一場考驗。我禱告起來,上帝啊,讓我做好這件事吧,無論這個考驗到底是什麼。
她提供的祕密太驚人,令我覺得想吐,我看著她的臉,盡量不去看在那窸窣長裙下,她雙腿應在的位置。兩條腿都沒了?她怎麼走動?我想出去,想逃跑,想哭。因為上帝又懲罰了另一位美麗、仁慈、善良的女性,而這個人,爸爸也絕對不會認同。
之後,她又再次嚴肅地探尋我的雙眼,也許是在我的靈魂裡尋找,她問:「奧德莉娜,到底是什麼事情這樣困擾著妳?為什麼在這副漂亮的紫色雙眼裡暗藏著陰影?」
她溫柔地抱著我,耐心聽我說完後,她才說:「這一切都是胡思亂想,真的,胡思亂想。沒有鬼魂纏著妳,妳也沒有受到詛咒,不過,妳爸爸應該知道不要一直提起墳墓裡的女孩才對。就我從我兒子嘴裡了解的妳,如果妳更完美,妳頭上就會有光圈,還會長出翅膀來,妳會站在黃金柱腳上了。是不是很傻啊?男人總要女人看起來像天使,行為卻像……啊,不重要。妳年紀太小不適合聽這個。」
忽然間,比莉激動地說:「hetubook.com.com噢,有何不可呢!」她揮舞起纖細、強壯、肌肉線條很明顯的手臂,她說:「奧德莉娜,我親愛的孩子,現在站在妳眼前的曾是世界奧運溜冰比賽冠軍,後來還成了職業溜冰選手。我的溜冰生涯長達十八年,有過輝煌的時光,享受令人興奮的每一刻。亞登可以告訴妳我們到處旅行的故事。我們在世界各地奔走,取悅觀眾,然後,有一天,因為某人在冰上掉了一根髮夾,我因此跌倒,原本可能會摔斷腿,但我只被自己的冰刀劃出一道傷口。這小小的傷口照理一個星期就會好,但半年後,它還是沒有好,醫生這才發現我有糖尿病。妳能相信嗎?我的腿就在我們眼前腐爛,醫生卻束手無策。在我的職業生涯裡,從來沒看過醫生。我猜如果我看了醫生,曉得自己有這種可怕的疾病,很可能就會提早放棄溜冰。不過,我還是有過輝煌的過去,對不對,兒子?」
她先是脹紅了臉,隨後臉色又刷白。我現在不想知道了,只想逃跑。我起身要走。
這意味著,她墮胎過這麼多次?我不要這麼想。我告訴自己,她的意思是,她為了繼續溜冰,做了很多事情避免懷孕。我同時也知道,就算她有一百個兒子,也只有一個會跟亞登一樣認真負責,在他還是男孩的時候,就已經是個男子漢了。即使別人麻煩到他,他永遠也不會沮喪或生氣,就是很穩重、很平靜,這點,就跟比莉一樣。
「奧德莉娜,不要太早墜入情網。亞登是我的兒子,我覺得他很完美,但天底下的每個母親都會覺得自己的兒子是最完美的。妳需要特別的人。我希望亞登真有那麼特別,因為我永遠都不希望他辜負妳,但就算他有時讓妳失望,請妳記得,人非聖賢。可以說,每個有腳的人都有阿基里斯腱這種致命傷。」
我的心臟跳得好快。阿姨原來這麼關心我,還是因為拉瑪.藍斯戴爾找到方法說服她,說我必須上學,不然我就沒辦法變成一個開心、健康的人。
細碎的小聲音讓我分神。我轉過身去,看到比莉,她一定是趁我背對她的時候跑來坐在椅子上。我盯著她看。她為什麼要在下午的時候穿這麼隆重的長裙?她穿的禮服看起來非常昂貴,彷彿她是要去參加什麼正式的慶典晚宴。
這裡沒有陰影,只有清澈的冬陽暖暖地照射進來。這裡沒有彩繪玻璃讓我目眩神迷,唱誦著我不想聽的咒語。
這天,我跟亞登再次穿過樹林回家。
