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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那種條款。很簡單，他們在面試時會談所有重要的事，在過程中不經意提到：『喔，不能請產假。』當然，因為公司禁止。」

「換個不會反對懷孕的工作。不管怎樣，生孩子以後，我會申請留職停薪。」

「那樣的話薪水比較少。如果妳沒上班，我的薪水又減少，我們得勒緊褲帶。」

「那麼這盒藥就放在這裡，對吧？」

「什麼要改變哪些？比方說這間公寓。」

「妳要我怎麼做？辭職嗎？」

「我想雷歐應該能寫好小說。」大衛告訴她。「跟他道別時，我注意到他找回了我很久沒看過的平靜。我們兩個之間產生一種信任。這對於編輯和作家來說都相當重要。這樣一來就能把問題老實告訴對方。」

「聽著，西薇亞，我現在無法回答妳全部的問題。妳不能期待我在一時半刻體會妳花了好幾月醞釀的事。給我幾天想想該怎麼做。讓我看看出版社還有什麼其他機會。我得找上司開會，跟他談這個問題。」他停頓半晌，看著她的眼睛再說一遍：「親愛的，我現在無法回答妳全部的問題。」

「大衛，我不想再拖這件事了。你夠聰明，也非常了解我，知道今晚該怎麼逃避。我想跟你一起進行。我想生小孩。你應該要支持我，而不是找藉口。」

「只要聽到你說你會試試看，這就夠了。我知道並不容易，而且我們要改變生活的很多東西，可是這是我想跟你一起做的改變。我希望你也想改變。去談你該談的部分吧，我們一個禮拜後再來討論。但我們要討論的是決定。是計畫。而不是拖延。」

「換工https://m.hetubook.com.com作？換什麼工作？」

「妳是指生小孩？」

大衛一雙眼瞪得跟盤子一樣大，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於是西薇亞回答他沒說出口的問題。

「妳怕年紀大生小孩嗎？如果是這樣……」

「我的確想睡了，因為我幾乎沒……喔……」

「誰說沒時間？」

西薇亞心意已決，大衛微弱的抗議並不能阻擋她。

「我說的。我已經三十四歲了。大衛，我們不是小孩子了。你到底想不想要？」

大衛發現西薇亞的語氣相當堅決，他知道再繼續下去會出現問題。就像是水壩開始有裂痕，細小的水流下牆壁。

並沒有人在機場等他。他在航站看到除了他以外，每個人都有個可以擁抱的對象。當然，每個人都一定在旅途的某個時間點，打電話給現在這個帶著微笑迎接他的人，通知班機抵達時間。

「好吧。可是西薇亞，妳不能就這樣，某天晚上回來，在桌上擺藥盒，希望我能找到所有的答案，這些事要慢慢來。比方說，生小孩可能會耽誤妳的工作發展。」

「大衛，還沒。」

「你會弄溼床單。」

「那我的工作呢？我該怎麼做？我出差時妳該怎麼辦？」

「西薇亞，生小孩會改變很多事。」

「不用，但是你得換到不用出差的職位。」

「葉酸。」西薇亞回答。

「對，這只是其中一項。」西薇亞的語氣並沒有嘲諷。她並不是怪他。

「我知道。那就讓我們來改變。要改變哪些？」

「當然有，只是懷孕的話最後都會離職。要找理由開除人並不難。」

大衛沒聽到她進門。她穿著一套樸素的套裝，外套領wwｗ•heｔｕｂook.ｃoｍ•cｏｍ子露出裡面白上衣的高領。她的髮髻在回家途中鬆開來，幾綹髮絲垂在額頭和後頸。她正睜著一雙清澈的棕色眸子好奇地看著他，那眼睛周圍散落細小的雀斑。大衛抬起頭，迎上她的目光，見到她面露微笑，才放鬆扭曲的苦笑。這一刻，他們不發一語地打量彼此。他們透過目光交談，進行一場言語無法傳遞的無聲對話。這種傳遞需要懂得解讀對方的表情、似笑非笑，或者沒說出口的句子。不只要知道如何透過眼神表達道歉，也要知道怎麼不經言語就了解對方的想法。這就像兩個水手一同抵抗暴風雨，他們知道自己不可能獨活，因為船若是沉了，兩人都會淹死。因此他們得從船裡往外舀水，就算最終會溺水，也要拚命地讓船浮在水面。只要還能感覺手臂刺痛，就知道有活著的機會。因此這一刻有個可以依賴的對象也就已經足夠。

「大衛，這就是你的問題。你還沒準備好。」

「做什麼用的？」

「怎麼可能？沒有一個女同事有小孩嗎？」

「好吧。」大衛回答。「明天我找上司討論。而且，他也有事要跟我談。」

「大衛，就是這樣。我們討論生小孩，但說的是未來生小孩。每次都是講未來。但是那個未來已經到了。」

飛機起飛，午後的陽光灑落塔霍河，依然可見河面波光粼粼，這時他想起忘記買禮物給西薇亞。跟伊涅絲談完後，他想著其他事，就這麼忘了禮物。他低聲詛咒。他想在飛機上打個盹，可是空中小姐不時叫醒他，送來飲料。當他終於能瞇一下，飛機卻已降落巴拉哈斯機場。他根本連打開梳子包裝的時間都沒有。

