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哪,他好恨這個地方。
「安排一個人負責繼續撥這個號碼。」
「沒看見。那是一本很大的綠色皮面筆記本。」
「還順利吧?找到證據沒?」
「是彼得嗎?」
為了大家好,不能再繼續了!
播放。
一記溫暖的擁抱,幾句好久不見與互相問候,然後他遞給她一頂防護安全帽,領她走向燒燬的房子。
最後幾個問題都是瑟巴斯欽問的。他幾乎能看見羅傑站在假道學又迂腐的校長面前,裝出後悔又有良心的學生樣,指證歷歷地控訴這個背叛他的男人。羅傑比瑟巴斯欽以為的還要工於心計。他繼續揭穿羅傑不為人知的面貌。他個性的陰暗面。
「見過。報上有登。」女人點點攤開的報紙。「每天都有他的新聞。」
他們將車子掉頭,開往帕洛斯卡中學。這件案子似乎不斷將他們帶回這裡。
他倆相視而笑,繼續朝屋子走去。他們從原本是大門的窟窿進入屋內,門板側倒在玄關處。廚房家具未被火舌波及,彷彿正在等誰坐下來吃午餐:然而地板卻完全是另一個樣,泡在從天花板滴答落下或沿牆壁涓流而下的煤灰色的髒水裡。兩人登上樓梯,樓梯因積水而溼滑難行。刺鼻的煙味愈來愈濃,烏蘇拉覺得鼻子好癢、眼淚也流出來了。雖然烏蘇拉已經比一般人見過更多火災現場,她仍禁不住著迷:火焰用相當駭人卻誘人的方式將平凡無奇的日常景象全變了樣。一把完好的椅子佇立在廢墟中央。椅子後方的外牆不見了,因此她能清楚看見底下的花園與隔壁住家。人生無常與不變的日常短兵相接。桑茲岱慢下腳步,小心翼翼前進。他揮手要烏蘇拉先在原地等候。地板承受他的重量,發出不祥的嘎嘎聲。他指指一塊鋪在床邊——床也只剩殘骸——的白布。天花板塌了一半。藍天抬頭可見。
「有可能是屋主嗎?彼得.衛斯汀?」她問。
二十分鐘後,瑟巴斯欽再度走進「衛斯汀.勒摩」心理診所,但這時他已經從兩名消息人士口中確認,羅傑.艾瑞森的確每隔一週就會在週三早上十點去見彼得.衛斯汀。在這所規定嚴格、無事不管的學校裡,羅傑幾乎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去做心理諮商;況且,鮮少有人比這個年紀的孩子更善於掌握同儕行蹤。麗莎不曉得羅傑星期三早上跟誰有約,但她在學校各年級都有熟人,一下就幫他找到可靠消息來源:一名二年級女生見過他,另一位跟羅傑同班的女孩證實就是他;他們曾在診所候診室巧遇過兩次。
「還不知道,不過八九不離十。」
幾個月以前,每次她媽只要一提到強納森,瓦妮雅就會擺出暴怒的防衛姿態。她老媽不斷說服她與前男友復合,卻不知道這個想法有多令瓦妮雅憔悴心傷,每每搞得瓦妮雅差點發瘋。現在,她只覺得這個話題平凡得太美好,她甚至容許媽媽繼續嘮叨,懇求她再多聊一會兒。瓦妮雅並未如往常那樣頂嘴,老媽反倒因此嚇一跳;結果她愈說愈沒勁,最後下了一個瓦妮雅常用的結論。
「謝啦,老媽。」幾句之後換她爸講。他說他今晚就要北上去看她,不准拒絕。而瓦妮雅根本沒想過要拒絕。通常她會盡可能隔開家庭與工作,但這一回,她很開心兩個世界碰在一起。他要搭六點二十的火車,瓦妮雅保證會去車站接他。她結束通話,回到診所,向彼得.衛斯汀的同事要到他家地址。這位洛夫.勒摩已被她磨得快失去耐性,但他還是向瓦妮雅保證,等彼得一到辦公室,他就會告訴他警方在找他。
「但後來出了什麼事?羅傑為什麼要告發艾賽爾?」
「沒有。」
「我們得跟約翰聊一下。」瓦妮雅說。
「下次來的時候,我們也會帶稽查員一起過來。應該會是環境衛生部門的人——我想那個餐廳應該也是你們負責的吧?」
「好吧。我們會帶著搜索票回來。」
「你開什麼車?」
邁克在路上。
「你今天還沒進過辦公室?」
「是真的嗎?」三名大人全盯著十六歲少年看。後者臉色益發蒼白。
「那還用說。」
起火時間在一大早,隔壁鄰居報案的時間是四點四十七分。當消防隊抵達時,二樓幾乎已完全陷入火海,因此他們改變救火重點,全力防止火勢朝兩側屋舍蔓延。
那名女警又說:
「你確定?」最後托克開口。
瓦妮雅打給比利,請他盡可能找出所有跟執業心理醫師彼得.衛斯汀——住址是羅德街十二號——有關的資訊。比利答應會盡快幫她。同一時間,瑟巴斯欽也致電雷娜.艾瑞森,問她知不知道兒子每隔一週的週三早上十點都在做什麼;一如瓦妮雅所料,雷娜不清楚任何有關校方特約心理醫師的事。瑟巴斯欽謝過她,掛斷電話。瓦妮雅看著他,突然發現過去這幾個鐘頭她完全忘記自己曾經發誓要討厭他;在緊要時刻,這人還挺靠得住的。她無法抑制地微笑。瑟巴斯欽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曲解她的機會,立刻發動攻擊。
「有件事我得跟你說清楚:不會再有下一次了。現在滾吧!短時間內我不想看到你。」
韓瑟坐著不說話,端詳他的臉。表情還算滿意。哈洛森不知道他剛才做了什麼,但事實是他已扎扎實實起了頭、挖起自己的墳墓。她一句話也沒說,但她相信他會繼續挖下去。
「見過這孩子嗎?」
比利點頭。女人繼續篩選資料。一會兒之後,結果出來了。
「他最後一次收到這種簡訊是什麼時候?」
我為什麼總是、老是要挑戰每一件事,破壞每一件事?