薇拉躺在紫色貴婦椅上,忙著讀另一本擺在媽媽櫥架上的羅曼史小說。她看得好入迷,沒注意到我進屋。我想跟她講比莉的事,但又不想跟她提,擔心她會說什麼難聽的話。而且,就算我告訴她,比莉有多厲害,多會做事,這點也不會帶來什麼改變。薇拉覺得事情都是給不曉得找方法的笨蛋做的。「我的腦子會帶領我渡過難關。」這話她跟我說了很多次。我看著她,她還是沒注意到,我看到她的舌頭舔起自己下唇。她雙眼亮亮的,胸部上下起伏,接著,她把手伸進上衣裡,撫摸起自己來。然後,她放下書本,仰起頭,用另一隻手探進裙底。我看著她的動作,說:「薇拉,住手,看起來很噁心!」
「他當然會,一年後選個美好的星期天他就會回來了。」
「我不知道。」我老實告訴她:「我猜我就和-圖-書是不喜歡跟我的姊姊叫同樣的名字吧,她九歲時神祕地死在樹林裡。我跟發瘋了一樣,希望我能夠成為第一個奧德莉娜,她也是最棒的奧德莉娜。我爸爸一直告訴我,她有多棒,他說出來的每句讚美都是在告訴我,我沒有活出她設下的標準,我覺得自己受到詛咒,而媽媽在我九歲生日時過世,席薇雅也在同一天出生,這讓我覺得我的詛咒更是加倍了。在九月九日的這天發生這麼多事,感覺實在很奇怪也不對勁。」
在這種日子裡,他讓我覺得心情很好,我們晚上會去上等的餐廳吃飯,再去看電影。在城市街頭,我會看到沒有雙腿的乞丐推著輪椅經過,有些人還會戴手套。他們有時會用底部有橡膠的金屬棍棒撐在人行道上,這樣他們的手才不會直接摩擦地板、生水泡。以前我從未注意過他們,也許我有,但我會移開目光,假裝他們不存在。
我曉得,我坐在搖椅上的時候,只要爸爸在場,就算他站在走廊,我都只能找到樹林裡的恐懼,其他什麼也沒有。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我就能用平靜跟心滿意足填補空水瓶,只要爸爸在附近,我就會站在搖椅後方,使勁用手搖椅子,讓地板發出聲響,好讓他以為我坐在搖椅上,然後,他就會走開。
她臉色蒼白,搖搖頭,鬼鬼祟祟地暗示亞登,然後無力地對我微笑,說:「不,謝謝妳,奧德莉娜。亞登可以幫我,但請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吃頓便飯。」但她臉上無法控制的焦慮神情出賣了她的話。
現在,比莉開了頭,她就把一切統統告訴我了。「兩年前,在我進行第二次截肢後沒多久,我丈夫就跑了。」她的口氣不帶酸楚。「我兒子照顧我,至少,他在我沒辦法自理的時候幫我。不過,我自理得滿好的,是吧,亞登?」
一天下午,我坐在搖椅上,舒懶地飄浮進樹林到那些男孩攻撃不到我的地方去。
「爸爸有天會回來的,媽,我知道他會。」
第二天,我把自從曉得比莉截肢後,一直沒說出口的話告訴她。「比莉,我在城裡看到沒有雙腿的人。所以如果妳不|穿長裙,我也不會嚇到。」
我不曉得該說什麼、該做什麼,甚至連該做何感想都不知道。我無助地掙扎著,想要捕捉住正確的話語,這時,我想起我的母親。假設,我只是假設,媽媽從醫院回來卻沒了雙腿,我還會覺得噁心、反感嗎?別人看到她,我會覺得丟臉尷尬嗎?不,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希望她回來。我願意犧牲一切換取媽媽回來,無論她有沒有腿。於是我曉得自己該說什麼了。
我現在長大了,爸爸常常帶我去他的證券經紀公司,他讓我一邊看、一邊聽,一邊學習他的工作。我是他取代媽媽的展示品,媽媽也常坐在他辦公桌旁的這張椅子上。年長的男女會過來跟我講話,還會跟爸爸有說有笑,之後,他們才開始將話鋒轉移到跟財務有關的話題上,爸爸向我解釋過關於財務的問題。「有一天,我的女兒會成為我的合夥人。」爸爸驕傲地對所有還沒聽說過這件事一百遍的人講這句話:「有這種女兒,誰還需要兒子?」
