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按下隔壁的門鈴,繼續工作。
「什麼意思?」
大衛比較晚上大學,花了一年的時間環遊世界。他現在是英國語文和文學碩士班三年級的學生。雷博思記得他客廳的書:彌爾頓、華茲華斯、哈帝……
「我們已經不再看顧那男友了,」普萊德說,「新老闆下的命令。」
豪斯瞪著窗外。「妳的花園照顧得真好。」她說。這句話太過輕描淡寫了——細長狹窄的花園、蜿蜒的步道,兩旁細長的草坪和花床完美無瑕。
「我應該可以找到地方,還沒有老到那個地步,你知道。」但他送兩位警官出門的時候,起身緩慢,似乎是因為關節僵硬引起。
「總是在這裡照亮你的日子。現在,幫個忙如何?」
「別當是給我恩惠。」席芳說,但只是對著同樣已經關上的門。婕兒彷彿在一夜之間變得無情,利用羞辱愛倫.懷利展現自己的力量。問題是……席芳本來的確想做新聞官,但同時也對自己的想法很不齒,因為她很享受那場記者會,享受愛倫.懷利的挫敗。
「是,當然。」抛光的黑色大門開了更多了一些。男子看著雷博思微笑。「你想不起來我是誰,但我記得你。」微笑更開了。「你永遠會記得生手,是不是?」
「更真實的是,」布羅插嘴,眼睛看著席芳,「她把維多利亞時期夭折嬰兒的棺材和照片收集起來,每次如果剛好不小心去到那一層樓,都會讓我肚子痛。」
「太多,但不是我的錯。」他看著婕兒眉毛一挑。「我肯定有人給了我一杯下了藥的酒。」
他們離開前的最後一件事是檢查地窖。其中一個裡面是古老的熱水桶,另一個裡面只有黴菌。他們向雅登太太揮手道再見,謝謝她的招待。
他們被請到屋内的玄關,男人自我介紹是唐納.德文林,雷博思認識他。雷博思進入刑事組後第一次旁觀的解剖,就是由德文林操刀。他是大學的法醫教授,也是當時愛丁堡的首席法醫。山地.蓋茲曾是他的助理,現在,蓋茲是法醫教授,科特醫生是他的「學弟」。玄關的牆上是德文林接受不同獎項的裱框照片。
席芳降低聲調。「我想用她的方式回覆。」
「我怎麼能拒絕?」
她似乎在考慮這個說法。「我不確定這就是完整的答案。」
「請坐,約翰。」他朝座位走到一半時,她說,「告訴我,昨天晚上是怎麼回事。」她的手臂放在桌上,兩手指尖放在一起。這是農夫試著隱藏不悅和不耐時常常會有的動作。她要不就是從他身上學來,或者是用來裝扮她的新身分。
在那之後,訪談就一直離不開對立的意味。
「妳真掃興。」她下了評語,轉身離開。
她想想這一點,讓自己稍微笑了笑。
「這樣才能當……不同的人,我猜。斐麗面1223(Flipside1223)是一種代號,她的其他電子郵件都是寄到『斐麗.包佛』(Flip-dot-Balfour)。」
「蘇格蘭博物館。」柏其回答。「妳去過嗎?」
「昨天晚上妨礙到了。」
「這樣才不會對調查預算經費造成傷害。」雷博思的評語,他直起身子。「比爾,今天有工作給我做嗎?」
「我可不會想見到我的同學。」哈麗葉.布羅嘴裡一大口堅果說著。「都是混蛋,那一群人。」
「你認為,」雷博思問,「如果你想一想,也許回想起那一天,你可以想到更完整的描述嗎?」
「已經做了,」豪斯提醒他,「垃圾桶也檢查過了。」
到了聖藍納分局,雷博思坐在車子裡,配飲料享受著最後一根香菸。分局後門停著幾輛廂型車,等著載人去法院。雷博思幾天前才為了一個案子去作證,他一直打算查詢結果如何。分局後門打開時,他以為會看到一行拘留人犯走出來,結果是席芳.克拉克。她看到他的車子,微笑,對著在所難免的景象搖搖頭。她向前走來時,雷博思搖下車窗。
「她當你的鄰居已經快一年了。」雷博思問。
「很有意思,是不是?」她說。
餐廳裡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張長木桌,以及六張未經裝飾的高背椅。通往廚房的地方有一個服務窗口——雷博思的家人會說是「包利洞」——還有暗色的食器櫃、布滿塵埃的玻璃和銀器。一些裱框照片看來像是早期攝影,在攝影工作室裡擺姿勢的威尼斯船上生活,也許是莎士比亞劇的其中一景。高大的窗格窗戶看出去是建築物後方的花園。在下方,雷博思可以看到雅登太太的園丁把她的草坪修得——不是意外就是刻意的設計——從上面看起來像個問號。
「的確是。一位年輕的新娘被她的丈夫棒打至死。他們來愛丁堡度蜜月。」
「你還有在和蓋茲教授碰面嗎?」雷博思問。
她瞪著他。「我不喜歡血腥的運動。」她欠身離開,又遲疑了一下。「你怎麼想?」
雷博思拿起手機,打電話到蓋菲爾廣場分局,約了第二天早上的時間,然後,他問德文林是否需要派一輛車。
「我的是很多年前買的,兩份薪水……」
「好像斐麗的母親一點都不重要。」
普萊德翻翻手中板子上的文件。「接到三十七通來自民眾的電話。」
「四樓。」柏其安靜地說。席芳認為她非常漂亮。嬌小纖細,棕色直髮及肩向內捲,臉上有酒窩,下巴線條清楚,粉紅色的臉頰,即使在棕櫚庭隱密的燈光下也不受影響。席芳看不出她化了妝,也不需要。她穿的是低調、柔和的顏色,外套和長褲在店裡大概被稱為鼬鼠色,外套下是灰色開士米毛衣,一條紅棕色的羊毛圍巾在肩膀的地方用雷尼.麥金塔的別針別著,也是四〇年代晚期的東西。這讓席芳想到自己不但是這裡最年輕的,而且大概年輕至少十五歲。
「你認識他?」雷博思問,仍然不經意地看著拼圖。
「她們都是聰明人。」婕兒微笑著說。
