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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

作者:伊恩.藍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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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雷博思聳聳肩。「也許,這解釋了你們這一對,你們各自喜歡愛丁堡的部分。」
「聽說你們吵架了,這次又是什麼問題?」崔斯的聲音有些含糊,帶著一絲消遣的意味,卡斯特羅沒有回答。他掛掉電話撥斐麗的手機,轉到語音信箱後留言要她回電。警方聽了留言,專注在微妙之處,試著讀出一字一句中的虛假。午夜的時候,崔斯又打了一次電話給卡斯特羅,說他們一群人去了斐麗的公寓,但沒人在家。他們一直打電話,但斐麗的其他朋友似乎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在公寓外等卡斯特羅來開鎖,屋內沒有斐麗的蹤影。
「媽的記得倒雙份。」農夫命令。
雷博思只是點點頭,付了酒錢,把一杯威士忌倒進另一杯裡。
雷博思笑了笑。「果然是很閒的一夜。」思考片刻之後,「第二張。」
卡拉OK九點開始。雷博思到洗手間去,感覺汗水冷卻了他的背部。他的領帶已經拿掉,放在口袋裡,外套掛在吧台附近的椅背上。派對裡的人來來去去,有些準備上夜班,或因為手機或傳呼機裡有訊息而離開。其他人抵達,有些回家換了便服才來。一位聖藍納分局通訊室的女警換上了短裙,雷博思第一次看到她的小腿。農夫在西洛錫安轄區的一群同事抵達,帶著農夫二十五年前的照片,裡面混著一些被竄改過的,農夫的頭套在健美男子裸|照的身體上,有些姿勢已經超過損害名譽好幾級。
「又是他的派對絕招嗎?」婕兒猜。
如果斐麗死了,那麼她的屍體很快就會出現;如果她還活著,但不想被找到,那麼這份工作會更加困難。她的雙親已經上電視請她出面聯絡;警方在他們家裡監聽電話,以應付綁架的贖金要求。警方也在大衛.卡斯特羅位於加農街的公寓裡流連,希望能找到什麼東西;警方也來過這裡——斐麗.包佛的公寓。他們在「看顧」大衛.卡斯特羅,不讓媒體接近。至少年輕人是這樣被告知的,不過也有一部分是事實。
「我聽到消息的時候開了一瓶小香檳。」她看著酒保把安古斯圖拉樹皮芸香調味滴到她的杯子裡。「包佛案進行得怎麼樣了?」
「我不能待在這裡。」卡斯特羅再重複一次。
雷博思點點頭。「上去別緊張,做自己就好了。」
「可能需要一些時間,大衛,」席芳說,「最好讓我們繼續。」
「她沒有跟你在一起吧,有嗎?」
婕兒.譚普勒非常努力工作才有今天的地位,但是,她也被放在顯微鏡下檢視——很多人希望她失敗,包括一些也許她當成朋友的人。
他的擁抱幾乎淹沒婕兒.譚普勒分局長,農夫在她的臉頰上一吻。「有沒有可能妳是餘興節目?」他問,然後拍了自己的額頭,「性別歧視語言——妳會舉發我嗎?」
卡斯特羅搖搖頭。「自從這一切發生之後,我除了想破腦袋,什麼也做不了。」
雷博思轉身,面對站在走廊的卡斯特羅。
「你要喝點什麼嗎?」此刻他說,「茶?咖啡?」
「你根本沒有回答那個問題,對不對?」他說。
「記得你問我的問題嗎?」
「不怪你。」雷博思說,雙手滑進口袋。「那些藥讓你昏睡幾個小時,但不能改變什麼。」
「不能不小心一點,」卡斯特羅說,「證據可以出現在最奇怪的地方。」
這是斐麗芭——朋友和家人叫她斐麗——失蹤的第二天。兩天的時間並不算長,但她的失蹤並不尋常。那天晚上七點鐘,朋友打電話確認一小時後在南區的一家酒吧碰面,那種小小、時髦、在大學附近流行開來的地方,這種酒吧是經濟繁榮下的產物,專為滿足人們對於昏暗燈光、高價加味伏特加的需要。雷博思知道這個地方,他往來工作的路上曾經經過幾次。隔壁就是一家傳統酒館,伏特加混合酒只要一鎊五十便士,不過沒有時髦的椅子;員工知道如何避免衝突發生,對於雞尾酒酒單則不是很清楚。
農夫背完之後,一陣歡呼聲響起,有人說是新紀錄,但雷博思知道不是,只是另一個善意,相當於退休紀念的金錶或壁爐上的座鐘。麥芽威士忌喝起來有海藻和泥煤的味道,但雷博思知道,從現在開始,只要他喝雅柏威士忌,就會想起一個小男孩走進分局大門……
