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如果您願意坐下來,我同事會解釋給您聽。」瑟巴斯欽看看瓦妮雅,後者點點頭,但依舊等待克雷文主動坐下。沉默片刻,克雷文決定合作。他選擇最右邊的椅子乖乖坐下。如坐針氈。
事實上,他們堅持與他會面。
「是的。雷格納.葛洛斯。」
「哦,雷格納啊。好槍手。他在全國大賽兩度拿下銅牌喲。」伍博走向塞爆的書櫃,抽出一本磨得爛爛的檔案夾;他攤開檔案夾,一頁頁翻過好大疊資料,終於找到他要找的那一頁。
「然後?」
「我認為應該謹慎行事,搜集更多資料再去踢館。」瑟巴斯欽說。「目前看來,這人顯然保密功夫到家,許多跟案情有關的細節他都沒說,等到我們必須與他正面交鋒的時候,如果手上資料愈多,他應該會更難閃躲、更難脫身。」
托克點頭,喚回成員的注意力。
「那麼衛斯汀的診所遭人闖入這條線呢?現場有找到什麼線索嗎?」托克跳到下一條。
「我突然想到,殺死羅傑的那把槍是點二二口徑對不對?這不是射擊比賽最常用的規格嗎?」
牆上多出兩名女士和一位男士的照片。
「但我太太什麼都不知道。」
「我該從何說起呢……」
「他有好幾把。有的是比賽用槍,有的拿來打獵。難道跟他學校那男孩有關?那個死掉的孩子?」
「特別是現在我們對彼得.衛斯汀的了解還不夠多。我們甚至不確定臥室的那具屍體是不是他,也還不知道起火原因。」瓦妮雅繼續,「烏蘇拉還在羅德街忙,但她保證會盡快給我們初步報告。」
「謝謝。」
「我們有的是全世界的時間,所以要快要慢全看你了。」瑟巴斯欽回答。清楚表明這次會談絕非由法蘭克主導,不是他說了算。
法蘭克倏地沉默,尷尬地點點頭。一瞬間,瑟巴斯欽全搞懂了。
伍博實在固執。瑟巴斯欽實在厭倦如此一來一往,遂起身離開辦公室,應付林德史東的問題不需要他們三個都在場。比利朝瑟巴斯欽消失的方向瞄一眼。瓦妮雅繼續施壓。
「那傢伙?對方是男的?」
女孩看著他,不發一語,然後繼續啃她的丹麥點心。顯然,對話到此結束。瑟巴斯欽繼續面壁沉思。他的視線固定在一張六個大男人神采奕奕圍著一座大獎盃的照片。照片上方有塊小金屬牌,記述這是「一九九九年全國冠軍盃——銅牌合影留念」。瑟巴斯欽湊上去瞧個仔細,特別是六人中的一人;他站在最左邊,看起來特別有精神。大大的笑臉,露出兩大排牙齒。瑟巴斯欽拍下這張照片,離開休息室。
「對。」
「你可以從承認我是對的開始。早先在大廳遇到他的時候,我們就該當機立斷擺脫這傢伙了。」
「是的。」
「還有一件事。」他把拍下的畫面放在伍博面前。指指畫面中的某一點。「這人是誰?最左邊這個。」
「我不明白兩位為何跑這一趟。你們的同事只說你們有話要問我。」
瓦妮雅低頭看資料。她喃喃自語,不急著回答。瑟巴斯欽定定盯著克雷文,目光不曾稍移片刻。克雷文舔舔嘴唇,彷彿嘴唇突然變乾:前額的髮際線徐徐冒出汗珠。室溫仍舊不高。
女孩大笑。
「那是盜刷!我的卡被偷了。」
「很好。」
「就我所知是的。為啥這麼問?那孩子被人開槍打了嗎?」
「妳這年紀已經可以用槍了嗎?」
「抱歉。不過我認為我們得再等一等。」
瓦妮雅邊說邊微笑,托克點點頭,「我無話可說,瓦妮雅。」
「我們又不會拿槍對幹。」
「這話是什麼意思?」
法蘭克.克雷文住在愛斯基圖那拉和圖書克路(Larkvsgen),不過,他家電話無人接聽,比利也查不到他名下登記的手機號碼;經過一番搜尋,比利好不容易找到法蘭克在哪兒工作:一間名叫「H&R比格」的建設公司。他的職稱是建築工程師,配有一支行動電話。比利打給他。法蘭克相當訝異警察在找他,但比利強調他們只是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他。
