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例如，當基因注射到新細胞中時，必須確定染色質是在一個細胞可以提取的形態，科學家用加注化學劑的方式來確定。
「半生不熟就下手，沒有尋求恰當的授權，遭到控告。讓我提醒你們，」巴勒米諾說；「巴納德原始的統計資料中，前十七個病患幾乎都是立即死亡，他被稱做殺手、江湖郎中。但是現在，每年兩千個以上的心臟移植手術在這個國家進行，大多數人多活了五到十五年；腎臟移植變成例行公事；幾年前，肺和肝的移植被認為是大逆不道，現在也已經被接受了。每一種新的治療法都會經過一段危險的、開創的時期，我們永遠都依賴像馬胥醫生這樣勇敢的人去冒險犯難。」
「有，我們告訴他們成功的機率是百分之三。」
房間一片死寂。
一位科學家問：「這個風險有跟家屬談過嗎？」
「也有跟病人談嗎？」
在馬利蘭州貝什斯達的國家衛生院舉辦了一場聽證會，生物倫理委員會頗費一番心思地安排場地，使受到調查的人不會感到畏懼、害怕。每個人都坐在行政大樓三樓會議室的一張長桌上，有著熟悉的擺飾，議程貼在牆上，老舊的咖啡壺在角落。這裡的咖啡是出了名的難喝，沒有人喝它。
「是的，我記得……」
「你要對他怎麼樣？」巴勒米諾說：「這個人晚上睡不著，你從他臉上就可以看出。他深愛的病人在他的照顧下死了，還有比這個更重的懲罰嗎？你們憑什麼告訴他他做了錯事？」
馬胥搖搖頭：「我還沒有機會跟他們談話。」
有個短暫的沉寂。
「溼藝術」展覽
「是的。」
巴勒米諾的新博士後研究員在甲基化的研究上有開創性的發現。甲基化會影響染色質的結構，這個孩子的論文〈基因體─蛋百質提取性控制及腺嘌呤甲基轉移酶〉是清晰撰寫的範本。這篇論文一定會很重要，也一定會使這孩子wｗw•ｈｅtｕbｏoｋ.com•com成名。
馬胥博士是德州大學奧斯丁校區醫學院的教授，「她有先天性凝血因子異常，」這是一種致命的基因上的缺陷。「這個女孩自九個月大就開始飲食及洗腎治療，她的生長有點遲緩，但是心智沒有障礙。她和她的家人都希望接受這個治療，希望能有正常的生活，不要永遠跟機器綁在一起。你們知道的，洗腎不是正常生活，尤其對小孩子來說。」
「倫理道德的規定是——」
「那為什麼不？」
「她們還是決定做？」
委員會的主席巴勒米諾久久不發一言。最後，他清了清喉嚨。「我無法不回想，」他說：「今天我聽到的意見跟若干年前克里斯提安．巴納德醫生第一次做心臟移植時，大家的意見一模一樣。」
最後，他們投票支持德州大學的律師團，對馬胥醫生不予懲罰。是巴勒米諾把他們的意見扭轉過來的，一位委員事後說：「這是典型的羅勃．巴勒米諾。像個傳教士般說話，技巧的有請上帝幫忙，他使每一個人跟著他走，不論誰受害，不論發生了什麼事。他可以使任何事變得有正當性，他在這方面真是太厲害了。」
一個咳嗽聲：「但是，呃，你的團隊沒有基因移植的經驗。」
「結果呢？」
又一陣沉默，氣氛是明顯的不贊同：「為什麼家屬現在會提起訴訟？」
「你有給家屬一個估計值嗎？」
「這樣會確保這篇論文被廣泛引用，」巴勒米諾說：「對這篇論文強度上的貢獻很重要。當然排名只是個形式，做為第二作者，人家會知道這實驗是你做的。從你的觀點來看，這是個雙贏的局面，你得到很多人的引用，你將來會看到大量的研究經費朝你湧過來。」他微笑。「我可以擔保這一點，你的下一個工作會完全獨立，一兩年之後，我會支持你成立自己的實驗室。」
這孩子眨眨眼，「呃……」他吞嚥口水。
