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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但誰才是始作俑者？是誰先招惹誰的？」

「很好。你不用賭咒發誓，我相信你就是了。但你別再跑到那個年輕女孩家裡去，路上碰到也別跟她說話，讓我先去跟崔蘭德太太談談，看她贊不贊成再說。」

原本一直盯著地面的山姆，這時抬起頭來望著他的主人，他咧嘴苦笑，看起來活像是一名倒在長官腳下的垂死年輕士兵。

「爾乃先生？了不起，你倒跩起文來了？算了，你休想在我面前賣弄學問，你這個大老粗。現在你坦白招供吧，昨天你不是還打算用粗話罵她嗎？這你不能否認吧？」

「要是那位令人欽佩的包特尼太太現在看到我們，你想她會怎麼說？」

「我們又不是畜牲。我們是人類。」

她抬起頭，他吻了她的嘴唇。她往後倒在椅子角落，眼泛淚光，雙頰酡紅，心頭小鹿亂撞，覺得自己快要昏過去了；激烈的感情起伏，讓她感到萬分虛弱。他仍然握著她的手，並開玩笑地握緊了幾分。

「山姆，我向你道歉。但照你過去跟https://www.hetubook.com.com女性的關係看來，我真是打死也想不到哩。」山姆忿忿地低下頭來；誰叫他過去那麼自以為了不起，不把女人放在眼裡，現在總算是遭到報應了。「這個女孩子——她叫什麼名字？——馬麗？——這位迷人的馬麗小姐，看來也許是個可以跟她打情罵俏，隨便玩玩的好對象——先讓我把話說完——但我聽說，她其實是個非常值得信賴，很重感情的溫柔好女孩呢，我可不准你讓她傷心。」

「蒂娜，我可愛的小傻瓜，我們為什麼不准別人像我們這麼快樂呢？就算那個淘氣女僕和我的混蛋山姆相愛，那又怎樣呢？難道要對他們扔石頭嗎？」

「你沒意見吧？」

我在此補充一句，這隻呆頭鵝已經煮熟——所以再也沒希望復活了。

山姆面如死灰地凝視他主人的頭頂。「她向我道歉。我已經接受了。」

她坐在椅子上，仰頭笑望著他，「你還真是個處事成熟的大人。」

「我最最親愛的阿ｈｔｔps://m•hｅtuboｏｋ.ｃｏｍ•ｃom姨，妳並沒有太溺愛僕人。我真是個被寵壞了的可怕小孩。對了，那件散步穿的綠洋裝我不想要了，我可以把它送給馬麗嗎？」

說完他們又是一陣咯咯大笑，而這讓可憐的崔蘭德太太聽得一頭霧水，她剛才一直站在門外，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生怕他們兩人已經吵起來了。最後她終於鼓起勇氣走進去，看她可不可以設法當和事老。仍在咯咯大笑的蒂娜，立刻衝到門口迎接她，往她雙頰上各吻了一下。

「我死都不會的，查爾斯先生！」

他跪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可愛的孩子。妳在我心目中永遠是個可愛的孩子。」她俯身親吻他的手，而他低頭吻她髮梢。

「那時候我是被惹毛了。」

她咕噥著說：「還得等八十八天哩。我一想到就覺得受不了。」

「只不過短短二十四個鐘頭，山姆，才短短二十四個鐘頭，就有這麼大的轉變嗎？」

查爾斯這時看出，他好像是做得太過分了。山姆手中的剃刀在抖個不停，他並沒有謀殺的企圖，只是在拚命壓抑心中的憤慨。查爾斯伸手接過剃刀，用剃刀指著山姆。

因此在那天晚上，馬麗祈禱時誠心地請上和_圖_書帝祝福蒂娜。但我懷疑上帝是否會聽到她的禱告，因為當她祈禱完站起身來後，並沒有像其他規矩的祈禱者一樣，立刻上床就寢，而是又忍不住再試穿了一次綠洋裝。她房中現在就只有一根蠟燭，不過燭光總是能讓女人看起來更美上幾分。那如雲的金髮，那生動的鮮綠，那些搖曳閃爍的陰影，那含羞帶怯，又驚又喜的面龐……那天晚上，她的上帝若是看到這幅景象，必然也會被勾動了凡心。

