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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兇手

作者:米克.約斯 漢斯.路森菲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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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可能的話,可不可以不要戴這個?如果能讓我以平常的方式離開這裡更好……這樣約翰就不用看見我變成……罪犯……的樣子了。」
瑟巴斯欽決定上樓,瓦妮雅伸手按住他的胸膛,制止他。
對準他。
「知道什麼多久了?」
武裝支援。
「知道。畢爾格.法蘭岑。」
所以瑟巴斯欽繼續等待。
「瑟巴斯欽!」
「我們都知道他有槍,大家小心點。」托克召集大夥兒圍成一圈,壓低聲音以近似耳語的音量說話,「貼牆走。瓦妮雅,後面交給妳了。」
寂靜中,瑟巴斯欽聽見逐漸接近的警笛聲。他暗暗詛咒。這些傢伙他媽的到底在幹什麼?這下子少年只會更緊張,壓力更大。瑟巴斯欽得趕快進去才行。
不發一語。
托克轉向伍夫。
「他只有十六歲。他嚇壞了,他是在他房裡開的槍。要是他看到一整票他媽的武裝突擊隊現身,他會以為自己走投無路,很有可能把槍口轉向自己。」
至少他們找對地方了。瑟巴斯欽迅速轉身面向史荃家。他的眼角餘光似乎捕捉到樓上某扇窗裡有動靜。他鎖定那扇窗戶。沒人。風平浪靜。
瑟巴斯欽聳肩,掏手機。他的手在發抖。他試著撥出去。對方忙線中。他切掉再打。依然忙線。他猜托克大概正在請求支援。
「知道你太太跟羅傑.艾瑞森有性關係。」
就在車子旁邊,兩個女人蹲在後輪旁。他留下什麼痕跡了嗎?想必是這樣。不是兇手的男人詛咒自己。他其實可以提防這一點的,換輪眙。輪胎換新有什麼好奇怪的?但現在呢?現在怎麼辦?
瑟巴斯欽非常確定他離房子夠近,近到樓上的人不可能從這個角度打中他;不過他無意拿自己的性命冒險,並不打算在這個節骨眼停下來向瓦妮雅報告最新狀況。他撲進保命的玄關,瓦妮雅下一秒也跟著進來。
「結果咧?」托克問得很沒耐性。他想趕快進行,離開這裡,把案子了結。
瑟巴斯欽看見伍夫瞬間驚訝地瞪大雙眼。震驚與不可置信寫在臉上。伍夫來不及控制表情,連忙低頭看自己的腳。
「你知道多久了?」
「慢慢出來!把手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托克停在離門口四、五公尺遠的地方,哈洛森照辦。門扉與門框間的空隙先是出現一隻穿鞋的腳,這隻腳將門緩緩頂開。伍夫.史荃舉高雙手,跨出門外。「我猜你們要找的是我吧。」
「我們昨天才搞了一個很大的場子,表明案子已經查清楚了。」
瑟巴斯欽費了點勁兒才聽懂約翰在說什麼。約翰緊咬牙關,靜靜吐出這幾個字。瑟巴斯欽眨了眨眼。所以真的是他。當狀況明白顯示伍夫沒有殺人動機,瑟巴斯欽曾懷疑是約翰,但他不願相信。這樁悲劇已經夠慘的了。
車身沒有任何標示的偵防車在距離黃色屋子約二十公尺處停妥,兩部車上的五個人陸續下車。哈洛森獨坐在其中一輛的後座,托克和瓦妮雅坐前座,一出警局,他便試著與他們小聊兩句,但很快就發現沒人有興趣聊天,所以他閉上嘴巴。
約翰看起來好似已忘了瑟巴斯欽仍在他房裡。但他又突然自顧自說起來。彷彿腦中正在播放影片,只是把看到的描述出來而已。
