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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師

作者:符傲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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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十五

第二部

十五

「現在還有什麼可以讓你瞧瞧的?我那架大鍵琴可是非常罕見的,它是名家普雷耶製作的。不流行了,但很漂亮。」他摸著烏黑發亮的琴蓋,好像在撫摸一隻貓。牆邊立著一個樂譜架,可是彈大鍵琴似乎不需要這個。
「我不會偷的啦。」
「你知道他嗎?」我搖搖頭。「波納爾,這兩幅是他去世前五、六年畫的。」我站在畫前,他從背後說,「這兩幅是我買的。」
他迅速地看我一眼,「他是你的祖先嗎?」
「呃……主要是小說。詩,還有評論。」
他好像忘了我在牛津讀英文的。或者他沒忘。
「像哪樣?」
「那不重要。半個小時後見?」
「有趣?」
「當然,只有破產的才會把漂亮的油畫賣掉。那些畫放在我其他幾幢房子。」畫不止一張、房子也不止一幢呢!有一天我也對誰這麼吹噓兩下。
我以為他在開玩笑。「你媽媽?」
操縱著。我是那個跌倒的傻瓜
「現在,我要彈奏拉摩(Jean-Philippe Rameau),向你致意。」他帶頭走進房間。就跟整幢房子一樣,這個房間也很寬敞。三面牆壁都排滿了書,另一面牆設有綠色燒釉的磁壁爐,爐架上擺著兩尊青銅藝術器,都屬現代風格。再上面,是一幅實物大小的莫迪里亞尼複製畫作,畫的是藍綠背景中一位穿著黑衣服的陰鬱女人。
「學會獨自生活?」
「她看起來像是英國人。」
「喔。」
「說得不太好。」
「可是什麼?」
「都看些什麼?」他把測量結果記在一本小筆記簿。
頭顱似的岩石,金色的根投射出
他建議繼續參觀房子的其他部分。
永恆受詛的伊卡魯斯,時間的受騙者……
我再看看相片。底部一角有攝影師華麗的金色籤印,是倫敦的地址。「你後來沒跟她結婚?」
「我這裡一本小說也沒有。」
他靠牆而坐,背向美景。
「値得買。」
「沒什麼。」他撇開這個話題。「嗯,可是我是認真的。小說已經死了。像煉金術一樣,都已經死了。」他做個決斷的手勢,然後把手裡頭的測量器放下。「我是在戰爭之前的某一天,突然了解到的。結果你知道怎樣嗎?我把我所有的小說全燒了。狄更斯、塞萬提斯、杜斯妥也夫斯基、福樓拜,不管是大作家還是小作家的小說。我自己少不更事時的一些創作也一起燒了。就在那兒,燒了一整天。濃煙沖天,紙灰四處掉。經過這次燻煙消毒,我變得更快樂也更健康了。」我想起自己也曾燒過幾本書。如果可以浩浩蕩蕩地燒它個一傢伙,想必也是壯觀得很,假如你燒得起的話。他撿出一本書,撣掉書上的灰塵。「我何必費勁讀幾百頁這種捏造的故事,才能得到一點點真理。」
「不,這樣就可以,謝謝你。」
「你喜歡這個嗎?」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手摸著莫迪里亞尼畫下的一座年輕男子的青銅雕像。「這是羅丹設計的雕塑模型。我其他的房子嘛,嗯,在法國、黎巴嫩和美國。我在全世界都有生意。」他又摸著另一個很像骷髏的青銅雕像,「這個是傑克梅蒂的。」
「莫迪里亞尼嗎?我見過他本人,很多次。我認識馬克斯.雅克布(MaxJacob),他們是朋友。那是在他生命的最後階段了,當時已經很有名囉。算是蒙馬特一景。」
