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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兇手

作者:米克.約斯 漢斯.路森菲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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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瑟巴斯欽……」
「我一直沒收到信。我根本不知道妳懷孕了。」
自瑟巴斯欽返家以來,一直在琢磨這個念頭,並與之對抗。在韋斯特羅斯的時候,這件事看起來比較抽象,沒這麼複雜。像一場心理遊戲。他可以客觀地衡量正反因素,做決定,改變主意,又一次改變主意。可以不考慮後果。
「我沒有生氣。」
「我明白妳很生氣,可是——」
「我很了解我女兒。如果你一意孤行,你會毀掉我們家,而她也會恨你一輩子。」
女子看也不看他一眼。瑟巴斯欽閃身進門,門扉沉重地閉上。他再看一次住戶門牌,雖然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嗨,請問妳是——」瑟巴斯欽啞了嗓。他不知道該從哪兒開始解釋。此刻雖千頭萬緒,腦袋卻是一片空白。女人就這麼瞪著他,不發一語。
兩人頓時沉默下來,默默望著彼此。這一刻,瑟巴斯欽好想知道,如果當初他知道她懷孕,今天會是什麼局面?如果他在多年前回來找安娜.埃利森,成為孩子的父親,他和這名女子會擁有什麼樣的人生?這個問題光想都覺得荒謬。臆測這種假設性的未來或另一種版本的現在根本毫無意義。除此之外,就算當年他真的收到信,他也不可能回來找她。那時候不可能。從前那個瑟巴斯欽不可能這麼做。
「但如果她是我的孩子,那……」他虛弱地發出最後抗議。他一開始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
他運氣不錯。電梯停在三樓。但瑟巴斯欽此刻完全不想跟任何人打照面,即便只是在電梯口相視一笑的心情也沒有。電梯裡的人將金屬門往內拉開,瑟巴斯欽乘機往樓上爬了幾級階梯。對方走出電梯,瑟巴斯欽透過電梯上方的鐵柵,瞥見這人一眼。
「所以她和-圖-書不知道……」
「我母親過世了。我在清理她家的時候找到幾封信。」
他想起來了。另一個姓氏,門牌上還有另一個姓氏。他太專注於埃利森這幾個字,壓根沒注意旁邊那兩個字。
當他正要開門,她輕觸他手臂。瑟巴斯欽回頭看她。
還有些時候,他抱著不打算相認的念頭來到史都卡許街,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在那扇深色大門前站了好幾個鐘頭。彷彿有人在控制他的行動,彷彿他對自己的行為沒有任何發言權似的。但他從來不曾踏進那棟大樓。還沒有。
「但是,我有孩子吧?」
「妳知道?」
現在他在這裡。他的決定極可能無法撤銷、無法反悔。
他頻頻改變心意。每天總要上演好幾次。正反兩面的論點跟他在韋斯特羅斯反覆斟酌的理由一模一樣。沒有新的想法。沒有不一樣的見解。他罵自己優柔寡斷。
瑟巴斯欽過街,走向大門。正當他煩惱該如何進門時,一名年約三十的女子步出大廳電梯,朝正門走來。他把這當作今天注定要與安娜.埃利森見面的預兆。
「我在電視上看到你。要是當時我仍然想聯絡你,我很確定我一定能找到你。」
不對,是熟到不能再熟。
瑟巴斯欽感覺兩條腿徹底棄守。他得坐下來才行。一直要到好久好久以後,他才找到力氣再站起來。
一位比瑟巴斯欽年輕幾歲的女子與他四目相對。深髮及肩,藍眼睛。顴骨略高,薄唇。雖然她就站在他面前,但瑟巴斯欽仍認不出她是誰。他完全不記得他曾經和這個女人上過床——這個一邊用紅格子廚房抹布擦手、一邊狐疑地望著他的女人。
「進來。」
瑟巴斯欽點點頭,轉身走向門口。
女人依舊沉默,但點了點頭。和-圖-書顯然她曉得他指的是哪幾封信。
結束了。
李納。
「我只是不要你站在樓梯間講話。回聲很大。」安娜拉開距離,站在他對面,疊起雙臂。
「我知道你是誰。」女人打斷他。瑟巴斯欽嚇得倒退一步。
三樓。
他抬頭。安娜放開交疊的雙臂,直視他,用表情要求他全神貫注。
他有過一個女兒,一個永遠不能相見、認不出來的女兒。長久以來累積的龐大壓力瞬間消逝,他覺得好累好累,精疲力竭。雙腳快站不住了。他緩緩移至上樓的樓梯口,坐下來。
他的內心只剩一片荒蕪。
「你能給她什麼?過了三十年,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出現在她家門口,自稱是她父親。你這麼做,除了毀掉我們家,還會有什麼別的結果?」
空虛。
三樓有兩戶人家。其中一戶寫著埃利森和另一個姓氏。他只剩幾秒鐘能釐清思緒。他閉上眼睛。做兩次深呼吸。然後他跨一步上前按住電鈴。沒有回應。瑟巴斯欽幾乎要鬆一口氣。沒人在家。他試過了,但沒人應門。所以他錯了。他們——他和安娜.埃利森——原本就不該見面。至少不是今天。當瑟巴斯欽正準備轉身下樓,他聽見公寓裡響起腳步聲、並且逐漸逼近,下一秒,門開了。
那麼,就這樣吧!
他考慮搭電梯,乘著大樓正中央的黑色金屬箱一路上樓,,不過他還是推翻這個念頭。他需要充裕的時間,能爭取多少是多少。心跳愈來愈快,手心愈來愈溼。他緊張,而他是個鮮少緊張的人。
有點眼熟。
「對。你來幹嘛?」
「謝了,我正好要進去。」
瑟巴斯欽回到斯德哥爾摩將近一星期了。他每天都走路經過這裡,史都卡許街十二號。有時一天經過好幾次。但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還沒進去過,頂多朝大門口瞄一眼,看看能不能瞥見入口大廳牆上的住戶門牌。安娜.埃利森。三樓,他該去嗎?