「你沒有看見斐麗芭.包佛?」
「當時是雷博思警佐?」德文林猜,雷博思點點頭。
「他的律師提到騷擾,我們也許必須取消監視。」她的眼睛盯著他。
雷博思睜開眼睛。「在沉思,喬治。」
「先生,請恕我無禮,你女兒的福祉很可能就靠……」
「是什麼,教授?」
婕兒.譚普勒舉起自己的杯子,讓自己微笑。「我想,這是我應得的。」她對著身旁熱切同意的朋友說。席芳已經認識其中兩位客人,她們都是法界人士,席芳在幾個起訴案裡和她們合作過。哈麗葉.布羅四十五出頭,黑色頭髮燙過(也許還染過),身材藏在一層層的軟呢和厚棉裡。黛安娜.麥卡夫四十出頭,灰金色短髮,沒有遮掩她凹陷的眼窩,反而用深色眼影誇大。她總是穿著亮色衣服,更加強她旗杆般營養不良的外表。
她看著他。「不需要抱歉。」
丹尼爾聳聳肩。「換班。」他試著壓抑呵欠,豪斯拍拍她手上的筆記。
「我覺得妳說有意思說對了,單數的有意思。」
另有兩間公寓沒人在家,接著,在第一個樓梯間,開門的是一張雷博思認得的臉,卻想不起來是誰。
這一天,雷博思的合作伙伴是菲莉妲.豪斯警佐,他們爬上樓梯到第一間公寓的時候,她已經幫他算好總共需要的時間。事實上,新城這裡的豪華喬治風格建築、藝廊和古董商店,雷博思不確定能不能稱之為公寓。他問豪斯的意見。
「要一根嗎?」
又是懷利的聲音。「目前這個時間還不恰當……我要謝謝你們持續的支持……」但聲音被問題所淹沒。同時,攝影機的鏡頭又回到約翰.包佛身上。他看起來很鎮定,雙手在面前的桌子上交握,閃光燈把他的影子投射到身後的牆上時,他的眼睛眨也不眨。
「噢,不是,我認識大衛。」
「這些東西有按照順序放嗎,醫生?」雷博思問。「或者,我們可以把幾個箱子搬到地板上?」
雷博思把德文林當成同行的專家……這策略很有效。
「那是什麼意思?」
席芳點頭。「冥岸、糾纏、異教徒.奧瑪他(PaganOmerta)……」
「現在還早,教授。你自己知道,我們什麼都不能排除。」
「登入代號,」她暫停,「網路服務通常會給幾個登入代號,可以有五到六個。」
「你要搬家嗎,教授?」豪斯問,看著身邊一大堆箱子和黑色垃圾袋。雷博思也看著——堆高的文件、抽屜從櫃子裡拉出來、紀念物飛散在地毯上的危險性。德文林吃吃地笑著。他是個身材短小精悍的男子,大約七十多歲。灰色的毛衣外套幾乎已經失去原有的形狀,鈕釦掉了一半,木炭色的褲子用吊帶提著。臉頰胖胖的、布滿紅絲,金邊眼鏡的後方是一雙小小的藍眼。
他轉到大衛.卡斯特羅的資料上。在都柏林出生、受教育,這家人在九〇年代早期南遷到達齊。父親是湯瑪斯.卡斯特羅,似乎從來沒有工作過,從事土地開發的父親設立信託基金,提供他的生活所需。大衛的祖父在都柏林市中心擁有幾塊主要地產,以此過著安逸的生活。他也有幾匹賽馬,現今的時間都專注在這方面。
「那方面也運氣不好。」雷博思聽到她說。
「好像我家八歲小孩拿著攝影機……」
「為什麼?」
「來自家人的壓力。」普萊德補充。
琴恩.柏其嘆息。「我剛剛怎麼說的?」
「托比申。」雷博思告訴他。
「當然不是。」德文林不耐地咂嘴。「比如妳手上這一冊,是唐納森所著人體構造素描的早期版本,我打算送給外科學院。」
「她失蹤的前幾天,還有前一天也是。」德文林聳聳肩,太清楚自己說的話的效果。豪斯的臉變紅,努力不讓自己尖叫出你什麼時候才要告訴我們?雷博思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
婕兒摸摸她的手臂。「我請客。我不是每天都有值得慶祝的事情。」微笑在她的嘴角融化。「妳覺www.hetubook.com.com得妳的電子郵件會有用嗎?」席芳只是聳聳肩,婕兒點點頭,接受這樣的判斷。「妳覺得記者會怎麼樣?」
「我在塔樓餐廳吃過一次飯。」席芳說。
他點點頭。「卡斯特羅一直說『我們』,而她的父親一直說『我』。」
「你的飲酒、飲食,你的健康狀態……我要你去做身體健康檢查。還有,所有醫生認為需要做的事,我要你都遵守。」
「這些人信任我,沒有他們的信任,銀行就完了。」
「他只是——」
席芳呼出一口氣。「就是想不透才問你。也許表示她有我們不知道的一面。她這個代號完全沒有留存的郵件,如果不是她看完信就刪除,就是寄錯給她的。」
「他不只讓我覺得不舒服。」豪斯承認。
「我在想,詩人羅比.伯恩斯可能謀殺了他的一個情人。」她只是瞪著他。「還是其他讀到詩的人也有可能。」
豪斯現在看起來不再感到不安,她顯然被這些回答給惹惱了。雷博思在她對面坐下,試著用眼神和她接觸,但是她已經準備好自己的問題。
「是園丁的功勞。」雅登太太說。
「那不太一樣。」柏其的聲音越來越小聲。
最不利的情形——根據保守估計,包佛的身價約值一億三千萬鎊,而包佛的個人資產大約占百分之五,等於六百五十萬個被專業綁架的理由。但是,如果是專業綁架,現在不是應該有聯絡了嗎?雷博思不是那麼肯定。
「這些都是貨真價實的工作。」她告訴他。他們回到人行道上,雷博思點一根香菸,注意到她瞪著他。
「你曾經和包佛小姐有過不愉快嗎,教授?」
「妳也早。」
他整理初步面談的筆記,其他警官被分配到街道的另一頭,讓雷博思和另外三位——兩人一組——負責斐麗芭.包佛家兩邊的公寓。總共三十五間,有三間沒人住,剩下三十二間,每組負責十六個地址,也許每家停留十五分鐘……總共需要四個小時。
