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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斯與開膛手傑克

作者:琳西.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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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白教堂之約

七 白教堂之約

已經過了一個小時,我們的夥伴卻還是芳蹤杳然,這時我有些擔心地瞥了福爾摩斯幾眼,他只回應我一次,而且只是按了按我手臂,要我寬心。我的朋友再度向酒吧店主女兒敬酒時,夢克小姐終於出現住門口。她一瞥見我們就衝過來,跳進最近的一張椅子裡。
「這位紳士變得愈來愈吸引人啦,」福爾摩斯這麼評論,「妳有什麼更進一步的發現?」
「差不多有一個小時,他都不願意談起他那個士兵朋友。就只問我本來在幹嘛、你們是誰,我就瞎掰了些故事告訴他,好讓一切看起來都沒啥大不了。到最後他鬆口了,說他找到辦法追蹤強尼.布萊克史東的下落。」
「住在這些屋子裡,想活下去就免不了要放過某些犯罪跡象,或者同流合汙,」我的朋友回答,「看這邊,我們剛剛經過的街道,佛勞爾迪恩街是我們已知世界中最危險的地方之一,而這個地方不在非洲蠻荒地帶,只距離你我安放帽子的地方,幾哩路之遠。」
「喔,別裝了,夥伴,我們可沒有一整個星期好混。注意啦,」他用比較低沉的聲調對夢克小姐說道,「我朋友快要離開倫敦到澳洲殖民地去了,而且——唔,如果妳懂我的意思,他應該要記得英格蘭是個友善的地方。妳現在沒有約吧?」
「他聲稱他們是好友。」
「你向來引以為傲的想像力變得這麼貧乏?」
「那樣打扮會讓我們不起眼得多,而且我們可以把你的左輪手槍跟我的牛眼燈藏在外套下。我向你保證,晚禮服是避免耳目的最佳辦法。我們最好看起來像是操守可疑的時髦人士,而不要像是有神祕目的的紳士。除此之外,華生啊,」他那雙灰色眼眸中閃出一絲幽默感,「畢竟你是個見過世面的人。我們必須用上你的技巧,因為在這片屬神的綠色大地上,沒有比才能未得發揮更悲慘的了。」
我雖然不能替泥水匠紋章的歷史拍胸脯做保證,但這裡可能一度是當地的公會會館,因為這家店把自家商號的旗和*圖*書幟張揚地掛在低低的門楣上。我跟福爾摩斯到達的時間大約是十一點,但我們沿路得努力擺脫那些做夜間生意的姑娘殷勤地探問。因此,當我們得以走進那間擁擠小酒館時,我也稍稍寬心了。
夢克小姐打量著我們,卻沒有答腔。
「我認為我們是打算讓夢克小姐有個扎實的理由,在她覺得必要的時候甩開鄧樂維。」我冷淡地說道。
「我們應該在夢克小姐背後保持適當距離,看看那位神祕大兵追蹤他朋友強尼.布萊克史東的運氣如何?我還沒見過此人,但他已引起我極大的興趣。」
「正是如此。親愛的米多頓,我要向你致歉,但除了這樣指派任務以外,我編不出別的理由可以更有效地保護她。」
「哪方面的興趣?」
接下來那天的大半時間,福爾摩斯都不在家,回來時也只說明天晚上我們要跟夢克小姐在東區見面。無論是案件本身還是那封神祕的信,他都不肯多說,而在我不智地逼問他問題時,他轉而開始討論建築如何反映一個國家的理想,硬是不肯偏離那個雖然有趣卻無關案情的主題。
福爾摩斯在此雖是個生面孔,但半小時內,他就跟店裡每個不快樂的酒鬼都成了交心密友。雖然蠟燭的煙和不小心灑出來的琴酒浸透了這個地方,但當我發現福爾摩斯在這兒就跟在自家書房一樣自在時,我也就沒那麼排斥這裡的空氣了。我坐在椅子裡往後一靠,試著觀察周遭。我右方近處有個年長的男人,從他的刺青來看,我想他是個水手。這人對著一個鬈髮男孩誇口說,他在亞洲各個港口都有女人隨叫隨到,數量之多遠超過他認識的那些討海人。我們面前坐著的一個女人,據她那一身黑色服裝來看,她應該在服喪,然後我想到這一帶的居民頂多只有一組成套的服裝。