「沒有嗎?」他再次抬頭,直視著雷博思的眼睛。
她嗤之以鼻,把茶包撈出來丟到垃圾桶裡。「也許,」她說,「你認為呢?」
臥室裡,有人把堆得好好的大衛.卡斯特羅的衣物搬離椅子,雷博思假設是卡斯特羅自己。他不會在沒有允許的情形下這麼做——除非老闆說可以,公寓裡的東西都不能被移離。鑑識小組得先檢查那些衣服,也許要從中採樣。已經傳出來自上面的壓力,這種案子,代價會像煙霧一樣攀高。
私底下,雷博思並不同意。
「誰?」
「大衛,目前你是唯一的嫌疑犯。」
「妳自己選好日子慶祝了嗎?」雷博思問。
「也許最好不要。」雷博思告訴他。「記者和攝影機……他們會盯著你,日夜打電話。」
「排隊吧,老兄。」雷博思喃喃地說,從鏡子前轉身離開脫衣服。
「你想還要多久?」他問。
「中午過後,配合重點新聞時段。」
「沒人說你有。」
「上古時代了。」雷博思說,一半是對自己說的。荷根以為是自己沒聽清楚,但雷博思只是搖搖頭。
雷博思聳聳肩。「我還沒滿三十。」
卡斯特羅的眼睛黯淡下來。「我不知道。我有想過這樣的可能性,她是否遇見別人。」
「那天下午,是的,吵完我就衝出去了。」
「恭喜。」她說。
「你聽過我唱歌嗎,巴比?」
公寓也不只是公寓,而是「位於愛丁堡時髦新城的公寓」,「為包佛小姐的雙親所擁有,價值二十五萬鎊的公寓」。約翰和賈桂琳.包佛是「麻木的家屬」、「震驚的銀行家與其妻子」。他們的女兒是「斐麗芭,二十歲,愛丁堡大學藝術史學生」,她「很漂亮」、「活潑」、「無憂無慮」、「充滿生氣」
「不確定妳要多濃。」雷博思解釋。「妳覺得怎麼樣?」
卡斯特羅乾澀地笑。「你們這些蘇格蘭佬真會歸納。」
「有可能更糟。」
「我知道廚房在哪裡,謝謝。」雷博思說。他關上身後的門,在走廊上站了一會兒,很高興出了令人窒息的客廳。他的太陽穴陣陣抽動,感覺眼睛後方的神經緊繃。書房裡傳來聲響,雷博思探頭進門內。
約翰,別逼我。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串鑰匙,打開樓下的大門,鑰匙新得閃閃發亮,是當天才打的。走向樓梯的時候,他的肩膀摩擦著牆壁,上樓時緊緊抓著扶手,用第二支和第三支鑰匙打開斐麗和_圖_書芭.包佛的公寓。
「有人運用關係」是大家的共識。「放下一切工作,有個有錢人家的小孩逃家了。」
「你的父母說,你可以和他們一起住旅館。」雷博思說,轉身面向卡斯特羅,「他們訂了兩個房間,所以大概有多一間房。」
「約翰……」
「長伏特加。」雷博思告訴酒保。他舉起威士忌酒杯,「再來幾杯這個。」他看到婕兒的表情。「一杯是給農夫的。」他解釋。
「你認為呢?」
兩個女人握手。
雷博思已經喝完了,但還是點點頭,除非被趕出去,否則還不打算走。「也許她會出現。人有時候會做一些事,不是嗎?突發奇想就不告而別。」
「出席滿踴躍的,不知道我的退休會會不會來這麼多人。」
「他不在的話我們還會在這裡嗎?」康納利的視線落在同伴身上,「遙遙」正從保溫瓶裡倒出番茄濃湯,他遲疑地聞一聞,很快喝了一口。「其實,你可能就是我們要的那個人。」
「做什麼?」
雷博思直起身子,決定不搭腔。在門口,卡斯特羅大聲對他說晚安,雷博思走下一半樓梯才回應。他在想,卡斯特羅擦拭了菸盒和打火機,他當警察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過嫌疑犯做這樣的事,這表示卡斯特羅預期自己會被設計。
「你欠我十鎊。」康納利告訴「遙遙」。
「剛從農夫的退休送別會過來嗎?」
「你真的覺得她出了什麼事?」
「搜索票……」卡斯特羅提問。
「只是分內該做的事。」她的聲音很安靜,好像不想讓聲音傳出房間之外。
「有可能,不是嗎?」
「長伏特加。」
「見過了。」卡斯特羅又吸一口菸,彷彿想要吸光香菸裡的精華。他發現自己沒有菸灰缸,到處尋找適合的東西——燭台,一個給雷博思,一個自己用。從書架前轉身,雷博思的腳擦到什麼東西,一個金屬玩具小兵,不到一吋高。他彎腰撿起來,步槍已經斷了,頭扭到另一邊。雷博思不認為是自己造成的,他安靜地把它放在書架上,再次坐下來。
「他們有取消另一個房間嗎?」他問。
「怎麼說?」
「請便。」雷博思從菸盒裡拿出一根菸,點燃,把菸盒和打火機丟給年輕人。「想要的話捲根草,」他補充道,「我是說,如果你是抽那個的話。」
男人研究證件後還給他。「我是約翰.包佛。」他說,聲音緩和了一些。雷博思點點頭,已經猜出大約是如此。
