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管她叫什麼名字,他傷了她的心。
週日也不會相約散步;不管他嘴上怎麼說,他壓根不想進一步了解她、也不會打電話給她。
好個衰到極點的早晨。
凌晨四點四十三分。
瑟巴斯欽閉上眼睛。這一刻永遠是最痛苦的一刻。重返現實,情緖徹底翻轉。這種感覺他太熟悉了。他集中注意看著床上的女人——特別是她毫無遮掩的乳|頭。她到底叫什麼名字?
他每天晚上都做夢,根本沒辦法好好睡,總是做同樣的夢,伴隨相同的恐懼。這讓他很不舒服,他快瘋了。照理說,瑟巴斯欽.柏格曼的狀況應該要比其他人好些: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夢的意義,也應該比任何人都有能力超越這些屬於過去www•hetubook•com.com的、炙人的餘毒。但無論他怎麼架起心防、無論他有多理解夢境的真實意義,他依然逃不出夢境的箝制。他彷彿卡在自己與已知意義的夢境之間,卻無法移動分毫。
「我還以為我們要一起吃早餐。現在幾點了?」
其實她叫什麼倒也不是當真這麼重要,反正他也不打算再見到她:不過,挖掘記憶似乎有助於趕走緊攫他心神意識的最後幾縷絲線。
十四個鐘頭後,他得去韋斯特羅斯應付另一個女人。不過兩者完全不同:他再也傷不了韋斯特羅斯那個女人了。
她全都明白。所以他只簡單說一句。
「那麼,再見。」
處理罪惡感。
瑟巴斯欽甚和*圖*書至沒想過再請教芳名。他連她名字的第一個字是不是「卡」或「克」都不確定了。
「順帶一提,我叫瑟巴斯欽。」
這個夢困擾他至少五年了。每天晚上都是同一個夢,畫面一模一樣。他的潛意識始終繃得很緊,總在處理他白天無法應付的事。
古班根的早晨。
整條街靜靜籠罩在黎明晨光裡。市郊街區還沒睡醒,猶如靜音模式,彷彿沒人想吵醒這地方似的;就連附近尼納斯路(Nynasvagen)上的車聲,似乎也刻意壓低音量。瑟巴斯欽在十字路口的路標前停下來:瓦帕路(Varpavagen)。原來他在古班根區(Gubbangen)。離家滿遠的。這麼hetubook.com.com一大清早的有地鐵嗎?他們昨晚是搭計程車來的。車子停在一家便利商店門口,他們買了土司麵包準備隔天當早餐吃,她記得家裡沒有了。他會留下來吃早餐不是嗎?他們買了吐司和果汁,他和……媽的煩死了。她到底該死的叫什麼名字?瑟巴斯欽邁開步伐,沿著無人的街道向前走。
「快五點。」
瑟巴斯欽緩緩下床,撿起幾小時前扔在椅子上的衣服、同時止住一記呵欠。他一邊著裝、一邊百無聊賴地打量房間:一張床,兩座大小剛好的白色衣櫥(其中一座的門上有穿衣鏡),一張白色IKEA床頭小桌,桌上擺著鬧鐘和一本雜誌;另一張小桌上有照片,照片上的人是隔週與她同住的孩子
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放衣服的椅子旁還有幾樣小東西。牆壁的顏色看起來不倫不類。不用說,那些很會賣房子的仲介會說這是「卡布奇諾色」,但說穿了根本是「髒兮兮的米白色」。這房間看起來就像他昨晚體驗的性|愛一樣:裝模作樣,略嫌無趣。但一如往常地有效。不幸的是,這種滿足通常不會持續太久。
天空開始飄雨。
「你要走了?」她剛睡醒的聲音沙啞,眼睛開始尋找時鐘。
然後她回了什麼?他很確定是某個「卡」或「克」開頭的名字。他繫上皮帶,搭扣發出一聲微微擦過金屬表面的聲響。
克莉絲汀娜?卡洛琳?
「對。」
卡塔琳娜?卡琳?
他記得他在埋單請對方喝飲料時曾報上自己的名字。他一向如此和_圖_書。他從不問對方「旁邊有沒有人坐」、不問「能不能請妳喝杯酒」,也不問對方喜歡喝什麼。他總是直接把酒杯放在對方面前。
女人支起一側的手肘,撐起上半身。她幾歲?也許四十?她撥開落在臉上的一縷髮絲,睡意漸消,逐漸理解她設想好的早晨時光可能永遠不會實現了。他們不會一起吃早餐、不會一起讀報閒聊。
昨晚她鐵定在什麼時候提過她的名字。
窗外天色漸亮。瑟巴斯欽覺得口好乾。他做夢時大叫了嗎?應該沒有。因為他旁邊的女人依舊沉沉睡著。她靜靜呼吸,長髮半遮赤|裸的乳|房。瑟巴斯欽想也不想便伸展僵硬的手指——噩夢醒來之後,他的右手總是緊緊握成拳頭。他習慣了。他試著回想睡在身旁的人叫什麼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