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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中尉的女人

作者:符傲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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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姊妹同學也在旁幫腔。
馬麗臉上流露想要探聽的急切神情,讓蒂娜感到大大不悅。
此外,蒂娜這個被寵壞了的小女兒,雖然心裡早就下定決心,非要嫁給查爾斯不可,但她外表卻顯得相當淡漠。她身邊總有許多其他帥氣的年輕男子,而她心裡雖已認定真正的獵物是誰,但表面上並不會對他另眼相看或是特別關心。她跟查爾斯相處時,總是刻意嘻嘻哈哈的不太認真;因此她雖未明白表示,但她給查爾斯的印象就是,她喜歡他是因為他這個人很有趣——但她自然知道他無意成婚。然而,在一月的某個夜晚,她決定親手種下那顆致命的種子。
「你怎麼不去跟費威樂太太聊聊天呢?」
蒂娜直到下午還是感到心情鬱悶,而為了擺脫這些惱人的隱憂,她又取出她的日記本,靠坐在床上,再次翻到夾著茉莉花的那一頁。
「是他自己送來的嗎?」
「不過呢,要是有人真的很關心我,願意跟我共度……」
——克拉夫,〈責任〉
他們兩人都覺得對方聰明絕頂、反應靈敏,態度雖有些冷淡,但其實還挺有趣的。蒂娜含蓄地表示,到目前為止,這一季她見過的眾多男伴全都無聊得很,只有「那個史密森先生」還算討人喜歡。她的母親慎重地先做了一番調查,再去徵詢丈夫的意見,結果他又更仔細地調查了一遍。任何年輕男子在踏進這棟俯瞰海德公園的宅邸大廳前,全都得經過仔細的審查,而其嚴格的程度,就跟現代原子科學家所接受的保安檢查不相上下。查爾斯輕而易舉地通過了這場嚴酷的考驗。
一切全都變得如此簡單。他愛蒂娜。他開心地想到,當他在一個陰暗寒冷的清晨醒過來,看到那張端莊矜持的甜蜜小臉躺在他身邊沉睡,他將會感到多麼幸福啊——而且,天哪(想到這裡,查爾斯不禁感到又驚又喜),那時不論是在上帝或是世人眼中,他們相擁入眠都不算是傷風敗俗的淫行,而是完全合法的婚姻生活。幾分鐘後,在他急促鈴聲的召喚下,山姆睡眼惺忪地從樓下爬上來,被主人的話嚇得剎那間睡意全消:「山姆!我真是個不折不扣、百分之百的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我帶你去見她。這樣你就可以根據親眼觀察,寫一份關於早白堊時代生物行為的報告。」
「妳想想看,」他有次對她說,「史密森這名字多土呀,一聽就知道是個平民老百姓。」
「我才看不上他哩;
「喔,不,他算啥呀!」她不屑輕嗤,
「沒什麼好說的。但他要是再向妳獻殷勤的話,我希望妳立刻向我報告。現在去替我端些大麥茶過來。以後自己要檢點一些。」
他微微一笑。「是早白堊紀。不是早白堊時代。」
「史密森先生跟我談過他的情形。這個男人自以為是唐璜。」
她並不知道,她在無意間觸動了查爾斯靈魂深處一個越來越敏感的角落;他覺得自己跟那位住在溫思雅莊的伯父越來越像,虛度生命一無所成。他對於感情問題,就跟他在其他許多方面一樣,變得越來越吹毛求疵、懶散怠惰,自私自利……甚至還要更糟。他已經有整整兩年沒出國旅行了;而他直到這時才明白,他過去的旅遊生涯,其實是他用來代替妻子、家庭的和_圖_書一種心靈寄託。旅遊可以讓他不用為家庭瑣事煩心,讓他偶爾跟女人上床過夜,但在英國,他就絕對不允許自己這麼做。這或許是因為,當年他初試雲雨的經驗,曾讓他的靈魂墜入無邊的黑暗深淵。