「你不介意我……」
「和新城有點不同。你不想搬離斐麗近一點嗎?」
卡斯特羅沒有上鉤,他又看著探長幾秒鐘,轉身把頭伸進書房內。
「舊城相對於新城,天主教徒和新教徒,東岸和西岸……有時候,事情可以比這樣的關係要複雜一點。」
雷博思凝視著他,瞪回去;卡斯特羅先眨眼,打破了僵局。他轉身要雷博思離開,雷博思走到門口,卡斯特羅又叫住他,他正用手帕擦拭著菸盒,還有打火機。卡斯特羅把東西丟回給雷博思,掉在他的腳下。
「這一輪該我了,」雷博思說,「妳喝什麼?」
他好像正要補充什麼,又想了想,結果只是回到客廳裡。雷博思把克拉克的茶拿過去。
「至少喝完你的咖啡。」
席芳.克拉克正從房間的另一頭走過來。
「如今的學生生活一定大為不同了。」
一位善解人意的客戶出借私人噴射機,讓約翰.包佛飛到蘇格蘭,他幾乎在警方抵達之前就到了新城的公寓。
「沒有。」雷博思向他保證,這畢竟是他的工作。
「使命的召喚。」農夫語帶抱歉地說,搖搖擺擺地走過去。
乘客座那一邊的車門打開,雷博思趴在門上。「男士們,這是你們一點鐘的鬧鈴服務。」
「不會嗎?也許她遇到什麼人……你知道,一時衝動,像廣告那樣。」
卡斯特羅只是眼神空洞地站在那裡,緩緩搖頭。雷博思轉身,分開兩個大吉嶺茶包,放進馬克杯。卡斯特羅在解釋嗎?席芳.克拉克在書房門後偷聽嗎?他們在看顧卡斯特羅,是的,小組的一部分成員分成三個八小時的班,但他們也是為了另一個理由才帶他來這裡。表面上,他在場是為了說明斐麗芭.包佛通訊錄上的人名;但雷博思要他來,因為也許這裡就是犯罪現場。也許大衛.卡斯特羅有所隱瞞。聖藍納的賭盤是平手,在托比申可以賭到二賠一,蓋菲爾的賭盤則看好他的清白。
「你知道,我沒有。」大衛.卡斯特羅說。
「那是什麼意思?」雷博思問。
「明天要開記者會。」雷博思提醒她。「妳認為我們有辦法說服卡斯特羅先生出面公開呼籲嗎?」
「也許來一小杯威士忌,長官。」
卡斯特羅朝他看過去。「我將來想嘗試寫劇本。」
如今,大衛.卡斯特羅的父母也來到了愛丁堡,在最好的飯店之一訂了兩個房間。他們住在都柏林的郊區,父親湯瑪斯被形容是「財務自主的富豪」,母親泰瑞莎是室内設計師。
雷博思站近一步。「你知道以前的人怎麼想嗎,卡斯特羅先生?他們認為謀殺案的被害人在自己的眼球上留下凶手的印記——他們的最後一眼。有些凶手會在行凶後把被害人的眼球挖出來。」
卡斯特羅猶豫了一下。「其實,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也請給我一根。」
「被你排除了?」
雷博思聳聳肩。農夫的特長是背誦聖經裡所有的章節名。他的紀錄是一分鐘以内,今天晚上不會有人要求他破紀錄。
甚至引起更多討論的是,新城的案子關聖藍納分局什麼事?最近的分局是蓋菲爾廣場分局,然而,他們卻又從里斯、聖藍納和托比申分局借調了額外的警力過去。
卡斯特羅空洞地笑了笑。「我甚至不記得了。」
「我沒有預設立場,卡斯特羅先生。」
「如何?」這是他的第一個問題。卡斯特羅自己給了答案:「對不起。」
現在,她失蹤了。
荷根吃吃地笑。「記得我們還是年輕小伙子的時代嗎?」
「要喝一杯嗎,席芳?」雷博思問。
「這樣說來,你們常常吵架嗎?」雷博思試著讓這個問題聽起來像是隨口問問。
雷博思看著她。「妳是以我新任分局長的身分在問嗎?」
約翰,我知道我們之間有一段過去,但已經過去了。
「那會像坐牢一樣。」雷博思看年輕人聳聳肩。他說了些話,雷博思沒有聽到。
「他們分房睡,探長。」卡斯特羅抬頭看他,本來在臨時菸灰缸的邊緣整理著菸頭。「不算是犯罪吧,是不是?」
「我並不是最適合下判斷的人,已經不記得自己的老婆離開幾年了。」
「介意我問個問題嗎?」雷博思彎下身,感覺用力的時候膝蓋碎掉和-圖-書了。
「這次放過你,」婕兒說,「用一杯酒交換。」
「我們會是唯二知道歌詞的蠢蛋。」
荷根嗤之以鼻。「我也一樣,但是工作也在一點一滴扼殺我。」兩個男人若有所思地看著對方,然後荷根眨眨眼,拉開門。他們走回熱鬧和喧囂之中,荷根張開雙臂向一個老朋友打招呼,農夫的一個好朋友把杯子推向雷博思。
「如我所說,我在回家的路上。你喜歡舊城嗎?」