雷博思想得比較深。「這也許並不代表什麼,除了包佛先生對自己的重要性自我膨脹。」他停頓了一下,「就商業銀行家來說,他並不是第一個。電腦那個東西弄得怎麼樣了?」
農夫的照片和咖啡機已經搬走了,檔案櫃上有些送別卡片,除此之外,房間其他部分像以前一樣,包括待處理文件夾裡的文件,和窗台上唯一一盆仙人掌盆栽。婕兒.譚普勒坐在農夫的椅子上,看起來並不舒服。日積月累下來,他巨大的身軀已經壓出一個形狀,永遠無法配合她較小的身型。
「看到你笑還真稀奇。」咖啡師傅一邊幫他泡雙份拿鐵一邊說。這是她的用語——咖啡師傅、拿鐵。她第一次形容自己的工作時,聽起來好像是「律師」,讓雷博思很迷惑,問她是否在兼職。她的咖啡亭是梅德斯公園一角一個改裝過的崗哨亭,大多數的早上,雷博思上班經過的時候會停下來。他總是點「加奶咖啡」,而她總是糾正為「拿鐵」,然後他會加一句「雙份」。現在不需要了——她已經記得他喝什麼——不過,他喜歡這些字眼的感覺。
「實際主義者——很是樂見。」德文林似乎滿足於讓他們三人就這樣佇在一張巨大快被磨光的波斯地毯中間,讓人害怕動輒像骨牌一樣倒下。
他轉身拉開門,走到一半的時候又被她叫回去。
「那好吧。」
「如果我可以……」雷博思打斷他,「回到手上的問題」。他離開窗戶旁,雙手放在桌上,眼睛看著零散的拼圖。
「我聽說了。」
「看起來,我們好像會用到『福爾摩斯』。」
她本來想要那個工作,雷博思自己想著,現在她心裡在痛。他用意志要她轉頭看他這邊,這樣他可以提供些什麼——微笑或聳肩,或只是諒解的點點頭,但她的眼睛又回到螢幕上。懷利的喋喋不休終於結束了,現在換婕兒.譚普勒。她正在歸納案情,更新最新的細節。她聽起來很有自信,是記者會的老手。雷博思可以聽到懷利再一次清喉嚨的背景聲音,看來似乎讓婕兒很不高興。
「誰?大衛嗎?」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那樣做。」雷博思在堅硬的椅子上移動一下,伸手拿咖啡掩飾。
「牆上那一個?」
「那我的錢就要去那裡下注。」他看著雷博思的反應,結果什麼都沒有。「少來了,長官,」他繼續說,「全都寫在他的臉上!」
「其他的名字?」
普萊德微笑。「已經分配了。」他承認,對著兩名警佐點點頭,最近才從制服警察升上來,看來面對工作量很是氣餒。陌生電話是整個行動裡最不受感謝的工作,任何高知名度的案子都會有相當程度的假自白和假線索。有些人喜歡引人矚目,即使是在警方的案件調查中成為嫌疑犯。雷博思認識愛丁堡好幾個這樣的人。
麥卡夫轉頭,用她大而深色的謹慎眼睛看著她。「這不是公事,琴恩,大家都在談論這件事。」然後她轉向婕兒,「我不認為是那男朋友做的,妳覺得呢?」
那天晚上,婕兒.譚普勒在巴摩爾飯店的棕櫚庭主持慶祝會。一位身著燕尾服的鋼琴師在另一個角落彈著琴。冰桶裡坐著一瓶香檳,桌上是一碗碗的小點心。
「如果有人挾持我的女兒,請和我們聯絡。斐麗有我的私人手機號碼,任何時間,日夜都可以。我要和你談一談,不論你是誰,不論你為什麼做了你所做的事。如果有人知道斐麗的去處,記者會結束時螢幕上會有一個電話號碼,我只需要知道斐麗活著沒事。在家看這場記者會的人們,請仔細地再看一次斐麗的照片。」他舉起照片,照相機再次發出按下快門的聲音。他慢慢轉變方向,讓每部攝影機都可以捕捉到這一刻。「她的名字是斐麗芭.包佛,她只有二十歲,她是我的女兒。如果你曾經看過她,或是認為也許有見過,請和我們聯絡,謝謝。」
「你整個晚上都在家,沒有聽到什麼令人不安的事?」
德文林看來幾乎很享受伴隨這句話而來的怒視。「夾克和長褲。」他說,低頭看看自己的毛衣。「我無法說明得更詳細了。我自己從來沒有注意過流行時尚。」
婕兒看到席芳的眼睛。「你把電子郵件寄出去了嗎?」她問。
「有罪。」那個聲音又說。
雷博思舉起雙手。「別看我。想當然爾,惡作劇和亡命之徒是留給新手的任務?」
「昨天晚上?」
「再次感謝你,教授。」雷博思一邊說,一邊握他的手。
「不過,看起來不像巧合,是不是?」雷博思說,「她的外號是斐麗。」
「我沒有這樣說。」
餐桌上有一幅完成一半的拼圖,是愛丁堡市中心的俯瞰圖。「任何幫助或完全幫助,」德文林說,手打開指著拼圖,「都會感激不盡。」
「但你們接受這是綁架案?」
「我太太也覺得很可怕。」德文林承認。「她過世之後,我又把它放上來。」
雷博思想了想,婕兒.譚普勒以前的專長就是擔任新聞聯絡官。他的目光掃過席芳.克拉克。「那新聞聯絡處是誰負責?」
德文林只是點點頭,避免和豪斯眼神接觸,她並沒有要和他握手。他們前往下一個樓梯間時,她嘟囔了什麼,雷博思沒有聽到。
婕兒瞪著她。「應該給妳,是嗎?」
「如果他們有裝薄紗窗簾,你就沒辦法往裡面窺看自己錯過了什麼。」
愛倫.懷利是派駐在托比申分局的好警察,身為新聞聯絡處的專家,婕兒.譚普勒應該在派任前被徵詢過意見,也許甚至由自己決定人選。她選了愛倫.懷利,他在想,不知道有什麼内情。
「小心一點,」雷博思說,「權力使人腐敗那一類的事。」
琴恩.柏其嘖嘖地說:「請不要談公事。」
「嗯。」豪斯說,把書放回箱子裡,徒勞地尋找坐下的地方。「我們越快結束,你可以越早回去大掃除。」
她微笑。「你也注意到了?」
「妳不該給愛倫.懷利。」
「別擔心,對於認為LOL是『忠誠橘色小屋』的人來說,你已經算不賴了。」
