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親愛的奧德莉娜

作者:V.C.安德魯絲
親愛的奧德莉娜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三部 必須堅強,必須克服恐懼 21、突破

第三部 必須堅強,必須克服恐懼

21、突破

「沒錯!」薇拉對我露出感激的神情。「如果你們想知道,我整整搽了五層,從基底油到最後的亮面油。」
「薇拉,我感謝妳照顧我,但從今天起,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春天的時候,在比莉的忌日這天,薇拉說:「來。喝了這杯熱茶,讓妳的氣色紅潤點。妳看起來死氣沉沉的。」
我身染重病,面對她嚴厲的大嗓門,只能縮著身子,明明這裡就沒有別人要聽她講話。她惡狠狠地瞪了蹲在角落的席薇雅一眼。
「亞登,我怕……我怕你選擇薇拉,不要我了。」
「爸爸,你曉得薇拉這個人,就會說謊。」
我繼續替玫瑰施肥,整理鬱金香的苗床,心裡想著蘭花,不曉得席薇雅什麼時候會醒。亞登用雙臂抱著我。「我愛妳。」他用嚴肅的口氣說話,我警覺到停下手邊的動作。他的手臂掃下了我的寬沿帽。「如果妳不能愛我,奧德莉娜,那妳就讓我走,讓我恢復自由。我想要也需要被愛,讓我去找願意愛我的人。」
我該怎麼告訴他?謝天謝地,薇拉沒有跟他說。死亡對她而言彷彿無關痛癢,每天都會發生,只能引起她的好奇,而不是哀傷的情緒。
我用心電感應告訴她,席薇雅,我來了,我常這樣,她似乎也接收到我的訊息。我必須先把亞登的手從我腰上拉起,然後小心翼翼地從他跨在我雙腿上的腿裡調整姿勢起來。等到我終於掙脫,便彎著身子,撫摸他的臉頰,親吻他的嘴唇。
「對。」他說:「薇拉。至少她不冷淡,至少她有反應。她把我當個男人看。奧德莉娜,我不是聖人也不是魔鬼,我只是個有欲望而妳不肯滿足的男人。我已經試了快三年,噢,我真的試過了,但妳不肯讓步,現在我已經不想再試。我要走了。我要跟妳離婚,跟薇拉結婚,除非妳能在肉體上愛我,就跟妳在別的層次上一樣愛我那麼多。」
「而你還是繼續愛我?」我訝異地問。
「親愛的,婚姻需要成長,來點冒險的精神吧,做妳以前從未做過的事。我不在乎那是什麼,這次,妳來向我討愛,別等我開始。」
我立刻靠上去吻他,愛撫我從來不想碰觸的部位。他歡快地呻|吟起來,緊抱住我。「就算我不幸失去妳,我也會走遍天涯海角尋覓另一個奧德莉娜,這意味著,到我進棺材那天,我都再也找不到這樣的妳。因為,天底下不會有另一個妳。」
警察似乎迷失在女性化妝品的複雜世界裡。
「我媽怎麼了?」他立刻警覺起來。他的手緊張地梳過自己的頭髮。「奧德莉娜,出了什麼事?」
我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激|情在我內心開始發酵,逼迫著我的感覺。我的胸部脹大,因為需要而堅挺,我拉著他的手按在我的皮膚上,需要他的身體,想要他進入我。我的呼吸變得愈來愈快,他也是,但他沒有伸手把我拉到底下或脫下我的衣服。是我扯開他的襯衫,抽掉他的皮帶,然後解開他的長褲拉鍊,把褲子扔去一旁。我厚著臉皮拉下他的內褲,就連這時,他都沒有碰觸我,不過,他抬起膝蓋,讓我脫掉他身上全部的衣服,隨即躺下來,讓我解開他的鞋襪。他似乎很急切也很不耐,但就我看來,穿著鞋襪辦事是很荒謬的事情。
席薇雅想要開口,但她無法好好講話。大雨讓我們全身溼答答的,在她掙扎著想要講出正確的字眼時,亞登朝我跑來。
我看著他放棄他的創造力,彷彿那是沒有用處的東西一樣,看著他發展出爸爸那種對錢、對權力、對更多錢的渴望,讓我覺得很失望。