福爾摩斯微微一笑。「現在鄧樂維看見我們了,咱們離開吧。」我們走出酒吧,在帶著濕氣的強風直接打上我們臉龐時,他繼續說道:「我親和*圖*書愛的同伴,要能徹底確保夢克小姐安全無虞的辦法,就是讓她好像另有約會。我得提醒你,這約會不能是瞎掰出來的,要是確定的事實,還有她的同伴也要是意外地發現此事。倘若她之後沒出現,就會有人惦記著她,鄧樂維也清楚這點。」
「嗯,好,」他揚起目光敦促道,「請回報吧。他告訴妳什麼?」
我驚愕的表情想必讓許多顧客注意到了,他們被福爾摩斯的話給逗笑了。
「妳怎麼做到的?」我喊道。
「那一位怎麼樣,米多頓?」福爾摩斯掃視整個房間以後,大聲地說道。「她看起來夠好的了,還有漂亮的頭髮。朋友,你挑不到比那更好的了,至少在這些地方找不到。」
「對,可是她見過,而且要是她講得夠精確,這位鄧樂維先生簡直就是滑溜得跟魚一樣。你想想,一個女人被殘殺了,要是你當時在現場,而且你知道是誰幹的,或者說,你認為你知道,你會不向任何人洩漏隻字片語,也不通知員警或者長官出了什麼事?」
「是嗎?」我問道,「我們還沒見過他呢。」
就像我在別處提過的,福爾摩斯那種妄自尊大的態度,偶爾會考驗他少數幾位朋友的耐性。然而在轉入商業街與時尚街交叉口,看到那個稱為女王頭的那個場所時,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這兒擠滿了紳士(如果極廣義的延伸這個字眼),不過是最粗魯的那些;還有好些抹著口紅的女士,她們用笨拙的姿勢把嬰兒抱在懷裡,趕在回家前到此小酌一杯;還有瑪麗.安.夢克小姐,她坐在靠近門口的吧檯旁,看到我們進來時,掃了我們一眼。
從店主那裡買了兩杯啤酒跟兩杯琴酒以後,我們在房間後方的一張長椅上坐下來。我們啜飲著啤酒,琴酒則擱著沒動。
「我只知道他住哪裡!」她悄悄說道。
「夢克小姐,這真是個絕佳的主意,我明天可能會自己去跟蹤他。現在保持安靜,這樣和_圖_書我們的離開才不會引人注意,請握著我朋友米多頓的手臂,帶著我們離開酒吧。」
「好啦,親愛的夥伴!要是沒有一點小玩笑來緩和一下,這個調查真是夠陰沉的了。不過我說,看看現在是誰來啦——不,別朝門口瞧,拜託你,」他輕柔地制止我,「透過那個絕妙位置的鏡子反射出的影像,你也可以看個清楚。」
「嗯,好,沒關係,」福爾摩斯口氣溫和地說道,同時遞給她半鎊金幣。「這個嘛,我猜這比妳一個月賺的還多,而且我很期待妳能好好賺上這一筆。我們會留在這裡喝上一杯,然後再各自前往馬路那頭的泥水匠紋章客棧去。等到事都辦成了會再給妳一塊厚金,我想這樣應該能說服妳跟我們在那裡碰面了?多謝啦,親愛的姑娘。」
光看一眼他指的那條路,就證明他是對的。雖然剛下過雨,空氣還是滯重,幾乎沒有一扇完好的窗戶,全都是後來用紙張或廉價碎布草草補上的痕跡。
史蒂芬.鄧樂維的臉在老舊的鏡子裡變得扭曲,他友善的藍眼睛掃視擁擠的房間。他看上去很和氣,上翹的莊重鬍子搭在討喜的嘴和方正的下巴上。福爾摩斯打量鄧樂維時,故意擺出他那種隨性疏懶的態度。不過我知道,在這位前任衛兵大步走進屋內,向我們那位嬌小朋友打招呼時,福爾摩斯正在記錄他眼前的每個細節。在他們坐下時,夢克小姐朝我們點點頭,這立刻讓她的同伴開始問她問題。
次日下午狂風肆虐,陣雨灑在玻璃窗上,強勁的濕冷空氣穿過有裂縫的門,鑽入屋子。我朋友晚餐吃得興高采烈,甚至還在我們出發之前,喝了一瓶波爾多酒。
「今晚我們應該達到什麼目標?」
「我敢用生命打賭那傢伙有鬼。」她開心地宣佈,同https://m.hetubook•com•com時從衣服裡掏出福爾摩斯的那半鎊金幣扔還給他。他把錢幣放進背心口袋,然後低頭去看她的鞋子。這舉動實在相當莫名其妙。
