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他們想傷害你嗎？」
「你確定？」
那是個小小的聯邦快遞盒子，亞莉克斯把它撕開，把裡面的東西倒在膝上。
「我不要。」
「哦，不是，我在休斯醫生辦公室工作，休斯醫生要我來帶傑米去打破傷風預防針。這不是什麼緊急的事，但是他需要打，他上個星期不是割傷了他的腳踝嗎？」
「再看看吧。」
愛咪皺了皺眉頭，車中有一陣寂靜：「安全嗎？」
他們要取她的細胞，或她兒子的。她不能想像為什麼，但是他們顯然覺得他們有權利拿。她應該報警嗎？還不要，她決定假如有拘票說她沒出庭，那麼打電話給警察只會使他們直接把她抓去關，那時，傑米怎麼辦？她搖搖頭。
「我可以把表格給你帶回家填。」
「他們有送傳票來嗎？」
她心想，假如這個人是為了賞金而追捕她，他有權利進入她的公寓而不需要拘票，也不需要警告。他可以把門踢破，假如他覺得必要的話。他有權利搜索她的公寓，翻她的東西，拿走她的電腦，檢查她的硬碟。他可以隨心所欲的追捕一個逃犯，但她不是——
寇區是個海軍陸戰隊的退伍軍人，和她爸爸一樣，說話直截了當。她以前都聳聳肩就過去了，但是現在她知道，這件事無法單靠聳肩或嘴巴就能把難關度過。
「好，你的確有在名單上，在凡杜拉郡，高等法院。」
「還沒有。」
「網路上看不到，但是線上通常有一天的落差，所以可能有你的拘票。」
救護車停在路邊，門是開著的。有個穿白色醫生袍的人坐在後面——她想尖叫，她從來沒有覺得像這樣過。她恐懼到想吐，她衝過救護車，跑進學校，在桌子前面的愛心媽媽說：「我可以效勞嗎？」但是亞莉克斯知道傑米的教室在哪裡，在一樓，操場後面，她直接向教室跑去。
「沒關係，」亞莉克斯說：「開我的車去。」
「他沒有。」亞莉克斯重複一次，他們走出校門，朝救護車走去。司機把三明治放下來，打開門，走了出來。
「我們不需要那個孩子，」司機說：「她就可以了。」
一疊現金：五千美元的百元大鈔。
她看到有個人穿著連身的工作服，走到房子的一邊，看起來像是查瓦斯或電錶的，但是他很高大，戴著假髮，還留著一撮山羊鬍。她在什麼地方看過這種鬍子。通常查電錶的人不會來到前門，他們都是從後門進出，因為電錶、瓦斯錶都在大樓或公寓的後方。
開車回辦公室時，愛咪說：「我把你父親的包裹帶來了，我想你可能會要拿到它。」
「沒有？我不能想像……你認為我是搞錯孩子的名字了嗎？讓我們打電話給休斯醫生。」她拿出手機。
「你在我辦公室工作？」
「隨便你要什麼，」她說：「我們先上車，接著把愛咪送回去上班。」
那麼，是什麼呢？她困惑的想著，生物基因公司會提起什麼樣的訴訟？https://www.hetubook.com.com「請打電話給凡杜拉郡法官的書記官，看看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的公寓位於羅克斯布雷公園的北邊，在中午的陽光下看起來很安靜。亞莉克斯站在公園的另一邊觀察了一陣子。
亞莉克斯嘆了一口氣：「那個混帳。」
「什麼包裹？」
亞莉克斯跑到轉角，看到一個女的穿著藍色套裝，站在教室外面。亞莉克斯衝到她面前：「你究竟是誰？」
五年前，當她發現先生外遇時，她在知情後一小時內把他趕出去，她把他的東西收拾裝箱放在大門之外，叫鎖匠來換鎖。當他從他的「釣魚之旅」回來時，她隔著門跟他說話，叫他滾蛋。她的前夫事實上是跟她最好的朋友通姦，她從此不與那個女人說話。
「然後呢？我們要去哪裡？」
「你要。」
亞莉克斯關上了手機。
這個女人很安靜的微笑：「嗨，波奈特小姐，我是凱西．羅吉士，很抱歉讓你大老遠趕來。」
「我的男朋友一直叫我休假呢，」她說：「他想去圓石灘看舊車遊行。」
「好。」當她把電話靠近耳朵時，聽到尖銳的電訊雜音，這使她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凱西抓著她的手肘要把她手臂往後扳時她丟下了手機，那個司機繞到救護車前面，面對她。