「只要席薇雅在外頭晃,這種事情就是會發生!」薇拉高聲地說,她一跛一跛地朝我們走來。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沒辦法不愛妳。」他的聲音沙啞,他的情緒讓他的口氣堅定了起來。「妳就在我的血液裡,妳是我靈魂的一部分,就算妳不讓我碰妳,我還是想醒來的時候,一睜開眼就看到妳在我身邊。我剛剛那些話只是為了要動搖妳,讓妳害怕妳可能會因為薇拉而失去我。奧德莉娜,有段時間,妳看起來好遙遠、好冷漠,彷彿妳好像處在什麼出神的狀態還是遭到施咒一樣。」
「好,妳們各說各話。」他吸了吸鼻子,把眼淚擦乾,聳聳肩,轉過身,彷彿沒辦法繼續看著比莉一樣。「我的確知道薇拉是個騙子,但我也曉得奧德莉娜會不計一切保護席薇雅。無論比莉是怎麼死的……我現在都沒辦法再看到席薇雅。我會把她送走,這樣她就不會再傷害任何人。」
他這麼說聽起來很貼心,我立刻擺脫忽然出現的冷冽不安,逼著自己甩掉靈魂、內心及良心上的重擔。我從來沒有感覺自己如此年輕、歡快,我大笑起來,轉過去面對他。我用親吻跟輕撫鬧著他,還放縱地探索他的身體,就跟他之前探索我的身體一樣。我實在太愛他了,我可以為他而死。而我曾經一度覺得這一切好罪過、好邪惡,爸爸實在太可惡了,讓我有這種想法,他毀了我過往可以享受這一切的機會。
「我以前相信,妳永遠找不到比我更迷人、更吸引妳的事物了。我真是大錯特錯。我們結婚沒多久,妳就心門深鎖,把我阻擋在外。我以為妳需要我,但事實並非如此。結果妳跪在這裡,戴著粗工手套,還有那頂蠢帽子,讓我看不見妳的臉。妳不肯抬頭注視我的雙眼,我回家後,妳也不再對我笑,好像把我當成一件卡在妳規律整潔生活裡的龐大家具,而這樣的生活沒有我存在的餘地。奧德莉娜,妳不和*圖*書愛我了嗎?」
我把席薇雅推到身後,聽到她害怕的哀鳴。「爸爸,等等。席薇雅這段時間都跟我在一起。我們一起去河邊,等到我們回來的時候,比莉已經在地上斷氣了。」
「那你說要美化美國城市的夢想呢?」我刻薄地問,心想,只要我新育種出來的玫瑰花跟鬱金香得了什麼獎,我就要繼續在溫室裡種我訂來的蘭花。等我厭倦蘭花以後,我就會找新的嗜好,直到我也躺進銀蕨家族墓園的那天為止。
他差點哭出來,近乎瘋狂地激烈吻我,終於他把臉抽開,露出微笑。「好,我願意等妳,但我不會等妳一輩子。妳要記住這點。」
現在,他要為了薇拉離開我了,到頭來,他只會成為另一個拉瑪.藍斯戴爾。薇拉不愛他。她對自己的愛遠超過她愛任何男人,或者,也許因為她連自己都不愛,所以更不可能愛任何人。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心上的大石頭倏忽放了下來。「爸爸,我想起來了,席薇雅絕對不會靠近比莉,她不讓比莉碰她,她也絕對不會願意碰觸比莉,就算是要拿比莉的推車,她也是趁著比莉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拿走。」
在晴朗的藍天下,炙熱的陽光閃耀著,我引導他進來。這次,這美好的第一次,我終於能夠允許自己體會他在我體內的感覺,帶領我跟他一起直達我曾聽說卻從未體驗過的那種天堂。
他的手在我的皮膚上感覺很溫暖,他的眼神更溫暖。「這只是我的形容,表達我一定要擁有妳的方法。」
困惑浮上我的心頭。阿姨和父親總說我跟亞登的感情是兩小無猜的愛……他們說的也許沒錯。青少年的愛就只想要抱抱、親親、牽牽手。
「奧……德……莉……娜……」輕輕的,一再重複喚著我的名字。
「但薇拉剛剛說——」他咆哮著,但沒說下去,他看看我又看看薇拉。
「我們在這個家一起長大,跟姊妹一樣,但我是她的表姊。」
「妳們這段時間都在一起嗎?」
