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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他為什麼要喬裝，或者改換成另一種身分嗎？」

「那麼我要卡布基諾。」

瑪姬疲倦地坐在湯姆斜對面的椅子上。「他似乎和我的看法一樣，這是他親口說的。看來狄奇真的打算自殺。」

湯姆在門口回頭看了一下，因為葛林里先生站起來準備開口說話，雖然湯姆沒聽見他說什麼。湯姆突然察覺正在下雨，灰濛濛的細雨拍打著玻璃窗。這像是臨別最後一瞥，模糊匆促——瑪姬的身影在這大房間的那頭縮成一團似的，葛林里先生則像個正在抗議的佝僂老頭兒。但這個舒適的房間才是重點，還有窗外那條綿延至他家——此刻因為下雨而看不見——的運河景致，他可能再也沒有機會看第二眼了。

「你為什麼認為邁爾斯謀殺案發生之後，他會焦慮不安？」麥凱隆喝了一口咖啡，不知是太熱或太苦讓他難受得縮了一下，隨即用湯匙攪動咖啡。

「我把它們放在我的一個舊盒子裡——只是一個我放舊釦子的小盒子。」

麥凱隆打算以這種方式起頭？從他對狄奇的描述中挑出一些小線索？或者他只是想要一些他從狄奇雙親那兒要不到的客觀看法？

偵探用一雙好奇、溫和的棕色眼睛審視湯姆。他眉毛一挑，肥厚的額頭便出現幾道皺紋。他有一頭鬈曲的棕髮，耳朵兩邊剪得很短，額頭上一撮頭髮捲得老高，相當可愛的男大學生式髮型。從這張臉上看不出什麼，湯姆想，這是張經過訓練的面孔。「他給你戒指時說了些什麼？」

「沒錯，」湯姆說。「一切都將水落石出。」

「怎麼說呢？」

「十一月二十三號，當時他正要出發到聖雷默去。」瑪姬迅速地說。

「好。」湯姆愉快地說。咖啡店內人並不多，但是沒有一張桌子能避開鄰桌耳目。麥凱隆會在這麼一個場所冷靜地將證據一項項擺在桌上來指控他嗎？麥凱隆為他拉開椅子，他坐了下來，麥凱隆背牆而坐。

麥凱隆將目光移向瑪姬。

「好！」湯姆大聲回應，然後怒氣沖沖地走回臥房。他關上蓮蓬頭，將電鬍刀插頭插|進牆壁上的插座。萬一他正在洗澡呢？瑪姬一定也認定他聽得見而對他大喊。他樂見她離開，而且希望她今早動身。除非她和葛林里先生決定留下來看看偵探如何對付他。湯姆知道偵探來威尼斯主要是來見他，否則他大可在羅馬等葛林里先生。湯姆不知道瑪姬是否也看出這點，八成沒有，那可需要一點推理能力。

「他說如果他發生什麼事，他希望我能留下這些戒指。我問他認為他會發生什麼事。他說不知道，但是可能會發生事情。」湯姆從容不迫地停頓。「他那時看起來並不比其他時候來得沮喪，所以我沒想到他打算自殺。我只知道他打算離開。」

「再見，」湯姆說。「請與我保持聯絡。」

葛林里先生開門迎接他們。「早安。」他說，他慈祥地捏了捏瑪姬的手臂。「湯姆——」

「沒錯，我指的是義大利的小旅舍。當然，這只是極小的可能性。但是在他失蹤的消息傳遍千里後，我不認為他還能繼續待下去。」湯姆說。「這時候一定有人會出賣他。」

湯姆遲疑了一會，迫切地思索符合實情的話。「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我不知道什麼樣的人會有殺人傾向。我是有看過他發脾氣——」

「這位是艾文．麥凱隆。」葛林里先生說。「這是薛伍德小姐與湯姆．雷普利先生。」

「卡布基諾。」湯姆說。「您是要卡布基諾還是義式濃縮咖啡？」

湯姆扭動疼痛的脖子小心翼翼地說：「可能……可是這在歐洲不大可能。他得有另一張不同的護照，入境任何國家，他都得有護照，連住進旅館都需要護照。」

他們進門時，湯姆仔細瞧著瑪姬，看她是否對他存有敵意。瑪姬只是看起來有點悲傷，他想，彷彿剛成了寡婦似的。

「各家看法似乎不同，」麥凱隆說。「專家不認為他寫給那不勒斯銀行的那封信是假的，這只能和_圖_書表示如果有假簽名的事情，那麼他就是在掩護某個人。假定確實有人偽造他的簽名，你知不知道他可能在掩護誰？」