「還好。我寧可像妳一樣,拿槍打個什麼。」
瓦妮雅不再多說。普通情況下,若事實已擺在眼前,被盤問的人在這個階段通常會自動開始解釋。他鐵定也理應明白,若警方沒有確切證據,他們不會大老遠跑到愛斯基圖那來。最常見的兩種選擇是承認,或者找理由開脫。抑或還有第三種,保持沉默。克雷文選擇第三種。他先看看瓦妮雅,再瞥瞥瑟巴斯欽,不發一語。瓦妮雅嘆氣。
女孩聳聳肩。
「好。上週五晚上九點,總共有七間房租出去。我們已經先排除三個帶小孩的家庭及一對待到週一的老夫婦。因為羅傑或雷格納.葛洛斯應該不可能跟這三個家庭或這對老夫婦有約。如果刪去這幾個人,最後只剩下三個我們可能會感興趣的名字。」
他的世界傾頹坍塌、支離破碎。
比利不理會他問題。
槍枝俱樂部坐落在近機場北面的位置。一棟外型像軍營的木造房舍,在過去某個時期無疑是軍方財產。這裡似乎有室內也有室外射擊場。瓦妮雅、瑟巴斯欽、比利愈走愈近,依稀能聽見悶悶槍響。瓦妮雅來之前跟俱樂部祕書通過電話,對方表示他就住在附近,答應過來回答他們的問題。這時有位男士走出木屋,站在樓梯上歡迎他們。此人大約四、五十歲,穿著短袖上衣和舊牛仔褲。他看起來有退伍軍人的氣質,自稱是伍博.林德史東。一行人魚貫走進木屋,被請進灰濛濛的辦公室;這裡既是俱樂部管理部也同時充當儲藏室使用。
「以前是。拿到銅牌的隔年就搬走了。他現在好像住在厄勒布魯。還是愛斯基圖那?他也跟這件案子有關嗎?」
「少來了,你該不會真以為我們相信你的卡被偷了吧?」
「等等有一堂訓練課。」
偌大的會議室瀰漫著一股久違的振奮氣息。由於案情疑點甚多,並且朝數個不同方向發展,因此他們必須重新調整調查順序。最新消息是,汽車旅館的女櫃檯證實她在上週五晚間見過雷格納.葛洛斯,也就是帕洛斯卡中學校長,而且她還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他定期造訪愛丁斯平價汽車旅館,每次都付現,自稱「羅伯特.某某某」。上週五晚上,她瞥見他從外頭經過、朝旅館西翼的方向走,但是來辦住宿登記的不是他。她始終覺得他來這裡是為了私會情人,畢竟有不少人把汽車旅館當作幽會場所嘛,雖然廣告不會這麼寫,但這是事實。瑟巴斯欽幸災樂禍,卻也洋洋得意;事情愈來愈好玩了,那假道學的雷格納.葛洛斯竟然也有此等不可告人的祕密。托克看著比利和瓦妮雅,讚許地點頭。
「請說明一下,上週五你為何在韋斯特羅斯的汽車旅館過夜?」
法蘭克.克雷文和雷格納.葛洛斯暗中交往好長一段時間了。他們是在槍枝俱樂部認識的。大約十四年前。剛開始只是試探性地交往,後來變得難分難捨,但兩人的關係幾乎毀掉一切。克雷文甚至搬離韋斯特羅斯,目的是想終止這段令他感到羞恥的戀情。畢竟他是個已婚男人,也生了孩子。他不是同性戀,但他始終無法遠離這段感情,猶如染上毒癮。
「你跟誰見面?我們可以在這裡耗一整天,也可以叫警車過來,給你上銬直接帶走。總之全看你怎麼說,不過我先跟你說清楚:不管怎麼樣,最後我們都會查出來的。」
比利微微一笑。
「我在!那天我在汽車旅館。」
伍博終於不再問問題,開始老實回答問題。有進展。瓦妮雅準備記下來。
「我說我不在那裡
m.hetubook•com.com。」他的表情近乎哀求。「你們一定是找錯人了。」他看著他們。