雷博思從大衛.卡斯特羅手上接過一杯黑咖啡,從藥盒裡拿出兩顆止痛藥配著喝下去。這時已經是半夜了,但卡斯特羅還沒睡。黑色T恤,黑色牛仔褲,打赤腳。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跑了一趟酒類專賣店——袋子攤在地板上,半瓶裝貝爾威士忌就在不遠處,蓋子不見了,不過只少了幾杯份。雷博思下了結論:看來不是個會喝酒的人。只有不會喝酒的人才會認為應該如此面對危機,喝威士忌,又必須先去買,也沒必要買整瓶,幾杯就夠了。
「雅柏,對不對?」
「那是這類案件的標準程序。」雷博思解釋。遇到這類案件——可疑失蹤案——的時候,要清查所有可能的人物和地點,一切照程序來,所有的文書都要經過簽名批准。至於搜索男友的公寓,雷博思大可補充,我們這樣做是因為,加害者十有八九都是被害者認識的人。不是陌生人,不是躲在暗處的採花賊。殺死你的是你最親近的人:伴侶、情人或兒女,是你的叔伯、最親近的朋友、最信任的那個人。他們背叛你,或者你背叛他們;你知道些什麼,擁有些什麼;他們嫉妒你、鄙視你、需要錢。
「我們偶爾不都是這樣?」
「你問我,是否認為是你做的。」雷博思說,回答他自己的問題。
「你要進去嗎?」康納利問,雷博思再看一眼那棟公寓。
巴比,荷根正在大叫,找農夫過去解決一個爭議。
約翰.雷博思探長改變姿勢,從大理石壁爐前稍微走到旁邊。大衛.卡斯特羅的視線隨著他移動。
他們在沉默中坐了片刻。
「看起來,你也在克制歌喉。」荷根說,走向便斗。
「喜歡做些會讓人關心的事嗎?」
「她不會是在惡作劇吧,會不會只是為了讓我們一群人找她?」
年輕人緩緩地搖頭,眼睛還看著雷博思。
「你對我真好。」她說,檢視著漂浮在馬克杯裡的茶包。
她離開前設定了公寓的警報系統,這對雷博思而言又是另一件新鮮事——有警報系統的學生窩。她鎖了安全鎖,也鎖了彈簧鎖,公寓安全上鎖之後才離開。她下了一層樓到溫暖的夜空裡,這裡和王子街之間有一段很大的陡坡,再一個上坡帶她到舊城,南區。她不可能走路,但是室內電話和手機的通聯紀錄都沒有市内車行的電話號碼。所以,她如果搭了計程車,那是在街上叫的。
客廳和廚房只用一個台階分開,和一道看起來像分隔牆的東西。打開的走道有兩扇門的寬度,吊在肉店用掛鉤上的鍋壺顯示卡斯特羅喜歡烹飪。客廳都是書和CD,雷博思瀏覽過後者——約翰.馬丁,尼克.德瑞克,瓊妮.蜜雪兒——低調而理智。書則看起來像是卡斯特羅念英國文學系的用書。
雷博思留她在房間裡,自己進廚房,把水壺裝滿水,尋找馬克杯和茶包。
前一天,警方已經搜索過斐麗的公寓。卡斯特羅有鑰匙,包括警報系統的鑰匙。電話打到卡斯特羅公寓的時候是晚上十點,崔斯問他有沒有斐麗的消息,她早該在往夏啤歐酒吧的路上,卻沒有出現。
「為什麼不能?」
「又吵架了。」她說,聽起來並不是很在意。
「你喜歡電影嗎?」雷博思說。他注意到有一排好像都是關於電影的書。
「你進去的話我們必須記錄。」
「記者會是幾點?」
雷博思看著他。「是喔?」
「你吃了什麼藥嗎,大衛?」雷博思問。
「我只是在想,蘇格蘭第一位女性分局長……一定值得狂歡一晚,可不是?」
「我是說——」
雷博思又抹抹脖子。「我不能退休,巴比,退休會要了我的老命。」
「全都喝他媽的柳橙汁,很快握握手就回家了。」農夫專注地想讓口齒清晰,結果太過。「以前從來不知道機車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那些就是——機車族的代表!」
「我不常說這個故事。」農夫說,「我進警界的第一個禮拜,他們要我在櫃檯值班,大夜班。這個年輕男孩——還不能算是少年——他進來,直接走到櫃檯前。『我把妹妹弄壞了。』他說。」農夫的眼睛瞪著虛無。「我到現在還可以看見他,他的樣子、一字一句……『把妹妹弄壞了』。我完全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結果,原來是他把妹妹推下樓梯,摔死了。」他停下來,喝了一大口威士忌。「我進警界的第一個禮拜。知道我的學長怎麼說嗎?『接下來只會更好。』」他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我從來都不確定他說的對……」突然,他的手伸到半空中,微笑變成露齒而笑。「她來了!她來了!我以為自己被放鴿子。」
「她最不可能找的人就是我了。」卡斯特羅如此抱怨著。
「因為,像這樣的事情,她會告訴我。斐麗是這樣的人,不論是價值一千鎊的名牌洋裝,或是父母請她坐協和號客機,她沒辦法保守秘密。」
「意思是我喉嚨很癢。」克拉克說。「我的只要加牛奶,謝謝。」