「我無法想像狄奇不戴戒指，」瑪姬對麥凱隆說。「他去游泳時都會取下綠色的那只戒指，但總是隨後再戴回去。它們就像他的衣物一樣。那也就是我認為他打算自殺或想要改變身分的原因。」

他和葛林里先生之間一切順利，他想，他和瑪姬之間也會一切順利。她已接受狄奇自殺這項可能性，他知道她今後也會這麼認為。

湯姆覺得麥凱隆耐心地聽著並且深表同情。「你說她一直沒放棄是什麼意思？她做了些什麼？」

「你當時人在蒙基貝羅？」麥凱隆將「吉」讀成「基」，顯示他似乎對義大利文一點概念也沒有，或者至少一句話也不會說。

「我只是想再一次確定這些事，」麥凱隆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他的文件時說。「人們最後一次見到理察是在二月十五號那天，當天他從巴勒摩搭船到那不勒斯下船。」

葛林里先生打岔請他們坐下來談。這是個寬敞、陳設豪華的房間，窗戶正對著運河。湯姆在一張套了紅色椅套、沒有扶手的椅子上坐下來，麥凱隆則坐在床上，看著他的一疊文件。其中有一些是影印文件，湯姆發現那些看起來像是狄奇的支票影本。還有狄奇的一些生活照。

麥凱隆點頭。「你知道有誰與他不合嗎？」

湯姆尾隨瑪姬進門。私家偵探站在窗前，是個年約三十五的胖矮子。他的臉孔看來和善卻也精明。還算聰明，但只能算平庸，這是湯姆對他的第一印象。

「是的。」湯姆說。

「您是理察的朋友吧？」他問。

「你對我說過他也許不必持有護照。」葛林里先生說。

麥凱隆問湯姆，狄奇與佛雷迪．邁爾斯的熟稔程度，以及他還知道有誰是狄奇與佛雷迪的朋友，二人是否有金錢與感情糾紛——「我只知道瑪姬一個人。」湯姆答說，瑪姬立即抗議說她不是佛雷迪的女友，所以他們不可能為她爭風吃醋。麥凱隆接著又問，湯姆是狄奇在歐洲最要好的朋友嗎？

「在羅馬的時候給的。我記得大概是二月三號左右，佛雷迪．邁爾斯謀殺案發生後幾天。」湯姆回答。

他倒蠻能撐的，湯姆想。「我想葛林里先生正考慮該搭哪班火車。今天早上有兩班，大概下午還有一班，他打算今天離開。」

「我不認為是假的。」瑪姬說。

湯姆盯著他。看來這件事似乎結束了。「您會說義大利語嗎？」

「不，我不認為。」

「你認為理察可能殺死佛雷迪嗎？」麥凱隆平靜地說。

麥凱隆看著他，歪著小嘴笑。湯姆想像著他可能說出的三或四種不同的開場白：「你殺了理察吧？光是戒指就足以證明了，不是嗎？」「談談聖雷默沉船是怎麼回事，雷普利先生，一五一十地說清楚。」或者只是平靜地開門見山說：「二月十五日，理察……那不勒斯登陸那天，你人在哪裡？好吧，那麼你當時又住在哪裡？例如你一月時住在哪兒，你能證明嗎？」

「二月二號。」瑪姬低聲說。

「為什麼？」

「是的。」瑪姬說。

「我們兩個都是。」湯姆說。

湯姆娓娓道來，提了狄奇之友佛雷迪．邁爾斯謀殺案，以及此案對狄奇的影響。

湯姆正襟危坐，感覺到自己姿態逐漸僵硬，全然的緊張也轉化成反抗的情緒。他聽見自己以出奇冷靜的聲音問：「您到羅馬時是否抽空和羅維里尼隊長談過話了？」他問這話的同時，才明白他問這個問題有個目的：查明麥凱隆是否知悉聖雷默沉船事件。