「別走……妳要去哪裡?」他睡眼哲
「我不相信妳。」爸爸說,他用厭惡的目光看著席薇雅。「為了妳好,我希望警察相信妳的說法。同一座樓梯鬧出兩條命案實在很難解釋。」
爸爸瞇起雙眼,彷彿想搞清楚誰說的才是實話。
我逼自己冷冷地說:「薇拉嗎?」
半夜,我醒過來,以為自己聽到席薇雅在叫我。
不,我心想,我辦不到。第一步由男人開始,這是他們的責任,先伸手觸摸會讓人感覺很低賤,不是淑女的作風,但他的雙眼在乞討,因欲望而炯炯有神。我配不上他,他大可直接離開我,畢竟,到頭來,我辜負了他。不過,我還是想要他。我心裡有個聲音,要我照著他的話做,不要管爸爸先前說了什麼關於男人及他們的邪惡欲望,以及按照他們想法行事的女人有多羞恥。爸爸多年前就給我洗腦……這次,我會推翻這些閃爍著邪惡、骯髒、下流字眼的訊號。
也許我們看起來都太哀傷,不像殺人犯,也許爸爸又動用了什麼關係,銀蕨大宅裡的另一場命案又被研判為意外。
夏天的時候,有一天,亞登很早下班回家。他跑進我們的臥房,把我從床上拉起來。
不久,他就進我們臥房裡的浴室沖澡,席薇雅從牆角的位置起身,走到我的床腳。她露出可憐的神情,想要讓雙眼聚焦。她小小的手伸向我,求我也回到她身邊。她變了,我幾乎認不出她來。
秋天過了,冬天也去了。有些日子,亞登沒回家,而我一點都不在乎。
雖然我一再想要找到他跟薇拉上床的證據,但我猜我並不是真的想知道,不然,我可以輕易逮住他們。
要擺脫這些吶喊的羞恥感並不容易。我在想,如果他沒有繼續這樣看著我,我很可能不會採取任何行動。他讓自己看起來好脆弱,他把手放在身後,壓抑住想要率先碰我的欲望。我對抗著爸爸灌輸的微小聲音以及他的教導……不,亞登是我丈夫,我愛他,他也真的愛我。
薇拉看著年輕的員警,他大概三十歲吧,一直盯著她看。噢,我的天啊!她在對他搔首弄姿,一下蹺腳,一下平放,把玩著開襟袍子的衣領。年長的警察看起來一點興趣也沒有,甚至露出厭惡的神情。「這也就是說,銀蕨小姐。」他壓低聲音說:「在羅爾太太摔下樓梯的時候,家裡只有妳一個人。」
「而當妳回來的時候,妳發現妳婆婆已經在地上死了?」
這時,一聲怒吼讓我們兩個人都嚇了一跳。爸爸對著薇拉大吼:「妳在說什麼?比莉怎麼可能死了!」他沉重的腳步聲跑踏在走廊上。「比莉不可能摔下那個樓梯!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兩次!」
「妳哭了。」結束後,他說:「感覺實在太美好了,奧德莉娜,我終於得到真正的妳了。我試了這麼久,才突破了妳長久以來設下的屏障。」
比莉喪禮這天,我得了今生最嚴重的感冒,病得很重。高燒加憂鬱,害我不得不躺在床上,由薇拉負責照顧我。能夠展現她的專業技能,似乎讓她很開心。我翻來翻去,發著高燒,幾乎聽不到她說亞登現在變得有多帥。「當然啦,他一直都很帥,但他小時候,我覺得他看起來很軟弱。現在他似乎學會了爸爸的力量跟個性……妳有沒有注意到?」
「等等,小姐,妳不是羅爾太太的姊姊?」
「我想喝冰茶。」我把杯碟推開。她氣憤地端回我面前。「奧德莉娜,喝了這杯茶。別再跟個孩子一樣。妳不是一會兒前才說妳覺得www•hetubook.com.com冷嗎?」
對,他說的沒錯。這個屏障是爸爸替我建築起來的,這是他把我永遠綁在他身邊的方法。
我必須去遊戲室一趟。我必須面對她的恐懼,就是這份恐懼害我一直無法享受我跟亞登應該有的魚水之歡。就是那張搖椅,我在搖椅上看道那三個男孩傷害了第一個奧德莉娜,這是逼著我遠離正常的第一步。讓我沒辦法享受性|愛的第二步是爸爸以及他對媽媽所做的一切,還有他對我灌輸的觀念。讓我遠離常軌的第三步是爸爸在傷害阿姨之後的冷漠態度。不過,我告訴自己,這不是我的恐懼,這是爸爸的恐懼,也是第一個奧德莉娜的恐懼,那個,早在我出生之前就死去的女兒。