「我沒有太多時間,所以麻煩你們快一點。」克雷文盡力想讓聲音聽起來夠冷靜,但還是失敗了。瑟巴斯欽注意到克雷文的嘴唇上方已冒出汗珠。但屋裡並不熱。
正好是羅傑可能經過那棟大樓的時間。
槍枝俱樂部。
待烏蘇拉離開羅德街時,她和桑茲岱愈來愈相信彼得.衛斯汀家的火警應該是蓄意造成的。起火點在臥室,這點毋庸置疑。床頭後方的牆壁和床鋪側面的地板上有非常明顯的爆發痕跡,火苗一旦引燃,火焰立刻飢餓地吞噬天花板;高熱促使窗戶變形爆裂,引入更多新鮮氧氣,進而加速火勢蔓延。起先他們在床鋪四周找不到可解釋迅速蔓延的證據,不過再一次仔細蒐證後,終於找到微量但明確的助燃劑殘跡。毫無疑問是人為縱火,拍板定案。
「那當然。不過,先讓你們了解一下艾賽爾.尤翰森這邊的最新進展,答案是沒有進展,多虧了哈洛森,現在尤翰森已經知道我們在找他,因此他極有可能已經離開韋斯特羅斯。韓瑟保證會透過各種管道盡力找他,所以就把這條線交給她吧。順帶一提,她對各位有些過意不去。」比利趁著托克說話的時候,拿起新照片來到會議室前方:托克話一說完,他立刻接下去。
「她什麼都不知道!」他急著大喊。
托克笑起來,搖搖頭。
克雷文打開門鎖,請兩位入內。踏進狹窄的工寮,灰濛濛的日光從兩扇蒙塵發白的窗戶靜靜滲入。屋裡有股刺鼻的單寧味。咖啡機占據連結兩間小辦公室的小小玄關。克雷文的辦公室在第一間。僅有的家具是一張堆滿各式圖稿的制式化辦公桌和幾張椅子。牆上除了年代久遠的兩撇膠帶和去年的月曆外,整片光禿,克雷文看看兩位警官。儘管他已示意兩人就坐,他倆仍執意站著;他只好跟著繼續站。
「那你做了什麼?」
伍博眼色陰沉,不情願地點點頭。好歹他們試了,試著堵住他的嘴,好歹他也收到警告了。瑟巴斯欽踏著重重的步伐走進來。
「你跟誰碰面?在那裡做什麼?」
方便的話,他們想直接去他工作的地方找他。
帕洛斯卡中學。充滿謊言、謎一樣的地方。
「是還不會……妳喜歡射擊?」
「布魯諾,一種獵槍,威力強大。那你們配什麼槍?席格索爾P225(Sig Sauer)或葛拉克17(Glock)?」
法蘭克.克雷文是那種真人比照片好看的人。儘管他的皮膚因長時間待在戶外而生出不少皺紋,但五官深邃立體、眼神銳利。他朝瓦妮雅和瑟巴斯欽揮手,壞了原本有如萬寶路牛仔的那份酷勁。談話過程中,他們不曾見他露過一次照片中那種大大的笑容。他提議眾人移駕他在另一間工寮的小辦公室,如此他們可不受打擾地好好談話。瓦妮雅與瑟巴斯欽請他帶路,在瓦妮雅看來,他一步步重重踩過工地的礫石路,肩膀似乎也愈來愈沉重。他們應該找對方向了。她有預感。好不容易。
克雷文一臉震驚。
克雷文微微抽搐、渾身發抖。他似乎很難直視坐在他面前的兩位警官。瑟巴斯欽站起來。「他媽的。我看我乾脆去你家,直接問你老婆算了。妳留在這裡看著他,可以吧?」
瑪琳.史坦,雷格納森市人(Ragnarsson),是所有住客中年紀最輕的;長得頗有魅力,留著一頭蓬鬆的深色長髮,資料顯示瑪琳已婚,先生叫威廉.史坦,中間這位是法蘭克.克雷文,有三個孩子,家住愛斯基圖那(Eskilstuna)。深色短髮,但日漸稀疏且灰白。滿臉皺紋,看起來飽經風霜;照片中的他看起來是個意志堅定的人。最後這張是還有史蒂娜.波克史東,窄臉,金色短髮,五官方正。未婚。比利指指棕髮女子的照片。
瓦妮雅點頭同意。她的分析與他一致。
「呃,和圖書說到這個。大家最喜愛的湯馬斯.哈洛森警探自作主張搞了一場小小跟監行動。」
「要不要直接討論這個?」他看看托克。