「噢,我很快會再來拜訪。」我充滿自信地說。
亞登看了我一眼,又看向他媽,陰鬱地說:「媽,這樣太超過了。妳就不能跟奧德莉娜明說嗎?」
亞登緊張地望了望我猜應該是比莉和圖書臥房的房門。他沒有請我坐下,或許他也忘了我身上穿著一件有斗篷的厚重外套,因為他沒有請我脫外套。他因為那扇他目不轉睛盯著的房門而分心。我推下帽子,沒脫外套,一直等待比莉出來,最後又多等了一會兒。亞登也沒脫外套,彷彿他曉得我們不會待太久一樣。
「我馬上出來。」比莉從另一個房間高聲地說。她的聲音聽起來跟她兒子的神情一樣焦躁不安。通常她的聲音都很溫暖,現在卻少了點歡迎的口吻。當下,我也覺得不太舒服,準備轉身離去。不過,亞登瞇起雙眼,仔細端詳我,害我猶豫了。不,這次我不會逃跑,我要留下來,至少解開一個祕密。
她大笑起來,強壯的雙手攬著我,然後嚴肅地望著我的雙眼。她接著開口時,語氣帶著一絲哀傷。
我輪流看著這對母子,思索到底出了什麼事?他們之間的振動頻率好強烈,我都跟著打顫了,我感覺到他們之間的焦慮,因為我也在屋子裡,我曉得她不希望我進屋。不過,亞登看著我的神情充滿了哀求,他的雙眼懇求我不要提起任何異處。所以我走上前,向比莉握手。我坐了下來,展開一場愚蠢的對話。當她在窗邊、我坐在屋外地上時,跟她交談很輕鬆。現在我們卻好像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沒多久,我就編了個站不住腳的藉口,說要快點回家幫艾絲貝阿姨做事。
爸爸消氣了。我可能可以去上學了。
「對,媽,妳超棒的。基本上妳什麼事都自己來。」他對我微笑,替媽媽感到驕傲。
「亞登!比莉以前是溜冰冠軍?太棒了!看看這些奧運獎牌!你們怎麼能守住這麼棒的祕密這麼久?看爸爸知道後會有什麼反應!」
「走開啦。」她咕噥地說,眼睛也沒睜開。「妳懂什麼?妳不就是樹林裡的妞兒,是吧?」
她一頭烏黑的大|波浪鬈髮往後紮得高高的,而不是落在背上,光是髮型就讓她看起來跟平常很不一樣。她上了大濃妝,實在太濃豔了。我平常都沒有看過她的睫毛這麼厚又這麼長。而且她肯定戴上了她所有的珠寶首飾。我露出無力的微笑,不曉得該怎麼面對這樣的景象。就算少了這上舞台的濃妝豔抹,她還是很美。華麗的塔夫綢洋裝跟誇張的裝飾珠寶讓她看起來好廉價,儼然是個冒牌貨,不是我認識的人,更糟糕的是,我不會想認識這樣的人。
「我有權利處置自己的孩子!」他氣憤地回嘴:「這個家是我作主,不是妳。再說,她現在已經沒有過往那麼害怕搖椅了。她現在自己會坐上去。我告訴過妳,那張椅子遲早會施展魔法!」
「比莉,我覺得好像烤箱裡有東西烤焦了。我可以幫妳拿出來嗎?」
我跳起身,跑去親吻她塗上腮紅的臉頰,然後激動地緊緊抱住她。她強壯的雙手幾乎是立刻蓋在我身上,彷彿她抗拒不了如此愛她、欽佩她的人。不過,淚水還是從她臉上滾落,黑色的睫毛膏變得一條一條的。「對不起我忽然跑來你們家。」我哽咽地說,也跟著哭了起來。「我很抱歉妳失去了雙腿。不過,比莉,這樣講聽起來可能很自私,但如果妳繼續溜冰,我就永遠不會認識妳跟亞登。命運把你們帶到我的生命來。」我笑了笑,擦去淚水。「爸爸說,命運是我們這些小船的船長,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