「當然不介意，我正好要下去大廳買幾份報紙。」葛林里先生答道。

「可是我不敢肯定他沒殺佛雷迪．邁爾斯。你肯定嗎？」

麥凱隆再度審視湯姆的臉。「您對這些假簽名有什麼看法？」

湯姆點了兩杯卡布基諾。

「他說什麼？」瑪姬掛了電話後，湯姆問。

「我們要幾點到？」和圖書湯姆問。

「您認為理察知道是誰殺了佛雷迪．邁爾斯？」

麥凱隆挑了挑眉毛。「我是這麼想，假如我可以在這裡小睡個幾小時的話，我已經兩天沒上床了。」

「上哪兒去？」偵探問。

「你為什麼這麼想？」

湯姆在瑪姬隔壁的房間脫了衣服，然後走進浴室打開蓮蓬頭。看了鏡中的自己一眼後，他決定先刮鬍子，於是他走回房間拿電鬍刀，電鬍刀本來放在浴室，瑪姬來了之後他便將它擺到別處，沒有特別的理由。走回浴室途中他聽見電話聲，瑪姬接了。湯姆靠著螺旋梯，聽她說話。「哦，好啊。」她說。「哦，沒關係，如果我們不……好，我會轉告他……好的，我們會快一點。湯姆正在梳洗……哦，不到一小時。再見。」

「哦，是的。」麥凱隆回答的口氣，冷淡堅決得像個劊子手。

麥凱隆繼續進行任務。湯姆向瑪姬與葛林里先生道別，以免他們今天前往羅馬而自己沒機會再與他們碰面。他對麥凱隆說：「如果我能幫得上什麼忙，我隨時十分樂意到羅馬去。反正我可能會在這裡待到五月底。」

「我稱不上是，」湯姆回答。「我想薛伍德小姐才是吧。狄奇在歐洲的朋友，我幾乎都不認識。」

湯姆解釋原因說，他們兩人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而且佛雷迪是在離開他家才幾分鐘後被殺的。

麥凱隆凝視湯姆，但究竟他是在研判他的誠實與否，或者正在思索他們所說的內容，湯姆無從得知。湯姆想，麥凱隆看起來像個典型的美國汽車業務員或任何一種業務員——和顏悅色、人模人樣、智能平庸，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湯姆並未將他放在眼裡，但是，另一方面，低估對手實非明智之舉。湯姆看到麥凱隆柔嫩的小嘴開口說：「雷普利先生，如果你還有一點時間的話，請和我一起到樓下去一下好嗎？」

「我們今天可以動身。」麥凱隆付了帳。「謝謝你的協助，雷普利先生。我有你的地址與電話，也許我得再和你見一次面。」

湯姆等侍者擺好兩杯滿是泡沫的卡布基諾、並在糖碗下塞了帳單後才開口說話。「她不斷寫信給他，想和他見面，同時也很有技巧的，這點我很確定，不在他想一個人靜一靜的這段時間介入他的生活。我在羅馬和他見面時，他將這件事全告訴我了。他說，邁爾斯謀殺案發生之後，他當然沒有心情見瑪姬，而且他怕她聽到他遇上麻煩後，會從蒙吉貝羅趕來羅馬。」

他們站了起來。

「那，顯然他帶著護照離開，」麥凱隆說。「因為他使用護照入境西西里並且在一家大飯店登記住宿。」

「不，我可不這麼認為。」

「但是後來任何飯店都沒有他的蹤影，他也從此失去音訊。」麥凱隆將目光掃向葛林里先生與湯姆。

湯姆與葛林里先生一起走到大廳。

他望了一眼他樓上的房間，看見瑪姬已經整理好旅行箱擺在地板中央，上了鎖。湯姆希望她和葛林里先生依然照原定計畫搭早上的火車離開。他們大概會這麼做，因為葛林里先生今天應該在羅馬和美國私家偵探碰面。

「到巴勒摩，」湯姆看著瑪姬。「他應該是在你和我在羅馬談話的那天給我的——在英吉特拉飯店——那天或者前一天。你記得日期嗎？」

「那，你的看法是什麼？」葛林里先生絕望地問。

湯姆身子微微往後坐了些。問題就快結束了，他想。「呃，我知道他最喜歡義大利，我猜他不會去法國，他也喜歡希臘。他說過要到馬約卡走走，西班牙全境都有可能，我猜。」

「沒有。」瑪姬搶在湯姆之前說。

湯姆猶豫不決地坐在沙發邊緣上，並鬆開他的領帶。他昨夜和衣睡在沙發上，幾分鐘前瑪姬下樓來才叫醒他。究竟自己如何能整晚睡在這個寒冷的房間，他一點也不知道。他覺得很糗，瑪姬發現他睡在那兒也很驚訝。他的脖子、背與右肩都僵了，他覺得難受，倏地一聲站起來。「ｗwｗ.ｈeｔｕｂook•cｏm.ｃoｍ我要上樓梳洗一番。」他對著瑪姬大喊。