接著他們合作調查起火原因。烏蘇拉雖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但是就連她都能從臥室的幾處跡象看出來,火勢蔓延得相當快速。比自然延燒還要快上許多。
「哪裡變了?」
比利微笑。「請問上週五晚上是您值班嗎?」
「妳在客房見過他嗎?」
「嗨,麗莎,可以借個兩秒鐘嗎?」
春天冰融後,梅拉倫湖水位上升,湖面已非常接近突堤底部,看起來十分危險。伍夫踩著鋪板走過來,冰冷的湖水時不時漫過板與板間的縫隙,浸溼木頭。瑟巴斯欽向後退開幾步,免得被濺溼。
「不管從哪個層面來說,這麼做都是不對的,你很清楚。她打電話告訴我這件事,還威脅我,說我要是不做出適當處分;她就要通知媒體。你為什麼不把老二好好收在褲子裡?真要命!」
哈洛森啞然失語。他無法反駁,腦中一片空白。韓瑟再度將上身前傾,越過桌面。
「是的,您提過了。不過我們必須再找他談談。」
「去年秋天前後。羅傑去找艾賽爾,然後生意就做起來了。他們賺很多錢。」
「我不知道。不過我想羅傑可能已經先向葛洛斯先生坦承,說他也有幫忙,但他想想還是不對,不想再參與這件事了。」
也許不是瑟巴斯欽去誘惑碧翠絲。
「要錢做什麼?」
「沒有,只有七間有人。」
「那麼這學期呢?星期三早上十點,兩週一次。你在這裡見過他嗎?」
「等等!我不想為難你們,我現在就把資料印給你們。」
「為什麼?」瓦妮雅問。
兩人走進雙扇玻璃門,門上掛著一面手寫告示「不接受美國運通卡」,接待區光線很暗,擺了一張深色木製的弧形高腳櫃檯,還有一張裁切得剛剛好但髒兮兮的深藍色地毯。兩張扶手椅靠在圓形咖啡桌旁。這裡給人一種苦澀、沉悶的感覺,菸味很重;一座小風扇在櫃檯一隅嗡嗡作響,對改善屋裡鬱悶的空氣完全起不了作用。一名年約四十五的金髮女子——看那個顏色大概漂白過——坐在櫃檯後面,津津有味讀著那種盡可能塞滿圖片、大字沒幾個的廉價八卦雜誌。她手邊擺著一份剛出爐的《韋斯特羅斯晚報》,正好翻到有羅傑報導的那一頁。瓦妮雅稍早已大致看過一遍。內容了無新意,充其量多了一篇帕洛斯卡中學校長的專訪;他在報導中陳述帕洛斯卡中學有多努力、多主動對抗校園霸凌與排擠,以及羅傑在帕洛斯卡有多麼如魚得水,宛如找到第二個家。他竟然有臉這麼說。這一連串謊言令瓦妮雅覺得好噁心。金髮女子抬頭,看著登門的訪客。
「你們沒請櫃檯?」三人穿過玻璃門,走進窄窄的走道時,瑟巴斯欽問道。
「不知道。」
「那又怎樣?我是說,犯人又不是李奧。」
「稀客!歡迎大駕光臨!」
「還不確定。屍體移走了嗎?」
「這些是訂單。」
沒人說話。比利和瓦妮雅也同樣露出懷疑的表情。瑟巴斯欽兩手一攤。
她看看那張紙。
「他轉進絲蟠巷(Spranggrand),一條死巷,未端是三條不同方向的人行道。」比利用筆指指地圖。「巷口北面和西面的監視畫面我都看過了,沒幾台監視器,但是都沒看到羅傑:所以我又繼續找,看看羅傑是不是掉頭往回走。但是也沒有。我看過的大小巷子比任何人一輩子見過的還要多,我非常確定這就是羅傑.艾瑞森最後的身影。」
「昨天傍晚,他們有幾個人看到衛斯汀,而且都確定他昨晚在家。他幾乎都窩在家裡。」
跳過邏輯思考。
說不定情況正好相反。
下一則:啤酒二十,琴酒。後頭還跟著一記笑臉。
「https://m•hetubook•com•com出了什麼事嗎?」
「你怎麼知道的?」
「彼得還沒來,不過應該不用等太久。」洛夫請她稍坐。瓦妮雅安坐在沙發上,拿起放在桌上、日期是昨天的《今日新聞》(Dagens Nyheter)開始翻看。候診室很安靜,氣氛祥和。沒多久,一位看起來十五歲左右的女孩兒走進來。剛洗過頭髮,外型略顯清瘦。瓦妮雅對她友善一笑。
「感覺好像在吼人。」
「這沒什麼好丟臉的。我對女人一向有這種影響力。」瑟巴斯欽拋給她一抹極誇張可笑的自信笑容。她扭開頭,用力踩下油門。
她在厄勒布魯沒遇到好對象嗎?
瑟巴斯欽對托克微笑,相當自信——也有人說是自大。
比利關掉擴音模式。托克看著他,表情嚴肅。
「沒有——他來過嗎?」
她傻氣地向兩名警員微笑,視線落在手邊攤開的報紙上。那個瞬間,她認出照片上的人。那感覺很奇怪,混合興奮與成就感。好似她逮到機會、又多賺到幾點積分,如此說不定能打消這兩個人找衛生官員來稽查的念頭。她抬頭直視朝櫃檯走回來的女警。
「賀明女士說,追尤翰森的男人是從一輛綠色豐田車裡冒出來的。」
瑟巴斯欽讀著第一則簡訊。
「現在艾賽爾.尤翰森知道我們在找他。他大概會更努力逃跑、躲避追捕吧!」
瑟巴斯欽轉身繞著會議室走,猶如自言自語般冷靜、有條不紊地說起話來。
「也許有什麼事讓他沒辦法打電話。」托克提供意見。
「或許根本就不可能。不可能的理由也很多。」
瑟巴斯欽一把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翻天覆地的混亂:檔案和紙張散得到處都是,抽屜一個個拉開,資料夾空空如也,開腸剖肚躺在地上。另外還有碎玻璃。洛夫一臉震驚。瓦妮雅立刻戴上乳膠手套。
瑟巴斯欽搖頭。
「我認為不用。」
「沒錯。」
二十分鐘後,彼得.衛斯汀仍未現身,那位剛洗過頭髮的女孩放棄不等了。又過了一會兒,瓦妮雅出門繞著這棟建築慢慢走一圈。她性子急,坐不住,而且她剛好可以乘這個機會打電話給爸媽。他們剛好要出門,不過還有時間聊幾句。一切又重回往日的美好時光。她先和媽媽講了很久,和老爸說話的時間則短了許多;奇怪的是,同樣一件事,她和她爸從來不需要花太多字句溝通。過去幾個月,她爸爸幾度在鬼門關前徘徊;但現在他們某種程度終於可以重拾日常,開始聊點生活瑣事了。瓦妮雅這才體會到她有多想念這種平凡,笑著聽媽媽再度叨念她最喜愛的話題之一;瓦妮雅的感情生活。或者該說「缺乏感情生活」。瓦妮雅一如往常地轉移話題,但口氣沒有以前那麼衝。
「我們是警察。」
「對,同一天。」
「十八號國際公路的另一側,瓦比區(Valby),那裡是一大片住宅區。」
「抱歉。」
瓦妮雅站起來。
「他一天到晚都在講這個,我不喜歡。」
他倆雙雙下車,迅速走向火災現場。兩人愈是接近現場,愈注意到情況有多糟。二樓一側的外牆整片消失,屋裡焦黑的家具和物品清晰可見。黑而濃稠的髒水沖下街道,流進排水溝。刺鼻的煙味隨著距離縮短而益發嗆人,現場還有幾名消防員在忙著撲滅餘火。灰撲撲的籬笆上——這籬笆在失火前想必與房屋同色——掛著一面金屬牌,寫著「十二」。這是彼得.衛斯汀的房子。
這也就是他為何站在學生餐廳東張西望的原因。他鎖定麗莎.韓森——她離他不遠,正在跟女同學聊天,面前擺著空空的咖啡杯。拿鐵。他走過去。見到他,她的表情絕對稱不上高興,不過並未露出排斥的眼神。該來的總是會來。
「大概一個月以前。」
瓦妮雅傾身靠過去。
他們穿過溼漉漉的草叢,來到帳篷邊。天空烏雲密布,但夜晚的寒氣已然消散。瓦妮雅照例走在前面,瑟巴斯欽默默微笑。總要搶第一,唇槍舌劍到最後也要爭最贏。這就是瓦妮雅。跟年輕氣盛時的他一模一樣。不過最近講贏的好像都是他。來到湖邊,他倆看見離營地不遠、搖搖晃晃的突堤上坐著兩個人影。兩人肩並著肩,看起來似乎在釣魚。待瑟巴斯欽和瓦妮雅走得夠近了,這才確定那兩人就是伍夫與約翰。眼前完完全全就是一幅父子情深的真實景象,瑟巴斯欽不曾體驗過這種感受。