卻也因此非常危險。瑟巴斯欽不敢輕舉妄動。他望著約翰,滿心同情。他看起來好小好小。如此無助。臉龐蒼白,流了好多汗。兩眼有著深深的黑眼圈,眼窩深陷,眼睛布滿血絲。大概是睡眠不足吧。不論事發經過如何,不論約翰做過什麼,他都深受其擾。被逼入絕境、無路可退。眼前最大的危機在於他壓力太大了。維繫現實世界的那層薄薄界面隨時都可能崩裂。瑟巴斯欽看得出來那孩子有多緊張。雙頰蒼白,口中不斷喃喃自語。突然間,約翰彷彿對瑟巴斯欽完全失去興趣,將全副注意力轉向窗外及窗外的動靜。
瓦妮雅走向雷諾車,在後輪旁蹲下;當她轉頭望向其他人時,兩眼期待地閃閃發亮。
「你跟我是不是可以聊一下?我想這個主意應該還不賴。我是說,你還記得嗎?我不是警察呀!我是心理醫師。」
托克轉回去看比利。
「只要我在這裡就不會。」瑟巴斯欽伸直雙腿,動作非常緩慢。「而我有的是時間。」
不知道,總之羅傑沒提。他問約翰要什麼。約翰明確解釋他要什麼。他要羅傑別再跟他母親上床。他要羅傑別再接近他家一步。他要羅傑盡可能離他、離他們家遠遠的。他把槍舉起來,好讓他的話更有分量。但羅傑的反應跟約翰預期、希望的完全不一樣。他開始大吼大叫。
「謝謝。他是很高興,不過他原本可以更高興的。」
「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烏蘇拉向前撲,一個動作便將血流如注的哈洛森拖至一旁的雷諾車後,保全性命。托克的反應也同樣俐落,一把將伍夫.史荃往外推,自己蹲低跟上,遠離射擊範圍。不過幾秒,他們幾個迅速撤離車道,但瑟巴斯欽卻趁這個空檔迅速回頭朝肩後望——一根獵槍槍管從樓上某扇窗伸出來。他看https://www•hetubook.com•com見窗裡有張年輕、蒼白的臉。
誰會原諒他?要獲得原諒,你不僅必須坦白,還得後悔。但他至今仍感覺不到一絲絲後悔。
哈洛森點點頭,腎上腺素又開始飆升。這次是認真的,他們來真的。他將要逮捕殺死羅傑.艾瑞森的兇手:雖然不是單槍匹馬,但就是這麼回事。他在這裡,這事他也有份。哈洛森掏出佩槍!耳中響起咻咻的聲音,他跟著托克走向前門。
就在這個瞬間,哈洛森好巧不巧剛好坐上一張辦公桌,將整個筆筒的筆撞飛出去。
做多少是多少,做多久是多久。
哈洛森震驚得腦中一片空白。
「上樓。我得跟他談談。」
太遲了。
烏蘇拉快步走過去。她取出相機,蹲下來,對著輪胎拍照。
「他們哪兒都不會去。你剛剛打中一位警官。」
韓瑟朝門外的開放式辦公室點點頭,托克認為他看見韓瑟臉上閃過一絲同情。托克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然後轉回來,臉上帶著彷彿受到惡劣捉弄的表情。
「他打來,打到家裡,媽接的。爸在上班。我知道他們要見面。媽說她要去散步。」最後這句話,約翰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的:「我知道他們在哪裡,要幹什麼。」
他拔腿狂奔。
「跪下!」
「我也曾經試著要保護我最愛的人。但我失敗了。」
「約翰,是我。瑟巴斯欽。」他試探地敲門。「還記得我嗎?」
「轉過去!」
「我不是故意要殺羅傑的。」
「點二二口徑?」烏蘇拉說,彷彿在陳述事實而非提出疑問。比利點頭證實。
「不管我或我手下的組員要做什麼,我們都沒有義務通知他。」托克語氣強硬。他不是會畫清勢力範圍的人,但他也不會因為總警司不爽記者會變成大笑話,就聽從他們的垃圾要求。
「什麼?你見鬼的在說什麼啊?」
他們一舉偵破十五件強|暴案。
「倍耐力輪眙。」
約翰點點頭。瑟巴斯欽的視線牢牢盯緊少年。
瑟巴斯欽看見兩人嚴峻的表情。他們找到線索了。
托克非常清楚話題的走向,也懷疑他已猜到理由。他的懷疑立刻得到證實。
他們五人再度於會議室集合。比利和烏蘇拉花了一個早上,把所有相關調查資訊重新釘回牆上。會議室裡瀰漫著一股窒悶的氣氛。有那麼一刻,每個人都以為——或者至少他們想說服自己——案子已經解決。所有疑點都釐清了。這感覺就像他們才剛贏得一場長距離徑賽,卻被告知還要再跑十哩路。他們已經沒有力氣了。