「是的。」

「我不認為。」瑪姬搖頭說。

「你們有把戒指帶在身上嗎？」麥凱隆先看著湯姆再望向瑪姬說。

這件事非常重要，湯姆想。他無法想像麥凱隆光靠口譯人員便能從羅維里尼那裡對葛林里案有全盤的了解。麥凱隆也無法四處走動，並向狄奇．葛林里在羅馬的房東太太等人打聽消息會說義大利語與否，事關重大。「幾個禮拜前羅維里尼來威尼斯和我談過話，」湯姆說。「請替我問候他。」

葛林里先生並未多說一句，只是拍拍湯姆的臂膀。「再見，湯姆。」

麥凱隆做了一會兒筆記，然後抬頭看著湯姆。「嗯，您的看法如何，雷普利先生？」

「絕對沒有，」湯姆說。「我也想過這點。」

「我想私下問你一些問題，薛伍德小姐。」麥凱隆說。「假如你不介意的話。」他對葛林里先生說。

隔天早上八點半，瑪姬撥電話給葛林里先生，詢問他們何時可以過去他的飯店，她事前已對湯姆提過這件事。但葛林里先生一定聽得出來她有些苦惱。湯姆聽見她開始敘述戒指的事情。瑪姬一五一十地重複湯姆的說法——顯然瑪姬相信他——但是湯姆無法斷定葛林里先生的反應。他擔心這件小事可能正是造成整件事曝光的導火線，可能今早他們去見葛林里先生時，他周圍已有一群警察準備逮捕湯姆．雷普利。本來葛林里先生聽到戒指的事時，湯姆不在場是件好事，但這下可不見得好了。

「他想成為畫家，」湯姆開口說，「但是他明白自己永遠也當不了一名好畫家。他假裝不在乎，假裝過得十分快樂，假裝過的正是他一直想在歐洲過的生活。」湯姆舔舔嘴唇。「但是我想這種生活開始讓他沮喪。他父親不贊成他的作法，您可能知道這件事。而且狄奇也把他與瑪姬的關係弄得很僵。」

「我想不出有什麼好怕的。」湯姆說。

麥凱隆將戒指放在手心上給葛林里先生看。「這些是他的戒指嗎？」他問，葛林里先生只看了一眼便點頭，而瑪姬臉上則呈現一股略微不服輸的表情，彷彿想要開口說：「我和葛林里先生一樣認得他的戒指，或許我更清楚。」麥凱隆轉身面對湯姆。「他什麼時候給你這些戒指的？」

瑪姬可真上道！湯姆不禁逐漸對她產生好感——全面性的好感。他今早開始對她有好感，即使她觸怒了他。「他想迴避羅馬的每一個人。」湯姆插嘴說。「所以他剛把戒指給我的時候，我認為他正計畫遠離他認識的每一個人，並到另一個城市居住，暫時消失一陣子。」

「因為他沒理由要殺他——至少我找不出什麼理由。」

「我會的。」麥凱隆喝完了咖啡。「據你對狄奇的了解，你認為假如他要隱藏起來的話，可能會躲到哪裡去？」

「介意我上去和瑪姬與葛林里先生道別嗎？」

「是的。」湯姆說。

無論他是自殺或是躲了起來，在葛林里先生的眼中，這兩種行為都不應該，湯姆明白這點。「我告訴他我真正的想法，」湯姆說，「他可能藏了起來，也可能自殺。」

「我跟他說九點半或更早。我們喝了咖啡後盡快過去，咖啡正在煮。」瑪姬起身走進廚房，她已換好衣服，她穿的是她第一天到這裡時穿的那一套旅遊便裝。

麥凱隆正在記錄。「還有什麼？」他問湯姆。「那天的什麼時候？他有喝酒嗎？」

湯姆下午待在家裡，期待一通電話進來，希望至少麥凱隆撥通電話來，哪怕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但是他一通電話也沒有。只有住在當地的女伯爵蒂蒂打電話來，邀請他下午去參加雞尾酒會。湯姆接受了邀請。

「是假簽名嗎？我不認為有人能肯定。」

麥凱隆句句實言，這點湯姆可以肯定。麥凱隆現在甚至希望他替狄奇辯護，因為他們是朋友。湯姆覺得恐懼感少了些，但只少了一丁點，就像某種東西正在他體內慢慢地溶化。https://www.hetubook.com.com