去結婚——爸爸媽媽心裡盼望,
「查爾斯先生送的,蒂娜小姐。向妳問好。」馬麗帶有濃厚的鄉下口音,代名詞和尾音老是出錯,讓人聽得一頭霧水。
「說了些什麼?」
外表倒還算稱頭,
蒂娜用一種不輸給包特尼太太的嚴厲目光瞪了她一眼。「妳該記得,他是從倫敦來的吧。」
馬麗並不是毫無缺點,其中一個毛病就是她對蒂娜心存嫉妒。只要這位小姐從倫敦來到這裡,馬麗在家中的地位就會一落千丈,不再是大家心中默認的寵兒;而且,這位倫敦小姐總是帶來好幾箱巴黎倫敦最新款的時尚行頭,看在一名總共就只有三件洋裝的女僕眼中,心裡難免感到不太舒服——而且這三件衣服她都不太喜歡,就連其中最漂亮的一件,她也不得不討厭,畢竟它是那位首都來的小公主不要穿留給她的。此外,她也覺得查爾斯長得很帥,當丈夫真是挺不錯的,而那個蒼白憔悴的病鬼蒂娜,根本一點兒都配不上他。這就是為什麼在她替查爾斯開門,或是在街上跟他擦身而過時,經常用那對含情脈脈的灰藍眼睛送秋波,讓他大享豔福的原因。這個壞心眼的鬼靈精,老是刻意選時間出門進門,好製造機會跟查爾斯不期而遇,而每當他在街上向她脫帽致意時,她就會在心裡得意地朝蒂娜翹起鼻頭。她心裡很清楚,為什麼查爾斯一離開,蒂娜就會立刻回到樓上。就像所有的侍女一樣,小姐沒勇氣去想的事情,她全都勇於思索;而她自己也明白這一點。
只可惜是個大草包,
卻內心茫然不知所以,
「就是問問時間囉,小姐。」
「查爾斯先生呢?」
「這樣就可以讓妳發笑嗎?」
馬麗眼中閃過一道光芒,似乎帶有一絲反抗挑釁的意味。但接著她就垂下眼瞼和她那緄著蕾絲邊的小軟帽,敷衍地行了一個禮,離開房間。她先走下三段樓梯,再爬上三段樓梯,端大麥茶給蒂娜小姐喝。蒂娜對崔蘭德阿姨家那有益健康卻淡而無味的大麥茶毫無興趣,只是靜靜坐在房中,回憶過去的往事來安慰自己。
從小到大啥也不會……」
「我比較想跟妳聊天。」
他對旅遊已失去興致,但女人仍讓他感到動心。這樣看來,他現在等於是過著完全得不到滿足的禁慾生活,因為他的道德感不容許他用最簡單的解決方式,到巴黎或是歐士丹進行短程的獵豔之旅。他絕不會純粹為了這種目的而出國旅遊。他反覆思索了一整個星期。然後有天早上,他突然想通了。
山姆盯著他的獵物,彷彿是在估算一個公道的價格,接著他就將一隻手指放在唇上,十分露骨地朝她擠了擠眼。就是這個動作讓她忍不住咯咯輕笑,並砰的一聲甩上大門。
在十九世紀中期,倫敦開始興起一種以財富區分社會階級的風潮。當然,貴族的地位是絕對無法被取代的,但社會大眾已漸漸開始接受一種觀念:人們可以靠後天努力,以龐大財富與聰明頭腦,取得幾乎與貴族相差無幾的高尚社會地位。當時的首相迪斯累里即是這方面的最佳代表,而且他並不是少數的特例。蒂娜的祖父年輕時只不過是個斯托克紐頓(Stoke Newington)www•hetubook•com.com的有錢布商;但在他去世時,他已成為一名家財萬貫的布業鉅子——他的成就還不止於此,他把事業遷到倫敦市中心,創立了倫敦西區最大的商店之一,並跨足許多布商本行之外的商業領域。她的父親把自己一生受用的寶貴禮物,贈與他的獨生愛女:那就是能用金錢買到的最佳教育。除了出身背景之外,他不論在各方面看來,都是一位無可挑剔的紳士;同時他也深謀遠慮地攀上一門高親,娶了倫敦城裡最著名的事務律師的女兒,這位律師不僅地位崇高,與司法部長不相上下,同時也是出身於顯赫的名門世家。因此就算是在維多利亞時代,蒂娜對於她社會地位的疑懼,也可算是太過多慮;查爾斯就從來不會為這類問題煩心。