「我們在牛津的時候,都開這種玩笑。如果你在派對上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就可以問一個像這樣的問題。」
有一扇門通向一間既沒裝潢又不好看的廳房。屋北有個餐廳,他說從沒用過。還有個房間跟舊書店簡直沒兩樣,亂七八糟的全是書,架子上是書,一疊疊的書,成堆的雜誌和報紙,窗戶邊的桌上還有一個沒開的包裹,很明顯是最近才送到的。
「尤其是像你這個年紀、長得又不錯的男人。」
「現在還留著嗎?」
聖像和事件;戴著面具的男人
「搞不好根本是胡扯。」
「『各位認為小說作為一種藝術形式,已經完蛋了嗎?』但是你也別想得到什麼嚴肅的答案。」
「行刑的事嗎?」
「據我所知,那是我們家自己說的啦,誰也沒研究過。」德爾夫啊,德爾夫!我以前還利用他來暗示自己的血液裡頭有幾百年的高貴文化傳統呢。康奇斯笑得很開心,幾乎是大笑,我也報以笑容,「這有什麼嗎?」

「不太直接吧。」
「就在我的桌子旁邊,我就能跟偉大的時代直接搭上。」
「有趣!」他緊緊抓著這個話柄,「文字是為了追求真理、探索真相的,不是為了虛構取樂。」
「我有很多名貴的畫作。樓上還有兩幅,以後再讓你瞧瞧。如果你跟我一樣,你就得做個決定。你可以平常心看待,不過就是四四方方的畫布,上面畫些東西而已;或者你要拿它們當金塊看待,窗上加鐵窗,晚上擔心受怕、睡不著覺。」他指著青銅像,「如果你要,可以把它們偷走。當然我會報警,但你也跑得掉。可是對於這種事情,我根本就不擔心。」
我想到了波納爾。那樣的現實,在那樣的時候,誰也說不清的。我對他笑了笑。
「希臘就像一面鏡子,先是讓你覺得痛苦,然後你就可以學到什麼。」
「當然會囉。」
「這本,」富蘭克林.羅斯福的傳記,「還有這本,」一本法文平裝版的天文物理學,「你看,像這本。」那是本又老又舊的薄冊,《罪人的警鐘,附殺人犯羅伯特.福克斯的最後遺言,一六七九》,「你拿著,這個週末看一看,看它是不是比任何一本歷史小說還來得真實。」
「我得告訴你一些事情。」
是啊,是有點無聊。不過還是有點味道。」他的法語發音無懈可擊。這時候還是笑容滿面,「所以你會說法文嗎?」
「陽光、裸女、椅子、浴巾、澡盆。磁磚地板,還有一隻小狗。這整個都由他賦予了存在的理由。」
「我只聽過一www.hetubook•com•com件關於你的事情,不過似乎是對你有利的。」
「你笑什麼?」
「當然喜歡。」
「你呢?你訂婚了嗎?」這次換我搖頭,「你一定覺得這兒的生活很孤單。」
「她死了。」
「那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那個呢?」
露台東南角的L形護牆邊有張桌子,已經鋪好了桌巾,大概是準備晚餐使用。越過林子,那片景象真是壯觀。廣闊明亮的天穹下,山海綿延。伯羅奔尼撒半島上,群山漸趨紫藍,淡綠色的天空金星高懸,像盞燈那麼耀眼,散發出穩定而明亮的光芒。那張相片擺在門口,就像是孩子把玩具放在窗口,讓它們可以向外張望一般。
「當然可以囉。」
我們安靜地坐著,就像是上個星期六我們在海邊的時候,那樣的奇特靜默。最後他望向大海,又開口說話了。
「原來如此,大家也不是當真的。」
我幫他把畫掛上去。然後他叫我看窗戶。窗戶都相當小而且狹窄,拱形的,中間設有墩柱,上頭安置大理石雕刻。「這些是蒙南瓦西亞來的,原本是一幢農舍的裝潢,所以我把整幢農舍買了下來。」
「我是買啦。」
「痛苦,好無聊。」
「原來如此。」
「你一直都沒結婚嗎?」