他推開會議室的門。除了烏蘇拉還在命案現場,其他人都到齊了,比利把全部的人都叫回來。托克坐下,朝比利點頭,示意他開始。天花板上的投影機嗡嗡啟動,因此托克猜想他們要看的是監視錄影畫面。果不其然。畫面中的羅傑從右方緩緩走來。
烏蘇拉嚥嚥口水。
「還沒。你上哪兒去了?」
「什麼?才不是!」
瓦妮雅低頭研讀資料。瑟巴斯欽看她下意識地豎起右手、食指朝向空中,猶如在課堂上舉手發問似的。剎那間,瑟巴斯欽眼前出現她身著學校制服的畫面,下一秒他又迅速抹去這個畫面。這次調查行動,他已踩線太多次了。若要說在女人堆打滾這麼多年當真能學到什麼的話,大概就是立刻斷定什麼時候有機會、什麼時候沒有。
「其中兩則是從某個預付卡號碼發出來的。」比利繼續報告。「一則在週四,一則在週五——就在他失蹤前幾個小時。」
「不是,那不是我。」
「怪了……」
哈洛森想回答,但半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無話可說。他的聲帶拒絕合作。
烏蘇拉點點頭。桑茲岱渾手比比還在冒煙的房子。
「怎麼了?」
瓦妮雅想掏出羅傑的照片,但已無此必要。
他搖頭,帶她繞過房子。桑茲岱打開他的車門,挖出一件大大的防火夾克,遞給她。
瑟巴斯欽點頭,準備離開偵訊室。通常,在這種時刻,他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不可一世、得意洋洋。因為他又再度成功施展詭計,解決另一棘手狀況,順利脫身。
瓦妮雅不願放棄。這次她改變策略,把焦點轉向約翰。
剛開始,女人擺出狐疑的表情,但沒多久便移至電腦前——一台非常老舊的電腦——開始調資料。至少是八年前的機型,比利研判。說不定更老。一台老古董。女人在黃色鍵盤上敲打起來。「上週五晚上,九間房有人住。」
「是不是有什麼原因讓你們倆不再這麼常混在一起?」
「去死啦。」
「確實要命。可是我跟克菈菈發|生|關|系的時候,我還沒替你們工作吧?不是嗎?」
瓦妮雅轉向勒摩。
「目前還不知道,不過可能性極高。屍體是在燒燬的房裡發現的。」桑茲岱回答。接著他繼續說明,他的隊員發現坍塌的天花板底下伸出一條腿,雖然他們也想趕快把屍體移出來,但因為還在處理餘火,再加上兩次崩塌的危險性很高,所以可能得再等幾個小時。
剛才在心理醫師診所時,瑟巴斯欽愈來愈疲於當個副手。他整天都在打仗——逼自己合群、不踰矩、好好扮演小組一員等等一類嚕囌事。雖然這不是什麼難事,反正大多時候他只要到處神遊、閉上嘴巴就行了;但也非常無聊。他媽的無聊到足以毀滅靈魂、痳痺思考的地步。儘管他在車上揶揄瓦妮雅,設法製造樂趣,但是根本不夠,差遠了。這種程度的動腦頂多維持基本生存,但瑟巴斯欽不屑此等水準。
很好。這表示他大概快到了。
「沒關係,必要的話,我晚一點可以再處理。眼前最重要的是,我需要可以比對牙醫紀錄的東西。」
「我大概還要再幾個小時才能移動屍體。」
「不過,當然也有我們沒見過的客人。因為我們通常只會看到付錢的那個。我是說,這孩子可能待在某人房間裡。」
「就我所知沒有。我只是說他可能是跟別人一起來的。」
「又或者只是寫這訊息的人碰巧不太會操作手機。」
「一開始是羅傑的主意。他接訂單,艾賽爾負責買,然後他們再用更高的價格轉賣出去,賺來的錢平分。」
「為了那男孩的命案到這兒來?」
瑟巴斯欽研究資料上的簡訊內容。
韓瑟往後靠,兩眼緊盯著哈洛森。她幾乎可以看見這傢伙拚命在動腦。像卡通那樣,腦子裡有齒輪並且愈轉愈快,她有些詫異,是說,他應該能想見她接下來要說什麼吧?
「這是什麼?」他指指絲蟠街底二十公尺附近的一棟大型建築物。
「你在想什麼?」瓦妮雅轉頭問瑟巴斯欽。「他打到史荃家,說要找約翰不是?可是他卻沒有打約翰的手機。」
「上週五晚上他在這裡。」
「知道這是誰的手機號碼嗎?」
比利點頭,兩人相偕走出會議室。
「晚上九點二十九分,羅傑.艾瑞森在這個位置。」比利在牆上的地圖打圈,標出街名,「離古斯塔夫街大概一哩。如各位所見,他過街,然後就不見了。我是說真的『不見』了。」比利倒轉回去,在羅傑消失在路邊的車子後面之前再度按下暫停,凍結畫面。
瓦妮雅狠狠瞪她一眼,然後瞄瞄比利。
兩人之間容不下任何人。
「下一頁是簡訊內容。首先是和_圖_書還留在那支被水泡壞的手機裡的簡訊。沒有幾則,大多都是跟約翰、艾力克、麗莎互通的訊息。我們都知道羅傑沒什麼朋友,所以這個結果應該不令人意外。麻煩再翻到最後一頁。在這一頁,各位看到的是從收件匣刪除的簡訊,每一則都挺有意思的。」
「不能在這裡說嗎?我想盡量讓我的腳多休息。」
「不對,我認為要,你們必須拿搜索票來。」
好吧,哈洛森心想,該是把爛牌打出去的時候了:夜裡光線不好,疲倦,近視,老人家。昨晚他離公寓多遠?少說有二、三十公尺吧。他露出討好的笑容,試圖取信對方。
但完美的表面開始出現裂痕,而且裂痕愈來愈大。
「各位,一邊是滿腦子只想到性的十六歲少年、另一邊是汽車旅館。這當然值得調查。咱們好歹查一下吧?」
「你把瑟巴斯欽怎麼了?」
兩人對看一眼。
「我一週在這裡只有三天有診,星期三和星期四我在別的醫院,所以我不清楚。不過我們可以去彼得的辦公室找找。他的記事本應該在那兒。」
現在要改答案太晚了,不過他不需要確認、也不用否認剛才的答案。「問這幹嘛?」
約翰沒有立刻答話。他想了一會兒,然後同樣聳聳肩膀。「他有點變了。」
「現在說還太早,不過根據起火點集中與火勢蔓延快速這兩點判斷,縱火的可能性很高。」
「依腳底大小判斷,應該是成年男性。」桑茲岱表示。「要不要幫妳採組織檢體?腳踝附近還殘留一些軟組織。」
瑟巴斯欽走進來,向在座大夥兒點點頭,坐下。瓦妮雅又偷瞄烏蘇拉一眼,後者惡狠狠地看看瑟巴斯欽、再看托克,然後把視線定在桌上某一點。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托克小啜一口咖啡。
「待著別動。瑟巴斯欽,打給烏蘇拉,請她盡快來一趟。」
他的視線掃過其他三名同事。
「應該就是這裡。」
兩人掉頭往大門走。櫃檯後的女人好生猶豫。
對,可是和他交往感覺像跟自己的哥哥上床,
眾人望著牆上的停格畫面。托克原本心情就不好,這會兒感覺又往下掉了幾分。又或者只是情緒莫名變糟,但總之就是愈來愈消沉。
「別耍嘴皮子!你瘋了嗎?她是當時我們頭號嫌疑犯的母親誒!」
「告訴她這裡的狀況。她或許討厭你,但她不會公私不分。」
「您真是太客氣了!」
畫面中的羅傑垂著頭、拖著腳步朝監視錄影器的方向走來。走了差不多十碼遠之後,他抬起頭、向右轉,消失在停靠路邊的一輛車子後面;那輛車停在一條小巷口,巷子已超出畫面。
「做點小調查。妳想弄清楚羅傑.艾瑞森是不是每兩週的星期三早上十點都會到這兒來。答案是對,他的確是到這裡來。」