藝術家瑪塔．狄門內茲創造出一隻被修改過的蝴蝶，牠的一隻翅膀與另一隻不同。她說：「人們一開始很驚訝，他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她說她下一步要使斑馬魚的橫條紋變成直的，使斑馬魚更像斑馬。這個改變可以遺傳下去。和圖書
「當然有，談得很詳細。」
「假如我可以做個私人的陳述，」馬胥說：「這件事對在醫院工作的所有人都是一次震撼的經驗，對我尤其是。我們從她嬰兒期就開始照顧她，醫院的同仁都非常喜歡她。她像陽光，不論什麼時候來到醫院都是快快樂樂的。我們會做這項移植是因為她要，但是在夜深人靜時，我問我自己，這是件對的事情嗎？我一直覺得，假如這是她要的，我就有這個義務跟病人一起冒險。她要生命，我怎能拒絕給她這個機會？」
「謝謝。」這孩子說。
「我，呃，」這孩子努力的自我抑制：「我了解。」
「請告訴我們這個十二歲的女孩怎麼死的？」
「事實上，我記得幾個月以前，我們討論到甲基化的可能機制，我建議你——」
「我們沒有，我們考慮過送她到另一個團隊去做。」
「你列出了七名共同寫作人，我很感謝你把我放在這麼高的位置。」
但是事實上，在最後投票之前，巴勒米諾就離開房間了，因為他有下一個會議要趕。
馬胥嘆氣：「你們有人看過先天性凝血因子異常的病人如何死亡嗎？他們腎臟壞掉，肝臟失去功能，他們的身體浮腫，變成紫灰色。他們不能呼吸，他們在受苦，要拖上好幾天才死。我應該等到這種情況發生在那個可愛的女孩身上嗎？我想不應該。」
藝廊中的基因轉殖的有機體
他們顯然一面倒的建議吊銷馬胥的執照，不允許他申請政府的研究經費。
「她還未成年……」
在倫敦，南非藝術家蘿拉．辛蒂展示了一盆基因轉殖的仙人掌，裡面含有人類的基因，會長出人類的頭髮。辛蒂說：「這盆仙人掌有這麼多的頭髮長出來，顯示出所有的慾望、所有的性徵。它不想被束縛，它想被釋放出來。」和_圖_書
當問及公眾對這盆仙人掌的反應時，辛蒂說：「禿頭的男人特別感興趣。」
「修改過的腺病毒輸液，加上標準的巴洛壓抑免疫系統基本流程。」
在聽證進行到一半時，調查委員會的主席巴勒米諾博士悄悄進來，坐在桌子邊的一張椅子上。
芬蘭的藝術家歐隆．卡茲從豬的骨髓幹細胞中培養豬翅膀，他說他的團隊放音樂給豬細胞聽，使細胞生長。「我們從網路上下載了很多豬音樂……放給細胞聽。」他說細胞在有音樂的情況下似乎長得比較好。
一般來說，一個細胞的ＤＮＡ存在於細胞核內，大部分人把ＤＮＡ想像成螺旋狀，就是華生和克里克所發現的像樓梯一樣扭在一起的東西。但這道樓梯只是ＤＮＡ存在於細胞中三種形式其中的一種，ＤＮＡ也可以形成單股，或更壓縮的結構叫中央節。它的形狀是決定於ＤＮＡ蛋白質。
「但是他違反了這麼多規定——」
巴勒米諾從生物倫理聽證會議回到實驗室，他跟他的一個博士後研究員有約。從康乃爾醫學院來的這個孩子，在控制染色質形成的機制上做得很好。
「是的，」馬胥說：「但是她也是那個生病的人。」
「好，好，做這些改變，再傳回來給我，我會把它投到《自然》期刊去。我認為它應該在比《科學》期刊更好的地方發表，《科學》最近在走下坡。我會打電話給《自然》，以確定主編了解這篇論文的重要性，使我們的文章能馬上登出來。」
評審的六名科學家都穿得很正式，大多數有穿西裝，其中一個甚至打了領帶。但是他們與被調查的人談話時，姿態是很輕鬆的，隆納．馬胥博士，四十一歲，和他們坐在同一張桌和_圖_書子上。