約翰搖頭,然後再次轉頭注意窗外、街上的動靜。「他們會上來抓我嗎?」
致命的線索。
「你是怎麼發現他們倆私底下見面?」
「我們正要出門。」托克壓不住聲音裡的不悅。韓瑟不是沒聽出來,但她選擇忽略。
瓦妮雅迎視他的雙眼。他倆沉默對峙。瑟巴斯欽看得出來,瓦妮雅正在權衡輕重、天人交戰。
全是密希克和埃洛森的功勞。
「有一次我看見他們接吻。我一直都知道他跟某個人在一起。他常常說起他們……他們做的事。可是我……」
溝通程序啟動。現在這孩子已敞開心房、把話說到這種程度,若他想再關上心門,絕對得耗上極大的氣力。他想找人說話。祕密太沉重了。這些祕密如果再加上罪惡感,巨大的壓力足以毀掉一個人。瑟巴斯欽非常確定,現在約翰稍稍感到解脫了。瑟巴斯欽察覺少年的生理變化:拱起的肩膀又垂下了點,下顎也不再繃得死緊,原本打直又緊繃的背也放鬆多了。
接著,他跨一步向前,站在房門正中央。兩手擺在看得見的位置。
來到樓梯頂端,小小的平台向左展開。他面前有四道門,兩右一左,還有一扇在正前方。漆成白色的牆面以大大小小的裱框海報、相片裝飾,還有幾張孩童繪畫,看起來沒有固定規則或順序。地上鋪著紅地毯,寬度比走道窄一吋。地毯沾了厚厚的土塵。瑟巴斯欽望著幾扇緊閉的門扉,動腦思考。樓梯上二樓之後左轉九十度。正門跟約翰房間的窗子在同一側。也就是說,走道底的那扇門應該就是約翰房間。瑟巴斯欽躡手躡腳靠近。
「停在那裡!」
「如果他對我的工作有意見,為什麼不自己來找我?」
「他可能會走。這次太糟糕了。」
瑟巴斯欽深深吸一口氣。
她又取出小刀,刮下嵌在溝紋裡的污垢與泥土。瓦妮雅站起來,繞至車尾。她試試後車廂,車廂沒鎖;她瞄瞄托克,托克點頭。瓦妮雅掀開車廂蓋。托克走過去,兩人一塊兒低頭研究眼前空蕩蕩的後車廂:兩側都是黑的,沒有適當的工具,他們無法判斷上頭有沒有血跡;車廂底部則襯著塑膠墊。
「方便打擾幾分鐘嗎?」她不待回應,直接走進來。
瑟巴斯欽舉步上樓,慢慢移動。
太遲了。
「他一定很高興。我聽說艾賽爾.尤翰森的案子了。恭喜妳。」
「他有槍枝執照。」
受到驚嚇。
約翰咬著下唇,神情專注,他望著和_圖_書窗外,但眼神空洞,彷彿外頭已經沒有任何事能引起他的興趣了。
「那麼幸好我趕上你們了。我剛跟總警司通過電話,他——」
「怎麼回事?」
「好。咱們去找伍夫.史荃聊聊。」
兒子最要好的朋友。
他試著集中精神、整理思緒。
瓦妮雅、烏蘇拉、瑟巴斯欽將椅子往後推,跟著站起來。比利坐著不動。待會兒等他們把史荃帶回局裡,一定希望所有資料都已整理過也準備好了。這是他的職責。當四人正要離開會議室,有人敲門,韓瑟探頭進來。
「什麼槍?」
悄然無聲。瑟巴斯欽背部緊貼右側牆面;再怎麼說,大剌剌地正對房門總令他心裡不太舒坦。他不知道烏尼克T66獵槍的子彈會不會穿過門板,但他也無意親身體驗。
「他為什麼對哈洛森開槍?」
「我們都想保護我們最愛的人,這是天性,我也看得出來你是真的很愛你爸。」
「溺死的。大海嘯——你還記得那場海嘯嗎?」
瑟巴斯欽往側面移動一步,緩緩滑坐在地板上:背抵著牆,旁邊是敞開的房門。約翰自始至終緊盯著他,但他倒是把槍口放低了。
顯然他掏過頭了。
年齡差距。
他凝視她,思索著要是她仍拒絕放他上樓,他該怎麼說服她。他知道很難,但是他一定要做點什麼。他十分確定,要是他們再不快點跟約翰接觸,那孩子會喪命的。他絕不容許這種事發生。瓦妮雅終於點頭讓步。瑟巴斯欽如釋重負。他越過她面前。
樓上有個十幾歲的少年,他開槍打中警察。這個少年——據他母親表示——這幾年的精神狀況不太穩定。也許是因為他目睹警方帶走他父親,導致他一時衝動開槍;也或許是他可能涉入羅傑.艾瑞森命案,所以他覺得他的整個世界即將崩潰瓦解。