「噢,拜託。」
「羅傑剛開始為什麼要賣酒?」
她會這麼問是因為她已經知道他昨晚在那裡?有可能。如果是這樣,回答「對」或許好些,然後他可以編個好理由解釋他為何出現在那兒,假如她問他的話。但她毫無疑問一定會問他,否則她幹嘛來找他?又或者她只是懷疑他昨晚在那裡。如果是這樣的話,否認到底應該可行。搞不好她只是想稱讚他主動積極呢——不太可能。哈洛森腦筋轉得飛快。他隱約覺得,這是一場危機處理的臨時測驗,而剛才那題回答「是」應該比較好。時間到。
然後烏蘇拉還在生氣。
他繞著桌子走,遞給每個人一份資料。瓦妮雅納悶他為何不直接把文件放在桌子中間,讓大家自己動手就好?但她啥也沒說,低頭研究第一頁。
哈洛森漸漸覺得不自在。他討厭她看他的方式。他討厭這種沉默,因為這顯然說明她壓根不信他。她嘴角是不是揚起淡淡的笑?他決定立刻打出王牌。
「所以完全查不出來這些簡訊是誰發的?」托克問,語氣流露淡淡的無奈。比利搖頭。
他看著瓦妮雅在波得.衛斯汀辦公室裡小心翼翼翻動紙張,避免妨礙烏蘇拉的後續作業,決定暫時單飛。資訊隨處可得。總有人知道些什麼事。差別只在有沒有問對人而已。
「假設他沒掉頭、繼續往前朝北走,最後會到哪兒?」瓦妮雅提問。托克滿心感激,至少組裡還有人不願放棄,執意從不可能中挖出可能性。
「簡訊寫法就是你們看到的樣子。全部大寫。」
托克看著他,有那麼一瞬間,瑟巴斯欽以為他會要求他現在立刻離開特調組。這絕對是正確決定,但托克沉默得稍微久了點,態度遲疑;瑟巴斯欽很難解釋為什麼,但他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比利點頭。
「鑑識人員等等會到。在這之前,誰也不准進去。我可以留著你的鑰匙嗎?」
「性?」
「有看見彼得的記事本嗎?」
「什麼?」
「你聽好,約翰。我明白你認為自己必須保護羅傑,但你得把知道的統統告訴我,還有這兩位警官。」這時約翰已小心翼翼走過鋪板,來到父親身邊。「你明白嗎?」
「然後校長把艾賽爾.尤翰森開除了。」
「如果你想的是『只能查到號碼但查不到申請人』的那種預付卡,答案完全正確。」比利邊回答邊寫下一組號碼。「我已經要到這支手機每通電話、每則簡訊的聯絡號碼,看看這些號碼能不能給我們什麼線索。」
「走快一點。我可沒有一整天的時間等你。」
「我知道什麼是大寫鍵。」
勒摩仍處於震驚狀態,好一會兒才回答。
看過一個又一個畫質參差不一的監視影像檔,他覺得他快把韋斯特羅斯的每寸土地都巡過一遍了。就某種意義來說,看著一個地方的生活影像沒啥不好,只是過去這段時間,他唯一一次有機會將視線扯離監視影像是在整理通話清單或者——等等,比利瞪大眼睛,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滑動。停止。倒轉。播放,好樣的,終於找到了。各位先生各位女士,羅傑.艾瑞森此刻正從畫面右方進入中央。比利再一次按暫停。他瞄瞄跟帶子一起送來的註記表。這是哪支攝影機?一.二二號,女王街(Drotninggatan)。女王街在哪兒?比利一把抓來韋斯特羅斯地圖,搜索一陣,找到,畫個標記。畫面上方角落的時間顯示九點二十九。
比利闔上筆電,抓起一小疊紙站起來。
「我們認為他上週五晚上可能來過這裡。快十點左右。」
伍夫摟摟他兒子。經典,瑟巴斯欽心想。只要孩子一提到性,多數父母會自覺必須挺身保護孩子;然而他們大多都只是擔心別人的想法,只想做給別人看,讓大家知道他家孩子與骯髒污穢、獸|性的一面無關。要是伍夫知道昨晚他在冰冷的帳棚裡瑟縮顫抖時,瑟巴斯欽跟他老婆在幹什麼好事就好了。但話說回來,要是他當真這麼做,往後大概就再也別想好好問出任何消息了吧。
所以現在兇手已經殺了兩個人。托克微微感到安慰的是,瑟巴斯欽認為第一起命案不是事先策畫好的。不過這第二起絕對是蓄意謀殺。衛斯汀之所以丟掉性命鐵定是因為他知道羅傑.艾瑞森的某些事。托克敢發誓一定是這樣。特調組的動作為何不能再快一點?他們為什麼沒有早一步找到這個人?這次調查沒有一件事順他們的意,真要命,媒體要不了多久就會把這兩件命案連起來,這正是能讓他們繼續炒作的好材料呀。
瓦妮雅回到車上,羅德街(Rotevagen)十二號,她把地址輸入衛星導航系統,車程大概半小時吧。不過她已先答應十點前要回局裡向其他同事做簡報。衛斯汀只好再等等了。
韓瑟用眼睛巡過這間開放式辦公室一圈,彷彿在確認有多少人坐得離哈洛森太近,近到可能聽見他們交談;接著,她嘆了口氣,帶著明顯壓抑的怒氣向前跨一步,從隔壁空著的座位拉來一張椅子坐下。她坐在哈洛森對面,上身向前傾,壓低音量。
粉飾太平的完美學校。
「你確定?」
瑟巴斯欽搖搖頭。「不是,是前一晚。」
當然不是,韓瑟心想。哈洛森不只挖墳墓,他根本是自己跳進墳墓,還開始填土。
「我不是哀嚎。我是抱怨,而且有很好的理由抱怨。這兩者不一樣好嗎。」
瓦妮雅嘆口氣,拿出手機,卻發現她根本沒有瑟巴斯欽的手機號碼。她從沒想過會有需要的一天。
「爸,沒關係。」
「約翰,羅傑跟艾賽爾.尤翰森合夥賣酒嗎?」
女人皺起眉頭,神情緊張。
從她的語氣判斷,哈洛森立刻明白韓瑟真正的意思是「我現在就要跟你說話。馬上!」,他猜對了。當他抬頭,視線從桌上的工作轉向她,他發現她交叉雙臂抱在胸前,並且朝她辦公室的方向撇撇頭——表情猙獰。但哈洛森可不打算聽她呼風喚雨。不管出了什麼事,哈洛森無意讓出主場優勢。
「好。萬一到時候我不在這裡,馬上打給我。」她從口袋摸出一張名片,遞給桑茲岱。桑茲岱把名片塞進口袋,蓋回白布,然後站起來。烏蘇拉也跟著起身。
托克搖頭,在狹小的房間裡氣呼呼地踱方步。
「妳還在特調組?」
韓瑟轉身離開。哈洛森看著她離去,表情茫然。他怎會落到這和-圖-書步田地?他應該躲得過才是呀。收拾殘局是最糟、最慘的一幕,這一幕甚至不在他規畫好的劇本內。總警司的致謝詞也突然離他好遠、好遠。哈洛森感覺他人生下旋的速度愈來愈快、坡度也愈來愈陡。他正在墜落,無助地墜落。
托克走進會議室。成員已經到齊。烏蘇拉先抬抬眉毛看看其他人,再盯著托克入內。
「有時間嗎?」
瑟巴斯欽的視線對上坐在他對面的瓦妮雅,他看得出來她知道他何以有此一問。但他先說了。「跟艾賽爾.尤翰森因為賣私酒被學校開除的時間差不多。」
「他需要錢。」
「不是我要懷疑賀明女士。只是呢,如果我們說的是昨天晚上,我想天色應該很暗很暗吧?這樣她如何看得出來車子是什麼顏色?還有,不曉得她多大歲數?快八十了吧?我跟她聊過幾句,但我得說,她似乎不是非常可靠。如果她還能辨別不同廠牌的車子,坦白說我會非常驚訝。」
另外幾個女孩驚愕地看著他,但他沒等她回答。
比利無力地看了瓦妮雅一眼。
「你真的不需要跟你遇到的每個女人上床。」托克繼續,語氣柔和了些。瑟巴斯欽頓時想通。事實其實很簡單。托克喜歡他。瑟巴斯欽決定多少再努力一下,不知為何,但他覺得托克值得他這麼做。
拜託快回電!都是我的錯!沒人怪你!