「你今天晚上為什麼來這裡?你現在不算在值勤,對不對?」
「你會注意我有沒有說溜嘴嗎?像你的鑑識小組在做的事一樣?」卡斯特羅瞇起眼睛。「我也許是唯一的嫌疑犯,但我可不笨。」
「找到妳要找的了嗎?」他問。
或者,也許,他的目的正是為了製造這樣的印象。此舉讓雷博思看到這個年輕人冷靜算計的一面,顯示他是個有能力預先思考的人。
「看來他們沒有把房間弄亂?」
「我會把電話拿起來。」
「很抱歉,我……」雷博思沒有說完。他把證件收起來,左膝軟了一下
「你想說什麼?」
「但是,她還是有可能打算跑到哪裡去。」
「我打賭你根本記得。」
「如果這場聚會的風聲走漏出去,」雷博思說,「那壞蛋們可爽了。誰在局裡留守?」
大衛.卡斯特羅為兩位刑事調查組警官開了鎖,他們並沒有在屋内找到騷亂的跡象,也沒有線索顯示斐麗芭的去向、命運或心境。那是個很小的公寓——刨漆木板的地板、新上漆的牆(裝潢師傅也受到訊問),客廳很大,兩扇窗戶從地板向上伸展;有兩間臥室,一間當書房用。訂做的廚房比貼木牆壁的浴室還小,臥室裡有很多卡斯特羅的東西,有人把他的衣服堆在一張椅子上,上和_圖_書面疊了一些CD和書,最上面用一個洗衣袋蓋著。被問到的時候,卡斯特羅只能假設這是斐麗的傑作。他說:「我們吵了一架,這大概是她面對衝突的方式。」是的,他們以前也吵過架,不過她從來沒有把他的東西堆起來過,他也不記得了。
「你來這裡做什麼?」卡斯特羅突然問。
雷博思站起來。眼前的男人大約四十來歲,穿著一件中長羊毛外套,手放在口袋裡。他跨腳站著,身軀填滿了門口。
「卡斯特羅先生說,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他。」
「為什麼?」
雷博思點點頭,吸吮一些灑在手背上的酒,想像一個有消息要報告的小男孩,舉杯一飲而下。
「正在考慮。」
「你服用了嗎?」雷博思問。
「喜歡。」
「我該走了。」雷博思說。
卡斯特羅坐在紅色的坐墊上,雷博思選擇了兩張直背式木椅的其中之一,木椅看來像他在堤道區看到的,放在店門外宣稱是「古董」的家具,從六〇年代的課桌到辦公室重新裝修救來的綠色檔案櫃都有。
農夫呼口氣。「幾個老朋友來送我。」他對著桌子的方向點點頭,雷博思也跟著看過去,映入眼簾的是一群醉鬼,身後是放著自助餐的餐桌,有三明治、臘腸卷、洋芋片和花生米。他看到幾個認識的面孔,洛錫安與邊境警區的人馬:馬卡里、奧德、夏格.大衛森和羅伊.費雪。比爾.普萊德在和巴比.荷根說話,葛蘭特.胡德站在幾名重案組的警官旁,分別是克里夫豪斯和歐密斯頓,葛蘭特試著讓自己看起來不像在拍他們的馬屁。喬治.「嗨呵」.史威勒發現,對於自己的搭訕詞,菲莉妲.豪斯警佐和愛倫.懷利警官一點也不買帳。總部來的珍.巴伯正在和席芳.克拉克交換八卦,因為克拉克曾經隸屬巴伯的性犯罪小組。
短短三個字,有這樣多的解讀方式:對不起我們吵架;對不起麻煩到你;對不起發生了這樣的事;對不起我沒有好好照顧她;對不起我做了……
「至少不會太久了吧,對不對?」
卡斯特羅手穿過頭髮,什麼都沒有說。
他安靜地走下樓,現在已經醒了一半,隨手關上大門,沒有回頭,也沒有向上看二樓的窗戶。街上沒有人,稍早的一場雨使得街上還閃閃發亮,映照著街燈。他的腳步聲是唯一的聲響。他爬上斜坡,皇后街、喬治街、王子街,然後是北橋。人們從酒館出來,回家,尋找計程車和走失的友人。雷博思在通恩教堂左轉下到加農街,路邊停著一輛警車,裡面有兩個人,一個醒著,一個睡著。他們是蓋菲爾分局的警員,不是抽到下籤,就是不討老闆喜愛,不然沒有其他理由解釋這個沒人會感謝的夜班。對於醒著的那個警員而言,雷博思只是另一個路人,他的眼前有份折疊起來的報紙,拿著的角度就著街燈。雷博思敲打警車的車頂時,報紙飛起來,掉在睡覺那人的頭上,他驚醒過來,抓住蓋著自己的報紙。
「在她失蹤的那一天?」
「可以。」雷博思同意。他看看四周。「只是想……嗯,我想我……」但是他找不到字眼接下去。
卡斯特羅搖搖頭。
在廚房裡,雷博思幫自己倒了一大杯水,然後坐在客廳裡,大約就是大衛坐過的地方,一些水從下巴滴下來。牆上的畫作是裱框的的抽象畫,好像在玩戲法,他移動眼睛就跟著他移動。他彎腰要把空杯子放在地上,結果整個人跟著跪了下來,唯一的解釋是哪個混蛋在酒裡耍了花樣。他轉身坐下,闔上眼睛片刻。關於「失人」,有時候你的擔憂是無謂的,他們不是出現,就是不想被找到。有這麼多……辦公室裡總是傳閱著照片和相關描述,上面的面孔焦距不清,好像處於變成鬼魂的過程中。他眨了眨睜開眼睛,抬頭看天花板上裝飾華麗的飛簷。新城的公寓很大,但是雷博思比較喜歡自己居住的地區,商店比較多,沒有這麼自命不凡。