托克與哈洛森才走幾步,便看見前門門把緩緩下移。托克瞬間拔槍、瞄準正門。哈洛森瞄瞄托克,旋即明白方才壓低槍口的指示已不適用,遂也跟著舉槍瞄準。前門緩緩開啟。
但哈洛森不只找到可疑對象,還把他交給雷揚。
在那個致命星期五過後,他不是沒想過把車報廢,但他決定留下它。他要怎麼解釋?好好的一輛車為何要報廢?這樣看起來反而更可疑。所以他只能做他能做的,刷洗沖淨,換新後車廂的底墊,登廣告賣車。其實已經有兩個人來看過車,不過都還沒出價;他也訂了兩張蓋在置物格上的毛氈蓋墊,但還沒送來。墊子下禮拜才會到。
伍夫望著托克,表情幾近哀求。
警察先到了。
「結果爸離開我們。」
「好,可以。我們會帶你們的人去。」
瑟巴斯欽看著瓦妮雅,表情嚴肅。
就是現在。
「祝你好運。」瓦妮雅碰碰他的手臂。
約翰轉頭注視窗外,視線定在外頭的某一點上。出神。「媽也跟別人在一起過。在這之前。這件事你知道嗎?」
「你要上哪兒去?」
「瑟巴斯欽!」托克大喊。瑟巴斯欽曉得其他人早依本能行動,多年的訓練使他們得以順利脫險。只有他仍站在車道中央。沒有任何掩護。他再次抬頭看窗,看見槍管微微朝左移了一點。
約翰愈說愈快,音量愈來愈高;他的視線仍鎖定一個只有他能到得了的地方,彷彿此刻他就在那裡,彷彿……
約翰你是個他媽的白痴笨蛋。
韓瑟聳肩。
「打給托克,告訴他我打算怎麼做。叫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一切的一切都爛透了。
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向警方自首,接受懲罰。也許他們會理解他。理解,但不是原諒。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他們過街來到對面。哈洛森、瓦妮雅和托克走在前面,烏蘇拉與瑟巴斯欽稍微落後。這片住宅區沉浸在午後陽光裡,一片安靜祥和。遠方傳來割草機的隆隆聲。雖然瑟巴斯欽不懂園藝,但四月天除草不嫌太早?那人想必極度熱愛園藝。
「沒問題。」
「你說什麼?」
「這不是我的錯。昨天的記者會確實大膽推測雷格納.葛洛斯是兇手,但今天再仔細一看,我們發現現有證據並不支持這個推論,這是常有的事。」
托克轉向哈洛森。
「第一件案子最後易科罰金並緩刑,第二件案子則是以限制令處理,規定他不得接近畢爾格.法蘭岑,不是碧翠絲和約翰。」比利說明。
「我想跟你談談。可不可以?」
「你跟我直接上門按鈴,我要你拔槍戒備,壓低槍口站在門邊。我們不要嚇到他。了解?」
他們聽見樓上的腳步聲。瓦妮雅轉身,舉槍對著樓梯。沒人下來。腳步聲停了。
瑟巴斯欽等著。
一張嶄新的塑膠墊。
雷揚不僅幫他複印資料,也肯定以全新的角度把資料重讀一遍。雷揚一定也跟他一樣邊讀邊查!搜尋所有查得到、可能跟艾賽爾.尤翰森有關的資訊。雷揚.密希克也算是相當老練的警察。他不出片刻便得出哈洛森在幾個鐘頭後歸納出的結論。其實耶夫勒與索萊特夫奧警方也跟韋斯特羅斯的他們一樣,注意到這幾宗暴力性侵案的相似性,懷疑案https://m.hetubook.com•com子應該都是同一人所犯,但他們擠不出半個可疑對象。沒有對象,調查一籌莫展。
「羅傑.艾瑞森的案子有什麼新進展嗎?」
「請把手放在背後。」
時間與慰藉。
吼完他開始哭,然後轉身走開,不甩約翰。但他不可以不甩他,不能是現在,不能就這樣撇下他不管。他還沒保證以後會不一樣。還沒保證他不會再這麼做。他什麼都還沒向他保證。羅傑好像還不明白情況有多嚴重,不明白這件事有多重要。約翰必須讓他明白。但如果要讓他明白,他得先逼他聽他說話才行。如果要逼他聽,他得先讓他停下來。約翰舉槍,對羅傑大叫、要他停下來。他看著他繼續往前走。於是他又大喊。但羅傑沒回頭,反而越過肩頭對他比中指。