「我聽到妳跟那個男僕說話。」
「我會照吩咐把那袋煤灰送過來。」她咬著嘴唇,等待下文,「但我有個條件。不准賒帳。得立刻付清帳款。」
「不曉得,小姐。沒問他。」但她抿起嘴唇,像是在努力憋笑。
「那是啥呀,蒂娜小姐?」
「不是,小姐。」
「管他的,反正那夠古老就行了。而且我還曉得,在過去九千萬年內所發生的事情,絕對引不起你的任何興趣。來吧。」
樓下大門關上後,蒂娜為了維持最起碼的尊嚴,勉強等了一分鐘半,就忍不住伸出她那纖弱的小手,斷然拉動床邊的鍍金把手。樓下廚房立刻傳來一連串悅耳動聽的叮咚鈴聲,沒過多久,又響起一陣腳步聲與敲門聲,接著房門就突然敞開,馬麗抱著一大瓶恣意怒放的春花出現在門前。她走進房中,站在床邊,盛開的花朵半掩住她那燦爛的笑臉,任何男人看了都沒辦法再跟她生氣——但蒂娜卻正好相反,她立刻皺起眉頭,用譴責的目光盯著這個不受歡迎的花神。
這個可憐的女孩今天真是事事不順心,只能待在家裡對崔蘭德阿姨擺臭臉。房中擱著查爾斯送的水仙和黃水仙,她鼻中嗅聞著花香,但甚至連這盆花都讓她感到苦惱。崔蘭德阿姨家屋子不大,她剛才聽到山姆在樓下敲門;那個沒禮貌又壞心眼的馬麗去開門——先是一陣輕柔的耳語接著又響起女僕努力壓抑的咯咯笑聲,最後是關門聲。她心裡掠過一絲可恨又可怕的念頭,懷疑查爾斯就在樓下跟女僕打情罵俏,這就是查爾斯最讓她擔心的地方。
「記得呀,小姐。」
幾分鐘之後,查爾斯帶著已稍稍恢復平靜的蒂娜,沿著溫室植物中間的走道,走向通往客廳的房門。但他在途中停下腳步,摘下一小根茉莉花枝,戲謔地舉到她的頭頂上。
馬麗順從地把花拿開,卻又自作主張調整了一下花束,然後才轉過頭來,笑吟吟地望著疑心重重的蒂娜。
馬麗在布洛德街過得非常快樂。崔蘭德太太喜歡漂亮女孩,而愛笑的漂亮女孩更是討她歡心。沒錯,蒂娜是她的外甥女,她自然會多關心一些,但蒂娜一年只會來度假一、兩次,而馬麗卻是跟她朝夕相處。這女孩外表看來雖輕佻放浪,但她其實是個性情中人,別人對她的好她時刻放在心上,並總是不吝於回報。蒂娜並不知道,在布洛德街那棟住宅中,隱藏著一個可怕的祕密。每當廚子休假的時候,崔蘭德太太就會坐在樓下廚房中,跟馬麗一起用餐,而這是她們兩人都十分珍惜的愉快時光。
她知道他曾經在巴黎和里斯本住過,足跡踏遍世界各地;她知道他比她大十一歲;她知道他很有女人緣。每當她故作輕鬆地打探他過去的風流豔史時,他總是裝瘋賣傻地打哈哈應付過去。她覺得他一定有事情瞞著她——一位命運乖舛的法國伯爵夫人,一名熱情如火的葡萄牙女侯爵。她從未想過什麼巴黎女工,或是有著杏形眼眸的辛特拉酒店女侍,坦白說,這反而比較接近事實。就某方面來說,他是不是跟其他女人上過床,蒂娜並不像現代女孩那麼介意,而她只要一想到這類罪孽深重的念頭,她就會立刻祭出她的法寶:「我死都不要。」她真正在乎的是查爾斯的心,她絕對無法與別人分享他的感情,不論是過去或現在,全都令她感到難以忍受。她不知道有用的奧卡姆(Occam's razor)剃刀理論,因此每當蒂娜感到情緒低落的時候,查爾斯從未真正戀愛過的這個簡單事實,對她來說卻成了清楚的證據:查爾斯必然曾有過一段轟轟烈烈、刻骨銘心的情史。在她眼中看來,他那平靜的外表其實是激戰過後的可怕死寂,就像是戰爭過後一個月的滑鐵盧戰場;但事實上,那只不過是個沒有歷史的地點罷了。m•hetubook.com•com