瑟巴斯欽點頭。他完全明白她的邏輯。事到如今,他這麼做又有何意義?他能得到什麼?安娜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
他聽見遠處——三層樓底下的大門——響起沉重的關門聲。他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回到家。雖然不遠,但此時此刻,這段距離宛如一道無法跨越的障礙。
(全書完)
但今天,他決定要走進去,他可以感覺到這股衝動。他設法穩住心情、穩住步伐。離開瑪尼加坦伯爵街的公寓後,他沿著史托街(Storgatan)前進;右轉來到納爾瓦路(Narvavagen),上坡朝卡爾拉廣場(Karlaplan),經過法托維斯登購物中心(Sltoversten),再穿過沃赫拉路(Valavagen),他到了。走路不到十五分鐘。安娜.埃利森就住在這裡,他猜想她是否從孩子還小的時候就住在這裡。如果是這樣,那麼他們或許在購物中心打過照面。他的孩子與孩子的母親也許曾排在他前面,在薩比斯美食區的隊伍中等候。他站在街上,望著史都卡許街十二號,腦中充斥這類揣測臆想。
史都卡許街十二號。
他慢慢登梯上樓。
過了好幾秒鐘,他才注意到他左邊的電梯有了動靜。他站起來,如果電梯剛好停在這一層,他可以順道下樓。至少這是踏上漫漫旅途、回到他空蕩蕩的家的第一步。
希望她還住在這裡。
他一時反應不過來。完全沒想到會有這種結果。沒有半點心理準備。
上樓敲門。www.hetubook.com.com或者相反。
「你極有可能毀掉一切,毀掉我們每個人的人生。她愛她父親。如果她發現我們這麼多年來一直在騙她……我認為我們不可能熬得過去。」
瓦妮雅.李納。
「我走。」
「信上說,妳懷孕了。我的孩子。我來只是想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以及如果是真的,我也想知道後來的情況。」
瑟巴斯欽被問倒了。讀完那幾封信之後,他想像過無數次他倆重逢的場面;但真實情況卻跟想像相差十萬八千里。他原本預料她的反應是近乎震驚,甚至微微暈厥,至少是徹頭徹尾地驚訝與意外,因為來自三十年前的鬼魂竟出現在她家門口。他甚至必須提出身分證明好取信於她。總之不管再怎麼樣都不會是眼前這種情況:對方將廚房抹布的角角塞進褲腰,然後挑釁地瞪著他。
他知道安娜.埃利森住在眼前這棟公寓大樓裡。安娜.埃利森。他孩子的母親。
「妳是安娜.埃利森?」瑟巴斯欽終於設法擠出問句。女人點頭。
「海德。一九九六年。」
「沒有。我有女兒,我丈夫有女兒。你沒有。總而言之,你的孩子不在這裡,至少我跟你沒有孩子。」
此話當真?
「她不是你的孩子。也許她曾經是,但時間非常短暫。如果當時你回來的話,現在她也許是你的孩子,不過現在她不是,她跟你沒有關係。」
有時候,他會一路走到嘉德區,說服自己直直走進去,然後上樓按電鈴;但最後他連史都卡許街都沒轉進去就回來了。
瑟巴斯欽扯直身體。「噢?」
「是真的。我懷孕了,也找過你,但沒找到。說實話,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決定不找你了。」
他決定好了。
瑟巴斯欽默默消化這則訊息。
轉身走開。或者相反。
他及時在女子踏上人行道時抵www.hetubook.com.com達門口,抓住即將在她身後闔上的大門。
「不必脫鞋。你不會待太久。」
「嗨!媽,是我!」他聽見她說。瓦妮雅。她按著公寓大門,踢掉鞋子;瑟巴斯欽才剛看見安娜的身影,瓦妮雅旋即進屋關門。
「他不是她親生父親?」安娜說。「她父親知道,但是她不知道。所以如果你告訴她,你會毀掉她的世界、毀掉一切。」
他離開她家,離開他原本可能擁有、可能屬於他的另一段人生。他背對公寓,安娜關門。他站在樓梯頂端。
「我叫瑟巴斯——」
瑟巴斯欽點點頭。
女人往旁邊一站,瑟巴斯欽踏進窄窄的玄關。安娜在他身後關上門。他彎腰準備鬆鞋帶。
瞪著眼前出神。
瓦妮雅是他女兒。
「大概……十五年前吧,我見過你。」安娜很平靜。「你幫忙逮住那個連續殺人狂的時候。」
他終究還是來到這裡。站在這棟威風凜凜、充滿功能主義風格的大樓外。瑟巴斯欽對建築一無所知,也無意累積這方面的知識,不過他的確知道嘉德區(Gardet)以西這一帶的建築大多以功能主義為主。
他是否不該上去?
感覺似曾相識。
「我……」瑟巴斯欽欲言又止。這段話他在心裡演練過好幾次。他還是可以照計畫把話說出來。從頭開始。
瑟巴斯欽點點頭,低頭看著地板。他並不意外。今天這一幕其實也曾在他心頭上演過:孩子不知道自己還有另一個父親,他可能親手毀掉一個幸福家庭。這種事他不是沒幹過——他不是沒跟已婚女子上過床,也不是次次謹慎小心——但這回不一樣。這完全是兩回事。
今天他要讓對方知道他的存在。
薄暮將至。今天,在斯德哥爾摩的朗朗春日裡,似乎能感覺一絲初夏的暖意。
他明白,他了解。
今天他要跟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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