康奇斯注視著那幅畫的時候,我偷偷地瞧著他。光是這種文化上的派頭,他就已經讓我從一個全新的景仰角度對他刮目相看。現在我可不敢確定他是不是真的那麼怪異或虛偽,而且對於我自以為生命該如何如何的優越感,也開始動搖。「你一定很想從他那兒買到更多的畫吧?」
「沒有小說?」
他說的是右邊那一幅,我再看看左邊的,是一個女孩站在窗戶旁,陽光照入,女孩邊擦乾腰部,邊看著鏡中的自己。我想起了艾莉森,她常常光著身子在公寓裡唱著歌走來走去,像個孩子一樣。這幅畫真是令人難忘,讓這種尋常的平凡時刻散發出燦爛的金色光環。讓這個時刻、像這一類的時刻,不再是瑣碎而平凡。
「有小偷嗎?」
「關於我,你聽過一些壞話是吧?」
「來吧。」
「挺有趣的嘛。」
「早就有人警告過了。」

他的臥室幾乎佔了整幢房子朝海那一面,和樓下的音樂室一樣大。我注意到,是張雙人床。還有一個很大的衣櫃。另一側有扇緊閉的門,應該是通向一間很小的房間,大概是更衣室吧。那扇門旁邊有張怪模怪樣的桌子,他把桌蓋一掀,原來是架古鋼琴(他是這麼說的)。房間的中央布置成客廳,也可以當作書房。這裡也有一個貼磁磚的壁爐,書桌上零亂地放了些紙,應該是他正在寫的東西。還有兩張扶手椅,淺褐色的坐墊和另一張躺椅很搭配。遠處一角立著一個三角形的櫃子,擺滿淺藍色和綠色的伊士尼瓷器。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這間臥房整體看來比樓下那間更有居家的味道。相較之下,沒那些書,似乎看來比較舒服。
他看著譜架,搖搖頭。「不是的,它有點紀念價值。」可是他的聲音聽來可沒什麼感情。
後來我們又回到室內。二樓北側還有三個房間,其中一間他只讓我瞧一眼,是間儲藏室,裡頭堆著高高的條板木箱,以及幾件蓋著防塵罩的家具。另外一間是浴室,浴室旁是另一個小臥室。床已經都鋪好了,我的行李袋就放在床https://www•hetubook.com•com上。我一直以為會有一間上鎖的房間,就是遺落手套的那個女人的房間。後來我又想,她大概是住在農舍那邊,由瑪麗亞看顧她。或者,我週末住的房間,平常的時候就是她住的。
「請說。」
我們似乎都沉浸在薄暮幽微之中,兩個人互相瞪著彼此。可以聽到他房間一只鐘傳來滴答聲。
我笑著。
但我也不介意他這麼想,至少他突然變得溫和,讓我覺得很高興。他站了起來。
他沿著走廊,穿過樓梯平台,然後走進他自己的房間。等門一關,一切又恢復靜默。
「是啊。」他停了一會,看著她。那個女孩站在氣派的花瓶旁,背景那些畫上去的花花草草卻都褪了色,看起來有種荒謬的歷史感。「是啊,她是英國人。」
康奇斯走出房間到露台,我跟在他後頭。在西向那兩扇落地窗前,擺了一張摩爾風格的象牙鑲嵌桌子。桌上插著一盆花,放在一張相片的前面,像在供奉著誰。
「大約半小時以後,我通常會在樓下喝杯開胃酒。你會下來嗎?」
他真正感到驚奇的只有一次。他問我那個不太常見的姓氏。
他還是垂下眼看著那張照片,然後緩緩地搖頭。
「一點也不。」我看著那本筆記簿,「測量我的結果,有趣嗎?」
「其他幾幢房子……在哪兒啊?」
「當然。」他看也沒看我就說,「你別因為我在這裡簡單過活,就以為我很窮。其實我很富有。」他說得好像「很富有」是個國籍一樣;也許,它就是個國籍。我又仔細看著畫,「這幅畫……不花一毛錢。送的。真希望我可以說我看出他的天才。可是我沒有。誰也沒看出來,連聰明的楚鮑羅夫斯基(Leopold Zborowski)也沒看出來。」
「我覺得你一定還聽到些什麼,是密特福上尉說的嗎?」
「況且,在希臘海島上也沒有小偷。不過我也不想讓大家都曉得這裡有什麼。」
「不,不,我相信。那你讀過《牧羊女阿絲泰萊》嗎?」
「唉,是有個女孩,可是……」
「有個作家叫做歐若黑.德爾夫……」
