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還有,托克心想,她必須接受他堅定不移的忠誠。
「你試試看哪。」她對他微笑,自在地走進房間,他跟在她身後,鎖上門,她把皮包跟外套掛在椅背上,進浴室沖澡。托克脫掉襯衫,整平床鋪。她喜歡這樣。她先淋浴,再來換他,然後他滑進被單躺在她身邊。這是他們的習慣,她想要的方式。她的規矩。
不能在家裡上床。
「不是這樣。我想往後我要表達得更清楚才行。」
烏蘇拉了解地點點頭,轉身準備離開,托克攔住她。
「有什麼發現?」
他最擔心的是,他們沒採到任何血跡——不管是那捆工地塑膠布或其他地方都沒有;然而,唯有血跡才是能叫嫌犯百口莫辯的有力證據。這種有機液體藏有許許多多只需極微量就能證明罪證確鑿的微物跡證。羅傑流了那麼多血,富豪車裡卻採不到半點血跡。烏蘇拉也在擔心同一件事,他知道。那天會議結束後,她耗了好幾個鐘頭在那輛車上,結果仍是一無所獲,挫折得不得了。若他真如他所想的那麼了解她,此刻她應該還在局裡,從頭再查一遍。在雷格納www.hetubook.com.com.葛洛斯家沒找到記事本已經夠糟了,所以現在除非她第三度確認找不到證據,否則她不打算放手。但即便如此他仍攔不住韓瑟,連要她慢一步也不成,韓瑟甚至設法把總警司都拉到她那邊去了。召開記者會前的三十分鐘,托克與韓瑟曾面見總警司——韓瑟主動聯絡的。
「至少瑟巴斯欽走了。」
他得在協議裡加上這一點。
他堅信自己不值得擁有幸福。
他轉頭看了看克菈菈的房子。這會兒她已從屋裡出來,站在門口瞪他。他不理她。說真的,搞不好他正面臨人生的重要關卡,反正絕對有事。因為在碧翠絲之後,他沒再跟其他女人上過床。他連找人滾床單的念頭都沒有過。這鐵定有什麼問題。他瞥瞥手錶,七點二十分。房仲的人照理說應該到了。他們說好七點在這裡碰面簽約,然後他就可以搭八點三十分的火車返回斯德哥爾摩。他是這樣計畫的。所以房仲人呢?
僅限工作期間。
不計畫未來。
托克剝掉外套、踢掉鞋子,癱倒在旅館軟綿綿的https://m•hetubook.com.com床鋪上。整個人累垮了。他打開電視,一看見記者會錄影轉播便立刻關掉,倒不是他有多討厭看見自己上電視,而是這整件案子都令他心煩。托克閉上眼睛,試著小睡片刻,但完全辦不到。他用不掉心頭那股惴惴不安的感覺。間接證據的證據力很強,這點他不得不承認,畢竟是他把線索兜在一起的;然而,最關鍵、最不可動搖、讓他百分之百篤定他們完全正確的直接證據依然付之闕如。
瑟巴斯欽動也不動地站在父母家外頭。屋內漆黑一片。他凝視這片漆黑。夜晚寒氣逼人,他穿得不夠暖,但他並不在意自己冷得發顫。「冷」非常符合此刻的心情,所以時候到了。他要做從他抵達這個城市以來就決定好要做的事,那件被近來一連串突發事件拖延、阻擦的事。他明天就可以滾蛋了。走得乾乾淨淨,徹底消失。而且他還設法拿到將他拖進這次命案調查的那個地址。
典型的推託之詞。
他堅信自己是被詛咒的。
她看看他,然後向前跨一步,碰碰他的手。
他站在屋外,頓時領悟近來和-圖-書發生的一連串事件倒也不是全無好處。那些信可能開啟的巨大可能性,命案本身及與特調組的合作——無一不令他再次活過來,充滿精力。長久以來,他被自責、焦慮填滿,但這段時間好不容易有其他事物占據他的生活;當然,那些感覺還在——噩夢依舊每晚報到,每天早上醒來也還是聞得到莎賓的香氣——但失去摯愛的壓力不再緊攫不放。他終於得以摸到擁有不同人生的可能性。這種感覺既驚恐又誘人。過去那段熟到不能再熟的生活帶給他某種安全感和確定感;雖不健康,但是一成不變的規律倒也是種慰藉。是他自己選擇的。這種關係、這種連結深深吸引他最內在的自我。
「妳來只是要跟我說車子的事?」
托克請求他們再多給一點時間。說真的,就算再多一天,結果會有什麼不同?但他旋即明瞭,站在他面前的兩個人只想贏,而且現在就要贏。他瘋狂地想說服兩人採取保守、謹慎的說法,但結果明白顯示,這兩人不像警務人員,反而更像政客。對總警司與韓瑟來說,重要的是迅速結案,如此才不致玷汙他們的名聲和_圖_書,讓他們能繼續朝光明的仕途邁進。但是對托克而言,合理的解釋比什麼都重要。他要的是真相,他要知道受害者究竟經歷過什麼,而不是破案能不能讓他在功勞簿記上一筆。最後他們否決他的請求。他大可據理力爭,但他累了,耐性消磨殆盡,他自己也想趕快放掉這個案子。雖然理由並不充分,但實情正是如此。
「除了這個,其他整個一團亂。」
「但我以為你是懂我的。我真的那麼想。」
「我連白蛋白都考慮進去了,但是整輛車撈不到半點跟血液有關的蛋白質,沒有就是沒有。」
這對他的人生關卡無疑是雪上加霜。
她搖頭。
「不完全是。」她望著他,「但我想總得跟你說一聲。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大概是吧,韓瑟已經打定主意要把案子做個了結,而我們原本就是應她的要求才來的。」
又得在這鬼屋子耗一晚。
「我想我現在懂了。」
烏蘇拉點頭。
如果他當真想知道的話。
「所以,我們明天就要回去了?」她終於擠出一句結論。
托克m•hetubook.com•com點頭,兩人無言地杵在那兒,誰也不知道下一句該說什麼。
托克笑開。
不過,不管從哪方面來看,這都不是他能決定的事。總警司說了算。這不是他第一次必須隨波逐流,而是在警界這種組織裡待久了,慢慢也就習慣。如果不習慣,最後可能會像瑟巴斯欽一樣,變成一個沒有任何人想與之共事的怪咖。托克再次伸手把遙控摸回來。希望新聞已經播完。然而就在他按下電源鍵之前,門上響起帶著試探意味的敲門聲。他下床開門,發現烏蘇拉站在門外。她看起來也是滿臉疲憊。
「我知道。我很抱歉。」
瑟巴斯欽生氣地大步走進屋子,打開廚房燈。他打給彼得.尼蘭德——那個房仲——電話響了幾聲才接起;對方立刻致歉,表示他現在還在別處看房子,今天來不了,但他保證明天起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盡早過來簽約。
也許答案就在那裡。
史都卡許街十二號。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不過,我覺得你不是唯一有錯的人。」
他從小就知道要說實話,那場海嘯不過是個印證罷了。
「我認為妳表達得夠清楚了。那麼,我可以冒昧邀請妳進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