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到屋内,他又和麥可吵了一架。只有他們倆在客廳,其他人都在廚房。這是另一個問題他到底有幾個房客?似乎有十來個在走動,可是他只租給三個人,也可能是四個,但他發誓每天早上都可以看見不同的面孔在屋裡走動。這狀況的結果是他永遠不記得任何一個房客的名字。
「說話?」
「那可不可以順便讓太陽穴那邊變濃密一點?」
「他們都聽不出來,不過,這表示他慢慢開始恢復意識了。」
「我不知道。她只說想再見你一面。」
他留了張名片給麥侃錫太太,請她轉交麥克菲爾先生。他並不懷疑她是否會照辦,他自我介紹時說自己是警察。此舉並不厚道,她也許會起疑,也許這些懷疑會強烈到她只給麥克菲爾一週的時間搬家。如果這樣,那就真是太可惜了。
她又轉身離開,但雷博思想到什麼,「妳星期六要怎麼去亞伯丁?」
安迪.史迪爾花了一分鐘才聽懂這個笑話。
「很高興認識你,安迪。你他媽的想做什麼?」
「我可以讓你搭便車回去。」
其實在雷博思看來,他不認為房東太太會領悟到這一點。麥克菲爾肯定會為雷博思的來訪編出一些理由,好比是愛丁堡警方要獎勵他從湍急的河水裡救起一隻小狗。畢竟麥克菲爾很會編故事,小孩最喜歡聽故事。
「是啊,沒錯,試試身手,可以這麼說。」
「小心?我可以說一些亞伯丁的事,包準你聽了毛骨悚然。」
「很好。」
男子終於短暫停止乾嘔,「我是安迪.史迪爾。」
「那麼,妳介不介意讓我搭便車?」
「也許他們和圖書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史迪爾承認。是的,有些家族就是這樣。「總之,愛娜一直提到你,我就說我下來看一看,我本來在漁船上工作,六個月前被遣散,從那時閒晃到現在。而且,我一直想幹私家偵探,我很愛那些電影。」
「還有位子嗎?」
房間一角放著一個鳥籠,裡面有鏡子、烏賊乾和四散的飼料。但是沒有鳥的蹤影,也許逃走了。
「那麼感覺如何,安迪?」
她看起來很吃驚,「一點也不,去哪裡?」
他故意很晚回去,希望大家都已經上床睡覺了。他摸索著打開樓下大門,故意讓門在身後大聲地關上,他又在口袋裡摸索著公寓鑰匙,正因此他眼睛是朝下看,而沒注意到那名男子。這傢伙肯定是坐在樓梯的最下層。
但年輕人搖搖頭,「不用了,我想在愛丁堡待一陣子。」
「吉米伯父去世了?」
所以,又這樣過了一夜。
「匹多利。」
「好像是這個名字,對。」
如果這還不能說服麥克菲爾搬家,那麼,也許鄰居會發現這位房客真正的來頭。雷博思回到車上。他並不總是喜歡自己或是他的工作,不過,某些部分還算過得去。
「是你伯母要我來的。」史迪爾說,「她有口信要給你。」
「是愛娜這樣告訴我的。」
雷博思停下來,揮舞著疼痛的手,但沒打算幫忙。他保持距離問道:「你是誰?」
「也對,,」雷博思說。「如果他們失和的時候我還小,也許那是麥可還沒出生之前的事。」
「妳可以在路上告訴我,妳從大葛的檔案裡研究出什麼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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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是怎麼找到我家地址的?」
「對你的牙齒不好。」
雷博思抬起頭,嚇了一大跳;他認出對方的輪廓,一面出拳,一面把零錢和鑰匙撒了滿地。他沒有那麼醉,但他的對象不但清醒又比他年輕二十歲,輕而易舉地擋住他拳頭。對方似乎很訝異自己受到攻擊,但同時也不知為何而亢奮著。雷博思打斷他亢奮的情緒,迅速舉起膝蓋一腳踢向沒受保護的鼠蹊部。男子大聲吐氣,彎下身,給雷博思機會向後頸部出拳。他感覺到自己關節出力時發出嗶剝聲。
「三週前。」
雷博思讓安迪.史迪爾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一杯茶,包括史迪爾要求的四顆糖。
「那麼是誰的?」雷博思問,史迪爾微微笑了一笑,「你跟了我一整天。」
「開車,怎樣?」
「亞伯丁?」雷博思對自己點點頭。「我想起來了,沒錯,在亞伯丁的伯父伯母。」
「隨便你,」雷博思說,「小心就好。」
「好。」
史迪爾的表情生動起來,「我照著愛娜給的地址去找,找到你和你爸以前住的地方,所有的鄰居都知道你在愛丁堡當警察,所以我就拿起電話簿,打到每個分局找約翰.雷博思。」他聳聳肩,喝起手上的茶。
這是雷博思當天晚上第一次注意到那名男子,他覺得下午在聖藍納分局外看過他。那是個高大、寬肩的年輕人,站在雷博思雅登街公寓樓下大門入口處。雷博思把車停在對街,因此可從照後鏡裡看見他。他看起來很焦慮,好像為了什麼事興奮不已,也許他只是在等待約會的對象,也許就是如此。
「你爸和吉米——那是你伯父和-圖-書——多年前他們吵架失和。你可能年紀太小不記得了。」