「她想要比莉的紅色推車,於是就把比莉推下樓梯。我在浴缸裡,聽到了尖叫聲。」
在門廳裡,爸爸跪在比莉僵硬的屍體旁邊,溫柔地把她抱在懷裡。他黑色的眼珠子向上翻,有點像席薇雅。「我替她訂了義肢。」他用平板的口氣說話:「她說她沒辦法用義肢走路,但我想在帶她去城裡的時候,她可以好好炫耀一下。義肢會跟她的腿卡得剛剛好,看起來會很美。這樣,她就不用在夏天裡穿著那些又長又熱的洋裝了……噢、噢、噢……」他啜泣起來,小心翼翼地將比莉放回地上,然後站起身來,想要一把抓住席薇雅。「妳真可惡!」他尖叫著,朝我跑來,想要抓住她。
不過,不可能是蓄意的,因為席薇雅沒辦法搶先一步思考。
「薇拉,不要靠近她。」我的聲音很虛弱,視線很模糊,但感覺起來席薇雅害怕薇拉的程度,遠超過薇拉怕她……她真的很怕,後來她爬到我床下,一路躲到爸爸跟亞登到家。
我看著那塊紅色的地毯,回想起我們家上上下下都重新裝潢過,樓梯也鋪了新的地毯,怎麼還會這樣?沒有腿的女人要怎麼絆倒?除非她是用手行動,然後不小心勾到地毯鬆脫的地方,或她的衣服扯到了……或水晶稜鏡的反光讓她看不清楚。不過,在沒有太陽以後,家裡就是一片黑暗了啊。
我眨眨眼睛,想要集中精神,我撐起身子,習慣性地把席薇雅攬進懷裡。「不,薇拉,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席薇雅就不會離開。妳為什麼還不走?我可以做所有的家事、煮飯。我們不需要妳了。」
薇拉氣憤尖叫,神情痛苦扭曲,她打算處罰席薇雅……不過,她扭到了腳踝。「噢,天啊,那個智障!我要跟爸爸講,把她送走!」
「我沒說謊!」薇拉高聲地說,她蒼白的臉變得更沒血色,她杏色的頭髮跟野火一樣燃燒。「我聽到比莉對席薇雅大吼,接著就聽到比莉的尖叫聲,奧德莉娜才在說謊!」
我鬆了口氣,坐起身來,把她抱在懷裡。她跟我一起倒在溼溼的草地上。「沒事了。」我哄著她:「我知道妳不是故意傷害比莉的。」
「妳怎麼知道是席薇雅?」我喊著說:「薇拉,妳有透視眼嗎?」
亞登跟爸爸不一樣,爸爸最愛第一個奧德莉娜,亞登則愛我本來的模樣,他沒有把我塑造成他想要的樣子。我用雙臂環抱著他,看著水上反照出來的顏色,這些色塊跟家裡的顏色不一樣。我躺在那裡,開始想我有多恨那些彩繪玻璃,那些藝術燈跟燈罩,那些藝術裝飾還有所有其他人造、虛偽的顏色,讓我產生錯誤的恐懼。我現在還有什麼好怕的?
比莉死後,生活變得苦澀。也許是因為我們大家都很想她(除了薇拉跟席薇雅),也許是因為我受到雙重的失落,因為我現在也質疑起席薇雅、無法信任她了。我放棄席薇雅,不再費心教她任何技能。偶爾我轉頭,會看到她用渴望的眼神看著我,神情中充滿嚮往。但那渴望比不上她會想握住我的手,或用她從樹林裡摘的野花來取悅我的時候。
「別再哭了!」薇拉嚴厲命令道,她把溫度計塞進我嘴裡。「記住,我媽跟妳說過,眼淚沒有用,真的沒有用,永遠都沒有用。妳從生命裡能搶到什麼是什麼,不然就一無所有。」
「不!」我尖叫起來,把席薇雅拉進懷裡,抱著她、保護她。「如果你要送走席薇雅,讓我跟她一起去!無論發生什麼事,那都是個意外。」
我看著席薇雅,她走回最陰暗的角落,彎起膝蓋坐了下去,內褲露了出來。我心想,把妳的裙子拉好,然後毫不驚訝地看著她乖乖照辦。很久以前,我跟席薇雅就發展出這種親密的默契。
最後,他們認為,我們家的前梯對任何人來說都非常危險,特別是在他們檢査後,發現有塊地毯鬆脫了。「這裡很容易絆倒她。」年輕的員警說。
他瞇起那雙嚴厲的眼睛。「所以席薇雅不是全程跟妳在一起?」