少年立刻搖頭。「沒有,我一點都不想跟他們扯上關係。」約翰露出乞求的眼神,但他父親不為所動。
「誰?」
「哈囉,住宿嗎?」
瓦妮雅正在講電話。她酸酸地看著瑟巴斯欽優哉游哉晃進來。他對她微笑,注意到一名鑑識人員正往衛斯汀辦公室門框刷上碳粉,準備採指紋。時間算得剛剛好。他等瓦妮雅結束通話。
伍夫認為自己有必要介入,想必是因為他認為這件事可能影響到他的家庭,他想把焦點移到這一部分。
「羅傑和麗莎假扮男女朋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麗莎說羅傑另外有對象,但她不知道對方是誰。他對這件事、這個人極度保密。」瑟巴斯欽走回地圖,手指按在汽車旅館的位置上。
「羅傑.艾瑞森,十六歲,就讀帕洛斯卡中學。」
「你確定?這真的非常重要。」
他點點頭。瓦妮雅左右張望。
瓦妮雅看了看四周。瑟巴斯欽已先一步找上站在不遠處嘰嘰喳喳的鄰居們。於是她撈出手機,打給烏蘇拉,說明目前的情況並請她盡快趕到。她接著再打給托克,想報告這件事,但他沒接電話。她只好進語音信箱留言。
診所離帕洛斯卡中學不到六百公尺,坐落在一棟三層樓房內;一樓是辦公室,樓上有住家。瓦妮雅在警局等瑟巴斯欽等到八點二十五,等得不耐煩了,決定一個人去找這位彼得.衛斯汀。瓦妮雅鬆了口氣。在正常情況下,她總覺得兩名警員一起登門查案比較好。就算是再怎麼瑣碎細微的資訊,多幾個不同觀點總是好的;再者,這樣也能跟更多組裡的同事非正式地分享情報。換言之,這麼做可以縮短他們聽取簡報的冗長時間(瓦妮雅愈來愈覺得聽簡報很無聊),但如果搭檔是瑟巴斯欽,情況就完全不同了。雖然過程絕不乏味,但他引發戰火的本事無人能及。所以她決定不用等他太久。
「這種事絕對不會再發生。」瑟巴斯欽拿出最大的誠意,並且還補上一句「我保證」,彷彿以為這句保證能趕走昨晚碧翠絲裸身的記憶似的。碧翠絲.史荃,被害人的班級導師。她兒子則是被害人最要好的朋友。不論怎麼看,這件事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都錯得離譜。天哪,他真的是徹頭徹尾的白痴。他不得不對自己承認這一點。
「熬夜?」
勒摩扭抱住自己,彷彿霎時沒了主意。他的呼吸沉重吃力。瑟巴斯欽遞給他一杯水,勒摩喝了幾大口,看起來冷靜多了。他看看眼前這兩位調查員,意識到其中一位稍早曾來找過彼得——那時他還單純地以為他只是遲到了。當時他只覺得她煩人,現在他認為他當時根本不明白她來訪的嚴重性。
瑟巴斯欽給她那兩個學生的名字,他甚至還幫她把她們說的話抄下來。他知道這麼做會更加惹惱她。
直接否認。
他搖頭。她開始檢視環境。
「比利。」
他們繼續跟約翰談了幾分鐘,試圖挖掘更多線索,了解羅傑的真實性格;但顯然約翰能提供的資訊相當有限,約翰十分疲憊——他倆都看得出來,但他們問到的也已經超出原本的預期了。最後,他倆謝過伍夫和約翰,掉頭返回座車。瑟巴斯欽回頭看看這對父子,他倆站在岸邊目送他們離開。對兒子充滿愛與保護欲的父親。
如果瑟巴斯欽還有任何後悔、內疚能力的話,此刻早該萬般羞愧了吧。但他好歹在走向門口的時候,多少體會到,點點類似的感覺。他跟碧翠絲只會有這一次。他對自己發誓。
「愛丁斯平價汽車旅館」建於一九六〇年代,外觀破破爛爛,像荒廢了一樣。偌大的停車場只停了三輛車。旅館走純美式風格,由兩棟長條型雙層樓房組成,每間房都有獨立的樓梯和入口,讓住客可以直接從停車場進入房間。一樓正中央有個小小的接待區,外頭亮著霓虹燈,顯示「尚有空房」,比利和瓦妮雅隱隱覺得,這盞燈大概已經好些年不曾關掉了。如果你想悄悄與某人會面,這裡是絕佳地點。
「妳來找彼得.衛斯汀嗎?」
但女人心意已決。倒不是她有多懂隱私權保障這類法律,但她至少看過電視,警察要找東西就非得亮出搜索票不行。雖然他們向她要資料,但她可以不給。她要捍衛自己的權利。
「根據約翰的描述,羅傑常常提到性。汽車旅館正好是這種桃色約會的完美場所。」
比利也把這通電話的時間加在時間軸上,然後繼續說。
「沒錯,這完全是我的個人經驗。」他促狹地看著瓦妮雅。「我是沒去過這間啦,不過妳跟我還有機會喔!」
最初只是個模糊影像的羅傑,此刻逐漸有了輪廊,他隱藏的性格漸漸暴露在陽光下,背後的動機也跟著曝光。說來叫人難過,一切都是人性。這名年輕人只是想成為另一個人,一個不一樣的人,不計任何代價。瓦妮雅還是基層員警的時候也學過這一課。但令她驚訝的是,這種掙扎竟然會導致暴力,甚至謀殺。她拿出比利準備的那份印有羅傑手機簡訊的資料,遞給約翰。「你知道這可能是誰發的嗎?」
「你給我惹了一堆屁事。」背後響起托克的聲音,「我非常不爽。」
「昨天晚上我拿到電信公司提供的通話明細,國家刑事鑑識中心今早也把簡訊內容送過來了。我把兩份內容併在一起。」
她真的決定不再跟他聯絡?虧他人這麼好!
