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布萊恩.何姆斯只是問了幾個問題就被人敲了腦袋;我接手,有人闖進我的公寓,把我弟弟嚇得半死。」
「那時我還在念書。」
華森看起來很惱怒,「我是說我們已經夠忙了。」
「火場裡有具屍體,」她點點頭鼓勵他繼續說,「嗯,也許有新的證據……不,不是新的證據,只是又有事情發生了,我認為是和大火以及那起槍殺案有關。」
「那你的副總編輯呢?他會記得吉布森進醫院的確切時間嗎?」
「剛好,」她告訴他,「上面有白色黏黏的東西,窗戶亮光劑還是什麼的,我們沒有把它擦乾淨,剛好可以透過那個痕跡拍照,從外面看起來就只是一扇還沒擦乾淨的新窗戶。」
「沒有,」他又說。
「遊戲規則不是這樣子玩的。」
「長官,你是要我放手嗎?你介意我問一下,是否你個人承受了某種壓力?」
「長官,我不確定你的意思。」
「長官,我並沒有騷擾波德瑞克.吉布森。」
「長官,只是剛好想到這個字,」他說。
「不是應該說是善舉嗎?」
「長官,我有興趣的是他兒子。」
「就當我電影看太多了。」
華森的話是咬緊牙根說出來的,「你為什麼覺得應該騷擾波德瑞克.吉布森?」
「所以也沒有新聞?」
她的名字是瑪麗.韓德森,二十出頭。雷博思在過去的一件案子和她照過面,當時她在蒐集貴格.傑克案的一些資料。雖然雷博思想忘了這整起醜陋至極的事件,但她卻很堅持……也很有說服力。她剛從大學畢業,學生時期投稿日報和週報的報導作品得過很多獎項。她還沒有忘記當記者的那份飢渴,雷博思很欣賞這一點。
「他的父親動用關係?」
華森開始講起他的咖啡豆「精神充沛」(full of beans)的笑話時,雷博思趕緊找藉口離開。
「還不是。」
不只是擔架,是很大的擔架。
「我也是這麼想,」華森說,在椅子裡不安地移動著,好像褲子裡有什麼東西。「現在,我是這樣想,如果你在二十四小時之内可以給我一些更具體的證據,比
www.hetubook.com.com如說那具屍體的身分,那麼我會重啟調查。不然我要你放掉這整件事,直到真的有證據出現。」
雷博思向前去撿起鉛筆。
啊,還有,某人注意到他早來,「是的,我兩個都查了,可是我真正有興趣的對象是安格斯。」
不過,事實和雷博思預期的所差甚遠。
「很好,」雷博思說。他想確認自己有最新的資訊,如果華森要為昨天的事訓他一頓,那可是會比勞德戴爾更嚴厲。
「來吧,」她說,「我快餓死了,請你吃早餐。」
「朦朧嗎,長官?」
「什麼?」
「約翰,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是你太敏感?」
「我也可以想到幾個字,雷博思,不過,你老媽不會想聽到。」
雷博思把自己的盤子推給她,看她狼吞虎嚥。
「我不確定真有這麼一回事。」
「捕風捉影,」華森糾正他,「五年前有人死了,是什麼重要的人嗎?顯然不是,否則我們現在就會知道這人是誰。因此,我們可以假設是沒有人認識,而且是大眾很樂於遺忘的人,沒有哀悼的寡婦孤兒、也沒有家人會出來問問題。」
「這正是我的重點,這件事已經變得愈來愈像私人恩怨,你不能讓它這樣發展下去。看看你手頭上其他的工作,錢袋行動是其一,我確定還有其他的工作要做。」
他們去位於南橋上一家兼賣麵包的小咖啡店。在這裡,他們面臨了困難的選擇。現在吃派或肉餅太早了嗎?吃水果司康餅太早了嗎?那麼好吧,就像其他人一樣,他們吃切片香腸、黑布丁和煎蛋。
「那我們就改變遊戲規則。」她用叉子挖起蛋白。雖然咖啡店裡頗為溫暖,她的外套卻緊緊穿在身上。她的小腿也很漂亮,雷博思欣賞著她的小腿,然後他吹吹咖啡,又喝了一口。為了聽他有什麼話要說,她很樂意等上一整天。
華森皺眉頭,「朦朧?畢業舞會是什麼時候?」雷博思沒聽懂,「顯然你是,」華森很樂意地解釋道,「才剛拿到你的天文學學位!」他從地上的咖啡機幫自己倒咖啡,對於也想喝一杯的雷博思則完