「夠了,真是夠了!」他高聲地說:「我幾個月前就該這麼做了!妳不可以因為妳不夠成熟,沒辦法面對事實,就拋下我跟妳的人生。我們身邊充滿死亡,從我們出生那天開始,就一天天朝墳墓前進。不過,請妳這樣想,奧德莉娜。」他的語氣和緩下來,還把我拉進他的懷抱。「誰都不會真正死去。我們就像樹上的葉子,我們在春天誕生催芽,在秋天掉光樹葉,但我們總是會活回來。就跟春天的新葉一樣,我們會重生。」
我緩緩抱著她前後搖晃身子,不禁想到,她有多討厭比莉,以及她有多想要那台紅色推車。她常常拿水晶稜鏡對著我的眼睛閃。意外?故意?當然了,無論席薇雅做了什麼,她都不是故意要殺和圖書人。她把比莉推下推車,之後,比莉跟推車就一起跌下樓。
他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觸碰到我的內心,用目光愛撫我,激起我的熱血。他琥珀色的雙眼燃燒起來,就連他撫摸我臉頰的手都感覺發燙。他立刻抽開手,彷彿我的皮膚跟他一樣熱。
他的目光探索我的雙眼,他握著我的肩膀,口氣急迫起來,彷彿他也察覺到我內心的改變一樣。「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他興奮地說:「這次,我們可以從頭來過,只有妳跟我,沒有席薇雅在隔壁讓妳擔心。我對薇拉只有肉體上的欲望,但我愛妳那所有甜美、浪漫的一切,薇拉並不浪漫,跟她一起講究浪漫的感覺實在太蠢了。我回家,看到妳坐在窗邊看窗外,都會觸動我的心弦。我起身,看到光線照在妳的頭髮上,閃閃發光,好像是個光環,而妳的皮膚看起來吹彈可破,我真的很訝異妳是我的妻子。我從來不會覺得薇拉有多特別,只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我小時候會想,在我贏得妳的心以後,我就贏得了一位會永遠愛我的公主,我們會幸福快樂,白頭偕老,手牽手面對老年,什麼也不怕,但事實並非如此。我沒辦法繼續這樣下去,愛著妳卻用薇拉替代妳。奧德莉娜,妳讓我枯竭,妳絞扭我的心,逼得我必須去找薇拉尋求慰藉。結束後,我只感覺到肉體的滿足,但心靈上一點滋養也沒有。只有妳能滋養我的心靈。妳根本沒有這麼想要我,妳又怎麼能指望我繼續等妳呢?愛就跟火一樣,需要常常加燃料,而不是只有甜甜的微笑跟輕輕碰觸而已,愛也需要激|情。讓我們再試一次,我們的蜜月夜,我們之間沒有可以躲藏的門,沒有羞恥,現在就跟我做|愛。現在,在門外,此時此刻。戴米恩去城裡,薇拉也不在,席薇雅在搖椅上,我出來前,她在唱歌,現在很可能在搖椅上睡著了……」
「有時,我以為這是因為妳沒有把我當成一個男人來愛,而只是妳的同伴。」
我跟做夢一樣,看到比莉坐在小屋的窗前,我們還是孩子,她把東西從窗口拿給我跟亞登。我看著她,今生最後一週的模樣,容光煥發,暢快開心,因為她戀愛了。不過,比莉為什麼會走前梯?明明後梯距離廚房就比較近啊?就跟艾絲貝阿姨一樣,她們一整天大部分的時間都耗在廚房裡。難道是因為前梯下來就是大理石地板,少了後梯銳利的轉角跟鋪著地毯的平台,所以前梯才會要人命?這就意味著有人故意把我阿姨跟比莉推下樓了。
我乖乖地拿起杯子,準備靠上嘴唇,這時,席薇雅跑了過來,用全身的重量撞了薇拉一下,薇拉扶著我往前撲,因此打翻了我手上的杯子。杯子滾到地上,摔破了,薇拉跟我倒在椅子上。
她說的沒錯。亞登跟我一樣,對爸爸充滿矛盾,他厭惡爸爸,卻也欽佩他。而且,他一點一滴學習爸爸的癖性、爸爸的走路方式、爸爸那充滿決心的堅定口吻。
我知道亞登會在外頭跟薇拉亂來。就算在我家屋簷下,我也常常在某個很少用的房間裡瞥見他們。我閉上眼睛,鎖住心靈,假裝沒有注意到亞登脹紅的臉,以及薇拉理平她那緊得跟畫上去一樣的貼身裙子。她會對我露出得意的笑容嘲笑我,告訴我她贏了。但我為什麼不在乎了呢?