「你要是打定主意做個尖酸刻薄的老光棍,史密森先生,你就得多找機會練習才行啊。」
「是呀,小姐。因為他說話怪腔怪調的嘛,小姐。」

兩天後,這名超級大傻瓜前去求見娜的父親。他們沒談多久,但結果卻十分令人滿意。他下樓走到客廳,蒂娜的母親滿臉焦慮地坐在那兒等待。她緊張得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是遲疑地伸手指著溫室的方向。查爾斯打開通往溫室的白色房門,一陣溫熱芬芳的花香朝他迎面撲來。他一開始沒看到蒂娜,但接著就發現她站在最遠處的角落,一叢白蘭花半掩住她的身影。他看到她瞥了他一眼,就立刻垂下眼瞼,望向別處。她手裡拿著一把小銀剪,假裝是在忙著替那株香氣濃郁的植物修剪枯萎的殘花。查爾斯走到她背後,輕咳了一聲。
善盡本分且謹守禮儀,
「我是來向妳告別的。」她帶著痛苦的神情迅速瞄了他一眼,但他存心逗她,低頭望著地面,假裝沒注意到。「我決定要離開英國。下半輩子就這樣雲遊四海、了度殘生。否則像我這樣壞脾氣的老光棍,要靠什麼來打發時間呢?」
她看到查爾斯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旁;接著她又看到,有位上了年紀的寡婦坐在房間對面。這位老太太可算是倫敦社交圈裡的包特尼太太,而查爾斯一見到她,簡直就像健康的小孩看到苦藥一樣,恨不得馬上溜之大吉。她走到查爾斯身邊。
但在她這種自我調侃背後,依然隱藏著一絲恐懼。
這兩個年輕人原本都以為,這想必又是一個沉悶無聊的夜晚;但是當兩人各自回到家中後,卻感到這個夜晚令他們回味無窮。
在我看來,在本書所提到的三個年輕女子當中,最漂亮的就是馬麗。她有著無窮的活力——不像其他兩位那麼自我中心,而且她又長得那麼美貌迷人……白裡透紅的粉|嫩肌膚,玉蜀黍色的金黃秀髮,和一對笑意盈盈,讓男人忍不住心醉神迷的藍灰色大眼睛。這對眼睛就如啵啵冒泡的上等香檳一般,撩得人心旌動搖,卻又不至於太過甜膩。就算她身上那些拘謹寒酸的維多利亞服飾,也無法掩蓋住她那婀娜豐|滿的身材——「豐|滿」這個字眼其實不太恰當。我之前曾提到法國詩人龍薩,而我必須借用他的辭彙來形容她的身材,這個字眼在英文中找不到貼切的譯法:穠纖合度(rondelet)——既豐腴性感,又纖細和*圖*書婀娜。馬麗的曾曾孫女,在我撰寫此書的這個月份,正好剛滿二十二歲,她完全遺傳了祖先的優點,有著世界知名的美麗面孔,她現在是英國最著名的新生代電影女星之一。
於是他們開始一起越過房間,但還沒走到那位早白堊紀老太太面前,她就在中途停下腳步,用手搭住他的臂彎,深深望進他的眼底。
去教堂——為了符合世人期望,
「這不是檞寄生,但也可以它用來代替,是不是?」於是他們兩人接吻,像孩子般天真無邪的吻,蒂娜又忍不住哭了。她擦乾眼淚,跟查爾斯一起回到客廳,她的父母親正站在那兒等待。一切盡在不言中。蒂娜奔入母親敞開的懷抱,再度淌下雙倍的淚水。兩個男人站在一旁相視而笑;一個滿面春風,像是剛簽下了一筆絕佳的生意合約,而另一個卻有些迷惘,彷彿不太確定自己是降落到什麼樣的星球,但卻誠心希望那裡的居民待人和善。
「啊,沒錯——要是你叫不拉八宗.瓦瓦松.威兒.笛.威兒爵爺——我就會更愛你了!」
「那要多少錢?」
他說不下去了,因為蒂娜已轉過頭來,她眼中盈滿了淚水。他們握住彼此的手,他把她擁入懷中。他們並沒有接吻。他們無法這麼做。你若是將與生俱來的性|欲本能,無情禁錮了整整二十年之久,當牢房大門終於敞開的那一刻,囚犯怎能不激動得潸然淚下呢?