我們往北方轉向商業街後,可以看到街上小鋪裡油膩獸脂蠟燭的微光把屋前一灘灘水窪照得閃亮。老鼠從嘎啦作響的車輪底下急奔過去;在雨中,通往荒廢樓梯間的一道道門像是打呵欠似的張大了口。我窺看門內,卻什麼也看不到。白教堂大街熙來攘往的光與熱,已經被四處瀰漫的黑暗取代。這片黑暗如此沉重,以致貧乏的照明似乎更加增了黑暗的重量。我大聲地對福爾摩斯提出疑問:在這樣的地方,能夠犯下什麼樣的惡行而躲過懲罰。
「當然了,鄧樂維並不完全如他所說的那樣。」
「晚禮服?在白教堂區?」
「這就更讓人摸不著頭腦了。他沒請假去找他那位墮落的同袍,或者到報社在私人廣告欄刊登尋人啟事,卻拍拍屁股離開倫敦,一直到再回來時才心急火燎地要找人?他不可能同時既極端忠誠,又粗疏隨便。華生,你聽好了,我們沒多少時間,現在將近七點。我們應該把這杯佳釀喝完,然後換上晚禮服。」
「我把東西還給范德溫先生了,」福爾摩斯在倒酒給我的同時說道,「我這番努力並未獲得他的感謝。那個憤世嫉俗的可憐人對自己的同類全無耐性,但他還算正直,而且如你所知,有時他是個無價之寶。」
「這裡就是我們的目的地。我想最好在入夜前,先跟線人確立聯繫。跟我來,還有我得要請你盡量別引人注意。」
我們緩緩沿著商業街前進,這時天空開始變清澈了。我一離開女王頭那個密閉空間,也就恢復冷靜了。我說:「我毫不懷疑,你知道每種可能的結果。」一陣平和的沉默之後,我們朝著跟夢克小姐會面的地點漫步過去。
「嗯,在我離開他要去見我的老相好時,我親了他一下,點點頭就走了,但其實我是閃進一條小巷,好看看他往哪兒去。他出來後,直接沿著商業街前進https://m.hetubook.com.com,最後到了愛倫街,走過一、兩條巷弄後,他進了一間廉價出租房屋。我偷看到前門口有個女人,於是我給她一先令,讓她說說他有哪些類型的訪客。『一個都沒有,』她這麼說,『不過他幾乎都不在家,鬼才知道他在幹嘛。就我所知,他對妳來說是夠忠實的了。』唔,我沒打算在那附近待到他再出門。不過我會帶你們去看他的房間,而且只要給那個看門的女人幾便士,她就會告訴我他在或不在。」
我們打扮得高尚優雅,就像目標是歌劇院而不是倫敦東區。在暮色加深的夜晚時分,街道上剛燃起的煤氣燈,透過雨絲成行的玻璃窗射出昏黃光線,但隨著我們愈往東行,燈光變得愈少。最後,在遠離大批磚房之後,出租馬車載我們轉進白教堂大街。燈光從各家酒吧流洩出來,照亮了那些水果小販,他們努力要在一日將盡的時候,出清剩下的貨物。在一間歌舞表演廳前,街頭風琴師跟他吱喳吵鬧的猿猴同伴站在坍塌的街角上。到處都有抽雪茄的男人靠在門邊吞雲吐霧,也到處都有女人在溜達,梳著鬆垮髮髻、跟鄰居閒磕牙的家庭主婦;別有圖謀的女士們走來走去,以避開當地駐警的注意。當然也有些富貴閒人厭倦了音樂會與晚宴,帶著看破世情的沉著姿態,在一個個誘惑肉體間懶懶閒逛。這一帶是貨真價實的馬蜂窩,非法與合法的活動轉個不停,這種粗糙混亂感讓我不覺得像是在倫敦,反倒像是我服役時在加爾各達與德里見到的繁忙市場。
再度踏上白教堂大街時,霧濛濛的空氣中瀰漫著有如嘉年華般的喧囂與淡漠。要是我們想把口袋裡錢輸個精光,每個街角都找得到賭紙牌、賭九柱戲,或者各種類型的大膽騙局。我必須坦承,在經過交叉口,進入商業路那片混亂地帶時,要不是福爾摩斯顯然很清楚他的方向,我實在懷疑我們走的路線是否安全。的確,我相信只有靠我朋友那股自信滿滿的氣質,才能讓我們在沿著凹凸不平的鵝卵石街道漫步時,不至於受到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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