雷博思彎腰撿起來。「拿手帕做什麼?」
兩位蓋菲爾廣場分局的警官負責值夜班。回到家,雷博思放水想好好泡個熱水澡。他在熱水管的水龍頭下擠了一些沙拉脫,想到這是小時候父母會為他做的——滿身泥巴的從足球場回家,迎接他的是泡沙拉脫的熱水澡。並不是因為這家人買不起沐浴乳,「那只是比較時髦的沙拉脫。」他母親這樣說。
「沒有殺她。」
「當然。」她在微笑,但眼神沒有。
「是的。」
「我想,你大概比我需要這些。」
「我差點拉在褲子裡。」乘客說,試著收好自己的報紙。他的名字是派特.康納利,剛進刑事組的那幾年對抗著給他取「派弟」這個外號的運動。他的同事是湯米.丹尼爾,看起來好像一派輕鬆,就像他做每件事一樣。他也有自己的外號「遙遙」(Distant),從「湯米」(Tommy)到「咚咚」(Tom-Tom)到「遙遠的鼓聲」(Distant Drums)到「遙遙」,不過也說明了這個年輕人的個性。如此殘忍地被吵醒,見到又認出雷博思之後,他也只不過翻翻白眼。
「我要茶,謝謝。」
「很好。」雷博思打開另一本書。看起來好像是關於希區考克的詩集。「你沒有去旅館?」他停了一下之後問。
兩個房間——這在聖藍納分局引起議論紛紛,他們為什麼需要兩個房間?話說回來,大衛是他們的獨子,他們又為什麼不厭其煩地住在有八間臥房的大宅裡?
「慶祝什麼?」
「你說的也許有道理……派弟。」雷博思說,走向門口。
「妳不會在那裡找到答案的。」他指的是電腦螢幕。她沒有回答。他站直身子,頭歪歪地說,「妳算是專家,是吧?」
「但我們這個年代已經不那麼天真的以為了,探長,不是嗎?你不能期望光是從眼神的接觸就認識某人,知道如何評斷他們。」卡斯特羅向雷博思彎身,眼睛稍微張開。「好好看一眼,因為展覽就要結束了。」
卡斯特羅搖搖頭。「她知道他們在酒館等她,這種事她不會忘記。」
「留著吧。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需要。」他站起來。雖然吃了止痛藥,還是能夠感受到血液打到頭蓋骨的感覺。斐麗是這樣的人——卡斯特羅提到她時還在用現在式。這是漫不經心的評論,還是經過算計?現在,卡斯特羅也站起來,臉上的笑容給人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她考慮了一下。「看起來似乎夠真實。」
「你喝過酒。」包佛說。
「斐麗並不是不告而別的那一型。」
「遙遙」嘴裡的一口湯差點從鼻孔噴出來。雷博思站直身體,感覺血液打到和*圖*書耳朵上——天氣警報,十級宿醉快到了。
「你認為我殺了她,對不對?」
「他總是那個志願犧牲的烈士。」婕兒說。
「什麼?」
卡斯特羅看著他,似乎聽不大懂,然後才慢慢了解。「請便,」他說,「廚房在……」他開始比手勢。
雷博思又笑了。「有罪。」
「我也不知道……只是……」他又聳聳肩,手指穿過頭髮,抓回他的前額。「斐麗該在這裡的……這實在太沉重了。我一直想起最後一次一起在這裡的時候,我們在吵架。」
「我打賭會更多,」農夫靠近說,「起碼老大們一定會來,就算只是來確定一下自己不是在作夢也好。」
稍早時,在聖藍納分局有一場褒揚典禮,雷博思錯過了,他那時正在執行看顧的工作。不過,他聽說了副署長柯林.卡斯威爾的致詞。有些警官從農夫駐過的轄區前來,有些現在自己也退休了,來說幾句話。他們留下來參加晚上的聚會,看來整個下午都在喝酒,領帶拉開、鬆垮垮地掛著,發亮的面孔閃爍著酒精的熱度。有個男子正在唱歌,歌聲對抗著天花板上喇叭傳出的音樂聲。
威士忌一定是被下了藥,他可能不會再碰了,以免召喚出那些來自過去的鬼魂。他不知道那男孩後來怎麼了。是意外還是蓄意?如今,那男孩應該已經當父親,也許甚至當上了祖父。他還會夢到自己殺死的妹妹嗎?他還記得那個站在櫃檯後面,年輕、緊張的制服警察嗎?雷博思的手拂過只有經過打磨上蠟處理的地板。他們沒有把木板撬起來,還沒。他感覺兩塊木板間的縫隙,指甲伸下去,但找不到施力點。不知怎的,他把杯子弄倒了,杯子開始滾動,聲音充滿整個房間。雷博思看著杯子,直到它停在門口,被一雙腳擋住去路。
「我就是警察。」雷博思伸手到口袋拿出證件。「雷博思探長。」
「你們要上廁所的時候怎麼辦?」