「有時，我爸真的很令我生氣，」她說，愛咪不需要知道太多：「今天是星期四，你為什麼不去度個長假，明天不要來上班？」
不對，這不是誤會。
一個警員給了她一張名片，告訴她如果有需要可以打電話給他。她說她會，然後就帶傑米回家了。
「沒有，我不知道它為什麼會在這裡。」她指著擋風玻璃，看起來司機正在吃午餐。
「我們為什麼不進去？」傑米問。
她就可以了。
「不會，甜心，我不會。」
「我們去玩沙。」
「我們走路回家，不要囉唆。」他們走路時，她打開手機撥電話回辦公室，愛咪接了電話。
「我們要去旅行。」她說。
「你離過婚嗎？波奈特小姐？」
「好。」其實一點都不好。她現在有很強烈的感覺，這件事是跟她父親有關的，或至少與她父親的細胞有關。這個追捕他的人弄來了一輛救護車，裡面坐了一個醫生，因為他們要拿樣本或做什麼外科手術。很長的針——當那個醫生在救護車的後面找東西時，她有看到陽光照在塑膠套內的長針的反光。
「有一陣子沒聽到了。」
「那我可以在午餐後回學校去嗎？」
「當然可以。」
「他們就快吃完點心了。」
「休斯醫生嗎？我是凱西，我現在跟波奈特小姐在一起。她說她的兒子傑米並沒有割傷腳。」
「我們會再回來的，婊子！」這女人邊喊邊發動引擎：「你跑不掉的。」救護車的紅燈亮起來，她把救護車上了檔。
「當然安全。」
他跺著腳hｔtps://ｗｗw.hｅｔｕbｏok•cｏｍ•ｃｏm，在沙坑旁邊坐了下來。他惱怒地踢著沙子，看著亞莉克斯打電話給她的助理。
「是的，那個女人摔跤時，鼻子受了傷。」
「你會幹嘛？」亞莉克斯說，整個事件的不真實性把她給弄糊塗了：「你會幹嘛？」
「愛咪，」她說：「這兩天我的車給你開如何？」
「是的。」
「多久了？」
「沒有，加州高等法院是一年以後的事。」
「沒有。」
「你有我父親的消息嗎？」
幾分鐘以前，她正在和一位當事人說話——當事人在哭——她的秘書告訴她傑米的老師打電話來，是有關孩子去看醫生的事。亞莉克斯一刻也等不及，她給當事人一盒面紙，拔腿就跑。她跳上計程車，告訴司機闖紅燈。
「是的，我是。」
「什麼時候出庭？」
「我們一定會逮捕你！」
「非常友善。」
「誰？」
但有時候，她也覺得她所接的案子沒什麼挑戰性。法律事務所的老闆羅伯．Ａ．寇區就說過：「你像一個很有責任感的工具，亞莉克斯，你讓別人去打鬥，不過有時我們自己也得上場，有的時候，衝突是免不掉的。」
「啊，天殺的！」他用手保護他的眼睛，並本能的側過身。她知道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她抬起腿，用力踢。她的高跟鞋踢到那個人的喉嚨，他痛苦的叫了一聲。她失去平衡，退後倒在人行道上，隨即翻身爬起來。那個女人已經站起來了，她的血流到人行道上。她沒理亞莉克斯，直接去安撫那個大個子，他正靠在救護車上，彎著腰，握著他的喉嚨，痛苦的呻|吟著。
她兒子有一件事是對的，他們不能老是站在這裡。在公園中央有個沙坑，好幾個孩子、女傭和母親坐在那裡。
亞莉克斯對她現在的處境毫無準備，她一直都很順利，是個乖孩子、好學生，她不闖黃燈，她不停在紅線區，她不逃稅。在律師事務所，她是有名的照著條文行事的人，她總是告訴當事人：「法律的規定就是要給人遵守的，不是扭曲的。」而她是真心認為如此。
「當然不是。」
「我們可以進去了嗎？」傑米吵著：「拜託。」
「沒有任何問題，波奈特小姐。」
亞莉克斯聽到遠處有警笛聲——有人打電話報警了——現在這個女的正幫那個大個子上救護車，把他放在乘客椅上。這一切都發生得很快，亞莉克斯開始擔心他們會在警車到達之前溜走，但她無計可施。這個女人爬上駕駛座，對亞莉克斯大吼：「我們一定會逮捕你。」
愛咪說：「我男朋友可以開嗎？」
那是離洛杉磯整整一個小時車程的地方。「告我什麼？」
「沒有，」亞莉克斯說：「但是我想有個賞金獵人在追捕我。」
「我不知道你捲入了什麼事。」她說。
「沒有，」亞莉克斯說：「但是我要把傑米帶回家。」
「昨天。」wｗｗ•hｅｔuｂｏｏｋ.cｏｍ•ｃom