「調查命案?」
三人再次忽視他的提問。瓦妮雅加入討論。
托克把葛洛斯的照片釘在牆上,畫兩道箭頭指向羅傑與衛斯汀。
「沒有。他收在家裡。我們俱樂部的會員大多都這麼做。他做了什麼?」
瓦妮雅點頭,盯著克雷文;克雷文蒼白無助地望著瑟巴斯欽,而瑟巴斯欽正緩緩走向門口。
「您說跟我們俱樂部的會員有關?」伍博坐上破舊的辦公椅,開口問道。
「做什麼?」
「他把槍寄放在俱樂部嗎?」
沒有回應,瓦妮雅決定,該是讓法蘭克.克雷文了解目前情況對他有多麼不利的時候了。「我們在調查一宗命案。也就是說,我們會逐一調查你提供的所有消息和資訊,追根究柢。所以我再問一遍:上週五你有沒有在韋斯特羅斯的汽車旅館過夜?有或沒有?」
「她只是說,今天的談話你知、我知,就這樣。」
這解釋了法蘭克臉上尷尬的表情。
克雷文臉色發白。
他沉默不語。他的腦子彷彿正在瘋狂運作。一顆汗珠滑下臉頰。他的臉色益發蒼白。
比利和瓦妮雅並未從伍博.林德史東嘴裡問出太多消息。隨著談話進行,他的態度愈趨防衛。但至少他們取得最重要的資訊:雷格納的確有一把與奪走羅傑.艾瑞森性命者口徑相符的槍技,伍博不斷嘗試逼問他們來訪的原因,想知道他們為何對俱樂部最忠誠、最優秀的會員如此感興趣;然而當他丟出的問題愈來愈得不到回應,他的態度也愈來愈不合作,答案也愈來愈精簡。於是瓦妮雅明白,伍博和雷格納.葛洛斯可能不僅是單純的俱樂部同好,她隱約覺得他們可能是朋友;因此她也愈來愈擔心,伍博可能會等他們一離開就密告雷格納他們來俱樂部的消息。
「這你說過了。你跟誰在那邊碰面?」
「可以再講一遍嗎?捷克製……?」
瓦妮雅看看伍博。他真的很喜歡在每個問題後面追加自己的問題耶。這題她決定讓步。
「你認為他們之間有什麼關聯?雖然我還沒時間查葛洛斯這個人,不過有意思的是,羅傑和彼得.衛斯汀都認識葛洛斯。衛斯汀跟帕洛斯卡有合約關係,羅傑則是帕洛斯卡的學生。」
男人點點頭,指指正中央那座屋舍。「剛才在那裡看到他。」
羞恥。
「上週五我沒住汽車旅館啊?是誰說的?」
「你在幹嘛?」
一名制服警員敲敲門,探頭進來,表明要找比利和瓦妮雅。她遞給兩人一人一只信封,比利瞄了裡頭一眼,
「瑪琳.史坦,二十八歲。法蘭克.克雷文,五十三歲。還有史蒂娜.波克史東,四十六歲。」大夥兒湊上前去,仔細研究這幾張放大的照片。
「我不能說出對方的身分。這點我真的沒辦法。要是我把對方抖出來,我會很慘,可是那傢伙……」
「他有沒有點二二口徑的槍?」
眾人全部轉頭看她。就連瑟巴斯欽也是。瓦妮雅好整以暇地享受這萬眾矚目的一刻,戲劇效果十足地停頓一下,這才繼續往下說。
「那艾賽爾.尤翰森咧?」比利用下巴努努釘在角落那張校警的照片。「有什麼進展?」
「我是警察心理學家。那妳呢?」
「工作。」
「汽車旅館房客的初步資料。瓦妮雅和我認為值得進一步調查。」
「命案發生當晚,你人在韋斯特羅斯,但你卻不承認。這對警方來說相當可疑。」
「有沒有辦止付?」
垂下視線。
雖然還不知道衛斯汀的真正死因,至少桑茲岱已設法將屍體從殘骸底下拖出來。清運屍體的工作歷時好幾個鐘頭,原因是他們必須先從一樓架好支撐殘破地面的樁柱,方便作業進行。烏蘇拉再三確認衛斯汀的屍體已小心裝入屍袋,她決定親自跑一趟解剖室,參與驗屍。桑茲岱承諾hetubook.com.com會盡快把報告給她。
性|愛。
「那是法蘭克,法蘭克.克雷文。」
回程車上,瓦妮雅和瑟巴斯欽幾乎興奮得坐不住。
沒答腔。
「我們說的。」
瑟巴斯欽瞥她一眼。