在剛才兩人交手的過程中,馬麗其實是佔了上風,因為這讓蒂娜(她並不是個天生的母老虎,只是個被寵壞了的驕縱小孩)想到,再沒多久,她就不能再玩這種假扮女主人的遊戲,因為她快要成為真正的女主人了。當然,這個念頭總是讓蒂娜感到愉快;擁有屬於自己的家,遠離父母的控制……但就像大家所說的,僕人的確是個麻煩的問題;就像大家所說的,現在的僕人跟以前不一樣囉。換句話說,就是難纏得很。或許此刻正汗流浹背、跌跌撞撞地沿著海岸行走的查爾斯,也有著與蒂娜相同的迷惘與苦惱。生活真是個有用的工具,讓你成天為它煩心,不至於再別做妄想;但在此時此刻,所有人仍然必須背負起自己的十字架。
衣服穿得人模人樣,
——威廉.巴恩斯,《多塞特郡方言詩集》
去舞廳——也是為了符合世人期望。
「是啊,小姐。」
大約就在這段偶然邂逅的同一時間,蒂娜心浮氣躁地爬下床,拉開梳妝台抽屜,取出她那有著摩洛哥皮封套的日記,她悶悶不樂地先翻到她當天早上寫下的部分,而那簡直就像記流水帳似的,毫無文采可言:「寫信給媽媽。沒見到心愛的查爾斯。天氣雖棒,卻沒出門。心情不佳。」
馬麗先滿懷惡意卻又恰到好處地向病人炫耀了一下她的健康與活力,接著就將花束放到床邊的矮衣櫃上。
「把這放到梳妝台上。別靠我太近。」
但在一八六七年時,這樣的面孔卻不怎麼吃香。舉例來說,包特尼太太大就看這張臉很不順眼。馬麗約在三年前認識包特尼太太,她是費利太太表妹的姪女。當時費利太太鼓和*圖*書起如簧之舌,說服女主人讓馬麗到她那環境惡劣的廚房中工作。但要馬麗待在馬伯若莊,簡直就像是把一隻金翅雀關進墳墓。有一天,在包特尼太太暗中巡視她的領土時,赫然在樓上窗邊,看到一幅令人作嘔的畫面:馬夫涎著臉向馬麗索吻,而她居然沒有嚴詞峻拒。於是這隻金翅雀立刻恢復自由,飛到了崔蘭德太太家。雖然包特尼太太再三警告,說馬麗是個不折不扣的盪|婦,收容她實在太過鹵莽不智,但這位好心的老太太卻不為所動。
他原本打算繼續跟她說笑打趣。但他看到蒂娜低下頭,用力抓住桌子,力道大得甚至連指關節都泛白了。他心裡明白,若是在平時,她馬上就會猜到他是在開玩笑,而她現在反應會變得這麼遲鈍,是因為她對他用情太深了,這讓他清楚了解到她的心意。
當天出現在她家大門前的山姆,跟那個在磨剃刀時悶悶不樂、滿臉憤慨的年輕人,簡直可說是判若兩人。他把漂亮的花束塞到淘氣的馬麗懷裡。「送給樓上那位美麗的小姐。」說完他就機靈地用腳抵住即將關上的大門,再機靈地將藏在背後的手抽出來,送上一小束番紅花,並用空出的手一把抓下他那頂時髦的短邊絲質禮帽,「這是送給樓下那位更可愛的小姐。」馬麗的粉頰泛起一陣紅暈,而山姆感到他用力抵住的沉重大門,也在瞬間奇蹟性地變輕了許多。他凝視著她,她低頭聞那些黃色的花朵,動作雖有些粗魯,但卻顯得十分真誠,她那迷人而傲慢的小鼻子,沾上了一小點橘色的花粉。
現在蒂娜已看出她的情敵們所犯下的錯誤:若是妄想用婚姻套住查爾斯,是絕對不可能令他動心的。因此當他開始經常在他們家出入,陪她母親一起去聽音樂會時,就立刻發現這家人好像不太一樣,他們似乎完全無意誘他踏入他已司空見慣的婚姻陷阱;做媽媽的從不曾有意無意地暗示說,她可愛的小心肝有多愛孩子,或是「偷偷希望這個季節快點結束」(這句話的意思是,只要那個礙手礙腳的伯父一告別人世,查爾斯就可以永遠住在溫思雅莊);做爸爸的也不會直截了當地表示,說他給他的「寶貝女兒」準備了何等豐厚的嫁妝。但話說回來,嫁妝這回事大家一看便知,根本連提都不用提。那棟位於海德公園旁的氣派豪宅,就算是讓公爵來住都不顯寒酸,何況蒂娜還是家中唯一的獨生女,光只是這一點,就足以抵得過上千張銀行財產證明。
他還來不及答話,她就轉身離去。她剛才這句話,聽起來或許只不過是在繼續剛才的玩笑話。但在那短暫的一刹那,她的眼神卻清楚地提出了一項邀請;就跟那些徘徊在草市街附近的女人一樣,用眼神傳達出明確的信息。
他是在去年十一月,在一位女士家裡遇見了她。那位太太家裡有一堆老愛吃吃傻笑的女兒,她看中了查爾斯,想把女兒嫁給他。在晚宴開始前,這幾位年輕小姐被父母叫到面前,耳提面命了一番,只可惜這對她們只有壞處沒有好處。她們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刻意在查爾斯面前裝出一副對化石學十分感興趣的模樣——而且還硬要他開出一份關於這門學問的有趣書單——但蒂娜卻表現得有禮而冷淡,不時溫和地出言諷刺他一、兩句,擺明了根本就不把他放在心上。她輕聲咕噥,說她下次要是無意間經過她家煤箱,她就會把其中最有趣的煤炭標本找出來送給他;過了一會兒,她又告訴他,她覺得他這個人是個懶惰鬼。請問這是為什麼?因為他只要一踏進倫敦任何一家客廳,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一大堆他想要的化石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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