https://m.hetubook.com.com全沒有請他喝的意思。星期三早上,雷博思出乎意料地一早就出現在辦公室。他從來都不是早到的人,他這麼早出現在刑事組使那些較為準時的同事很驚訝地多看他一眼,好確定自己不是還在溫暖安穩的床上做夢。
「沒有,長官,還有點……朦朧。」
「長官,你的意思是放手吧?讓某人逍遙法外,即使這個人犯下了殺人罪?」
「不,長官,抱歉,長官。」但雷博思已經說了重點,聰明的士兵知道什麼時候要閃躲。雷博思已經射擊了,現在該閃躲。
「字眼,」雷博思糾正她。
「嗯,我不知道這些有沒有幫助,」她打開外套,拿出藏在裡面的一個檔案夾,就塞在時髦牛仔褲的肚襠裡。他從她手上接過檔案,看看店内四周,似乎沒有人在注意他們。
華森差點笑了,才想起來這並不是好笑的事。「你聽好,這樣說好了,你目前有的東西……嗯,實在是……」
她用抹上奶油的三角形土司抹著盤子,「讓我弄清楚,你私下在進行五年前一場大火的調查?」
「有可能。」
「所以這不是正式的調查囉?」
「總有一天你會確定的,相信我。」
「恕我不敬,長官,什麼為什麼?」
「我不知道,問一問也無妨,你要我問嗎?」
不,雷博思心想,你媽會用肥皂洗你那張嘴。
她大概五呎五吋高,身材纖細。雷博思看著自己的早餐,突然又覺得不餓了,只啜飲著很淡的咖啡。
華森當然承受很多壓力,他的臉變成紫色,「等一下,我不能忍受這樣的評語。」
分局長喝他的咖啡,他們叫他「農夫」不是白叫的,他的很多行事風格和偏好都可以用「具農家風格」來形容。
雷博思終於懂了。蘇格蘭保護兒童協會的慈善晚會,是的,波德瑞克.吉布森向他的署長朋友打小報告,「你的一個下屬盯上了我,這是怎麼回事?」署長對此一無所知,只好結巴地說他會查清楚,給我那警官的名字就好……
「放著!給我坐下。」雷博思正要坐下,「不,最好繼續站著。」雷博思站起來,「現在,只要告訴我為什麼。」雷博思想起hetubook.com.com中學時一個自然老師,那是個脾氣很壞的男人,他總是對少年雷博思這麼說話,「告訴我為什麼就好。」
「那你是在做什麼,追求他嗎?署長今天早上打電話給我,非常、非常他媽的生氣!」華森是虔誠的基督徒,不常罵髒話,這回是非常不好的跡象。
「你他媽的到底想做什麼?」華森看起來好像一邊跑馬拉松,一邊在吃紅辣椒。他的呼吸很急促,臉頰幾乎是黑櫻桃色,他如果走進一家醫院,他們會把他放在擔架上送進急診室。
「說吧。」
「什麼證據都沒有嗎?」
「這些資料只涵蓋五年前到現在,沒有很多,大部分是慈善工作,推動一些善舉,有些是提升釀酒廠的形象和利益。」
不過,電腦上安格斯.格蘭.費爾米爾.吉布森的資料也並不多,大部分是酒醉鬧事,要不就是喧嘩的惡作劇。把警察的頭盔敲掉似乎是少年吉布森和朋友最喜歡的事,其他不當行為包括在城裡並不以流鶯聞名的地區召妓,以及企圖從窗戶爬進一個朋友的公寓(因為鑰匙不見了)結果卻誤闖入陌生人的家裡。
他在報社的公共區域等著,翻閱著過去一週的報紙。好幾個賭客帶著「球在哪?」的彩券來,其中有些滿懷希望的正和分類廣告部門的人核對結果。
她微笑,「看你怎麼說,」她說,談到檔案,「關於那個檔案,内容不太多,對不對?」雷博思搖搖頭。「我也這麼認為。不過,就是只有這麼多。」
「好吧,還有一個問題。」
「妳說呢?」
「不過在我說出任何一句狠話之前,」他繼續說,「因為我向來是很慷慨的人,所以我願意聽聽你的解釋,但是你最好講得有說服力一點。」
「經常,長官。讓我看兩個人握手,我就會告訴你他們有共濟會的陰謀。」
「所以是什麼事?」她邊問邊開始吃盤子上的食物。
雷博思搖搖和*圖*書頭,「沒有可以讓妳躲過毀謗訴訟的。」
「不要再說那些『冒犯』的屁話,給我一個答案。」
回到聖藍納分局時,分局長辦公室有人來叫他,說華森分局長要立刻見他,而且那是十分鐘前的事了。雷博思看看沒有他的留言,便打電話到喬基路那邊找席芳.克拉克,確認新的窗戶已經裝好了。