「跟你碰面的是雷格納.葛洛斯對不對?」
三者交替更迭。他們仍繼續見面。每次都是葛洛斯找他、約他見面,但克雷文從未拒絕,他渴望見他。他們不曾約在葛洛斯的住處,因此汽車旅館成為兩人愛的綠洲。廉價房間。柔軟床鋪。每次出面訂房、支付費用的都是克雷文。每次他都得捏造理由,不斷不斷地試圖轉移妻子的疑心。如果不留下來過夜,通常比較好編理由瞞混過去。晚歸總比夜不歸營好解釋得多。所以,是的,上週五他倆確實見了面,大概在下午四點左右。葛洛斯飢渴難耐,因此克雷文將近晚上十點才走出房門。葛洛斯早他半小時離開。
歡愉。
比利挑出雷格納.葛洛斯的照片,遞給托克。
瓦妮雅再度停頓,她一一注視伙伴們的臉,抑不住得意洋洋的笑容。
瑟巴斯欽順著長長的走道來到一間公共休息室,裡頭有台咖啡機和一座很大但破舊的冰箱。兩座擺滿獎盃和獎牌的大玻璃櫃占據房間中央的位置。玻璃櫃前有幾張樣式單調的桌椅,桌面布滿菸疤,大概是從「攜槍者免至室外吸菸」的年代開始累積的吧。瑟巴斯欽悠悠晃入。有個年約十三歲的女孩坐在一張桌子旁,面前擺著可樂與肉桂捲。女孩對瑟巴斯欽投以青少年特有、滿不在乎的一瞥。他點頭致意,兀自走向擺放金盃的玻璃櫃。不管哪種運動比賽,世人總執意以巨大金盃表彰勝利——這種方式每每令瑟巴斯欽感到不可思議。彷彿參賽者其實極度看不起自己,打從心底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毫無意義,於是只好透過尺寸大得誇張、外觀亮得刺眼的獎盃否定這個事實,並且意圖向世人證明他們的活動有多重要、多有意義。
「他有一把捷克製布爾諾(Brno)CZ453小口徑獵槍。」
「我想您應該知道,槍枝執照每五年就必須更新一次。如果我發現這次祕密會談變得不那麼祕密了,到時候……」瓦妮雅沒把話說完。意在言外。
「什麼也沒有。我什麼也沒做。」
「他一九九二年加入我們俱樂部。您為什麼想知道他的事?」
大概九點半多。
「誰說的?也許她不知道你幹了什麼,但至少她曉得你那晚在不在家,你說是吧?妻子對丈夫的行蹤一向瞭若指掌不是?」瑟巴斯欽露出大大的微笑,顯示他有多喜歡直奔克雷文家、當著他孩子的面質問他妻子這個主意。瑟巴斯欽又往前走了幾步。克雷文終於出聲制止。
「我大概是忘了。我不知道……」
「我設法聯絡上瑪琳.史坦。那天她來城裡開會——她是業務代表——開完住一晚再走。她說她沒見到其他人,早早就睡了。瑪琳.史坦目前住在斯德哥爾摩。至於另外兩個人我還沒聯絡上,不過各位可以看到,根據選民登記資料,這兩位也不住在韋斯特羅斯。」
「你是法蘭克.克雷文,身分編號五八〇五一八沒錯吧?」瓦妮雅問道,語氣自然。
大概三十分鐘會到。
「我沒報案。」
在愛斯基圖那市郊,瓦妮雅和瑟巴斯欽把車停進一處興建中的購物商場工地。幾道大梁懸在預定的壁面上方,整座工地看起來不像時下流行的未來購物殿堂,反倒像一座幾近完工的巨型水泥基地;隔著一段距離,他倆看見一群工人正在操作一具黃色大型機械,忙得不可開交。瑟巴斯欽與瓦妮雅直接朝工寮走去,找到一位顯然是工頭的男人。「我們找法蘭克.克雷文。」
「好,很好。我們必須聯絡上另外兩名房客。先假設他們有祕密隱瞞。瑪琳.史坦也是。」眾人點頭,但瓦妮雅沒動。她還在一頁頁翻看剛到手的資料。然後抬頭。
瓦妮雅和比利立刻認出他是誰。他的照片早就釘在警局會議室裡。雖然少了大大的和*圖*書笑容,但無疑正是那個上週五曾在平價汽車旅館登記住宿的男人。