我跪著移動身子看著他的臉。他真的愛我,他的雙眼道盡一切。我看到愛在他的眼眸裡閃爍,其中還有無比的哀傷。跟我離婚、娶薇拉並不會讓他真正開心……根本比不上我的肉體反應能夠帶給他的快樂。
我一再重返比莉過世那天的情景,聽到她尖叫,然後是比莉跟推車重重摔下階梯的碰撞聲。
「但、但——」他放下浴巾,用探詢的目光看著我的雙眼。「妳阿姨過世了……奧德莉娜。我媽……她……她沒死吧……?」
現在,每當席薇雅在場,我都會覺得不安。她也不喜歡艾絲貝阿姨。我開始會偷偷摸摸觀察她,這才訝異地發現,席薇雅會討厭所有威脅到她在我心目中地位的人。從她的雙眼、她的行為看來,我就是她生命裡唯一最重要的人,而她會緊抓著不放。這是我自找的,當然還有爸爸稍微的逼迫。
我抽開身子,倒回床上,躺著。他跪下來,把臉埋在我的胸部,懇求我回到他身邊。「我愛妳,但妳每天都在慢慢殺死我。我在同一天裡,失去了母親,也失去了妻子,但我還是吃飯、工作、繼續生活。不過,我沒辦法再這樣下去,如果這樣能叫生活的話。」
爸爸在雕飾華美的壁爐前面踱步,天熱的時候,壁爐會用裝飾過的皮革蓋起來。前來的警察還是調査阿姨死因的那兩位,爸爸看起來令人畏懼,力量能與兩位員警相抗衡。他直接說出他的看法。
當他終於伸手緊抱我的時候,我呻|吟起來,終於能夠跟他一起感受到全然的狂喜。
他臉垮了,雙眼痛苦無神,他不希望我看到,於是把臉貼在我的頭髮上,開始哭了起來。
「請問指甲油要多久才會乾?」警察這次是問我,不是問薇拉。
「是的,警官,都在一起。」
席薇雅十一歲了,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她彷彿在一夜之間發展出女人的身形。有人替她梳頭,在她的馬尾上繫了一條水藍色的緞帶,顏色跟她這身我沒看過的可愛服裝一模一樣。我好訝異,我看著她美麗、年幼的臉,她合身的純棉洋裝展露出她勻稱的年輕軀體。我真是個傻瓜,居然懷疑席薇雅能夠傷害任何人。她需要我,我怎麼能冷血地忘記席薇和_圖_書雅?
「妳口氣好酸,跟妳阿姨一樣。」亞登如是說,他坐在我身旁的草地上。「我們小時候,不都有夢想嗎?」他的聲音與表情都透露出某種程度的嚮往。
席薇雅睡得很熟,側躺成一團,她睡覺的時候看起來很像天使。我也吻了吻她,感覺我對所有的人都充滿愛。睡著的她,看起來就只是個美麗也正常的孩子。
「另一個奧德莉娜?你知道另一個奧德莉娜的事嗎?」我問,冷顫在我的背脊上爬上爬下。他為什麼要講這種話?
「最好快點。」他口齒不清地說,因為我們纏綿了好幾個小時。「馬上……又需要妳了……」然後,他又睡回去了。
我變瘦了,並且開始不在乎自己的外表。我的二十歲生日來了也過了,讓我鬆了口氣,終於擺脫尾數有九、讓我不開心的年紀。我躲在牆壁的陰影裡,恐懼的雙眼盯著色塊看。現在我希望我的記憶還是充滿空洞,這樣我就能忘卻我的痛苦跟我對席薇雅的懷疑。不過,空洞的記憶屬於我的童年,現在我很清楚該如何把握住那些讓我感到哀傷的回憶。
「親愛的,我們進屋吧。」我說,他扶我起身。我緊握著席薇雅的手,跟著他從邊門進屋,走進前往飯廳的走道。我站在那裡,讓他用身後廁所裡的浴巾把我的頭髮擦乾。我在鏡子裡看到自己蒼白的倒影。
我低聲地說:「我一下就回來。」
我到處都找不到席薇雅,還歇斯底里地跑到外頭的大雨裡找人。「妳給我出來!別躲了,席薇雅!妳為什麼要做這種事?艾絲貝阿姨是不是也是妳推下去的?噢,席薇雅……我不希望他們把妳關起來,我不想……」
自從比莉摔下樓梯那天,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丈夫的疲憊,細小的皺紋蝕刻在他疲累、泛紅的眼周。他跟我一樣,雙眼凹陷得很嚴重。他沒有刮鬍子,看起來很邋遢,不像他,倒像個我不認識也不愛的陌生人。我在他臉上看到了以前沒注意過的缺點。
我的感冒一直沒有好,整個夏天都在咳嗽。我十九歲,還是很期待二十歲生日的到來。到時候我就安全了,再也不受「九」的詛咒。生命似乎太殘酷,在這一年裡一口氣奪走我的阿姨跟比莉。薇拉也繼續跟我們住在一起,樂意接掌所有的家事粗活,讓爸爸既訝異也滿意。