「怎麼死的?」
「紀錄沒寫,只說他們當時在交往,沒提法蘭岑提告時兩人是否住在一起。」
約翰沒說話。這種反應令瑟巴斯欽感覺不安,他謹慎地收起膝蓋,將兩隻手臂擱在上頭。好多了,約翰對他的動作沒起反應。兩人就這樣繼續靜坐。
「呃……有一陣子了。」
托克彎腰,將墊子掀起來。底下是兩格掀蓋式置物空間,堆著像備用輪胎、三角警示牌一類的物品;但這片蓋子本身就有意思了。蓋子是毛氈做的,灰色羊毛氈。至少邊緣看起來是灰色的:因為有一塊很大的暗紅色污漬從中央往外擴散,瓦妮雅和托克對乾涸的血跡並不陌生,因此立刻明白他們看見的是什麼玩意兒。如果他們還有疑慮,撲鼻的氣味亦有助於證實他們的懷疑。兩人唰地關上後車廂。
伍夫轉身,面向亂糟糟的玄關。托克比手勢要哈洛森留在原地,接著快步欺近伍夫。
「我看到他了。」
「我不要背負這種罪惡感。妳呢?」
「如果能換她們回來,不管要我做什麼我都心甘情願。這樣我們就可以再在一起,再度是一家人了。」
「是我。是我殺了他。」
對他而言,過程才是最重要的,目的則不值一提。
全毀了。
「我要出來了。」一個聲音說道。
「他就是碧翠絲的外遇對象?」瓦妮雅直到聽見自己的聲音,才發現她問了一個跟調查毫不相關的問題。這問題完全出於自己的好奇心。她也知道這問題不會有答案。她猜對了。
「沒錯。」
「這傢伙他媽的根本什麼都不知道!」瑟巴斯欽走向托克。
神情困惑。
少年沒反應。也許他太過專注於街上的動靜,所以沒聽見瑟巴斯欽說什麼。也許他根本沒在聽。瑟巴斯欽不再說話。兩人靜靜對坐。透過敞開的窗戶,瑟巴斯欽聽見擔架推過草坪,接著是救護車後門用力甩上的聲音。有人會好好照料哈洛森,可以放心了。嗡嗡低語,此起彼落的腳步聲,車子發動開走。遠處的除草機還在嗡嗡轉動——生活仍是可以理解、可以掌控的。
約翰說得斬釘截鐵,瑟巴斯欽無法反駁,就算他想也說不出來。
約翰扣下板機。
深埋的哽咽與啜泣令他開始顫抖,像抽筋似的。少年幾乎整個蜷起,額頭碰著雙腿。瑟巴斯欽緩緩移過去,靠向這副顫抖破碎的貝殼。他輕輕拿起獵槍,放在旁邊。
「我只是想跟你談一談,沒別的。我保證。」
「伍夫與碧翠絲.史荃六年前離婚,十八個月後復合。」比利說。他在時間許可內,把能搜集到跟碧翠絲丈夫有關的資料盡可能整理出來。
復仇行動。
沒有回應。警笛愈來愈近,現在應該已經轉進這條街了。瑟巴斯欽提高音量。
約翰坐在窗前地扳上,手裡握著槍。他轉頭望向瑟巴斯欽,表情彷彿嚇了一跳——純然的訝異,訝異他怎麼會出現在門口。
「瑟巴斯欽,怎麼回事?」
「有槍!」
「結果?」
「我不打算等,如果妳的意思是要我等的話。凡事總有個限度。」
「約翰?」
「是我。是我殺了他。」伍夫的視線一對上托克,立刻重複這句話。
「你願不願意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他在足球場旁邊等。躲在林子邊緣的大樹後面。他知道她通常會在那裡放他下車。羅傑跟他說的,那時他還不知道約翰已經知道了。他看見學校的S60開進停車場。車停了,可是沒人下車。他連想都不願意想他們可能在車裡幹什麼。從家裡帶出來的徵槍躺在腳邊草地上,他用腳頂頂它。過了一會兒,他看見車裡的小燈亮起,同時有人下車。是羅傑。約翰覺得他好像聽見羅傑在說話,但他聽不清楚他說什麼。羅傑快速穿越足球場,直直朝他走來,走得飛快。約翰站起來,拿起獵槍。羅傑正要走上通往他家的小路時,約翰叫他的名字。羅傑停下來,往林子的方向瞄一眼。約翰站出來。羅傑看見他便開始搖頭,不怎麼高興。不意外,也不害怕。彷彿約翰只是個他無需在此刻料理的小麻煩。約翰走了幾步,來到足球場。羅傑看起來好像在哭。他注意到垂在約翰右腳邊的獵槍嗎?