「我想留下來。」
「你有棄保嗎？」
不管需要做什麼。
傑米說：「你會被抓去關嗎？」
「很好，謝謝。」她說。
她知道她會。
這表示那個穿藍色套裝的女人十分冷靜，當她被揭穿時，可以馬上改變她的故事，微笑，握手，很自然的找個理由讓她們兩個走到外面，把電話拿給她聽，讓自己可以有兩隻手制服專心聽電話的亞莉克斯。
「是的，我們要走路。」但是就在他問的同時，她開始想，走路安全嗎？他們住的地方離學校只有幾條街遠，但是萬一那輛救護車在外面等的話？或是躲著等待下次更好的機會？
「西景村的生物基因公司提出的告訴，我在網路上看不見控告的內容，但是你沒有出庭。」
「有任何我應該知道的事嗎？」愛咪問，雖然在笑，卻略顯緊張。任何一位律師的錯事都可能使助理坐牢的，最近發生過兩次。
助理說她會。傑米走在亞莉克斯的旁邊問道：「什麼是賞金獵人？她為什麼追你，媽？」
「樂高樂園。」她說。
她想，是的，我會殺了他們。
「終於！」
「但是我沒有收到。」亞莉克斯說。
「不是，不是，不是這樣的。」沒有理由讓他擔心。
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她轉過身趕忙走回學校，她唯一的念頭是傑米的安全。
我們不需要那個孩子，她就可以了。
她對傑米點點頭，招手把他叫來。他很不情願的過來。「媽，什麼事？」他說。
「你的寶馬嗎？當然好，但是——」
「真的嗎？我不知道……假如撞壞了怎麼辦？」
「我們得離開這裡。」
「上面寫說有。」
她非常輕鬆，非常自信，亞莉克斯警戒心放下了。她兩隻手插在腰上，深呼吸：「有什麼問題？凱西？」
他朝著公寓的方向走，但是她把他帶往另外一個方向。「我們要去哪裡？」
「退後。」她警告他。
「那真是個好主意，」亞莉克斯說：「開我的車去。」
當然，傑米必須看他的爸爸。她每次準時把兒子送到前夫的公寓，不過兒子很少準時被送回來。但亞莉克斯的看法是世界一次只能使一個人穩定，假如她盡了自己的責任，她覺得別人以後也會這樣做。在工作上，她被稱為理想主義者、不切實際的人。她的回應是律師的口氣，實際是不誠實的同義詞，她堅守她的原則不為所動。
「只玩一下子，傑米。」
他們是來綁架傑米的，但也可以綁架她，為什麼？贖金嗎？她並沒有錢，是什麼訴訟案件跟她有關嗎？她有過危險的官司，但是目前並沒有任何尚未判決的。
「為什麼？」亞莉克斯喊道，她所能想到的是整件事一定是可怕的誤會，但休斯的確是她的醫生，他們知道她的ｈｔtｐs://wwｗ•heｔｕboｏｋ.ｃom•ｃｏｍ名字，他們來找傑米……。
「我很抱歉，」她說：「去儲物櫃拿你的東西，我們要走了。」
「真的？嘿，謝謝。」但是他的眉頭又皺起來了：「買哪一個遊戲？我想要湯尼霍克滑板高手３，我想要史瑞克——」
兩張電話卡。
「讓我開你的車，」亞莉克斯說：「請你把車子開來給我。傑米，不要踢沙。」
「已經等了一分鐘了。」
現在，她需要時間以找出發生了什麼事，時間可以使事情導正。那麼她該怎麼辦呢？她想打電話給她父親，但是他許多天都沒有回她電話。假如這個傢伙知道她住哪裡，他們也會知道她開的是什麼車，然後——
「所以，這是蔑視法庭。有逮捕令狀或有簽拘票出來嗎？」
亞莉克斯嘆口氣，永遠跟她唱反調，「傑米……」她說。
還有一張便條：「有困難時，不要用信用卡，把手機關掉，不要告訴任何人你去了哪裡，借別人的車。當你到了汽車旅館後，通知我。把傑米帶在你身邊。」
一支便宜的手機，預付卡用的那種。
她想都不想就說：「我帶你去買任天堂的ＰＳＰ。」她以前一直不讓傑米買電子遊戲那類東西，但是現在她想到什麼就脫口而出了。
「上個星期就寄到辦公室來了，你都沒打開。你在忙米克．克勞力的強|暴案。你還記得吧，那個喜歡小男孩的政治專欄作家。」
「愛咪，我要你幫我查一下最近州郡有沒有什麼新的案子，查一下我的名字有沒有在任何地方列為被告。」
在學校外面大街上，她周遭的世界突然整個變得不一樣了。雖然陽光還是一樣照著比佛利山，但是現在，亞莉克斯看到的只是壞的一面了。