忽然間,一個長長的影子出現,為我投出涼涼的陰影。我拉起草帽的帽沿,抬頭看到亞登,我以為他和朋友去打高爾夫球了。我心裡多多少少以為他跟薇拉會計畫在城裡見面。
他的雙眼溫暖也溫柔,鼓勵著我。深邃又充滿熱情的雙眼,不斷催促著我繼續,重點不在於他的情欲,而是我的欲望,而因為如此,感覺起來很不一樣。我只要做我想做的就好,就算那是什麼邪惡的事情,就讓它邪惡吧。
「我婆婆下樓的時候都是一次下一階,她下樓時,還會拿著她的推車,擺在下面的階梯上。她上樓也是這樣。她的雙手非常強壯。她有隻手指骨折了,可能是施壓了太多的重量在那隻手上,失去平衡才跌下來。我不在場,無法確定。我那時跟我妹妹席薇雅一起在河邊。」
他生硬地說:「如果妳感興趣的話,我可以告訴妳,我不會碰妳。我只是想再一次躺在這個房間,感受妳在我身邊,然後,我要決定該怎麼過我的日子。奧德莉娜,我很不開心,我相信妳也不高興。我想讓妳知道,我跟戴米恩談過了,妳父親已經不會盜用客人靜止帳戶的金錢了。他很訝異我發現了,但他沒有否認,只說了『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
然後輪到薇拉,我很訝異她居然保護了席薇雅,完全沒提到她聽到的尖叫或大吼。「我在泡澡、洗頭、搽指甲油,然後,我聽到表妹在樓下門口大哭。我下樓時,看到羅爾太太倒在階梯下方。」
我媽媽、我阿姨,還有現在比莉的遭遇根本一點都不公平。我捶打地面,對上帝吶喊,上帝太冷血了。「別再這樣對我了!」我高聲地說:「祢殺死了奧德莉娜,現在祢也要藉由殺害我所愛的人來折磨死我嗎?」
亞登需要我,他愛的人是我,不是薇拉。我遲疑地用雙手捧著他的臉。他沒有動,他的手依舊擺在背後。我輕輕吻了他的臉頰、額頭、下巴,最後才是嘴唇。他的嘴唇軟軟的,但不是太軟,只張開了一點點。我又吻了他一次,這次比較激烈,但他還是沒有回應。我彷彿可以對他隨心所欲,而他不會傷害我。我又大膽地吻了他一次,這次吻得很深、很久,就連我的手也在他身上撫摸,一路愛撫到他的臀部。在他讓我為所欲為的時候,我內心有股衝動活了過來,他一點作為也沒有,也沒有要求或暗示我該怎麼做。
「妳為什麼拋下音樂,在這裡浪費時間?」他沒好氣地問,還踢了踢擺在我園藝用具旁邊的那袋肥料。「奧德莉娜,種花誰不會?但不是每個人都有成為偉大音樂家的潛力。」
我絆了一跤,跌在地上,就順勢倒在地上哭,我不管了。無論我怎麼做,無論我多努力,事情總會出亂子。我有什麼毛病?銀蕨大宅、爸爸、我們到底有什麼毛病?想要找到幸福快樂根本只是徒勞無功。每次只要我覺得自己能夠掌握幸福,幸福就會從我指間溜走,摔個粉碎。
「我討厭那個小怪獸。妳為什麼不跟警察說實話,讓她遠離妳的生命就好?她殺死了我媽,也害死比莉。」她走過去,站在席薇雅面前,害得我用手肘撐起身子,希望她別傷害席薇雅。薇拉高聲地說:「席薇雅,妳聽和-圖-書好。」她用腳戳了戳席薇雅。「妳不要在我背後鬼鬼祟祟的,不准把我推下樓梯,因為我會很小心,妳不可能害死我,懂了嗎?」
「不,警官。我們一進門,在我還沒點燈的時候,就聽到她跟推車一起摔下來的聲音。」
在五月底的一個炙熱星期六,我蹲在媽媽的玫瑰園裡,輕輕地用園藝耙鬆土,再施加肥料。晚香玉子球就在旁邊,我馬上就會把它們種進土裡。席薇雅在家裡午睡,薇拉跟爸爸開車進城買新衣服。
我為了不要讓自己閒著,開始認真種植媽媽多年前心愛的玫瑰花。我買了教人如何種玫瑰花的書籍,還會參加園藝聚會,帶著席薇雅一起,首度將她介紹給外人認識。雖然她沒有說什麼,但大家都以為她只是害羞而已(或者只是假裝這麼想)。我替席薇雅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把她的頭髮整理得很體面。她總是很害怕,得回到家,換上舊衣服才有鬆口氣的感覺。
在回到亞登熟睡等我的地方路上,我覺得我又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感覺是從遊戲室傳來的……她的臥房。她吃醋了嗎?因為我找到了最愛我的男人,而天底下沒有人會這樣愛她?