瑟巴斯欽嘆口氣,拿起地圖開始研究,他沒力氣反擊。這回就讓她贏吧。
「有人打過這個號碼嗎?」
「我們想多了解一點那晚房客的資料。」
「我對技術方面的知識很貧乏。但請問這個『預付卡號碼』是我想的那種預付卡嗎?」
韓瑟點頭。哈洛森向她微笑。可以了吧,女士?韓瑟肯定明白她的懷疑有多離譜,決定放他一馬。但令他意外的是,她竟然還坐著,上身依舊前傾。
「你不是喜歡做決定?現在有機會了。」
第二則。
「應該是。」
瑟巴斯欽點頭,拍拍她的手臂。
「噯,你們也知道,男孩到了這個年紀會發展不同的興趣嘛。」伍夫聳聳肩,彷彿暗示這只是自然法則,誰也沒辦法。
他恨韋斯特羅斯。
瓦妮雅點點頭,謹慎地在散亂的紙張間搜索移動。這動作可不簡單,因為她不想大幅翻動紙張,以免破壞任何可能證據;但她同時又認為眼前的當務之急是確認彼得,衛斯汀和羅傑.艾瑞森是否有關聯,如果有,那表示本案的調查方向可能出現意外轉折。
這時瑟巴斯欽朝她走來,他朝剛聊過的那群鄰居努努下巴。
他倆四下張望。前方空地上長了好幾株落葉喬木,一直延伸到湖邊。小路底的湖邊立著一座藍色帳篷,帆布被風吹得啪啪作響。
「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在艾賽爾.尤翰森家外面?」
約翰愣住,抬眼盯著瓦妮雅。他看起來像個小男孩,身上穿著尺寸過大的衣服。他臉色發白,點點頭。伍夫的反應很大也很快,顯然是第一次聽見這個消息。
究竟是托克今天早上特別敏感,還是「瑟巴斯欽怎麼沒來」和「你把瑟巴斯欽怎麼了」這兩句話真有什麼差別?後者聽來像是他倆已密不可分,有如「湯姆與傑利」(Tomand Jerry)或「瑜伽熊與Boo Boo熊」(Yogi Bear and Boo Boo)。托克與瑟巴斯欽。「你把瑟巴斯欽怎麼了」是一種被動但怒氣沖沖的表達方式,讓托克清楚了解到烏蘇拉已經認定,對他而言,瑟巴斯欽的地位比她重要。好像他還需要別人再提醒他他有多重要似的。要是她能明白他的苦衷就好了。在這個當下,托克好想把瑟巴斯欽賣去當白老鼠,用痛苦的醫學實驗好好折磨他;但這個早上就算不跟烏蘇拉起爭執也已經夠糟了。
托克對上他的視線。
瓦妮雅倏地起身,直視瑟巴斯欽;瑟巴斯欽則低頭看資料。他知道她要去哪兒。天底下他最不想去的地方。
「在我看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說是巧合也未免太誇張了。」瑟巴斯欽說。「妳非常確定羅傑是他的病人?」
「我認為你們應該要有什麼正式文件才能這麼做吧,不是嗎?搜索票什麼的?」
烏蘇拉點頭,蹲下來,拿出相機。桑茲岱知道她想做啥,他一字不說也跟著蹲下,握住白布一角,振臂掀開。白布底下是焦黑的木椽及坍塌屋頂的部分殘餘,屋瓦有些碎裂、有些完整,不過從瓦礫堆底下伸出來的無疑是條腿。皮肉被火熏黑,但未完全燒光。烏蘇拉先從廣角開始拍。當她謹慎地靠近屍體、想拍幾張局部特寫時,在現場刺鼻的煙味中依稀辨出一股甜腥味,有點像停屍間混合森林大火的味道。伴隨工作而來的種種麻煩,她大多都能習慣,但就是拿氣味沒轍。
「那是我們要找的地方?」
眾人抬頭。
「上個星期五晚上,這個人在這裡。」她指指報上的照片。
然後話題一定會再回到強納森。無可躲避的宿命,她媽最後總會提起他。
那個好同事比利呢?她不是挺喜歡他的?
伍夫無奈地點點頭,讓他們通過。約翰放下釣竿,慢慢站起來,瓦妮雅等不及了。
約翰點頭。
洛夫.勒摩整個傻了。稍早的確有朋友打電話通知他彼得家失火,但他不知道臥室發現屍體的事:當瓦妮雅告訴他這個消息,他臉色鐵青,癱坐在候診室的沙發上,把臉埋進雙掌中。
瓦妮雅湊過去看,嚇一大跳。
所以他只是簡答一句「他快到了」,便拉開椅子坐下。他伸手越過桌面,拿起保溫壺,把咖啡倒進塑膠杯。「邁克到了沒?」
「汽車旅館。」
約翰點點頭表示他明白輕重,但他真的不知道。伍夫環住兒子的肩膀。
瑟巴斯欽走進帕洛斯卡中學的學生餐廳。他在這裡念書的時候,一樓可沒有這種類似咖啡廳溫暖又舒適的地方。當年這裡是自習室,專為想另外進修的學生規畫的空間;印象中,這裡沒有照亮壁面的軌道燈,也沒有黑色皮革扶手椅、樺木製矮桌,或是與牆壁融為一體、放送慵懶音樂的隱藏式喇叭。記憶中,這裡只有一排排書櫃、長方桌和硬邦邦的椅子。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托克希望是好消息。他要調查有進展,一些能讓他微笑的資料。說真的,他已經調整好心情,準備聽取不算太好、但也還沒走進死胡同的進度報告。他才跟韓瑟開完會。在交換幾句如「謝謝你的晚餐」和「我也過得很愉快」等禮貌問候之後,韓瑟告訴他湯馬斯.哈洛森的事。不管他的動機立意有多善良,這個沒用的混蛋可能把他們目前唯一一名嫌犯給逼到躲起來;也就是說,他們從通話明細和還原簡訊取得的線索可能瞬間變得毫無價值。更嚴重的是,羅傑的心理醫師似乎遭人殺害。但他們也只知道他死了,除此之外一無所知。托克在這一行幹太久了,久到他認為這兩件案根本不可能是巧合。
約翰點點頭。
「你們不懂嗎?他只是想要融入我們。只要能融入大家,能做的他都會去做。」
女人滿意地一點頭。這才像話嘛。她不僅保障顧客的私生活,甚至擴及言論自由的範疇。
「正是。」
「我們也得好好談一下你那天到底在哪兒,就是你應該在李斯塔沼澤的那一天。德思蕾.賀明還說,追艾賽爾.尤翰森的那個人沒有跛腳。事實正好完全相反:那人跑得飛快。」
「要我一個人實在很難,尤其是晚上。」
「下一頁。」比利繼續。「接聽明細。最後一通是麗莎打來的,快六點半的時候。反正你們手上都有資料,自己看吧。」
「他在那一帶有認識什麼人嗎?有沒有哪個同學住在那裡?」
「哦?那妳幹嘛像個被愛情沖昏頭的少女坐在那兒痴痴望著我?」
「噯,好啦。反正妳是大女孩了,可以自己做決定了。」
「現在要右轉還是左轉?你應該要幫忙指路吧?」
十分鐘後,瓦妮雅決定放棄。眼見所及之處沒有半點綠色筆記本的蹤影。可是她又不能把整個地方翻過來大搜特搜。烏蘇拉來過電話,表示她還得在羅德街忙幾個小時,暫時抽不開身,但她已經聯絡韓瑟,韓瑟保證會派韋斯特羅斯最棒的鑑識人員過去。烏蘇拉也不喜歡這樣,可是要保持現場不被破壞實在困難。瓦妮雅用勒摩的備份鑰匙把門鎖好,回頭找他再問幾句話。他已回到候診室。正坐在沙發上和某人通話。他眼中滿是淚水,竭力控制聲音卻掩不住悲傷。他瞥見瓦妮雅,強打起精神。
剩下的都差不多。
「事實上,我就是知道。我想你也相當清楚,我非常確定不是他。」
女警快步接近,表情相當好奇。
「怎麼了嗎?」
「不知道。」
「好比說,兇手。」烏蘇拉也說。
「大概九點半左右,這九間房都有人住了嗎?」
「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簡訊有切換大寫鍵嗎?我是說,這些簡訊原本在手機上就是大寫字母發,還是印出來的時候改的?」
