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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成交價格愈高，你分得愈多？」

「沒這個必要。反正你依成交價抽成，我沒說錯吧？」

「我的意思是，跟客戶保持聯繫實在太重要、太重要了。您有我的電話，往後假使有任何問題，您隨時可以撥電話給我。」這位先生繼續滔滔不絕，並未費心等待永遠等不到的讚美。「晚上、週末，任何時間都可以。這是我對工作的態度。」

這真是一趟非常詭異的生意。

房仲咧嘴笑開，沾沾自喜。

「你們是電話號碼簿上第一家有電話答錄機可以留言的公司。這樣可以了嗎？現在我想簽字了，麻煩你。」

他開始思考。

計程車司機瓦西里奧．寇庫維諾覺得跑這一趟非常詭異。這個提著袋子的男人先是在他家門口上車，語氣緊繃地要他開到帕洛斯卡中學，然後立刻開走，他甚至沒說要在哪裡下車。他只說要他開到那裡，愈快愈好。

「那我找別家。你到底要不要我簽？要，還是不要？」

他移動幾步，讓自己擁有更多隱私。

「你想賣？」

這話是約翰對他和瓦妮雅說的。在他們去露營區找他談的時候。也許這句話的意義遠比瑟巴斯欽原本設想的還重要。據約翰所言，這是他和羅傑漸行漸遠的原因。這句陳述也同時指出，羅傑對性事的興趣大到令約翰難以理解、難以應付。但是跟羅傑發生性關係的人是誰？不是麗莎。所以究竟是誰？

瓦西里奧將車子熄火，下車抽菸。他搖搖頭，如果這傢伙一開始就想來汽車旅館，他可以直接載他來啊。不過他才抽了幾口，男人就回來了，而且看起來比剛剛更緊張——如果剛才他還不夠緊張的話。他幾乎可說是臉色蒼白，手裡抓著一本像學校手冊的東西。瓦西里奧認得上頭的照片。那學校他們才剛去過。拽兮兮的帕洛斯卡中學。

瓦西里奧回到車ｍ•ｈｅtｕｂｏoｋ.cｏｍ•ｃｏm上。這一回，男人要他開到住宅區旁的足球場，然後再開回學校。

但他找的不是約翰。

來過好幾次。

在瑟巴斯欽衝向汽車旅館的那一刻，直覺閃現。他在計程車掉頭停車時隱約察覺答案呼之欲出。

哦對呀，她有來過。

這條線索同樣不夠力。依據只有麗莎的個人臆測，而且還是瓦妮雅軟硬兼施逼出來的。不過瑟巴斯欽也覺得有這種可能。話說回來，這也可能是他們對「祕密」兩字的主觀詮釋所帶出的結果。假如某人有所隱瞞，通常都跟「性」脫不了關係。除了直覺，還能找到其他證據支持他們的推論嗎？有。其實是有的。他迅速寫出下一個標題：

他覺得汽車旅館的角色可能比他原以為的還要重要，他覺得羅傑不是碰巧經過那裡。他以前去過可是不是跟雷格納．葛洛斯去的。瑟巴斯欽把學校手冊秀給櫃檯的女士看，他的懷疑立刻證實為真。

這點同樣也令瑟巴斯欽百般困擾。羅傑最後的那通電話。那個星期五晚上，他打去約翰家沒找到約翰，為什麼不改試約翰的手機呢？特調組曾經推演出一個假設，認為羅傑可能沒時間打手機；但現在他們從監視畫面找到他喪命前的最後身影，完全推翻這個假設：因為羅傑在打去約翰家之後，獨自穿過街上，走了好一段路，最後才上了那輛車。他絕不是沒時間。因此最可信的推論是他打電話的「理由」本身並不重要，也許留個言就能解決了。也許。

房仲很猶豫。

「親愛的，沒事啦。妳一定可以。我保證。我得先掛囉，愛妳。」

她不只是「園丁」。

「完全正確。」

瑟巴斯欽開冰箱再拿一瓶水。他是否漏掉什麼沒想到？不用懷疑，鐵定一大堆。他有點累了，也因為無法https://m.hetubook.com.com摸清楚羅傑這個人而感到挫折。他知道他一定漏了某件事。他開始翻找學校文件、年鑑、羅傑最近的成績單；除了成績明顯進步，瑟巴斯欽沒發現什麼特別值得注意的點。羅傑在碧翠絲教授的科目表現特別好，可見她似乎是個好老師。瑟巴斯欽只能找到這麼多了。