「現在不會有了。」豪斯冷淡地陳述。
「也許是她的男朋友?」
「噢,哪一個?」
「不會。」雷博思安靜地說,他要在回基地的路上去找東西吃。
「沒有存在於某處的……主機?」
他聳聳肩,沒說什麼。她的視線再次落在眼前的紙上。
「各位女士先生,午安,謝謝你們的出席,我先介紹形式和一些規則,然後再開始……」
「什麼?」
雅登太太的公寓是個印花棉布博物館,無主瓷器之家。沙發上覆蓋的毯子一定花了很多時間才織好。她為溫室地板上擺滿的鐵罐和金屬桶道歉——「一直沒有機會修理屋頂」。雷博思建議他們在那裡喝茶——他怕在起居室裡一轉身就把瓷器撞飛。不過,開始下雨之後,他們的對
和*圖*書話又被雨聲中斷,自水桶噴出來的水又威脅著雷博思,好像會給他和在外面同樣的待遇。
「我滿懷疑的。但當然,如果你認為很重要的話……」
不過,攝影機對兩位刑事組警官一點興趣也沒有。攝影機在那裡是為了專注在大衛.卡斯特羅身上,斐麗芭.包佛的父親則沒有那麼引人矚目。兩個男人坐在一起,攝影機時而在他們之間緩慢地移動。很快帶一下包佛,又回到卡斯特羅身上。自動對焦運作得很好,直到攝影師開始決定推近拉遠,這時影像需要幾秒鐘才會變清楚。
「那是以前,約翰。」
「我們不都有喝嗎?」
參加過送別會的一群很好認——附近藥局大概賣光了阿斯匹靈、維他命C以及解宿醉的專利藥。脫水似乎是主要因素,雷博思很少看到這麼多蒼白的手裡拿著這麼多瓶提神飲料Irn-Bru、能量飲料和可樂。清醒的那些人——要不就是沒有去送別會,或是只喝不含酒精的飲料——洋洋得意,不是刺耳地吹著口哨,就是盡可能大聲關抽屜和門。斐麗芭調查小組的主要案情室以蓋菲爾廣場分局作為根據地——距離她的公寓比較近——但是,由於參與的警力眾多,空間是個問題,聖藍納分局刑事組的房間因此空出一角供使用。席芳現在在那裡,在電腦前忙著。地上放著一個備用硬碟,雷博思知道她在用包佛的電腦。她把電話夾在臉頰和肩膀之間,一邊說話一邊打字。
「妳老闆會比我們兩個都清楚。」雷博思付錢,把零錢放在裝小費的奶油盒裡,朝聖藍納分局走去。他不認為她知道他是警察。你比我清楚……應該只是隨口說說,除了接他的玩笑話之外沒有任何意義。他也把她的老闆扯進來,因為這個連鎖小鋪的老闆曾是個律師。不過,她好像沒有聽懂。
「所以,你的沉思有多深?」
「聽著,婕兒……」他站起身,把杯子放進本來一塵不染的垃圾桶裡。「我喝酒不是問題,並沒有妨礙到我的工作。」
「葛蘭特.胡德和喬治.史威勒比你捷足先登。」她說。
「那時門鎖著還是沒鎖?」
雷博思想起德文林說話總是這個調調,可以多說絕不少說,總是要引經據典一番。德文林解剖的時候,記筆記是一場惡夢。
「瑪其蒙。」他告訴她。「妳呢?」
「我們已經等有夠久了。」布羅很快地說。
「十二……不,十四年。十四年……」他搖搖頭,驚異於時間加速的能力,心跳卻變慢了。
「妳看?」柏其說,「婕兒不想談這件事。」
「這不是上班時間,席芳,愛說什麼就說什麼。」
她搖搖頭。「已經撐了三年。」
「這小子說的好。」雷博思補充。是真的,大型調查行動可能讓人盲目而忘了專注在單一的基本事實上。你變成大機器裡的一個小齒輪,進而做出要求以確保自己的重要性。椅子的歸屬成為議題,因為爭論起來比較容易,又可以很快解決。不像案子本身的難度,幾乎以指數成長,讓人越發顯得渺小,直到看不見單一基本事實(single essential truth)——雷博思的導師洛森.蓋帝斯稱之為「SET」——也就是那個人或人們需要你的幫助,案子必須要破,把罪犯繩之以法的事實。偶爾被提醒這一點是好的。
「對不起。」他試著回想,但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他完全不記得自己離開俱樂部的事……
「我們工作的一部分,」雷博思繼續說,「是假裝喜歡每個人,假裝我們對每個人說的每件事都很有興趣。」
「我不認識那小妞。」雅登太太悲傷地說。「也許,如果我多出門的話,就有可能看見她。」
「表演還沒開始。」有人明智地提出忠告。沒錯,電視上可以看到其他的攝影機還在調整中。受邀的觀眾——拿著手機貼近耳朵講話的記者——還沒入座,很難聽出在說些什麼。雷博思站在房間後方,距離電視有點太遠,但他沒有要移動。比爾.普萊德站在他身邊,顯然很疲倦,也同樣試著不要表現出來。他手中的記錄板變成讓他心安的工具,一下子壓在胸前,偶爾又拉開看一看,好像會神奇地突然出現新的指令。百葉窗拉上之後,細長的光束透進房間,照射出本來看不見的塵埃。雷博思想起兒時某次上電影院,放映機開始運作,電影開始放映時那種期待的感覺。
「我們打過幾次招呼,是的。」
「我在回家的路上……」
雷博思才發現自己的手指一直摸著木頭的紋理。
「史帝夫,」她說,「你非常清楚我們不能那樣臆測細節。你如果想編造謊話多賣一點報紙,那是你的問題。不過,這樣對斐麗芭.包佛的家人和朋友一點也不尊重。」
「要打賭嗎?」另一個聲音回應。
當她開門讓他先進去時,像是突然看見獵人打開陷阱的那一幕。
「別這樣嘛。」
「很好。」雷博思看看街道左右。「如果這裡是薄紗窗簾的那種地方,他們現在就會拉窗簾偷看了。」
記者已經準備好問題發問,但大衛.卡斯特羅已經起身離開。
「你要去看醫生,約翰。」她是在要求他,不是徵求同意。雷博思嗤之以鼻,喝光咖啡舉起杯子。