雖然和-圖-書嘴上聊著這次的出差和雷歐寫作遇到的瓶頸，卻心知肚明他們有些事得隨時攤出來談。

這是一頓愉快的晚餐。餐桌有一盤西薇亞喜愛搭配草莓醬吃的鵝肝醬，一盤炒蘑菇和一盤苦苣沙拉，伴他們度過一個許久不曾擁有的兩人晚宴。大衛在家時，他們通常在廚房吃晚餐。兩人週間不常做飯，但是會一起吃飯和聊些白天發生的瑣事。西薇亞告訴他辦公室的八卦，大衛則跟她說說他負責作家的小說進度。禮拜五和禮拜六，他們會跟朋友相約吃晚餐、喝幾杯或坐在露天咖啡座上聊趣事。

「可是不讓人懷孕是違法的。工作合約上不能有這樣的條款。」

他搭乘計程車，這次是紅條紋的白色車子，在三十分鐘內回到位在塔布拉斯市的社區。他的公寓有六十七平方公尺大，鋪設木頭地板，一共是二十五年六十萬歐元貸款。他脫掉鞋子，直接往冰箱走去。他從早餐後就幾乎沒吃其他東西，現在飢腸轆轆。西薇亞採買過，冰箱滿滿都是食物。他嘴巴還嚼著雞肉，就走向臥室，一路脫掉衣服扔在走廊上，彷彿在路上撒下麵包屑。

「西薇亞，沒那麼簡單。這件事需要時間慢慢計畫。我們不可能一夜之間賣掉所有的東西，然後換新的。」

「還沒？」

「四十歲生小孩並不稀奇啊。很多女人都這樣。」

「大衛，沒有你點頭，我們無法改變任何事。生孩子意味兩個人都要改變。」

西薇亞對他送上微笑，這抹笑容讓大衛想起自己當初為何對她告白，以及跟她生孩子對他來說並不是問題。他總是想像他們的孩子跟西薇亞長得一模一樣，臉上也掛著微笑。只是說他一直覺得時機還不恰當。此hｅｔubooｋ.ｃoｍ.coｍ時此刻，不管時機恰不恰當，他們都得做出決定。

「我帶了蛋塔給妳。」大衛說。並把盒子遞給她。

他打電話到出版社，告知他明天會進辦公室工作。可汗先生的私人秘書艾爾莎告訴他，老闆希望明天早上跟他開會。他不禁自問發生了什麼事，畢竟主管並不常要下屬到他的辦公室，然後鼓勵地拍拍他的背，當作是薪水外的福利。他也撥了通電話給西薇亞，不過她在響第二聲就切斷了電話。大衛不禁皺起眉頭。他想了一下他在她回家前是不是有時間睡個覺，但他告訴自己不可能睡得著。除非忘掉他跟西薇亞的問題。他鑽進澡間，享受從頭澆下的熱水，直到感到滿足，直到鏡面布滿水氣、他的思緒變得恍惚。他塗了兩次肥皂，仔細地搓洗，想擺脫疲憊和內疚，直到皮膚變得紅通通的。接著他穿著浴袍開始整理行李，把旅行用品放進櫃子裡，沒穿過的皺巴巴衣服跟其他一堆待燙的放在一起。整理完後，他的手上只剩下一盒咖啡館吃剩的蛋塔。他拿在手上掂掂重量，就坐到床邊。

公寓是西薇亞在她妹妹愛蓮娜的協助下親手布置的，她妹妹是專業室內設計師，室內不大，但她們姊妹知道如何選擇適當的家具和物品，讓空間不顯侷促。大衛很滿意，相當享受漆成明亮顏色的住家。他知道她們姊妹經常藉討論布置，一起喝咖啡、聽音樂，然後一邊看布置的目錄，一邊聊著她們的事，大衛因為經常出差無法參與。這種話題，從前大衛和西薇亞會一|絲|不|掛躲在被窩裡聊，在那個時候，他們還沒被工作和壓力剝奪精力與動力。

「還沒。你開心嗎？」

「沒有那麼簡單。符合的職位只有總編輯ｍ.hｅtｕｂｏok.ｃｏｍ.ｃｏｍ，那得要有升遷才有可能。」

「大衛，我想趁還年輕時享受有小孩的感覺。我想該是我們決定的時候了。」

「親愛的，你想睡了嗎？」

大衛閉上嘴巴。他知道他能說些什麼來處理目前的僵局。某個能指示他迷宮出口在哪裡的句子，讓他不必再兜圈子，不會再昏頭轉向，但是他想不出是哪個句子。他得回答，不過西薇亞搶先他一步。

「現在換孫子了？西薇亞，妳不覺得太快了一點嗎？聽好，我不是不想要生小孩，妳知道的，我們已經談過這件事，但是……」

「我們沒時間了。」她回答。

「車子。」大衛繼續說。「車子不適合了。」

大衛知道這是個怎麼回答都拿不準的問題。

「我不希望我們很老了才抱孫子。你想陪孫子玩嗎？」

西薇亞邊講邊注視大衛。他覺得壓力太大，不時迴避視線。

「我不知道。讓我想想。」

「你不能換到責任比較少的職位嗎？」

「所以？」大衛問。

「對，今晚就放在這裡。」西薇亞說。「現在需要的是暖身。」

西薇亞等了片刻，希望大衛能發現她的暗示。但是他似乎沒發現，於是她繼續等到他講完話後，把一個盒藥擺在桌上。

「如果我們已經談過這件事，現在為什麼還會再拿出來講？」

「我得換工作。」

「總得要犧牲些什麼吧。」

「這是什麼？」大衛問。

他聽出西薇亞的暗示，於是安靜下來，笑著看她。

「大衛，我的工作不能請產假。」

「幫助受精卵在子宮著床。」

「我還沒準備好。就是這樣。」

「很好。車子。那麼我們就換車。」

她盯了他半晌，好似希望他能猜出答案，但是大衛最不擅長猜謎。

「好啊。那麼我們就換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