麥凱隆不發一言地注視著他一會兒，湯姆嚴陣以待。在這個平靜卻機警的愛爾蘭佬臉上看不出一絲訊息，他既未提出尖銳的問題，也沒明說湯姆說謊。湯姆暗自堅持自己的說法，誓死堅守這些說法。在這陣沉默之中，湯姆幾乎聽得見瑪姬的呼吸聲，而葛林里先生咳了一聲示意他說話。葛林里先生看起來相當冷靜，幾乎感到無趣。湯姆不禁想著，他是否已和麥凱隆以戒指一事為基礎，設好計策來對付他？

湯姆想了一下。「他完全沒對我提過相關的暗示。」

「有。」瑪姬起身嚴肅地說。她從手提袋中拿出戒指交給麥凱隆。

麥凱隆不言不語，只是低頭看著肥胖的雙手，略帶一絲笑意，彷彿他已無意間輕易解開了這團疑雲，湯姆想，所以他連說也懶得說出來。

他們異口同聲說：「您好。」

湯姆想，麥凱隆尚未罷手。麥凱隆待會兒一定會私下見他。「我恐怕和薛伍德小姐的看法一致，看來他似乎自殺了，而且這好像是他一直以來都有的念頭。我之前也對葛林里先生說過這件事。」

「你認為狄奇在怕些什麼嗎？」

他為何老認為瑪姬會給他惹來麻煩呢？她從來沒給他添過麻煩。狄奇自殺這種想法已深植她腦中，她一定會用她那貧乏的想像力來認定這項事實。

「咖啡。」麥凱隆說。

「您今天要回羅馬嗎？」

湯姆遲疑了一會兒，而瑪姬說：「據我對他的了解，我想不出他會掩護別人。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湯姆穿上一套樸素的西裝，並結了一條樸素的領帶，下樓和瑪姬一起喝咖啡。他沖了一個熱呼呼的澡，覺得舒服多了。喝咖啡期間，瑪姬只提起戒指對葛林里先生及私家偵探應該有重大提示，她說偵探應該也會認為狄奇可能已自殺身亡。湯姆希望她所言正確。一切全看這名偵探是何等人物，一切全仗他給這名偵探的第一印象。

「沒問題。」湯姆說完立即起身。

麥凱隆等著瑪姬說出看法。

他聽見她正走向樓梯，於是他往後退，因為他一|絲|不|掛。

「哪一種是加了牛奶的？卡布基諾？」

他們走向電梯。他們就是這樣串通好的嗎？湯姆滿腹猜疑。到了大廳後，他一定會被悶聲不響地交到義大利警方手中，然後麥凱隆依約回到房間去。麥凱隆從公事包中拿出了一些文件。湯姆盯著電梯內樓層指示板旁一個裝飾用的垂直緣飾：一個蛋形設計，周圍是四個凸起的圓點，蛋形，圓點，圖案一路重複。想一些理性正常的話題吧，談談葛林里先生如何？湯姆在心裡告訴自己咬緊牙關，但願他別在此時開始冒汗；他還沒開始冒汗，但是他們一到大廳，他可能頓時滿頭大汗。麥凱隆的身高未及湯姆的肩膀高度。電梯停下來時，湯姆轉過來對著他露齒而笑、面目不自然地說：「您是第一次到威尼斯來嗎？」

「是的，」麥凱隆說。他穿越了大廳。「我們進去坐坐好嗎？」他指著咖啡店說，口氣彬彬有禮。

「什麼時候？」

「人們常說，因為某某某不是會殺人的類型，」麥凱隆說。「您認為狄奇是那種會殺人的人嗎？」

湯姆敘述他待在羅馬的那兩天，狄奇正因為警方的查問而生氣且沮喪，同時實際上也搬離其住處以逃避朋友及陌生人的電話。湯姆說，狄奇因為在繪畫上的功力未達其理想而感到頹喪，這件事更加深了他的挫折感。他描述狄奇是個固執、自尊心強的年輕人，敬畏其父親，於是執意違背他父親的心願；對待陌生人和朋友都一樣慷慨的他是個怪人，容易受情緒變換影響——從活躍的社交份子瞬間變得孤僻抑鬱。他最後總結說，狄奇自認不凡，其實他是個非常普通的年輕人。「如果他自殺，」湯姆下結論說，「我想是他體認到自己的某些失敗，深感自身能力不足。與其說他是謀殺犯，我倒認為他比較可能自殺。」