這次,在我繞過學校,朝著某m.hetubook.com.com個美好的地方前進時,聽到阿姨臥房裡傳來的爭執聲。我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第一個奧德莉娜的視角,回到自己的世界。阿姨高聲地說:「戴米恩,那女孩需要上學!如果你不讓她上學,有人會跟教育當局舉報你。你說你請了家教讓她受教育,根本沒有這件事。她的問題不只沒有受教育,她在其他方面也受到虐待。你沒有權利逼她坐上那張搖椅!」
「當然,我前夫每個月會寄微薄的支票來。」比莉補充道。
「妳不留下來吃飯嗎?」亞登問。我用受傷的眼神斥責他。至少爸爸對他的敵意是正大光明的,爸爸不會像比莉一樣躲在友好的外表之下。天啊,我幼稚地想,感覺到滾燙的淚水聚集在我的眼眶,我們的友誼只是表象,只存在於家門外。就跟薇拉說的一樣,比莉並不想尊重我。難道我瘋到讓別人不歡迎我進他們家嗎?我又注視亞登的雙眼,這次我用控訴的神情看他,他則哀求我的諒解。拜託,拜託,他的雙眼哀求著我。我決定多留下來一會兒,搞清楚到底我們為什麼會變得如此尷尬。
「媽。」亞登喊著說:「我帶奧德莉娜回來了,快出來。妳不能永遠隱瞞妳的祕密。」
亞登在我們身後甩上門,很大聲,非常大聲,是在警告他媽。幾片枯葉跟著我們進屋。我快手快腳彎腰拾起。我撿起落葉後,立刻站直身子,用好奇的目光環視四周。客廳很漂亮,沙發套是亮色的印花棉布,還有兩張看起來很舒適的椅子。與我們家的大空間相比,這裡看起來的確玲瓏許多。不過,無論我們花多少錢翻修,讓家裡恢復昔日的光輝,或無論在沙發或椅子上蓋多少亮色的印花棉布,這裡的舒適感是我們家永遠不可能出現的。
「對。」她高喊:「我希望妳永遠不會知道,我希望我們能夠成為朋友。我希望妳能把我當成普通人,而不是個怪胎。」
烤箱裡有東西烤焦了。也許我打擾到她煮飯,她不高興?還是因為她沒準備三人份,所以不希望我留下來吃飯?房子好小,廚房似乎就是客廳的一部分。
我對比莉充滿敬佩之情,也充滿好奇。我想知道她沒了雙腿,是怎麼清理家裡、洗衣服的。如果我可以跟薇拉說,比莉失去雙腿都可以做這些事情,她雙腿健在卻什麼也不做。真不曉得,如果有天,我終於見到比莉沒有繼續穿著那硬邦邦、遮遮掩掩的長裙,我還能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實。她在夏天的時候,肯定不會穿這麼多。
她把我帶進廚房,關上房門,彷彿也不希望薇拉聽見。「奧德莉娜,我必須老實跟妳說。在這間瘋人院裡,也許只有我會告訴妳實話。有天,妳的鋼琴老師跑來家裡找我,向我施壓,要我幫妳。他威脅說要去教育當局舉報妳的狀況,妳爸爸會因為剝奪未成年子女的受教權而受罰,甚至可能還要去坐牢。」
可惡,她也這樣,講到重點的時候就止住,就跟媽媽、艾絲貝阿姨甚至梅西.瑪莉阿姨一樣,她尷尬了起來,讓我好生期待,期待那永遠不會出現的資訊。
真的,比莉,不需要這樣。我更喜歡妳之前的樣子。
「我才不相信你。就算那孩子乖乖坐上去,我也還是抱持懷疑的態度,我希望那孩子能去學校上學。我每天看她站在窗邊望著薇拉的眼神,想要過薇拉的生活,看得我都想哭。戴米恩,她受的苦還不夠嗎?和圖書讓她再試一次,讓她找到自己的立足點。再給她一次機會,拜託你了。」
「媽。」亞登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妳不必這樣大費周章。」