「也許是因為妳對帥哥沒有招架之力。」
「那麼,我可以請問你在我女兒的公寓裡做什麼?」
「不是嗎?」
「本來可以,」雷博思同意,「或是字典。」他瞥一眼報紙的填字遊戲,只有四分之一被填滿,提示線索本身則畫滿了塗鴉和可能的答案。「今晚很閒嗎?」
綽號「農夫」的華森分局長的退休派對在六點鐘開始,這其實已經是第三或第四個同質聚會,不過是最後一個,也是唯一的正式聚會。里斯大道的警察俱樂部裡滿是彩帶、氣球,大大的布條上寫著:從被逮捕到非常實至名歸的休息。有人在舞池裡倒了一落稻草,加上充氣豬羊完成農場的場景。雷博思到的時候,酒吧的生意正好,他進門時三名總部的大官正要離開。看看手錶,六點四十分,他們給了退休的分局長四十分鐘寶貴的時間。
「你是誰?」雷博思問。
兩位女性|交換眼神。「他們也只有這點用處。」席芳說的時候眨眨眼,雷博思離開讓她們繼續笑。
年輕人抬頭,眼裡滿是血絲,加上黑眼圈。臉孔削瘦、有稜有角,沒刮的下巴布滿鬍渣。他的名字是大衛.卡斯特羅,不是大為或大偉,他很清楚地表示,是大衛。名字、標籤、分類,都非常重要。媒體對他有不同的描述:他是「那男友」、「悲傷的男友」、「失蹤學生的男友」。他是「大衛.卡斯特羅,二十二歲」,或是「同學大衛.卡斯特羅,二十出頭」。他「和包佛小姐同住」,或是「經常拜訪」「謎樣失蹤者的公寓」。
「你就不能帶杯咖啡來嗎?」康納利抱怨著。
「假裝自己失蹤?」卡斯特羅搖搖頭,又打了一個哈欠。「也許我該睡一下了。」
「可不是?」席芳同意。「警棍就是要拿來打破這些無形限制的。」她緊握拳頭舉到頭上
客廳很小,公寓本身像塔樓的樓梯一樣盤旋上來,石階已經走到凹陷。很小的窗戶,一個世紀前他們設計這棟建築的時候,暖氣還是奢侈品。窗戶越小,熱氣越不容易流失。
「下一個接受黃金大歡送的會是誰?」荷根問,已經準備好再出去。
「但你見過父母了?」
裡面沒有人,警報系統也沒有設定。他打開燈,腳下的單張地毯似乎想把自己纏在他的腳踝上,他必須手抓著牆壁才能掙扎脫身。房間就像他離開的時候一樣,只是現在電腦不在桌上,因為被搬到分局去了。席芳相信包佛的網路服務公司有辦法幫她跳過密碼驗證。
換雷博思笑了,他舉起杯子向上司乾杯。他們喝下手中的酒,農夫咂咂嘴唇。
卡斯特羅把香菸捻熄。「不然我要做誰?」他作勢把香菸和打火機還給雷博思。
這話聽在刑事組警官的耳裡頗有寓意,他們私下討論案情——和女友吵架結果失手,回過神發現她死了,你把屍體藏起來,但是被她的父親質問時,本性使然,脫口而出的是半自白。
「不是我。」雷博思聲明。
「幫我們解決一個爭議,『非法執事合唱團』的『發餉日』,是第一張還是第二張專輯?」
卡斯特羅頭靠在坐墊的背面,壓抑著呵欠。
「沒有。」
「我沒在算。」不過那是謊話——他常常在想。「三十」就是服務滿三十年,此時的退休金最高,有點像是警察的人生目標——五十幾歲退休,濱海小屋。
雷博思微微點頭。「當然。」包佛移動,讓雷博思不需要碰到他就可以通過。雷博思在走廊停下來,半轉身準備再道歉一次,但是斐麗芭.包佛的父親已經走到客廳的窗戶旁,兩手抓著窗框,瞪著外面的夜色。
卡斯特羅點點頭。「很明顯不是嗎?我們吵架,我可以接受你必須視我為嫌疑犯。」
雷博思微笑。只是兩個成人一起抽菸聊天的午夜時分,交心的時間。外面的世界在沉睡之中,沒有人偷聽。他起身走到書架旁。「你和斐麗怎麼認識的?」他問,隨機拿起一本書翻閱。
「抱歉,是的,退休歡送會。我並沒有在值班什麼的,如果你是這個意思的話。」
「他已經解救自己了。」他說,朝農夫的方向點點頭。他已經背到新約全書了。
「有空的時候,這裡來半瓶麥芽威士忌!」農夫對忙著倒生啤酒的酒保大吼。眼神專注在雷博思的臉上時,農夫的眼睛瞇起來。「你看到總部來的那些兔崽子嗎?」
「沒有。」
「我要燒開水。」
「謝謝妳,席芳,」婕兒說,「也許有一天也會是妳。」
「進來的時候遇到。」
卡斯特羅吐一口煙,研究著香菸,好像對他m.hetubook.com.com來說很陌生。「我會這麼假設。」他說。
「如何?」
「你自己喝得還高興吧,長官?」雷博思問。
「晚宴,我們一見如故。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餐之後,我們散步到華里斯頓墓園,那是我第一次覺得愛她……我的意思是,不會只是一|夜|情。」
「沒有什麼,先生?」
「有可能。」
「鑑識小組。」