就在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彷彿要證明他這人有多好找似的——讓他沒機會再講下去。瑟巴斯欽疲憊地看著這傢伙，希望他永遠都不需要打給他。

不到六哩。男人把信用卡交給瓦西里奧，請他等一下，然後下車跑向汽車旅館。

他打給誰？

違反道德的金錢觀似乎是這個家庭的特色。儘管如此，「勒索」這個假設看起來依然十足可信。雷娜握有雷格納．葛洛斯的把柄，而他也願意付錢給她，封住她的嘴。這個把柄可能危及學校名譽，因為學校是葛洛斯生存的意義。就瑟巴斯欽所知，羅傑是葛洛斯與雷娜之間唯一的連結，因此這令他聯想到——

「我想先看一下房子。」

男人一路死盯著他車上的里程表。

瑟巴斯欽早該明白的。他理當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先猜出來才對。他自己明明親身體驗過。那種改變，那種強度，還有一旦認識她就能體會到的那股力量。將你整個身心席捲而去，讓你渴望再見到她。

「我只要知道這個就行了。既然有機會多賺，你理當會盡可能幫我爭取最好價格，對我來說這就夠了。」瑟巴斯欽對房仲點點頭，掏筆準備在虛線上簽字。房仲看著他，表情略顯懷疑。

羅傑定期跟彼得．衛斯汀（死亡）見面。也許他只是想找人說話。這個論點更加凸顯羅傑有多孤單。也許他有事需要釐清，或者想找人商量。

瑟巴斯欽撕下這一頁，擺在旁邊。他喜歡把關鍵字寫在好幾張紙上，一張紙只處理一個關鍵字。這麼做能幫助他流暢思考。透過這個方式，可以掌握事件梗概、抓和*圖*書到感覺，從而觀察事件的各個部分可能如何轉折、扭曲，或者彼此建構。他繼續。

「這樣啊，好的。不過我們是不是先把合約仔細看過一遍比較好？」

房仲駕著輛又大又閃亮的賓士車出現，臉上掛著快樂過頭的超大笑靨，身上則是無懈可擊的高檔夾克。瑟巴斯欽一見他就討厭，甚至懶得搭理他伸出的手。

反果為因，反因為果。

「對……」

車子一到學校，男人便叫瓦西里奧把里程表歸零、掉頭開往十八號公路旁的汽車旅館，要他盡可能走最短的路線。男人拿出地圖，秀出汽車旅館的位置，但瓦西里奧請他放心，韋斯特羅斯他熟得很。一路上，他倆完全沒交談；不過瓦西里奧偶爾會從照後鏡偷看那男人，發現他幾乎坐不住，看起來相當激動。

瑟巴斯欽起身走向廚房。冰箱裡應該還有幾瓶礦泉水。他打開一瓶，在餐桌旁坐下來。抓過包包，撈出幾張紙、筆及其他沒交回去、跟調查有關的資料。他應該把這些檔案和報告還回去的，他都忘了這些東西還在他手上，而他也不是會費心拿回去還的人，一向不是。相反的，他傾向保有愈多資料愈好，尤其像這種案子、這種情況。以前他跟警方合作的時候總是這麼幹，他很高興還保有塞滿手提包的習慣。不幸的是，他手邊沒有太多跟羅傑有關的資料，只有幾份從他讀過的兩所學校取得的文件。瑟巴斯欽把資料擺在一邊，翻開速記本，拿筆，開始逐項分析。他在頂端寫下標題。

房仲早上八點半到，但挫折的瑟巴斯欽此時早就收拾好行李，並到外頭散步了一圈回來。他仍舊一無所獲、毫無頭緖。思緒始終在相同的模式上打轉，轉不出新玩意兒。也許羅傑的祕密當真令人猜不著，至少從瑟巴斯欽握有的資訊來推斷是死路一條。