真不敢相信!雖然花了點時間,但拉瑪.藍斯戴爾還是說到做到。我大笑起來,轉起圈圈差點擁抱阿姨,但她隨即退開。我開心地跑上樓,坐上搖椅,開始唱歌,希望能夠找到媽媽,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
我的想法湧了上來,我起身抱住比莉。就算我希望再希望,但我對阿姨從來沒有這種突如其來的情感衝動。我需要比莉成為我媽的替代品,特別是艾絲貝阿姨永遠跟我保持距離。「好了,比莉,也許我還沒準備好要看妳沒穿長裙的模樣,但有一天,當我過來的時候,妳可以不用穿這麼多,我不會覺得噁心。當妳看著我的雙眼,只會看到我對妳的欽佩,以及對妳將亞登帶到這個世界上的感激。」
「把責任推到不該屬於的地方,這個說法挺不錯的。現在,奧德莉娜,在妳爸跑來找妳之前快點回家,如果妳還想來,我們改天再見。」
這麼小的一件事讓我滿心雀躍歡喜。在薇拉又翻開另一本羅曼史小說的時候,我逮到機會,壓低聲音跟阿姨說:「艾絲貝阿姨,為什麼?我都不知道妳這麼在乎我有沒有接受正式教育。」
就在他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子時,我第一次注意到牆上的木頭層架上有好幾十座標記日期與人名的金牌。我抗拒不了,走上去看。噢,太神奇了!我開心地轉過身去,對亞登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兩隻腿都沒了!就是因為這樣!」比莉高聲地說。
她沉下臉看我,隨即別開頭。她的側臉很美,完美的古典美人側臉。「當妳準備好看我沒有穿這種大長裙的時候,我會知道。只要看看妳的眼睛,我就知道了。妳還沒準備好。奧德莉娜,那不好看。妳在街上看到的男人都穿長褲,所以妳看不見截肢後所剩的腿。我曾經有雙美|腿,現在我只剩二十公分的殘肢,連我自己看了都想吐。」她嘆了口氣,聳聳肩,然後對我露出迷人的笑容。「有時,我失去的雙腿還會痛,醫生說這叫幻肢的痛。我會在夜裡醒來,感覺到雙腿還在,有時實在太痛了,我忍不住只好叫亞登來。他會拿著醫生開的藥跑來。他不讓我把藥放在床邊,擔心我會不小心吃太多。這種藥會讓我迷糊,我會忘記我吃了一顆還是兩顆。在我等著藥效發作的時候,他會坐在我身旁,跟我說些傻乎乎的事情逗我笑。有時,在我痛上一整晚的時候,我那孩子會跟我一起熬夜,只為了娛樂我。上帝對我很好,那天叫我不要打掉這個可能會毀了我溜冰生涯的孩子。我考慮過兩次,還是沒有墮胎。如果我老早知道我打掉的孩子都會跟亞登一樣好,也許現在就會有十二個小孩了。」
我說錯話了嗎?他看起來更尷尬了。為什麼?這件事跟比莉的美貌能夠與伊莉莎白.泰勒相提並論一樣棒啊。我可以想像比莉穿著上頭有亮片的裸|露服裝,在冰上優雅地滑行。她會轉圈、繞圈,做那個叫作兩周半跳的動作,而且永遠不會頭暈。而在我認識她與亞登的這段時間,他們都不曾吹噓,甚至連暗示都沒有。她跟我講話的時候彷彿自己無足輕重,但她明明就很厲害啊。
我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她。
「要,我需要這樣。而且,亞登,你明知道你可以事先警告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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