「你認識他喔?」
「一九三七年死了,中風。兩個星期之後才發現,發現的時候,連那些羊都全部死光了。當時是冬天,門都關得緊緊的。」看著我的眼睛,康奇斯做了個鬼臉,似乎是把死亡當成個小丑。他臉上的皮膚繃得緊緊的,只有雙眼活靈活現的。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他好像是要讓我相信他其實是已經死了。那層乾癟老皮和眼珠子隨時都會掉下來,結果我就變成一具骷髏的客人。
他轉身向門口的小桌子,畫根火柴點亮油燈,再小心地調整火燄,遲遲不做答。最後他才挺起身子,然後微笑著。
他走了。我又看看莫迪里亞尼,摸摸羅丹,把整個房間再看一次。感覺似乎是敲開農家的門,卻發現是座宮殿,讓人傻眼。我到角落的桌上拿了一疊法國和美國雜誌,然後走到外頭的柱廊。過了一會兒,我做了一件和-圖-書已經停了好幾個月的事情:我又開始作詩了。
「那當然。」
「絕對沒有,我可以向你保證。」
永遠學不會等待和觀察,
「恐怕,我不會通靈。一點也不會。」
「因為我可以通靈呀。」
他轉過身來,手裡拿著一只夾式測量器。「我對人類學有興趣,我可以量量你的頭嗎?」他認為我已經同意了,我也只好彎下頭來。當他小心地做測量時,他說:「你喜歡書嗎?」
他沒有笑。「威尼斯風格,十五世紀的。」他轉身到書架,抽出一本藝術類的書籍。「這個。」我從他肩上看去,原來是安基利軻修士的畫作「天使報喜」。難怪我覺得外頭柱廊為何那麼眼熟,甚至連地板上的白邊和紅磁磚都一模一樣。
這一次他直接在桌子那邊等我。我把旅行袋放在牆壁旁,他叫瑪麗亞把茶端來。現在他看起來沒那麼奇怪,也許是因為他顯然下了決定要好好地盤問我一番吧。我們說了些學校的事,關於牛津的,我的家庭,教外國人英文,以及我為什麼要來希臘等等。雖然他一直問我問題,但我還是覺得他對我說什麼其實不在意;所感興趣的,是某些別的事情,我所呈現的某種綜合狀況,或者說是我代表的某種類型。我對自己也不感興趣,只是把自己當成個樣品來談論。有一、兩次我試著交換我們的角色,但他再次聲明不想談他自己的事情。對於手套的事,我也沒提。
「這幅畫有點意思。我看過他最完整的作品目錄,但裡頭漏掉這幅畫作。而且你看,他也沒有簽名。可是,要證明這是真跡也不難。我指給你看。抓著那角。」
「是嗎?」
「好像美國人喔。」
「他後來怎樣?」
「是嗎?」我們走過去,站在畫前。「我媽媽。」
我看著那些歪歪斜斜隨意寫下的字,就好像看到那個人一樣,同時感覺到天才畢竟是不同於凡人。這種感覺實在很糟,但也無可奈何。這樣一個人幫你畫個速描也許只要十法郎,但他回家之後畫筆一揮,有朝一日或許價値千萬。康奇斯看著我。「這是博物館永遠不會展示出來的一面。」
「你還會彈奏其他樂器嗎,康奇斯先生?」
那張照片很大,相框是老式的銀框。一個愛德華時代裝扮的女孩,站在一個看來不像是真的哥林斯風格的台座旁,座上是一盆玫瑰花。相片的背景畫著葉飾圖案,看起來很有味道。這是一張很舊的相片,陰影部分呈深巧克力色,而原先有亮光的部分則泛黃,兩者對比剛好平衡過來。那個時代,女人的胸部是看不出乳|房模樣的。相片中那個年輕女孩,淺色的頭髮,細腰,看來豐潤柔軟,很像是當時大家都很欣賞的吉布森女孩的俊俏模樣。
他把那本十七世紀的薄冊交給我,我剛剛把它放在樓梯中間平台的桌子上。
房子裡似乎充滿了靜默。好像是過去發生的種種,才突然間變成這個結果。
「法國來的。我祖先是胡格諾教徒。」
康奇斯看到我的目光在相片上逗留。「她曾經是我的未婚妻。」