羅傑需要溫暖、需ｈtｔｐs://wｗw•hｅtubook.cｏm•cｏm要有人在他身邊。需要一個在他轉學時支持他、在他緊張或被人修理時能打電話求助的對象，羅傑愛這個人。所以他打了那通電話。

他站起來，感覺需要點新鮮空氣讓腦袋清醒，縱觀全局、掌握大致的概念。他曉得自己的腦袋是怎麼運作的。有時候，他一下就能抓到拼出事件全貌的重要關鍵；有時再怎麼絞盡腦汁，這道靈光也不會閃現。大路雖有，不保證條條通羅馬啊！

她比「園丁」更厲害。

瑟巴斯欽睡不著。有太多事在腦子裡打轉。發生太多事了。起先，他以為是斯德哥爾摩那個地址在干擾他，他靜不下來：若要說是，倒也不太意外。畢竟眼前有這麼個無法理解的機會——或是風險——在等著他，他怎麼可能還睡得著？但地址不是原因。是別的事，跟過去那幾封信可能引起的後果無關的事。畫面不一樣。感覺比較靠近現在，也更清晰。是一名少年越過足球場、走向死亡的畫面。一個他無法觸及的孩子，從一開始就無能為力的事件。他想，這才是問題所在。他與特調組的人太快鎖定目標，把注意力放在命案周圍的事物上，而非事件的核心，艾賽爾．尤翰森，雷格納．葛洛斯，法蘭克．克雷文。這很合理，因為他們找的是殺人兇手。

羅傑也嘗過這種滋味。

「聽您這麼說真高興。說真的，現在確實有愈來愈多人會用電話語音報上營業時間、請客戶在上班時間再打電話過來。不過我發現這樣太死板，只會讓客戶直接打去別家、換一家問而已。所以留言這招夠聰明吧？」

但是，他們把被害人給忘了。瑟巴斯欽有種感覺，他們就是從這開始偏離核心，愈來愈看不清事件全貌。羅傑．艾瑞森。身處這宗悲劇核心的年輕男孩仍是個謎樣人物。

「嗨，親愛的。嗯？對，現在不太方便……不過別擔心——」

來到汽車旅館，男人又冒出新主意。他告訴瓦西里奧一條路名，「絲蟠巷」，要他開到那裡。不僅如此，他還要瓦西里奧開進那條巷子和圖書、迴轉、靠邊停。全部完成後，男人記下里程表上的數字：

瑟巴斯欽瞪著眼前這個男人，他已經知道太多他的事了。他開始動腦，想撂下幾句壓倒性的狠話，好叫他閉上嘴巴。最好是夠狠、夠惡毒，讓他再也開不了口——這時，他突然想到了。等待已久的靈感終於現身。

非常詭異的十一哩路。

他很快打叉畫掉。

羅傑狹窄的交友圈是令警方傷透腦筋的問題點之一。他幾乎沒有同伴，也鮮少有人了解他。麗莎只是他的假女友，就連童年玩伴約翰也與他漸行漸遠。羅傑是孤單的人。孤單的人總是最難掌握、最難理解的一群。

他結束通話，轉回來面對瑟巴斯欽，笑著道歉。

如果從間接證據的角度來看，這個假設最令他心煩。這是那種你一旦想到就很難擺脫的強烈意識，最後可能影響整件案子的調查方向。現在他希望能更有彈性、更靈活地進行思考，不要緊抓住單一觀點不放。他要不帶成見、不過分詮釋地把所有關聯、所有因果關係都考慮進去。答案總是藏在最枝微末節的細節裡。他清楚得很。所以他又寫了——

販賣私酒和艾賽爾．尤翰森的不法勾當到頭來只是虛晃一招。但羅傑是個願意為錢铤而走險的少年。他需要錢融入新生活，特別是他的新學校——帕洛斯卡的那群上流階級。

「抱歉啊。我女朋友。她要去面試一份工作，但她在面試之前都會緊張。」

「我想盡快離開這裡。只管把合約拿來，簽完就走。我在電話裡說過了。」

而是碧翠絲。

「請問您選擇敝公司的理由是？」

瑟巴斯欽假設對方只是習慣性地反問。他無意證實這位房仲先生的理論，因為他就是這樣：直接打給下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