日期:九月五日
「去找新聞聯絡處。」雷博思向記者說。
「有一個男人站在外面。」
普萊德點點頭。「謠言說,你先前拒絕了督察長的職位。」
「我說,去他的男人。」她停下來。「你不算。」雷博思沒有說什麼,打算讓她說個痛快。「你認為有沒有可能,」她繼續說,「如果是兩位女性警官過來,他會說些什麼?」
大衛的母親泰瑞莎則完全不同。她的背景最多只能稱為中下階層,母親是護士,父親是老師。泰瑞莎念的是藝術學校,她在母親罹患癌症、父親崩潰時休學找工作,提供家人生活所需。她在百貨公司的櫃檯工作,然後轉到櫥窗裝飾,從那裡開始室內設計的工作——一開始的對象是商店,然後是富人,因而結識湯瑪斯.卡斯特羅。他們結婚的時候,她的雙親都已經去世。泰瑞莎應該不需要工作,但她還是繼續下去,成立自己的一人公司,直到營業額數百萬鎊的五人公司,她自己沒有算在内。含海外的客戶名單也在持續成長之中。她現在五十一歲,完全沒有怠惰保養的痕跡,比她小一歲的先生依舊活躍於社交圈。愛爾蘭報紙的剪報有他在賽馬地點、花園派對之類的照片,但沒有一張是和泰瑞莎一起出現。在愛丁堡的飯店裡各自的房間……如他們的兒子所言,很難算是犯罪。
「除非我們晚點去舞廳。」黛安娜.麥卡夫說,眼睛發亮。
「愛倫.懷利警官。」記者說。
「嗯,」婕兒說,「今天晚上只有女生,所以我們可以放輕鬆。」
她點點頭。「那讓我起雞皮疙瘩。」
「如果她悠哉地從沒有事先通知的購物之旅歸來,可不是很有趣嗎?」雷博思突發奇想地說。
「你自己住在哪裡……?」
雷博思回想他和卡斯特羅見面的那一夜……眼球的故事,還有卡斯特羅如何靠近他,仔細而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我忘了。」他承認。
「看不出有何不可能,不是有個什麼集中營的指揮官整晚聽莫札特?」
「我想,那要看她們怎麼對待他。」
柏其微笑,「沒錯,我策劃的展覽是關於信仰和——」
席芳在雷博思的左邊,她和葛蘭特.胡德一起坐在一張桌前。胡德瞪著地板,也許專注在懷利的聲音。雷博思記得他們以前曾經密切合作過一個案子,幾個月前的葛威案。席芳看著螢幕,但她的眼神一直跑到其他地方。她手裡拿著一瓶水,手指忙著撕瓶上的標籤。
「我要你去看醫生。」
「不,我真的不……」
「他是法醫,」雷博思解釋,「他們比我們大部分人厚臉皮。」
她搖搖頭。「我有開車。」
「當然、當然。」
「懷利警官,」另一個聲音大叫,「你能不能告訴我們可能的綁架動機?」
「以免有些東西被遺漏了。」
「從里斯大道到瑪其蒙?經過新城?聽起來你的方向感很差。」
雷博思嗤之以鼻。「謠言,比爾,就像佛利伍.麥克合唱團的唱片,最好不要放。」
他和其他三位警官共用一張桌子,這點很顯而易見。他把洋芋片的殘渣撥到地上,兩個芬達空罐丟到最近的垃圾桶裡。電話響的時候他接起來,但只是地方報社來打探消息。
「妳看,婕兒。」他說,「妳和我,我們不知道已經認識多久了,我的辦案方式不是什麼祕密。關於這一點,我確定華森分局長曾經引用過聖經。」
「嗨呵」.史威勒離開,席芳過來靠在雷博思的桌子上。
接著,婕兒.譚普勒權威的聲音代替了懷利的聲音,記者從以前就認識她,就像她也認識他們。
「什麼?」
雷博思試著譏諷一番,不過卻說不出口。婕兒維持著笑容,直到他甩上門離開了才消失。華森的確說得很明白,但沒什麼不是她早已清楚的:也許有點太喜歡喝酒,但他是個好警察,婕兒。他只是喜歡假裝自己可以沒有我們其他人……在這方面,也許是真的,但也許約翰.雷博思很快就會發現,是他們可以沒有他。
雷博思說謝謝,掛掉電話。對席芳而言,新聞聯絡官的職務會讓她更上一層樓,特別是負責高曝光率的案子。
「妳沒有很享受那一幕嗎?」他狡猾地問。
雷博思點點頭,跟著他,視線移到大理石壁爐上燙金的邀請函,來自皇家外科學院,邀請參加外科醫學會館的晚宴,「正式服裝和勛銜」,底部寫著。他唯一擁https://m.hetubook.com.com有的勳章在走廊櫃子的箱子裡,每到聖誕節都拿出來掛,如果他肯費力的話。
只有一個孩子。約翰.包佛自己也是獨子,但賈桂琳有兩個姊姊、一個哥哥,目前都不住在蘇格蘭。獨子跟隨父親的腳步,由外交部派駐華盛頓。這讓雷博思連想到,包佛王朝身陷麻煩,他不見斐麗芭急著加入父親的銀行,不知道這對夫妻為什麼沒有試著生個兒子。。
「在享受風景嗎,約翰?」
「還有益智王。」席芳說。「他或她是這樣簽名的,QuiM,一點青少年的幽默。」
「雷博思探長。」
「對了,你的宿醉還好吧?還有什麼順便忘了的事嗎?」
豪斯伸手到一箱皮面書籍裡。「這些你都要丟掉?」
「她的主要專長,」哈麗葉.布羅插嘴,「是研究死亡。」
「連棟公寓?」她建議,揚起微笑。每層樓有一到兩間公寓,部分飾有銅製門牌,其他則是陶瓷製,有些甚至只用膠帶簡單貼張卡片或紙片而已。
最後,他們友善地分頭離開,胡德記下園丁的聯絡方式,答應和他談談。之後,繼續爬樓梯。他們大概在雅登太太家花了半個小時,豪斯的計算時間方式已經不適用,這又證明了另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調查行動耗費時間,好像時間快轉,沒辦法解釋用到哪裡去了。即使努力試圖解釋自己的疲累,唯一剩下的只有未竟的挫折感。