「我們必須再跟約翰談一下,又找到了一些新事證。」
「但我們還以為警方暫時不會來騷擾我們。暫時放我們一馬。這一切真的讓他很難熬。」
「這事你也有份嗎?」
一輛雷諾Megane轎車停在一方破爛不堪的布告樹前面。瑟巴斯欽下車,走向空空的車子。他認得這輛車。那天他們在碧翠絲家見到伍夫的時候也見過這輛車。布告欄上有面打爛的牌子,上頭寫著「歡迎光臨小墨跡湖口休閒區——盡情享受新鮮空氣」。牌子底下釘了一大堆傳單,提供物品交換、販售等相關訊息,但內容幾乎都被冬日的溼氣給弄糊了。釣魚許可申請須知。他轉向瓦妮雅。
「今天下午到。」
「第一頁是撥話明細。羅傑打出去的最後一通電話落在週五晚間八點十七分,打到他班導家。」比利把通話時間標在牆上的時間軸上。瑟巴斯欽抬頭看他。
「我們需要這些房客的全部資料。」
比利嘆氣,快樂時光總是特別短暫。少年還活著,並且繼續往前走——意即比利也得繼續跟下去,看見更多韋斯特羅斯的日常景象,不管他願不願意。羅傑往北走。比利再次參考註記表、對照地圖,刪去反方向的幾支攝影機,重新展開搜尋。
「早上妳為什麼來找他?跟這件事有關嗎?」他直直望進瓦妮雅的雙眼。
「哦,但我又不是唯一一個有綠色豐田車的人,如果妳的重點是這個的話。」
「妳這是在跟我調情嗎?」
瑟巴斯欽重讀兩則短訊,傾向同意瓦妮雅的見解。他並不知道全部大寫是不是真有大吼咆哮的意思,不過,簡訊的用字遣詞顯示發訊人比較可能是成年人,而且是年紀比羅傑大的人。
「妳認為那個人是我?」
「我同事呢?」
「不是非常確定。我只知道他剛轉來的時候偶爾會來找衛斯汀——這是碧翠絲告訴我的;至於他最近是不是還繼續來找他,我就不知道了。我手上的資料就只有那個英文縮寫和週三有約的時間。」
「他不在家。他跟伍夫去露營了。」碧翠絲看看瑟巴斯欽,神色自若,完全沒洩露他們幾個鐘頭前還在一起的事實。
「絕不再犯。」
「那個被殺的少年?」
女孩點頭回應。
烏蘇拉和桑茲岱是舊識。桑茲岱轉任消防官以前,曾任職「瑞典事故調查委員會」(Swedish Accident Investigation Board),他倆是在她還服務於國家刑事鑑識中心時認識的。當時他們在南曼蘭(Sormland)合作調查一起私人飛機墜機意外。駕駛員疑遭妻子下毒。兩人從一開始就相處愉快。桑茲岱跟烏蘇拉像得不得了:不怕解不開的謎團,不嚕囌,不躁進。她才剛下車,他一眼就看見她,友善地揮揮手。
「這我們曉得。」瓦妮雅繼續,「但您知不知道他們去哪兒露營?」
「是你嗎?」
「親愛的,我晚一點再跟妳說。警察有事找我。」
「對。」
「我會打,不過要晚一點。現在我們先回局裡,比利有新發現了。」
「你能斷定他後來是否又想聯絡誰卻沒聯絡上嗎?」
「妳沒在這裡見過他?」
「他說他要去查幾件事。」
哈洛森絞盡腦汁拚命回想。賀明。賀明……是不是跟尤翰森住同一層樓的那位嬌小灰色女士?對,就是她。早先他挨家挨戶查訪、向她打聽消息的時候,她就對案子表示極高的興趣。他還以為他永遠脫不了身呢。他輕易就能想像她是那種會躲在旁邊注意每一件事的人,協助警方,為她黯淡、單調的退休生活注入一點刺|激。但是從另一方面看來,晚上很黑,而老婦人想必也累了、或許還有輕微近視,說不定還有一點老年病。嗯,他應該可以輕易擺脫麻煩。
「當時你怎麼可能知道!」
韓瑟站起來,低頭看著哈洛森——哈洛森的視線瘋狂掃動。如果這個判斷失誤不是太嚴重,並且——她必須誠實地說——他不是哈洛森的話,她也許會替他難過。
「在汽車旅館幽會……以十六歲的少年來說,會不會太早了點?你當然不一樣。你在那個年紀鐵定天天往女人家跑吧?」
「不放心的話,儘管打電話去確認。」
第一則:啤酒十二,伏特加。
「艾賽爾不想把錢分給別人,所以他開始一個人做生意。其實他根本不需要羅傑牽線,他自己就可以接單。」https://m.hetubook.com.com
「她把車牌號碼抄下來了。而你是唯一有這個號碼的人。」
會議室霎時安靜下來。大夥兒全看著瓦妮雅——剛剛那個問題是她提的——再看看彼此,最後一致望向比利。比利傾身,伸手將擺在會議桌中央的電話切換成擴音模式,接著輸入號碼。會議室裡瀰漫著一股緊張氣氛。電話沒撥通,他們聽見的是「您撥的號碼忙線中,請稍後再撥」。
瓦妮雅抬頭。烏蘇拉和托克的語氣不太正常,印象中她不曾聽他倆這麼說話。感覺有點像她小時候,爸媽想掩飾他們剛吵過架、想讓她以為一切都很好,因此費了好大勁兒裝出一副相敬如賓的假象,這招過去不管用,現在也一樣沒效。瓦妮雅瞄瞄比利。他也注意到了嗎?顯然沒有。他全神貫注在他的筆電上。
比利和瓦妮雅亮出識別證,女人點點頭,囁嚅致歉。瓦妮雅掏出羅傑的照片,放在女子面前的檯燈下,讓她瞧個清楚。
這一回合,講贏的無疑又是他。
櫃檯後的女人搖頭。
「好啊。」瑟巴斯欽回答。一樓有三間偵訊室,托克大步走進其中一間;瑟巴斯欽優哉游哉跟在後面,托克招手要他快點過去。情況嚴重。托克竟然催他。他不僅私下找他談話,還選在有隔音牆的偵訊室裡。這可不是什麼好預兆。瑟巴斯欽稍微慢下步伐,他總是擺出過分冷淡的態度面對最糟狀況,今天也一樣。但這招對托克不管用。
「我們必須把這一點弄清楚。」瑟巴斯欽率先走向車子。「那間學校小到藏不住這一類的祕密。相信我。我以前可是那裡的學生。」
伍夫和約翰全身包得緊緊的,從帽子到綠色雨靴一應俱全:他們身邊立著幾個簍子、一把魚刀,還有一只裝魚鉤和鉛錘的盒子。一人一根釣竿。伍夫站起來走向他倆,焦慮的神情彷彿深入肌理;約翰依舊坐著,動也不動。
比利搖頭。瑟巴斯欽起身走向地圖。
「問這幹嘛?」
「你是說晚上九點半?」
「另外這些是什麼意思?」烏蘇拉比比手上的紙。
瓦妮雅亮出識別證,幾分鐘後,她獲准與負責現場的消防官桑茲岱說話。桑茲岱約莫五十出頭,留著兩撇鬍子,身穿一件背上印有「消防指揮官」幾個反光大字的夾克。這位男士溫和冷靜,講話帶著北地諾爾蘭腔(Norrland)。看見便服警員這麼快就抵達現場,似乎相當驚訝。他剛才向警方報案:他們在樓上發現一具屍體。瓦妮雅傻了。
男警員四下看了看,點點頭,然後用嚴肅的語氣補充:「別忘了消防部門。我發現這裡有幾條逃生路徑應該好好檢查一下。看起來你們非常在乎也非常保護客人哪。」
勒摩搖頭。
「我想還是妳打吧。」瑟巴斯欽抿嘴微笑。
「在那兒。我們必須確保地板夠穩才能把屍體移走。」
伍夫看著兒子,神情嚴厲。
「目前還不知道有沒有關係。我只是想知道某個人是不是彼得的病患。」
眾人一陣沉默。接著約翰又說。
瑟巴斯欽立刻明白有狀況了。他很了解托克這個人和他的語調。早上鬧鐘響了之後,瑟巴斯欽又昏睡過去,趕到警局時已超過九點。不過托克來找他不是為了遲到的事。應該還有更嚴重的事。
「對,沒有。他沒打。」
「因為車子就停在路燈底下。並且她有一副望遠鏡。」
「把這個穿上。我帶妳去看陳屍地點。如果不讓妳從一開始就參與,妳鐵定只會哀嚎。」
女人微微困惑地看著瓦妮雅。他們不可以這樣吧?他們可以嗎?