瑟巴斯欽站在門口。從這個角度,他看見一輛救護車駛近,另外還跟著幾輛www•hetubook•com•com警車。底下的人忙成一團。他看見托克正在跟一名警官說話,對方顯然是當地武裝突擊隊的人。約翰舉起架在膝蓋上的獵槍,槍口對準瑟巴斯欽。
所有這一切、我他媽的整個人生全都去死好了。
「走開!」房裡傳出模糊的聲音。瑟巴斯欽吁了口氣。接觸,完成重要的第一步。現在的問題是該怎麼進行第二步:他得進房間去。
約翰用力眨眼,一滴淚珠滑下臉頰。瑟巴斯欽再往房裡跨一步。約翰抽動一下,把槍舉好。瑟巴斯欽停步,冷靜、不帶威脅地伸出雙手比了個手勢。約翰眼神凶惡、兩眼骨碌碌地繞著房間轉。
一如瑟巴斯欽所希望的,這番話似乎深深觸動少年內心深處。他終於找到可以說動他的點:家庭,家庭破碎的失落感。碧翠絲曾說過,約翰因為過度憂傷而生病。他需要家庭,他在心裡描繪完美家庭的畫面。瑟巴斯欽不禁懷疑,為了阻止別人破壞這幅完美畫面,他會做到何種程度才罷手。
「跟我來。」韓瑟簡潔下令。
「我告訴雷娜——就是他媽媽,我希望她去阻止他們。可是結果還是一樣。他們還是繼續在一起。」
但現在都結束了。
「誰?」
他衝向房子及敞開的大門。才跑幾步就聽見子彈打中身後石板路的爆裂聲。他加速衝刺。門口突然閃出一個人影。瓦妮雅。手裡握著槍。
「我只是要他們別來煩我。」
然後他用雙手環住約翰,給他此刻他唯一能給予的。
伍夫瞇眼看著瑟巴斯欽,抵擋炫目的午後陽光,表情茫然。
伍夫遵從指示。他冷靜地凝視這幾名槍口對著他、步步進逼的警察,烏蘇拉與瓦妮雅再次繞回正門,兩人也舉槍戒備。
托克比比門口,示意大夥兒邊走邊討論,但韓瑟沒這麼好打發。
「還有什麼?」
「謝了。」
「烏蘇拉,妳守這一面,以免他爬窗出來,從隔壁的花園逃跑。瑟巴斯欽,你留在這裡就好。」瑟巴斯欽無異議接下這個特殊指示,他對這個階段的警務工作壓根不感興趣。他很清楚,這幾個人自從聽見名叫羅傑.艾瑞森的十六歲少年失蹤,他們就一直在等待這一刻。但逮捕行動對瑟巴斯欽毫無意義。
他只是做他該做的事。
「繼續說。」
服從理性,還是聽從感性。
不是兇手的男人看見那群人走上車道,停下來,站在車子旁邊。他就知道。他一直以來都知道:那輛車會是他的阿基里斯腱。
「叫他們走開。」
瑟巴斯欽大口喘氣。他心擂如鼓,脈搏轟轟響徹耳際。應該不是緊張,而是他在剛才那十五秒大概把一年份的腎上腺素全用光了。
就算那孩子還沒看見或聽到剛才發生的事,他遲早得出房門。再怎麼樣也不該讓他面對空蕩蕩的屋子,他勢必需要有個人陪他說話。托克把瓦妮雅叫來。「妳留在這裡陪那孩子。」
他找不到任何言語描述他此刻的處境。
「就我們拿到的資料,伍夫.史荃曾兩度遭人控告。」比利繼續,「恐嚇威脅及公然侮辱。兩次都發生在二〇〇四年,兩次都是一名叫畢爾格.法蘭岑的傢伙提出的;這人當時正在跟碧翠絲.史荃交往。」
「結果她們死了。我太太和我女兒。」
「這我辦不到。」
眾人一致點頭,表情嚴肅。瓦妮雅掏槍,微微低身,消失在屋角。
「對。在他房間。在樓上。」
「你確定?」
「好了,走吧。」