「沒有。沒有可用的證據,也沒找到記事本,所以目前還是原地踏步。衛斯汀的同事說,他不是那種會做很多筆記的人,頂多東一筆、西一筆寫下幾句重點,不過他都會寫在記事本上——當然,本子已經不見了。」
「目前沒有任何人涉入任何案件。管好你的執照就行了。」瓦妮雅態度冷硬,偕同另外兩位同事離開。他們三人走回偵防車,腳步比平常快上許多。結果今天是個幸運的好日子呢。
「好,幹得好,這麼一來,顯然咱們得把校長列為第一優先。依我看,羅傑遇害當晚,這兩人極可能出現在同一個地方。」
「也許我們應該再去找校長一次,問幾個新冒出來的問題。」托克轉身看大家,眾人一陣安靜。
「妳這話什麼意思!」俱樂部祕書勃然大怒,連聲音都聽得出怒氣;「妳在威脅我嗎?」
「上週五晚上,難道你沒用金融卡支付一筆七百七十九克朗的住宿費?」
法蘭克靜靜點頭。
她聯絡托克。
法醫們看見烏蘇拉出現在解剖室,微微挑眉表示不以為然;但烏蘇拉完全不理會。她向自己保證過,這一回,她要全程參與、站在案件最中心,以免案子變成特調組的噩夢。她要求盡快比對牙醫紀錄,結果證實,他們在半燬屋裡找到的屍體的確是彼得.衛斯汀沒錯。據此,烏蘇拉相當確定本次命案已出現第二名死者。他們要面對的是奪走兩條人命的殺人犯。同時她也十分清楚,有能力犯下兩宗命案的人極可能再度犯案、一犯再犯。一次比一次更簡單,一次比一次容易下手。
「這總比繞體育館跑步有意思多了吧。你喜歡當警察心理學家嗎?」
「我們敬愛的雷格納.葛洛斯校長從一九九二年起就是俱樂部會員,而且顯然還是個相當活躍的會員。」
托克點點頭。
「那是什麼?」
「盜刷?那麼你報案了嗎?如果有,是什麼時候報的?」
「他也是這裡的會員?」
接到比利回電時,瓦妮雅和瑟巴斯欽已在前往愛斯基圖那途中。比利留守警局總部。他把他查到跟法蘭克.克雷文有關的摘要資料全部讀過一遍,但沒看出什麼名堂:五十三歲,韋斯特維克出生,年輕時即遷居愛斯基圖那。高中四年選讀技職學校,在哥特蘭島海岸砲兵團(KA3 Gotland)服役。一九八一年起取得手槍與獵槍執照,目前兩張執照仍有效。無犯罪紀錄,無財務糾紛,無特別註記。但好歹他們弄到地址了。
伍博傾身,瞇眼細瞧。比利和瓦妮雅也湊上去,瞥見相片中那人大大的微笑。
「這表示我們必須更努力、更勤勞一點。」托克回答,神情鼓舞地望著小組成員們。「辛勤工作必有收獲,這道理我們都明白。目前我們暫時這樣假設:診所遭人闖入跟火警脫不了干係,而彼得.衛斯汀的記事本之所以遭竊,則是跟裡頭記載的內容有關。至於是否還有其他可能性,等我們找到更多證據再來研究。我已經請韓瑟安排警力在衛斯汀診所附近逐戶查訪,看看昨晚有沒有人看見什麼可疑的人事物。」
「席格索爾。雷格納只有這把點二二口徑的槍?」
托克臉上寫滿不耐。
休息室牆面以相片點綴,有些是俱樂部成員個人照,有些是團體照;另外還有特地裱框的海報或文章剪報。總之是一間非常典型的俱樂部休息室。瑟巴斯欽懶懶瞄過牆上的照片,照片中的男士幾乎人人手握愛槍,神色驕傲地兩腿微分、目光炯炯注視鏡頭。他們的笑容有種說不出的虛偽,瑟巴斯欽心想。手握槍枝、手捧獎盃的感覺真有這麼爽嗎?他感覺女孩的視線緊盯他背後,於是轉身面對她,她臉上依舊掛著百無聊賴的表情。然後她開口。
「咱們運氣挺背的呀。」比利嘆口氣說。
「但我沒殺人哪!」
「我剛拿到韋斯特羅斯槍枝俱樂部的會員名單。」
「可以請您告訴我們他有哪些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