「我決定了，山姆，我不用你服侍我了。」查爾斯看不到山姆的臉，因為他這時正緊閉著雙眼，讓山姆替他刮鬍子。他感到臉上的剃刀突然停下來，他知道已達到了預期中的驚嚇效果。「你可以回肯辛頓去。」男僕沉默不語，就算是最鐵石心腸的主人，這時也會忍不住心軟。

「我覺得你這傢伙心術不正。我當然知道，你天性就是如此。但要是你待在倫敦，我是覺得沒多大問題，反正那地方多得是心術不正的傢伙。」

「我什麼也沒做呀，查爾斯先生。」

「這樣你也可以少受點兒罪，以後就不用再跟崔蘭德太太家那個沒禮貌的小女僕碰面了。」查爾斯耳邊響起一聲清晰的噓聲，www.hetubook.com.com他小心翼翼地張開一隻眼睛。「我是不是對你很好呀？」

查爾斯露出微笑，站起來走到山姆背後。握住他的肩膀，逼他轉過身來。

「那我們私奔吧。到巴黎去。」

「喔，查爾斯……喔，查爾斯……你記得那位早白堊紀女士嗎？」

說完查爾斯就不得不趕緊閉上眼睛，避開一陣朝他臉上猛刷的肥皂泡。

「查爾斯……你壞死了！」

「什麼！接受一個卑賤擠奶女工的道歉？不會吧。」

到了第二天早上，查爾斯就開始緊迫釘人，百般刺探山姆這名倫敦佬的心事，照這樣看來，他雖然把包特尼太太的叮嚀全當作耳邊風，但他其實還算是滿聽蒂娜的話的。他們在上一章所描述的那段對話結束後，沒過多久就告辭離去，沿著下坡路走回布洛德街，而蒂娜在一路上顯得異常沉默。他們回到家中後，她就表示想跟查爾斯獨處。等阿姨走出房間，把門關上後，她就立刻哭著（省略了平常慣有的自責前奏）撲進他的懷裡。這是他們兩人相戀以來，首次出現意見不合的情形，讓他們的感情蒙上了一層陰影，而這把她給嚇壞了：她那溫柔體貼的查爾斯，竟然被一個可怕的老女人奚落，而這全和圖書都是她一時氣憤所造成的後果。查爾斯盡責地拍拍她的肩膀，替她把眼淚擦乾，讓她把心裡的話全都說了出來。查爾斯偷偷在那雙淚濕的眼瞼上各吻了一下，當作是報仇，並立刻原諒了蒂娜。

她用手蒙住臉咯咯大笑，查爾斯也憋不住笑出聲來，他強迫自己站起來，走到窗邊，努力裝出一臉嚴肅正經的表情——但接著他又回頭瞥了一眼，正好看到她在透過指縫盯著他瞧。寂靜的房間裡又爆出另一陣壓抑的笑聲。他們兩人都深深體會到：他們這個年代給予他們一種前所未有的嶄新自由，而身為徹底現代化的青春男女，擁有徹底現代化的幽默感，又是何等美妙的感覺，遠遠脫離那……

「你怎麼啦？」

「我弄錯了，查爾斯先生，她不是擠奶女工。」

「呃，先生。」

「我是個呆頭鵝，先生。我是個該死的呆頭鵝。」

「有的，先生。我在這兒比較快樂。」

「我懂了。那麼情況比我想的還要糟糕，看來你是非立刻逃走不可囉。」但山姆已經忍無可忍。他任由肥皂泡留在主人臉上，硬是不去抹掉，最後查爾斯只好張開眼睛，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看到山姆站在那兒生悶氣，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滿臉怒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