雷博思喝一口咖啡,假裝有喝到。「不過,你不可能把屍體留在這裡,不是嗎?我是說,只有變態才會做這種事。」卡斯特羅看著他。「抱歉,我這是在……我是說,只是理論上。我不是嘗試在暗示什麼。但是鑑識小組,他們不是在找屍體,他們處理的是你根本看不到的東西。斑斑血跡、纖維、一根毛髮。」雷博思慢慢地搖頭。「陪審團很吃這一套,舊的辦案方式已經丟出窗外。」他放下黑色光亮的馬克杯,伸手到口袋裡拿他的香菸。「介意我……?」
「還沒,寫給朋友的信、作業,大概有一千封電子郵件需要過濾。如果有她的密碼會有幫助。」
「別人?」
克拉克清清喉嚨。
「我們應該來首二重唱:『我的水桶裡有個洞』。」
雷博思洗洗手,在臉上和脖子後面潑了一些水。洗手間裡只有烘手機,他只好拿手帕當毛巾用。這時候,巴比.荷根走進來。
「殺了斐麗。我想你是這樣措辭的:『你認為我殺了她,對不對?』」
如果她有走到那一步的話。
康納利微笑著說:「如果『遙遙』在睡覺,我就用他的保溫壺。」
「請你離開好嗎?」
斐麗芭.包佛的浴室有十幾種不同的「香浴精」、「沐浴乳」、「香浴乳」。雷博思點點自己的庫存:刮鬍刀、刮鬍泡、牙膏、一支牙刷加上一塊肥皂。鏡子背面的醫藥櫃裡有OK繃、止痛藥和一盒保險套。他看看盒子裡面,剩一個,去年夏天就過期了。他關上櫃子,見到自己的凝視灰暗的面孔,絲絲灰髮,即使抬頭也有雙下巴。他試著微笑,看到牙齒已經錯過前兩次約診,他的牙醫威脅要把他除名。
「只有問路的外國人。」康納利說。雷博思微笑,上下看看街道。這是愛丁堡的觀光重地,上坡那端的紅綠燈旁有一家旅館,馬路對面是一家針織品店。路上還有其他商店販售花樣繁多的紀念品、奶油酥餅、威士忌玻璃酒瓶等等,五十碼外就是一家蘇格蘭裙服裝店。約翰.諾克斯之家,依偎著隔壁的建築,一半隱藏在陰沉的陰影下。曾經,舊城是愛丁堡的全部,一條狹窄的街道從城堡到到聖十字宮,兩旁延展出去的巷弄像彎曲的肋骨一般。然後,隨著越來越多人聚集,衛生狀況越差,新城又蓋起來,對於舊城和那些無法負擔搬遷的人,喬治時代風格的優雅是經過計算的傲慢。雷博思覺得有趣的是,斐麗芭.包佛選擇了新城,大衛.卡斯特羅卻選擇住在舊城的中心。
在他們的認知裡,斐麗已經是個失蹤人口——警方稱之為「失人」——不過,他們等到第二天早上才打電話到東洛錫安的家裡,告訴斐麗的母親。包佛太太第一時間就打電話報案,受到她認為是警方總機的短暫盤問之後,她打電話到先生在倫敦的辦公室。約翰.包佛是一家私人銀行的資深合夥人,如果洛錫安與邊境警方不是他的客戶,一定有其他人是,因為,一小時之內就有警官接手了這個案子——大老闆下的命令,也就是來自費提斯大道的警方總部。
有趣的是,兩個字可以表達這麼多。雷博思不確定自己是否抓到所有的細微差別,不過也足夠了。
「醫生給了我一些藥。」他說,終於回答了問題。
「可以請你喝點什麼嗎,約翰?」農夫說,離開他的座位加入坐在吧台的雷博思。
「這裡他媽的發生什麼事?」
雷博思點點頭。「我知道。」
雷博思微笑,告訴酒保拿雅柏威士忌。
「異性相吸,我只是這個意思。」他們之間又一陣沉默。雷博思瀏覽著房間。
男人從口袋裡伸出一隻手靠向耳朵,手裡拿著手機。「我要打電話報警。」他說。
「吵些什麼?」
農夫笑了。「沒錯,聖藍納只留下最精簡的人力留守。」
「現在又沒有了?」卡斯特羅雙手滑進口袋。「記者會上見?」
他坐在沙發的前緣,頭低垂胸前。頭髮細長柔軟、瀏海很長,兩隻膝蓋像活塞一樣上上下下,骯髒的球鞋鞋跟從來沒有碰到地板。
對不起。
「那麼,你會了解我們是站在同一邊的……除非你另有所知?」
她在七點還是七點十五分左右離開公寓,蒂娜、崔斯、卡蜜兒和阿畢已經喝第二輪了。雷博思看了檔案,確認這些名字:崔斯是崔斯坦的簡稱,阿畢是亞伯特;崔斯和蒂娜在一起,阿畢和卡蜜兒是一對,斐麗本來應該和大衛在一起,但她在電話裡解釋大衛不會加入他們。
「好主意。」席芳.克拉克警佐的眼睛沒有離開電腦螢幕。
「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雷博思轉向車子。「你想說什麼?」
「嗯,你一定有喝酒,對吧?也許不是就訊的好時候……長官。」
「他在家嗎?」此刻他說。
「請便。」康納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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