「有些人真不錯。」葛蘭特.胡德說。他在人行道上等著他們,衣領翻起來抵擋雨水。「目前為止,連理會我們的人都沒有。」他的伙伴是「遙遙」丹尼爾,雷博思點頭打招呼。
的確,攝影機看似在上下搖動,捕捉到人們腰部左右的位置、一排腳和椅子背面。
主旨:冥岸(Hellbank)
「你有看清楚他的長相嗎?」
這是真的。十四年前,他在綠色手術衣底下就穿著類似的毛衣,還有永遠歪斜的領結。你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看過的第一次解剖——那些後來變得越來越熟悉的景象、味道和聲音。金屬刮在骨頭上的聲音,手術刀切開肌肉時的颯颯聲。有些法醫有著很殘忍的幽默感,會為「生手」做特別詳細的表演。但是德文林沒有,他總是專注在屍體上,彷彿房間裡只有他們倆,以接近儀式的禮節進行著這樣親密、開腸剖肚的最後行為。
他從座位上站起來,讀著釘在他身後牆上的文件。輪班表,傳真,聯絡電話地址清單。兩張失蹤女子的照片,一張已經發給媒體,也在一些新聞裡出現,這些新聞被剪下貼出來。如果她沒有安全無虞地被找到,很快的,牆上的空間會變得非常寶貴,重複、不正確、煽情的新聞剪報會被拿掉。雷博思思索著一個用語:悲傷的男友。他看看手錶,離記者會還有五個小時。
「怎麼?」雷博思問。
雷博思再看看那封信。「打敗我了,席芳。妳想怎麼做?」
「你要搬到安養院嗎?」豪斯猜測,老男人又咯咯地笑。
豪斯研究上一次訪談的筆記,緩慢地搖搖頭。史威勒和胡德沒有提到園丁。
「當然有可能是鄰居。我只是告訴你我看到什麼。他似乎是在等人或什麼的,我記得他在看錶。」
「讓妳很不舒服?我也是。有點自大,但是他就是這樣,妳不能表現出來。妳說的對,我不確定他會告訴我們什麼,他會認為是無關的。但是後來他打開心房,只為了讓妳知道自己的地位。」雷博思微笑。「做得好,我不是常常有機會扮演『好警察』的角色。」
「是的,麻煩妳。」菲莉妲.豪斯說。老太太轉身回公寓時,她轉向雷博思,用兩根食指做了個表示「茶」(tea)的T字,雷博思豎起兩隻大拇指回應。
「帶他進來,」雷博思說,「那是唯一擺脫他的方法。」
「我開的鎖。」一個聲音傳出來。他們轉身看到一位老太太,站在前門裡面。「你們要鑰匙嗎?」
「噢,山地和我喜歡偶爾互相沾染一下彼此的氣息。他很快就要退休了,我肯定他的作法,讓年輕人上來。我們欺騙自己,說這是為了讓生命生生不息,當然完全不是如此,除非你剛好信佛。」他為自己覺得是小小的笑話而笑。
「那一定是這地方引發了氣氛。」豪斯評論道。
「是關於斐麗芭.包佛的失蹤案。」豪斯正在解釋。「我相信,我的兩位同事和你談過,這只是後續調查。」
「雅登太太有個園丁。」雷博思解釋。
「感覺如何?」
雷博思發現到自己的手上還拿著咖啡,不疾不徐地放在地上。「這只是我辦案的方式,」他終於說,「事情平靜下來之後,我會想回到現場。」
「我們不知道斐麗發生了什麼事。我們非常需要知道。我們全部的人,她的朋友、家人……」他看著約翰.包佛的方向,「……所有認識她,愛她的人,我們需要知道。斐麗,如果妳正在看,請和我們其中一人聯絡,只要讓我們知道妳好不好……妳沒有受到傷害。我們快擔心死了。」他的眼睛閃爍著淚光,停下幾秒鐘,低頭,又直起身子,拿起那張紙,但看不出漏掉什麼。他半轉身好像在徵詢他人的指引,約翰.包佛伸手捏一捏年輕人的肩膀,自己開始說話,聲音轟隆,彷彿麥克風不知為何似乎壞了。
「原諒我,」普萊德說,降低聲調,「但我感覺到真正的刺|激。」
「這是很棒的一餐,婕兒,妳確定我不能夠……」
「乾杯,」她說,坐下來舉起杯子,「還有恭喜。」
豪斯看看自己的筆記。「第一次訪談的時候,你說你那天晚上在家裡?」
「在斐麗芭.包佛的公寓,她父親發現你在那裡,」她抬頭,「而且,你顯然喝過酒。」
「他們這些混蛋總是會及格……」
「琴恩和我是同學,」婕兒解釋,「後來失去聯絡,四、五年前才又不期而遇。」
胡德搖搖頭,欠身走過雷博思身邊。百葉窗已經打開了,短暫的陽光轉變成城市上方厚重的雲層。卡斯特羅的「表現」的帶子會送到心理學家手上,他們會尋找蛛絲馬跡,短暫出現的光明,他確定他們會找到。席芳站在他面前。
婕兒從洗手間出來時,席芳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婕兒站在她面前,眼睛朝下看著她。
「妳目前為止的資訊都正確。」
「你記得自己對我說了些什麼嗎?」他的表情已經對她說明了一切。「你要我和你一起回家。」
這一天是那種涼爽、拂曉微光的日子,有可能屬於蘇格蘭的任何三個季節。天空的顏色像屋頂的石板,吹的是雷博思的父親會稱為「冷冽」的風。他的父親說過一個故事——其實說過好幾次——關於一個冰冷的冬日早晨,走進羅賀立一家雜貨店的故事。老闆站在電爐旁,雷博思的父親指著冰箱問道:「那是你的愛爾郡培根嗎?」老闆回答:「不,烤的是我的手。」他發誓這是真實故事。當時雷博思大約七、八歲,也相信這故事的真實性。不過,如今看來似乎成了老笑話,他已經在其他地方聽過別人改成自己的版本。
「了解。」哈麗葉.布羅說,好像生活裡每個行為的錯誤都可以用異性來解釋。
「我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說,那是個叢林,妳把她丟進那裡,連個地圖都沒有給她。」