「不過,剛才有人通報某個青年社團的示威活動有點失控,然後十八號公路那邊也有事故,所以現在我們人手不太夠。」
「他派我來。」
「你們不是認真的吧!」
一行人走近史荃家的車道。他們去學校帶碧翠絲回局裡偵訊時,她說伍夫下午通常都會在家等約翰放學。人力資源公司也說他會早退。看來是這樣沒錯,這家人的雷諾車就停在車庫外面。
「所以他是那種嫉妒型的丈夫。」瑟巴斯欽倒向椅背。「他老婆和他兒子最好的朋友上床,這件事應該多多少少激怒他了。」
托克喚他過去。瑟巴斯欽再往那扇窗看了一眼,這才把注意力轉向托克。
「是,我聽到了。」托克向哈洛森點點頭,後者上前,遞上手銬。
這種背叛無疑是多重的,打擊更大,更難原諒。尤其是對伍夫這種男人來說——他上一次就沒打算原諒她了。
「我們正準備去帶伍夫.史荃回來。他是碧翠絲的丈夫。」
伍夫照做。門口的粗石子刺進膝蓋。托克上前,一手扣住伍夫的頸子,另一手迅速搜身。
「不行,你不能上去。等支援到了再說。」
他知道什麼?
瓦妮雅點頭。瑟巴斯欽深呼吸,握住攔杆,踏上第一階。
瑟巴斯欽在脫口而出的當下才明白自己話裡的意思。「不是他。」
哈洛森現在終於明白,雷揚在城裡的人脈比他還廣。局裡的人說,雷揚和搭檔埃洛森才出警局十五分鐘就取得嫌犯躲藏的地址,然後在十點半左右——差不多是哈洛森往和_圖_書醫局出發的時間——將艾賽爾.尤翰森緝捕歸案。當尤翰森終於搞清楚警方要採他的DNA檢體比對時,他招了,坦誠不諱。而且出乎警方意料的是,尤翰森犯下的強|暴案比警方掌握的紀錄還多。不過他否認謀殺羅傑.艾瑞森和彼得.衛斯汀。他甚至有羅傑遇害時刻的不在場證明;即使情況對他不利,但這個不在場證明確認無誤。對韋斯特羅斯警局而言,儘管沒抓到命案兇手,這仍然是個大豐收的早晨。
托克停步。伍夫.史荃與哈洛森也跟著停下來。伍夫兩眼仍盯著地上。
「他名下有一把烏尼克T66獵槍(Unique T66 Match)。」
沒有回應。
「我只是要他聽我說。」約翰轉向瑟巴斯欽,臉頰溼溼的,心力交瘁。他的雙手已無力或無意握住槍身,遂任它滑向他面前的地上。「我只是要他聽我說話啊。」
「他在樓上。」瑟巴斯欽上氣不接下氣。「拿著獵槍。」
哈洛森起身服從。
他的計畫。
也許是他嗓音裡的某種感情吧。也許是外頭的騷動終於安靜下來,不再吸引他注意;不論原因為何,約翰轉頭面對瑟巴斯欽。
瓦妮雅嘆氣。瑟巴斯欽迅速瞄她一眼,旋即理解她這聲嘆息無關乏味或不感興趣,而是一種聲音表情、一種同情:如果不是同情,那麼必定也是惋惜她竟如此自我犧牲,導致她的人生在許多方面都白白浪費,或至少看起來是虛度了。
約翰沒把話說完。要不就是音量非常低。瑟巴斯欽看著少年不斷搖頭,彷彿這段對話仍持續在他腦中進行似的。
男性嗓音。
「我想坐在這裡。」
師生關係。
「他在家?約翰在家?」
「P7。完全吻合。」
「羅傑和你媽媽?」
「大概就這些了。他在一間人力資源公司擔任系統管理員,車子是二〇〇八年出廠的雷諾Megane。」
面對面。
「叫你走開!」與其說是威脅,約翰的聲音聽起來比較接近妥協、降伏。他在哭?他快撐不下去了嗎?瑟巴斯欽深呼吸。