「妳可以這麼做,」可是這樣很麻煩。「盡力就好,」雷博思說,「如果妳和金圖爾談完之後還是沒有進展,那我們就這樣算了。如果金圖爾想讓自己被刺傷,我沒有意見。」
「那你算是在受訓嗎?」
「他兒子十七歲,沒有工作,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家,我可以試試看找他談談。」
他越過王子街,切到夏律廣場,沿著皇后碼頭街和皇后碼頭路緩慢前進,直到能夠幸運地(如果不是尷尬)右轉到牛津街,但佩弦絲不在家。他知道這星期佩弦絲的姐姐要來待個幾天,再帶兩個小女生回家。佩弦絲的貓,「幸運」,坐在外面哀求著要進去,雷博思終於稍微有點同情牠了。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伯母,就算有也不是在北部。」史迪爾的口音洩了底。
「只有我一個。」
「他通常七點整下來吃點早餐,所以我上樓去,可是沒見到他的人影。探長,他惹上麻煩了嗎?」
這個問題也引發另一次口角。這次的對象是學生,地點在廚房,而這次麥可則是坐在儲藏室裡。最後,雷博思撂下一句「去死吧」,接著就照自己的說法回到車上,驅車前向市內最聲名狼藉的地區。他找了家酒館一面吃著派配品脫酒,一面瞪著無聲的電視。他和幾個聯絡人談過,關於布萊恩.何姆斯遭到攻擊一事,他們沒有什麼可報告的。
「我沒說自己是私家偵探。我說我想當私家偵探。」
「不用說,是傅勞爾探長?」
雷博思站在麥侃錫太太的屋外,看著馬路對面。他發現麥克菲爾選擇寄宿的地點距離小學很近,這一定是個巧合,但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一點就足以讓他決定向房東太太表明自己的身分。畢竟,他不相信巧合這回事。
現在她看起來更驚訝,「長官,打死我都想不到你是愛爾蘭人隊的球迷。」
「說的沒錯。」
「他說了些什麼?」
雷博思並不害怕,但他還是發動引擎把車開走,打算一小時後再回來看看那名男子是否還在。如果到時他還在的話,那他就不是在等待情人,不論那女孩有多棒。他沿著梅德斯公園往鐘樓十字區開,右轉到羅錫安路。車速如往常一般緩慢,每天晚上經過市區的車流似乎逐漸加增,愛丁堡的黃昏時分看起來就如同其他地方一樣,商店、辦公室、擁擠的人行道,都沒有看來特別愉快的人。
安迪.史迪爾點點頭,「她住在我爸媽家隔壁,就在匹多利足球場對面。」
回到聖藍納分局,席芳.克拉克對刺傷案沒有什麼好報告的。關於再次約談,羅利.金圖爾非常地不安,已經取消過一次安排好的時間,而那之後她就聯絡不上他。
「天啊,」男子喘息著說,「好了啦。」
她轉過身來,「他開口說話了。」
回到雅登街時,他就沒有看到那個鬼鬼祟祟的大個子了。不過如果再看見他的話,雷博思會認得。是的,他會認得他,很清楚地。
她點點頭,轉身離開。
「所以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坐在沙發上的安迪.史迪爾看起來應該二十來歲左右,有著那種幹粗活才能維持的壯碩體格,好比在北海漁船上工作。可是失業六個月之後,這樣的體態已經愈來愈笨重。雷博思為安迪想成為私家偵探的夢想感到難過。他一面喝茶,一面茫然地瞪著前方,看起來很是迷惘,眼前的生活和圖書沒有具體的安排,也沒有計畫。
雷博思搖搖頭,喝下一大口茶,希望把蛋糕屑沖下喉嚨,但卻變成一大團硬塊。他只能一點點的吞下去,好讓別人看不出來他被嗆到了。
又是一個微笑,喝口茶,「有點燙,不過我下次會更小心一點。」
「也許週末吧。」雷博思說。
「電影不會害你被踢一腳。」
男子抬頭看著雷博思,眼中帶淚,花了一點時間才恢復正常呼吸。他開口回答,不過雷博思要不是聽不懂他的口音,就是不相信他所說的。他要求史迪爾再說一次。
「所以你要去見她嗎?」
「只有我?沒提到我弟弟?」
「沒有,沒有的事,麥侃錫太太。對了,這瑪迪拉蛋糕真好吃。」
「並沒有。我如果有車的話也許還有辦法,可是我沒有車。」
「有布萊恩的消息嗎?」
「啊,已經放了幾天,大概有點乾掉了。」
史迪爾搖搖頭。雷博思去看麥可有沒有在儲藏室裡。結果是,沒有。但其他臥室裡似乎有人。
「愛娜伯母想見我?」史迪爾點點頭。「有什麼事?」
「她會很高興。」
「不是我的。」史迪爾回答,手捧著溫熱的馬可杯。
「運氣不好,」他告訴牠,回頭走上台階。
「哈囉。」
第二天,雷博思去拜訪安德魯.麥克菲爾,但是他不在家。房東太太說,前一天晚上就沒看到他了。
雷博思的臉皺成一團,「我不是,但也不是只有妳這樣想。我需要搭個便車,如此而已。」
「你沒有車?」史迪爾搖搖頭,「這算哪門子的私家偵探?」
「謝謝你的讚美。」
「在睡夢中。我以為你知道。」
「刑事組的人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