母親跟阿姨會死,兒子跟女兒也會,但是,生活還是會繼續過,陽光也繼續閃耀,雨仍舊會滴落。幾個月過去了。爸爸顯露出明顯的老化跡象,更展現出些許成熟、溫和的性格。
我搖搖頭,思索我是不是終於長大了。我成熟的這一面是不是要在這一刻萌芽增長?我感覺到高漲的興奮感,感覺不到我在我們新婚夜的那種害怕。他大可直接走人,什麼也不跟我說。他大可選擇薇拉,對於離婚,我完全不會有異議,他心知肚明,但……他給了我第二次機會……他的確愛我……這不是憐憫……他的確愛我。
「奧德莉娜,薇拉打電話來,出了什麼事?下這樣的大雨,妳們兩個為什麼待在外頭?」
接著,輪到我重複我所知道的狀況。我小心翼翼思量我說的每句話,盡量護著席薇雅。席薇雅蹲在遠處角落,低著頭,頭髮完全蓋住了臉。她看起來很像是調皮過後的小狗,縮在角落。
「我在泡澡。」薇拉重複道,還用嚴厲的目光看著他。「我今早做了日光浴,渾身是汗,很熱,就進來洗頭,然後,跟平常一樣,我泡澡、搽指甲油,腳趾甲也塗了。」她邊說邊把她精心修剪過的指甲伸出來。穿著涼鞋的腳趾也亮亮的。「如果我對羅爾太太動手,我的指甲油就會暈開。」
「我跟席薇雅去河邊……至少我以為席薇雅在我身後……」我掙扎著開口,然後一股腦全說出來。「我回來的時候,風雨已經開始了。前廳很暗。有個東西跌下樓梯,我不曉得那是什麼,還害我絆倒了,然後,亞登……我才發現那是……那是……比莉。她跌下樓梯。推車也跟她一起跌下來。亞登……她就跟艾絲貝阿姨一樣。」
時間,一度過得很快,接著又變得很慢,現在又再度於每天單調的生活裡加速前進,我已經二十二歲了。很快的,春天跟夏天又要消失進我替自己打造的空白虛無之中。
暮色灑落在天空上,用粉紅色的天光向這天道別,火紅的紅色雲朵底部是深紅色,在藏紅色裡點綴著幾道紫藍。躺在他懷裡,我看著太陽落入河後方的河灣裡。我看著亞登慢慢睡去。這是我第一次在我們做|愛後,覺得自己很乾淨、值得繼續活下去。
他冷淡地說話,彷彿他說這些話只是為了要在我們之間的鴻溝上搭建起橋梁一樣。現在,亞登是父親事務所的協理了,他不再提改天要回到最初的愛——建築上頭了。他把製圖的工具跟十六歲時比莉買給他的製圖桌擺到一邊,就跟他將小時候的夢想擺到一邊一樣。我猜,我們都會這樣。命運決定了我們踏上的道路,不過,看到那些東西收進閣樓還是讓我很難過,因為進了閣樓裡的東西,就很少再拿下來了。
有人輕輕碰我的手臂,讓我回到現實。我淚眼矇矓地轉身看到席薇雅站在我旁邊,用那聚焦的雙眼做出哀求的神情。「奧……德……莉……娜……」她緩緩地喊著我的名字。
爸爸沉下臉,但同時似乎也鬆了口氣。
有天晚上,夜深了,我已經不再期待看到亞登來我的臥房,他卻開了門,走進來,坐在我的床沿。我訝異地看著他開始脫下鞋襪。我正想要開口說些嘲諷他跟薇拉的話語,薇拉頤指氣使了一整天,但我什麼也沒說。
「看狀況。」我努力回想。「只搽一層很快就乾了,搽愈多層,需要的時間愈長。我會小心翼翼搽指甲油,在最後一層搽上去以後,至少要等半小時。」
她開始大哭。「我為妳付出這麼多,結果妳還是排擠我。」她啜泣的模樣彷彿心碎了。「奧德莉娜,大家都寵壞妳了,寵壞了。如果妳有骨氣,早就離開這個地方了。」
我用手環抱著他,把臉貼在他臉上。「亞登,我很遺憾,很遺憾要告訴你這件事。亞登,她走了。她一路跌到樓下。我覺得她跟我阿姨一樣,都摔斷了脖子……」
他沒有說話,我趴在他身上吻遍他全身,玩弄他全身,直到我再也忍不住。
爸爸打電話報警,等到警察抵達時,我們的情緒都收斂了點。警察先替比莉拍了好幾張照片,再用救護車載走她。
「亞登,是你媽。」我支吾地說。
我心裡有個東西裂開了。我伸手抱著他,手指把玩著他厚厚的頭髮。「亞登,我愛你。別失去耐心,繼續等我,我會回來……我知道我會,因為我想回到你身邊。」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