瑟巴斯欽等待,但約翰沒再說話。看來,約翰似乎認定瑟巴斯欽有辦法自行演繹剩下的情節。「你怕他又離開你們。」
托克直接打斷她。
他獨自坐在員工休息室,面前擺著一杯迅速變涼的咖啡,試著搞清楚他何以落到這步田地。他打給雷揚的時候,鐵定說的比他記得的還多。他肯定連珠砲似地說個沒完,說什麼心裡有鬼才會逃,說艾賽爾.尤翰森犯下的勾當絕對不止賣私酒這一樁;也許艾賽爾的勾當跟羅傑.艾瑞森、彼得.衛斯汀的命案無關,但這人絕對有問題,哈洛森像個傻子一樣,把對方當換帖兄弟,掏心掏肺。
瑟巴斯欽當場愣住、全身僵硬。他很清楚他剛才看見什麼:一個當下反應不及的男人。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震驚意外。一個壓根不知道妻子與兒子最好的朋友有染,直到瑟巴斯欽告訴他才知道真相的男人。瑟巴斯欽轉向其他人。
托克結束搜身,拉起伍夫.史荃。其餘特調組員立刻收起佩槍,解除戒備。
「我現在要開門了。」他壓下門把。房裡沒有明顯反應。門扉是向外開的,因此瑟巴斯欽往外拉開半吋,然後停住。
約翰點頭。瑟巴斯欽覺得,約翰的肩膀好像垮下來一點點了。他開始放鬆了嗎?看起來似乎是這樣。但這孩子仍舊像巢裡的雛鳥一樣,頻頻扭動腦袋想看清外頭的狀況,他腿上的獵槍亦直直對準瑟巴斯欽。
托克起身。
贊成,反對。
「但他更氣你們沒通知一聲,就擅自把碧翠絲.史荃帶進來。如果接下來你們打算逮捕誰,總警司要求一定要有韋斯特羅斯警局的人在場。」
伍夫回頭朝屋裡大喊:「約翰,我跟警察出去一下,你媽馬上回來!」
「不用,你們不用等。我只是來解釋一下,為什麼我要派他跟著你們的原因。」
局裡到處在傳,說總警司那天下午要接見他們倆。哈洛森感覺眼眶一熱,連忙用手指摁住眼角。難啊。要忍住淚水實在好難。黑暗中亮起斑斕光暈。車燈閃爍。他好想深深下沉,遠離現實。將世界擋在闔起的眼皮外。腳步聲響起,漸漸接近,最後停在他這一桌。哈洛森放下雙手,淚眼矇矓望著站在他身邊的人影。
沒有回應。托克抓住伍夫的一隻手臂,哈洛森收起手銬,繞到伍夫的另一邊;他倆將伍夫扣在中間,三人相偕走向偵防車。瑟巴斯欽跟上。
「現在我要把門完全打開,然後我會進來。好不好?」再一次,只有沉默回應瑟巴斯欽的話語。他把食指插入門縫,緩緩勾開,直到房門大敞;但他仍緊貼在牆上。以牆壁做掩護。他閉上眼睛,全神貫注。
所有人還來不及採取行動,現場便響起一記槍響,隨後是一聲慘叫。瑟巴斯欽轉向伍夫,卻看見哈洛森緊扣胸口倒了下來。
他跨一步換到左邊,一隻手輕輕按住門把。門把摸起來冰冰的,瑟巴斯欽發現他在冒汗,他用另一隻手抹去額頭的汗珠。
我現在沒空跟你瞎耗。
「約翰。他打中哈洛森。」
「不對。」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托克一咬牙,迅速評估情勢、取捨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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