「我們沒有人看過那個女孩的眼睛，我們沒有人知道她的生活、她的痛苦、她的希望。馬胥有，他認識她十二年。我們能夠站在這裡審判他嗎？」
「謝謝你，羅勃。」這個孩子說。
「她幾乎立刻發燒，高到華氏一〇七度。隔天出現多重器官衰竭，肝和腎的功能沒有恢復。第三天她就過世了。」
在馬胥醫生離開房間之後，委員會開始討論。七個委員裡有六個很生氣，他們認為馬胥沒有講真話，他們認為他太不小心。像這種醫生會給基因學帶來壞名聲，這正是現在此一領域想克服的。他們說到西部開拓時的無法無天，還說到他半生不熟就下手了。
「你有他們簽的同意書嗎？」
「但這不是第一次——」
這很重要，因為當ＤＮＡ被壓縮時，細胞就拿不到它的基因。一種控制基因的方式，就是改變ＤＮＡ各個片段染色質的形狀。
那些圍桌而坐的人面無表情的聽著。
二〇〇三年，第一隻基因改造的寵物上市銷售，一隻紅色螢光斑馬魚是新加坡的龔志遠創造出來的，德州奧斯丁的一家公司獨家販賣，上市的名字叫「發亮的魚」。聯邦與州的機構花了兩年時間最後決定這魚是安全的，只要不食用就沒有問題。
「是的，這個女孩要求他們同意。她覺得如果橫豎是死，她願意冒這個險。」
「我們讀了這份同意書，我們之間有人覺得這個同意書寫得太樂觀，口氣不實際的正向，極力淡化風險。」
「第三作者，」這孩子說：「但是假如你覺得第二作者的位置比較好——」
「不用客氣。」巴勒米諾說。
「我講的機制正是你在這篇論文中寫的，我強烈的覺得我應該在第一作者的位置。」
芝加哥的藝術家愛德華多．卡克創造了一隻基因轉殖的兔子，名叫阿爾巴，晚上會發綠光。他們將取自西北太平洋水母的綠色螢光蛋白質，注射進白化症兔子的受精卵。卡克觀察到這隻兔子「使一些人不舒服」，但他說綠色螢光蛋白質是一種很普遍的研究工具，曾經被注射到酵母、黴菌、植物、果蠅、老鼠和牛的胚胎中。卡克說他很期待做出一隻螢光狗來。和圖書
「他們在法律文件上說他們沒有被告知。」
「你採用的是什麼方法？」
「他們怎麼跟你說？」
巴勒米諾坐在辦公室，這個孩子非常熱切地望著巴勒米諾讀他的論文。「棒極了，真是棒極了，」他拿著論文彈一下手指：「我想這篇論文會增加實驗室的聲望，當然還有你的。」
阿爾巴早夭，原因不明。基因轉殖的仙人掌也夭折了。
「有，她是個聰慧的女孩，是她首先提出基因移植的。她在網路上讀到這個消息，她了解這樣做的風險是很大的。」
活生物買賣
「他們有，」馬胥說：「聽著，我們都希望移植會成功，每個人都很樂觀，病人並未能真的接受事實——百分之三的成功率表示百分之九十七的失敗率，有百分之九十七的機率病人會死，這幾乎可以確定會死。他們也知道，但是當希望破碎時，他們就覺得被騙了，我們從來沒有誤導過他們。」
「所以你開始了療程？」
「這份同意書是醫院的法律部門起草的，」馬胥說：「你會注意到家屬在表示他們完全被告知風險的那一段有簽名，告知他們的話語在病人的病歷上也有註明。我們不會在沒有完全瞭解狀況的同意下，貿然進行手術。」
「有。」
「至於未來，」馬胥繼續說：「我們都知道她無法持續到青春期，荷爾蒙的改變已經影響到她的新陳代謝了，她在三到四年之內一定會死。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才將基因植入她的身體，」他停頓了一下：「這個風險是大家都知道的。」
「沒有人願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