雷博思點點頭。「就鄰居吧。」他說。
「那真可惜。」豪斯說。
不過,就所有的可能性而言,這些都和調查不相關。不過還是一樣,這是雷博思喜歡這個工作之處——建立網狀的人際關係,窺看別人的生活、思考、疑問……
「我只是……我沒有說是……」
「小心,席芳。」婕兒的聲音已經失去了溫暖。她考慮了一下,吸吸鼻子,說話的時候眼睛看著大廳。「愛倫.懷利已經纏著我好幾個月,說她想做新聞聯絡官,我一有機會就給她了。我想看她是不是像自己以為的那麼厲害。」現在她的眼睛看著席芳,她們的臉近到席芳足以聞到酒味。「顯然不是。」
「他讓我起雞皮疙瘩。」
「慣常的叢林混戰。」
他們一行人坐在一排意外大陣仗的麥克風前,攝影機的鏡頭還在卡斯特羅身上,向後拉一些,讓他的上半身入鏡,但是喇叭裡傳來的是懷利的聲音,先是緊張的清喉嚨聲。
在甜點和咖啡之間,席芳到洗手間去,沿著走廊走回餐廳時遇見婕兒。
回到他的座位上,雷博思再一次審視手上的資料,這次專注在家庭背景上。約翰.包佛是一個銀行家庭的第三代,一九〇〇年代早期發跡於愛丁堡的夏綠蒂廣場。斐麗芭的曾祖父在一九四〇年代把生意交給她的祖父,他則在一九八〇年代約翰.包佛接手之後才退居幕後。幾乎是接手後的第一件事,斐麗芭的父親就在倫敦設立了辦公室,並且專注在此處的事業。斐麗芭在倫敦卻爾西區的一家私立學校就讀,約翰的父親在一九八〇年代後期去世後,一家人才重新搬回北方,斐麗芭也轉回愛丁堡的學校就讀。他們的家「杜松」原是男爵宅邸,介於古蘭和哈丁頓之間的十六畝鄉間。雷博思不知道包佛的妻子賈桂琳作何感想,十一間臥室,五間接待室……先生一星期至少四天都在倫敦。愛丁堡的辦公室還在原來的夏綠蒂廣場,由約翰.包佛的老朋友藍納.馬爾負責經營。他們在愛丁堡大學認識,一起去美國念商業管理碩士。雷博思稱和圖書包佛為商業銀行家,但包佛銀行是小型私人銀行,專為富有的菁英客戶所設計,提供投資建議、資產管理以及包佛皮套支票簿所代表的聲譽。
「呃?」
婕兒突然看起來累了。席芳決定換個話題,問琴恩.柏其她在博物館做什麼工作。
「然後,你決定拜訪包佛小姐的男友,這又算什麼明智的舉動?」
「真是有愛心的警察。」她停下來。「假設那是卡斯特羅先生認為需要向他的律師提及你拜訪的原因?」
「當然。」他沒有坐下,站在她的桌前,手放兩旁。
「這樣幫不到斐麗芭.包佛。」「遙遙」丹尼爾終於說,停止了虛談。
有的卡片上有三到四個名字,雷博思猜裡頭住的是學生,來自不同於斐麗芭.包佛那樣的富裕環境。樓梯間本身很明亮,打掃得很乾淨,擺有寫著「歡迎」的腳踏墊和一盆花。樓梯扶手上方掛著花籃,牆壁看來是新漆的,樓梯也有人打掃。第一層樓梯順時鐘往上,兩間公寓沒有人在,他們把名片塞進信箱裡,其他公寓一間花十五分鐘——「只是幾個問題……看你有沒有想到要補充的……」屋主搖搖頭,承認自己還很震驚,這麼安靜的小巷弄裡發生這種事。
「抱歉。」
「意思是我可以檢查她最新的電子郵件……一旦我回到座位上之後。」
她搖搖頭。「他跟你玩的老朋友那一套,我只是有點不舒服,因為我無法參與其中。但是那則新聞剪報……」
「譚普勒分局長進來的時候先告知她一下。」他警告。席芳點點頭要離開,但他叫她回來。「妳上過大學,告訴我,妳以前會和斐麗芭.包佛這種學生混在一起嗎?」
她嗤之以鼻。「他們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對他們而言,不用去上討論課、也不用去上大堂課,他們有些人我只在考試的時候才會看到。而且你知道嗎?」
「騙你的,」她微笑說,「你什麼也沒說。要祝我新工作順利嗎?」
「那你是什麼意思,懷利警官?」
「那可真是個令人愉快的想法。」
螢幕上,約翰.包佛試著回答其他記者的問題,一排記者圍成一圈。
「就因為是佛教徒,不表示你一定會再回來,是嗎?」雷博思說,讓老人更加高興。雷博思瞪著壁爐右方牆壁上一張裱框的新聞剪報——一件一九五七年定罪的謀殺案。「你的第一個案子?」他猜。
你破解冥岸了嗎?時間緊迫,「糾纏」(Stricture)等待你叩關。
「雅登太太,可以給我們他的名字嗎?」雷博思問,聲音漫不經心的有禮。不過,老太太還是很擔心地看著他。雷博思給她一個微笑,遞上一塊她自己的無酵母司康餅。「只是,我自己也許需要一名園丁。」他說謊。
「再來些香檳嗎,女士們?」服務生說,從冰桶裡舉起酒瓶。
雷博思抬頭看她。「妳要給個提示嗎?」
「有罪!」攝影機的鏡頭拉近卡斯特羅的臉時,雷博思面前有人大叫。
「出去吧,約翰。我會幫你約時間。」
雷博思看著她。「不一樣嗎?」
「那你在說什麼?」
「就某些方面來說,我想是的。」他說,將幾綹髮絲往後撥到圓頂頭皮上。「這樣說吧,如果說死神是至高無上的搬家工人,我就是在做他的無薪助理。」
「不過我想不起你的名字。」德文林說,做手勢請兩位警官先進到堆滿東西的起居室。
「聽起來很合理。」德文林同意。
她差點笑了。「我認為,至少是個開始。」
婕兒伸出一隻手指。「別太過分,席芳。我手上的問題已經夠多了。」她看起來似乎要再說些什麼,但只是搖搖手指,擠出一個微笑。「我們稍後再談。」她欠身從席芳身旁經過,推開洗手間的門,然後又停下來。「愛倫已經不再是新聞官了,我本來想找妳……」門在她身後關上。
