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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娜．艾瑞森停了一會兒沒說話，克拉拉猜想她大概說不下去了。然而，當她聽見電話另一端傳來吸氣聲時，她頓時明白原來這位女士在抽菸，吸入長長一口。她聽見雷娜吐煙的聲音。

「麗莎是？」

他最近的作為還不算是明確的反證嗎？為了別人的幸福，他幾乎無視自己的感覺、放棄希望、壓抑自己。「承受委屈，忍辱負重」，這就是他的寫照。此刻他之所以在這裡——和一具屍體在這個不知名的沼澤區——不就是更進一步的證明，證明他想把事情做對、做好？證明他必須去做對的事。證明他不再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那他之後去了哪裡？」

「十六歲。我從昨天下午就沒看到他了。」

殺人和圖書是不對的。《聖經》第五誡說：不可殺人。但凡事總有例外。其實《聖經》裡有不少經文是贊成殺戮的。比如罪有應得的人，所以不對的事也可能是對的。沒有什麼是絕對的。

他不能令他們失望。

他別無選擇。

婦人的口吻彷彿在道歉似的，好像她不確定打這支電話對不對、或者她根本不指望有人相信她。

「應該不會。要是這樣，他會打電話跟我說。」

「麗莎姓什麼？」

這個男人不是兇手。

「我要報案。我兒子失蹤了。」

「羅傑有沒有手機？您打過他手機嗎？」

二十二小時。如果涉及失蹤案件，這可是非常關鍵的二十二小時。

「他女朋友。昨天我打電話問她，但她ｗww.heｔubｏｏk•ｃｏm.ｃoｍ說羅傑大概晚上十點多就走了。」

又如果殺人並非出於一己之利，而是為了拯救他人而犧牲一條命呢？為了讓其他人有機會活下去，給他們一線生機。如果是這為了這個理由，那麼殺人並不算是惡行。如果是出於善意的話。

他不會再一次令他們失望。

克拉拉把「二十二」劃掉，改成「十七」。

不是兇手的男人走回停在樹林小徑旁的車子，啟程回家。

他推了那小子一下。後者落入水中。濺起水花。他嚇一跳，沒料到在一片漆黑死寂中會聽見水花的聲音。

男人在小池塘漆黑的水邊停下來。這種水塘通常只ｈttｐs://m•ｈeｔuｂｏｏｋ•ｃｏm.ｃom有幾公尺深，但因為最近下雨，土地吸飽水，所以現在看起來比較像茂密沼澤中的小湖。

男人停下來，長長地吁口氣。這小子年紀不大，倒挺重的。全身都是肌肉，鐵定在健身房花了不少時間。不過他只要再走一小段路就到了，男人扣緊他裹著牛仔褲的雙腿——這褲子原本是白的，但現在看來幾乎跟夜色一樣黑。這小子流了好多血。

「韓森。」

「他跑出去的時候大概五點。」

「反正他就是不見了。」

克拉拉寫下年紀，當下認為她應該立刻把消息發出去、展開協尋；但前提是他得真的失蹤了。「昨天下午幾點？」

「韋斯特羅斯（Vasteras）警局，我是克拉拉．黎曼。」https://m.hetubook.com.com

謀殺是犯罪。殺人兇手都很邪惡。他們的靈魂被黑暗吞噬，為了某些理由展臂擁抱黑暗，背棄光明。但他不是邪惡的人。

克拉拉記下來。

但他還是遲疑了。因為他們不會了解、不會原諒、不會像他這般委曲求全。

而妳竟然到現在才報警，克拉拉心想。不過，她覺得電話另一端的女士似乎不怎麼激動。感覺比較壓抑，接受現實。

他跟他們完全相反。

「您知道他去哪裡嗎？」

「嗯，他去找麗莎。」

他何苦如此折磨自己？他沒必要這麼做。

年輕人的屍體沉入水中，消失了。

「艾瑞森。雷娜．艾瑞森，我兒子叫羅傑，羅傑．艾瑞森。」

「她說她不知道。她以為他會回家。但他沒回來。他整晚都沒回家ｈtｔｐs://m.hｅｔｕｂoｏk.ｃｏｍ.cｏｍ。然後今天都已經過了大半天了，他還是不見人影。」

雖然報案電話會自動錄音，克拉拉．黎曼還是伸手拿記事本。

「您貴姓大名？」

「他幾歲？」

反正都不重要了。

「您完全想不出來他可能會去什麼地方？比方說，他有沒有可能是去朋友家過夜？」

「打過，可是沒人接。」

男人向前傾，抓住年輕人上衣肩膀部分，相當困難地設法將這具沒有生命的軀體調整成半直立姿勢。有那麼幾分鐘，他直直望進年輕人的雙眼：這小子最後在想什麼？當真有時間閃過最後一絲念頭？他明白自己就要死了嗎？他有想過自己為什麼會死，想過他這短短的一生還有哪些事沒做、或者做過什麼？

他一邊把屍體拖下斜坡、一邊重複默念：我不是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