「你怎麼處理這些戒指？」

「這樣啊！」麥凱隆嘆氣說。

葛林里和-圖-書先生問：「你——你一會兒就會回來吧？」

「沒有，他不大喝酒。我想是下午一、兩點吧！他說我最好別向任何人提起戒指的事，我當然同意。我將戒指放在一邊，完全忘了它們的存在，之前我也對薛伍德小姐說過——我猜想是因為我潛意識叮嚀自己他不希望我提起有關戒指的事情。」湯姆侃侃而談，偶爾不小心地有些口吃，正像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口吃，湯姆想。

「他又問了我一次同樣的問題，」湯姆告訴葛林里先生，「也問了我對狄奇個性的看法。」

湯姆開始感覺輕鬆多了，他看得出來麥凱隆還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件事。麥凱隆等著他解答。「他以前也借過我一些東西。」湯姆說。「他說我偶爾可以穿穿他的夾克及使用他的領帶，但這當然無法與戒指相提並論。」他覺得一定要這麼說，因為瑪姬顯然知道狄奇發現他穿他的衣服這回事。

「是的，」瑪姬說。「我二月時在羅馬差一點見到他，不過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蒙吉貝羅。」

鄰桌坐了四名義大利男子，正像瘋子似地高聲大笑，胡言亂語。湯姆很想離他們遠一點。他動也不動地坐著。

「湯姆？」她大喊。「美國來的偵探剛剛到了！他剛才撥電話給葛林里先生，說他要從機場直接過來！」

「我們去一下而已。」麥凱隆對葛林里先生和瑪姬說。

「你上次見到他是在什麼時候？薛伍德小姐。」

「再想想看。」麥凱隆對湯姆說。「你認為那或許可以解釋他的行為？你認為他現在藏身某處是為了逃避警方的偵查？」

「瑪姬愛他，他不愛她，可是他在蒙吉貝羅卻常常和她見面，造成她不斷期待——」湯姆開始覺得情勢轉趨安全穩當，但他假裝自己的表達能力不佳。「他從來沒有正面與我討論過這個問題，他總是對瑪姬評價很高。他很喜歡她，但是每個人都看得出來——瑪姬也是——他永遠也不會娶她。不過瑪姬一直沒放棄。我想這是狄奇離開蒙吉貝羅的主要原因。」

「他是那種將戒指借給你，以求暫時轉運的人嗎？他曾經做過類似的事情嗎？」麥凱隆問。

麥凱隆看著葛林里先生，但葛林里先生悶不吭聲，只是一臉期待地看著麥凱隆。湯姆感覺，麥凱隆現在也認為狄奇已死，而且覺得他們讓他大老遠跑來這裡，實在是浪費時間、金錢。

一名侍者走來。「兩位要點什麼？」

「在那之前，我們應該查出些眉目了。」麥凱隆以愛爾蘭式的微笑自信地說。

這天又是個陰霾、濕冷的日子，九點時並未下雨，但之前已下過，大概中午左右還會再下一場。湯姆和瑪姬從教堂石階處搭貢多拉到聖馬可廣場，再從那裡走到葛里提飯店。他們撥了電話上葛林里先生的房間。葛林里先生說麥凱隆先生也在，並請他們上來。

「不，我沒有。」麥凱隆說。「我收到留言說葛林里先生今天會在羅馬，我很早就到了羅馬，於是我想我乾脆搭飛機來這裡和他碰頭——也順便與你談談。」麥凱隆低頭看著他的卷宗。「理察是個怎麼樣的人？你認為他的個性怎麼樣？」

「我也不敢肯定。但如果這是事實，許多謎題便因此有了解答，不是嗎？」

湯姆發現床上有一個全新的公事包，周圍散放了一些文件與照片。麥凱隆正打量著他。

但是在他們到達飯店之前，葛林里先生還是有一些時間來思考這個問題，湯姆想。

麥凱隆不介意。他們搭上電梯。湯姆必須抑制自己吹起口哨，他腦中又響起了「爸爸不願意」那首曲調。

「不會，說得不好，不過我看得懂。我的法文比較好，但是我想不成問題。」麥凱隆說得好像這事不甚重要似的。

「沒錯，」葛林里先生說。「一名船服員記得見過他。」

「嗯，這只是第一個工作天呢，」麥凱隆樂觀地笑笑。「羅馬的報告我都還沒看。我去了羅馬之後，大概會再找你談談。」

「我不敢肯定。」湯姆說，「但我就是不相信他殺了佛雷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