「去哪裡？」他疑心的問：「我不要去旅行。」
一部車頭有撞痕的白色豐田車在路邊停下來，她看到愛咪坐在裡面。亞莉克斯說：「傑米，我們走吧！」
「那是嬰兒玩的。」
亞莉克斯．波奈特跳上計程車，衝向學校。當她看到救護車時，她的心幾乎要跳出來了。
「她在外面。」
「確定。」
「請打。」
助理打電話回來了。
她跟警察講了幾分鐘的話，傑米不耐煩的等著。亞莉克斯覺得警察好像非常不願意介入，他們保持距離，就像這是個人私事，不想插手。
「再等一下子。」
現在是點心時間，每個小孩都坐在桌子旁邊吃水果蛋糕，相當的吵鬧。傑米的老師哈洛薇小姐遞給她那個女人拿來的紙頭，它是一張影印的亞莉克斯事務所的信紙，上面有她的簽名。並不是醫生辦公室的信紙。
哈洛薇小姐說：「有沒有我應該知道的事情？或學校應該知道的？」
「我因為生病功課落後了好多，你問哈洛薇小姐。我都沒有機會看我的朋友，我想留下來，而且我們今天中午是吃熱狗，我想吃熱狗。」
「我正在想辦法弄清楚，傑米，我想那是個誤會。」
「是的，休斯醫生，」凱西說：「我們現在離開
ｗww•hetｕbｏｏk.cｏm.cｏm學校了。」她把電話交給亞莉克斯。「你要自己跟休斯醫生說嗎？」
她在心中把學校發生的事重新回想一遍。她沒有槍，但是現在她希望她有。她心想，假如他們敢對我兒子怎樣，我會殺了他們。
「做得好，」亞莉克斯說：「我馬上就到了。」
在學校門口，兩輛警車、四個警員在檢視人行道。一個警員說：「你是波奈特小姐嗎？」
「你確定嗎？我的是豐田車，還有好幾個凹洞。」
「你跟前夫的關係……」
「或許我們應該走遠一點，」凱西說：「以免打擾到他們上課。」然後她說：「請接休斯醫生，是的，我是凱西。」
透過擋風玻璃，亞莉克斯看到一個留著山羊鬍的人在吃潛艇堡，難道他停在學校就為了吃午餐嗎？這件事很令人起疑。但是她一時抓不到哪裡不對勁。
她同時也知道，沒有人可以把針插入她或她兒子的身體，她會做所有能做的事來防止它發生。
「事實上，那正好。請到羅克斯布雷公園的西南邊，停在白色西班牙式有鐵門的公寓前面。」
「好。」
隨便她或她的孩子。
「校長室一個女人目睹了全部的經過，」警員指著附近的一扇窗：「但是這裡有很多血，波奈特小姐。」
在教室裡，孩子們從窗戶往外看。她對傑米揮揮手，傑米微笑以報。
「沒有，」亞莉克斯說：「這就是問題，我不知道這些人認為他們在做什麼。」
她們一起走到學校的門口，從校門內亞莉克斯看到那輛救護車：「救護車是跟你來的嗎？」
「愛咪，我懷疑是那家生物基因公司，就是那家買了我父親細胞株的公司。我們沒有什麼案子未結吧？」
「所以那不是最近的事。」
她不知道這個惡從何而來，或是為什麼。她握著傑米的手，「我們要走路回家嗎？」他邊嘆氣邊問道。
「沒事，是身分錯認，到星期一他們就會更正錯誤了，我跟你擔保。星期天晚上把車子開回來，我們星期一辦公室見。」
這是第一個進入她心中的東西。
「太遠了，也太熱了。」傑米拖著腳步，不情願地走著。
她的手機響了，是傑米的老師，她悄聲說：「那個女人在教室外面等，她給我一張便條，上面有你的電話。但是我不相信她，我用學校檔案上的號碼打電話給你……」
「你會報警嗎？」
「五年前。」
「我們不會傷害你的，波奈特小姐。」這個人說。他比她高一個半頭，有強壯的肌肉，當他正要抓她時，她的手指往胡椒噴霧器用力一按。
「我會，」亞莉克斯說：「但是我必須先把我兒子送回家。」
然後她突然了解了：這些人要取他們的細胞。
她花了一秒鐘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他們要綁架她，之後發生的事全部都是本能反應了。她頭用力往後仰，打到凱西的鼻子。凱西尖叫，放開了她，血從她鼻子流下來。亞莉克斯抓著凱西的手，把她往前摔，丟給那個大個子。他優雅的往旁邊一閃，凱西摔落在水泥地上，痛得大叫。亞莉克斯往自己口袋裡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