「有可能是縱火嗎?」
從小墨跡休閒區返回市區的路上,瓦妮雅決定再試試羅德街——也就是彼得.衛斯汀家的電話。始終聯絡不上的不悅已逐漸被不安取代。再怎麼說,早上都過完了,當車子駛近羅德街的住址,刺鼻的煙味竄進車裡,瓦妮雅明白她的焦慮已然成真。透過車窗,她看見一縷深色灰煙從一片樹木與房舍後升起。瓦妮雅放慢車速,左轉彎進一條小巷,接著再一個左轉進入羅德街。這條街穿過住宅區,兩旁都是栗子樹,但原本的寧靜祥和已被堵住前方街道的多輛消防車給破壞殆盡。消防車頂藍光閃爍,消防員扛著裝備進進出出,但已不見急迫。好奇圍觀的群眾站在警戒線後,連瑟巴斯欽也被這股騷動吵醒了。
「可以耽誤你幾分鐘嗎?」
瓦妮雅率先朝屋子走去,瑟巴斯欽落後幾步。原本他想留在車上不下來,但旋即理解這麼做可能會很奇怪。倒也不是有多在乎瓦妮雅怎麼看他,反而比較傾向某種純粹的求生直覺。他已下定決心要在調查小組繼續待一段時間,待到比利幫他查出地址為止;如果碧翠絲,史荃感謝他給她美好的一晚,鐵定會讓他這段時間的努力全部泡湯。瓦妮雅還沒來得及按鈴,門就開了。是碧翠絲。她把頭髮挽起來,穿著樣式簡單的藍襯衫和牛仔褲。她看起來相當驚訝。
托克關上門,直視瑟巴斯欽的雙眼。
純粹的反射行為。
她在韋斯特羅斯。而且沒有,她沒時間。
「我必須通知托克.霍格倫和他的小組。『這—是—他—們—的—案—子。』因為你似乎還沒搞懂,所以我必須盡可能說—清一楚。」
「你來找我,說你想跟我們一起工作的前一天,你跟李奧納.朗汀的媽媽上床了是不是?是真的嗎?」
「幹嘛?」
「你沒注意到他的外表嗎?爸?他剛轉到我們學校的時候?他不想再被同學欺負了。」
「有事請妳幫忙。」
托克看著他,答不出來。
他們沿著十八號國際公路西行。依循碧翠絲指示,通過小社區「汀圖納」(Dingtuna)之後,向南轉進一條朝梅拉倫湖的小路。那邊有個內陸河的入湖口,叫做「小墨跡」(Lilia Blacken),碧翠絲認為他們可能在那裡。瓦妮雅和瑟巴斯欽誰也沒說話。瓦妮雅試著聯絡彼得.衛斯汀,但電話還是沒人接。這個心理醫師一直不接也不回電話,令她有點不高興;她已經留四通語音訊息給他了。瑟巴斯欽閉目養神,打算小睡片刻。
比利轉頭看大家,搖搖頭。
瑟巴斯欽突然替托克難過起來。他不顧眾人反對,硬是把他這個意圖不明的麻煩人物帶進特調組;他不僅得處處替自己的決定辯護,甚至還得說服自己。他合理化這一切的理由鐵定包括最老掉牙的「別擔心,他跟以前不一樣,他改變了」。但實情是誰也沒變。瑟巴斯欽心知肚明。我們只是繞著相同的軸心旋轉,表現不同面向;雖然看起來多變,但本質完全沒變。
「難道艾賽爾沒跟校長說,羅傑從一開始就有份兒嗎?」
「對。」
他討厭韋斯特羅斯。
瑟巴斯欽點點頭,依舊掛著他最誠摯的表情。
約翰搖頭。
「真好。」
「沒有。只是沒睡好。」他再次閉上眼睛,明白表示他沒有聊天的興致——但旋即因瓦妮雅突然緊急煞車而被迫睜開眼睛。
約翰點頭,沒答腔。瓦妮雅決定繼續問。
「因為你的腳?」
「沒有。我們自己就能應付,不需要多花錢請人。」勒摩在右手邊第二道門前停下來,拿出鑰匙。鑰匙插|進鎖孔時,他的神情有些意外;門一下子就開了。
「什麼訂單?」
「妳認為這兩者有關?」
聲音沒什麼起伏。一般日常問候。
「這種通常是上了年紀的人。」
「我不知道……就是,後來他變得只對錢和性感興趣。」
「就上頭寫的呀。」瑟巴斯欽轉頭看比利。
「所以羅傑跑去找校長。」
瑟巴斯欽放下電腦列印資料,轉向比利。
小墨跡入湖口是梅拉倫湖畔一處人氣頗盛的休閒度假區。至少夏天還挺熱鬧的。但今天,這裡空蕩得像沙漠一樣。他們在泥土路上繞了好一會兒,最後才找到正確地點。
「有個叫德思蕾.賀明的女士打到局裡來。她跟艾賽爾.尤翰森住同一棟組合公寓。她說她昨晚看見他,但是他正要進門時,有個一直坐在車裡等的男人下車追他。」
「我記得你跟羅傑這學期已經好一陣子沒聯絡了,不是嗎?」
下一則:紅酒啤酒各一。
「可以。就是他最後這通電話要找的人。」
「我要怎麼追?我連去廁所都有困難了。」
「好,比利,可以麻煩你開始嗎?」
烏蘇拉點頭。
玻璃門上招牌寫著「衛斯汀.勒摩」,底下還有一排小字「認證執業心理醫師」。瓦妮雅推門而入。令人安心的愉悅氣氛,淡色家具,照明設備也比傳統診所好得多;例如矮桌上那幾盞頗具設計感的匿燈,還有一張可以讓你舒適候診的可愛沙發,候診室旁有扇玻璃門,瓦妮雅推測玻璃門後應該就是診間。她試了試。上鎖了。於是她慎重敲門,過了一會兒,一位四十出頭的男士現身,自稱是洛夫.勒摩。瓦妮雅亮出識別證,說明來意。
瓦妮雅厭倦地瞟他一眼。這是今天第二次性暗示了。要是再有第三次,她會在他搞不清楚被什麼東西踹中之前就把他踢出特調組。但她沒吭氣。是說,幹嘛警告他?托克疊起雙臂,看著瑟巴斯欽,表情懷疑。
他的兒子。
為求周全,她還是把照片遞給他。他盯著照片,認真回想、也想了很久。他不想隨便回答。「我不知道。我是說,彼得確實跟學校合作心理輔導,所以有很多孩子會來找他。這孩子可能也是其中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