他打了一通電話確認了昨天安排的會面仍然依約進行,於是就關上電腦。走出分局大樓的時候,華森分局長模糊的身影正朝他走來。
「畢竟你要給我十年來最大的新聞。」
「嗯,這本身就是一則新聞了。」
「如果故事内容夠好的話,這一點我倒是可以接受。」
一場讓一個男人開始酗酒的大火,又讓另一個人改邪歸正,他大可以這麼說。不過他只是點點頭。
「好像間諜一樣。」聽他這麼說時她只是聳聳肩。
「我沒有證據。」這是謊話,至少范德海可以證明,不過他不會告訴她。他不想讓她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不過她瞪著他的樣子顯示她已經開始這麼做了。
「謝謝你,長官。」雷博思大口喝下黑咖啡。
他們擠進一個情人座,她伸手去拿棕醬,再拿蕃茄醬。「我永遠都沒法決定要吃哪一種,可惜沒有炸餃子,那是我最喜歡的。」
她揮揮刀子說,「不,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麼想知道。」
「你那些都不吃嗎?」
雷博思打開檔案,封面沒有標題,裡面是一些剪報以及關於安格斯.吉布森的傳聞。
「長官,這樣很公平,」雷博思說。爭論也沒有用,不過也許二十四小時真能查得出屍體身分,也許他還能證明陳查理有蘇格蘭血統。「謝謝你的咖啡,很感謝。」
「可是,你今天早上在電腦上查了他們兩個的名字。」
瑪麗點點頭,「你在電話上說了,這也就是為什麼我跟幾個人談過,其中包括我們的副總編他說吉布森進了一家精神病院,用的字眼是精神崩潰。」
「要。」
不過這些行為在五年前就停止了。自那時起,吉布森連一張違規停車罰單或hetubook.com.com超速罰單都沒有,他在警方檔案裡的資料就只有這麼多。雷博思鍵入波德瑞克.吉布森的名字,他並不期待能發現些什麼,而事實也是如此。老吉布森年輕時「不當行為」的檔案會堆在布滿塵埃的倉庫裡,要是真有這麼一份檔案的話。雷博思覺得劍與盾協會這些人一生中多少都會因為不當行為或破壞安寧被逮捕,唯一例外的應該是馬修.范德海。
「是,長官。」
「看你怎麼說,」她神祕地說,接著,「他待了將近三個月,完全沒有人報導,被他父親封鎖消息。安格斯再度出現後就開始在釀酒廠工作,也就是從那時候展開他所有的慈善事業。」
「是,長官,」雷博思說。他怎麼可能讓他的論點聽起來更有說服力?但他只能一試了。所以他試了,講到一半的時候,華森甚至告訴他需要的話可以坐下來。十五分鐘後,雷博思的雙手放在面前,掌心向上,好像在說:朋友,就是這樣。
「記得中央飯店的那場大火嗎?」他終於說了。
「你還是沒有解釋為什麼。」
「不夠,資料還不夠。」
「有沒有哈吉斯或餃子?」瑪麗心情很好,櫃檯的女人進去問廚師,此舉讓雷博思想起今天應該打電話給派特.卡德。不過,沒有哈吉斯也沒有水餃,有錢也買不到。他們只好拿著托盤去結帳,瑪麗堅持請客。
不過他們沒有靠得太近,太早出現的雷博思通常脾氣不會太好。而雷博思自己則只是想在一天開始忙碌之前先進來,他不希望太多人看到自己在電腦上查資料。
「雷博思探長,」她從櫃臺後面走過來,那裡坐著一名健壯的警衛,一直盯著雷博思看。她已經穿上外套,所以今天沒有機會參觀大樓了,雖然她早在幾個星期前就答應過他。
華森另外倒了一杯咖啡放在雷博思面前的桌上。
他翻翻那些東西,一點價值也沒有,「我本來希望可以找到他在大火發生後不久的事。」
「這是妳我之間的祕密,別說出去。他當天晚上在場,可是卻不在飯店的顧客名單上。」
華森一拳捶在桌子上,把一支鉛筆震到地下,「你不確定我的意思!」
「吉布森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我並無冒犯之意,長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