「學會生活,學會接受當下的自己來過日子。很久以前,有個瑞士人來這裡度過餘生,住在島上和*圖*書荒僻處一間孤零零的破農舍。就在那邊,亞奇拉山下。那個人大概就我現在這個年紀。他一輩子以鐘錶為業,但一直讀跟希臘有關的書。他甚至還自己研修古希臘文。他自己修理農舍、清掃貯水槽,又開闢了些梯田農地。你一定想不到,他很喜歡山羊,先是養了一隻,後來變兩隻,最後養了一小群,全都跟他睡在同一間屋子裡。他把那群羊打扮得一絲不苟,羊毛又梳、又刷,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因為他是個瑞士人啊。春天的時候他常常來這裡玩,他那群後宮佳麗三千『羊』也跟著穿門走戶,很難讓牠們乖乖地待在屋外。他做的乳酪非常棒,在雅典賣了個好價格。但他就是自己一個人。沒人寫信給他,也沒人來找他。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一個人。而我相信,他是我所認識的人裡頭最快樂的一個。」
他請我坐在扶手椅上,翻翻樂譜找到他要的以後,就開始彈奏。他先彈了些旋律輕快的小曲子,然後是一些有著繁複裝飾音的庫倫特舞曲和巴沙加雅舞曲。這些音樂我不是很喜歡,不過聽得出來他彈得非常好,他在某些方面也許有點做作,但在鍵盤上則否。有支曲子彈到一半,他又突然停了下來,好像燈泡燒壞了一樣。又開始裝模作樣了。「你看。」
「我可以跟你上週一樣,請你不要問我問題嗎?」
「他也會這麼看我們的,而且理由還更充分呢!」
「她是英國人嗎?」
「可憐的傢伙。」
不過這個房間的氣氛,其實是受到兩幅油畫所決定的。兩幅都是裸體畫,畫中女子處身於陽光的室內場景,粉紅、鮮紅、翠綠、蜜黃和琥珀諸色紛呈,讓人感受到明亮、親切,像是充滿著生命、關愛、家庭溫馨,又帶點性意味的黃色火燄在燃燒,非常的地中海式。
我看著他,「康奇斯先生,你的英國姓氏是什麼啊?」
「小說已經不是一種藝術形式了。」
他突然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像隻猴子突然從籠子裡伸出手來。「忘了。」
「就我上星期說的嘛。」
「名義上來說。事實上,卻是他媽媽。永遠是他媽媽。」我看著畫中女人的眼睛,它們沒有莫迪里亞尼平常畫中常見的魚一般的眼白。那雙眼睛瞪視著,像在注意看著什麼,像是猿猴的眼睛。我同時注意到這幅油畫的表面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不是複製品。「我的老天啊!這畫可値錢了。」
「好了,現在得放你一個人囉,我有些信件要處理。」他做了個手勢,「那邊有報紙和雜誌,看書也可以,想看就儘管拿出來看。我先失陪。你的房間在樓上……你要去嗎?」
他站在門口,非常、非常專注地看著我。似乎正在凝聚力量,以決定是否要澄清這個疑點。然後他開口了。「我可以通靈。」
「我也不會講。」
他把羅丹移到一側,我們把畫取下。他把畫翻過來讓我看。畫布背面是另一幅畫的草稿,但只開頭幾筆而已。畫布下半空白處,潦草地寫了些字很難辨認,旁邊還有一些數字和加總,就寫在靠近畫框的邊上。「那些是欠債。還有那邊,『托托』。托托是個阿爾及利亞人,他的大麻就是從這兒買的。」他又指著,「『楚鮑』,就是楚鮑羅夫斯基。」
「我真是太驚訝了!在弗拉瑟斯島這個島上。」
「很迷人啊。」我決心在他的法語長串出籠之前先制止,所以我用英語回答。「我一向很喜歡。」我用下巴指指那幅複製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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