終於,普萊德對身邊一群警察發號施令完畢,大夥兒便作鳥獸散。他看到雷博思,使勁眨了眨眼,一邊走過來,一邊用手揉著額頭。
「在外面的人行道上?」
記者會在總部舉行,蓋菲爾廣場分局的案情室現場直播。有人想辦法用手帕將電視螢幕上的指印和汙漬擦乾淨,其他人則調整百葉窗的角度,遮蔽下午突然出現的陽光。椅子都坐滿了,警官們三三兩兩坐在桌前,有人帶來遲用的午餐,三明治和香蕉。裝著茶和咖啡的馬克杯,罐裝柳橙汁。對話調成靜音,無論總部由誰負責警用攝影機,他們正在想辦法把攝影機固定好。
「不確定愛丁堡公民協會會認同這樣的行徑。」豪斯評論道。
「意思是?」
「妳會做得更好?」
「她無法面對,」婕兒回答,「我們有要求她出面。」
「記得留點肚子吃晚飯。」婕兒告訴她的客人,她已經在「海德安餐廳」預約了八點半的位子。現在剛過七點半,最後到的人才剛進門。
「不是,我的意思是……」席芳試著找到外交辭令。「開幕之後我去用餐過一次,跟我去的那個男的……嗯,很不好的經驗,於是讓我打了退堂鼓。」
「老闆要見你。」
「舊的看不到?」
雷博思深思。「妳認為這樣有用?妳要說什麼?」
他們兩個好像在討價還價。雷博思考慮擔任和平仲裁——他隸屬聖藍納分局,胡德也是;他應該幫他說話才是——不過,他只是再點了一根菸。胡德的臉漲紅。他是個警佐,和豪斯同階,可是她的年資比較久。有時候,和經驗爭辯是沒有用的,不過這並沒有阻止胡德嘗試。
「那他派對緝毒犬了。」
婕兒只是聳聳肩。
豪斯在座位上坐立不安,她終於向德文林介紹自己,並且問德文林退休多久了。
豪斯點點頭。她的年紀大概三十多或四十出頭,及肩棕髮;臉上有雀斑,圓潤,好像還留著嬰兒肥。身穿灰色褲裝和翠綠色襯衫,脖子的地方用一只銀色賽爾特別針別起來。雷博思可以想像她在凱利舞會上跳「剝柳樹葉舞曲」的時候轉來轉去,帶著與工作時同樣專注的神情。
「有什麼好不愉快的?」
隨後婕兒處理更多問題,堅持大家先安靜下來。雷博思雖然看不見她,但可以想像愛倫.懷利很明顯地退縮。席芳的腳上下抖動著,好像腎上腺素突然上升。包佛打斷婕兒說,他想回應提出的幾個問題,同時鎮靜有效的回答,然後記者會開始散場。
「半脂牛奶。」
「沒像某人喝的那麼多。」她的視線往下移到桌上的一張紙上。「包佛先生想知道你有什麼打算。坦白說,我自己也很好奇。」
「比較有可能是那父親。」哈麗葉.布羅說。「我哥哥和他同校,為人非常冷酷。」她說話的自信和權威顯示了自己的出身。席芳猜,也許她從幼稚園開始就想當律師。「那母親在哪裡?」布羅要求婕兒回答。
「還沒準備好被遣散,天啊,還沒。不是,我只是在清除一些不想要的東西,這樣一來,我歸天之後,那些有意願從我殘留財產中撿破爛的親戚處理起來比較容易。」
雷博思含著煙,從鼻孔呼出來。「妳知道,我年輕的時候,新城總是有著一股放蕩的味道,土耳其式長袍、大麻、派對和不成材的傢伙。」
「天哪……」
席芳沒有說什麼,只是在雷博思下車時對自己笑了笑。他們穿過停車場一半的距離時,他聽到:「已經不是『他』了。」他停下來。
「下一戶,」此刻他說,「如果請我們喝茶,我們要接受。」
「你昨天晚上喝了多少?」
「看起來很多片。」雷博思說。
「但是你認識包佛小姐?」他問。
「那是十九世紀的東西,」德文林繼續說,「也是一個解剖學家打造的。」他看了豪斯一眼,又回到雷博思身上。「我記得一些事……也許不是很重要。」
「奧瑪他是黑手黨的沉默法則。」雷博思說。
「噢,沒什麼。」她說。「只是當我站起來準備離開的時候,沒辦法不注意到桌子下面的地板上有一塊拼圖……」
一樓大門裡有一間公寓,比較豪華,有著黑白方格大理石的入口,兩旁各是多利克風格的門柱,在「金融業」工作的租屋者不打算長住。雷博思查覺出模式:平面設計師、實習顧問、活動企畫師……現在又有金融從業人員。
「再來我們連收垃圾的都要找了。」胡德說。
她拿回那張紙。「這是電子郵件的列印稿,斐麗芭有一些新的電子郵件還沒看,來自她失蹤的那一天。除了這一封,其他全都寄到她其他的名字。」
這是雷博思的確知道的一項新科技——內政部巨大的主要調查系統,這是一個軟體系統,收集資訊,加速整個過濾的過程。用上這個系統,表示斐麗芭.包佛的失蹤現在是市警局的優先案件。
包佛本人接受訪談的時候,重點放在為利益綁架的可能性。不只是家裡,愛丁堡和倫敦辦公室的電話都在監控之中。所有的郵件也經過攔截,萬一出現贖金的要求,上面的指紋越少越好。不過到目前為止,他們只接到一些惡作劇的紙條。另一個可能性是因為交易而翻臉,因此報復成為動機。但是,包佛很堅持自己沒有敵人。因此拒絕調查小組檢視他的銀行客戶名單。
「死刑前的豐富早餐。」她說。
「你,」她告訴胡德,「事情沒做好。」
「我們可能會試著弄出一份合成畫像。」雷博思繼續說。「這樣的話,如果原來是鄰居或是有人認識的人,我們可以馬上排除hetubook•com•com。」
「我今晚在電視上看到記者會。」黛安娜.麥卡夫說。
「我們目前還不知道動機是什麼。」懷利的聲音聽起來很狼狽。
賈桂琳.包佛原本名叫賈桂琳.吉爾-馬丁,父親是外交官兼地主,將近九百畝的祖宅占了柏斯郡的大部分。她的父親如今已經過世,母親搬進產業上的一間小屋,土地本身則由包佛銀行管理。主屋、紫菜岩小屋已經成為會議及其他大型聚會的場所,顯然有一齣電視劇就是在那裡拍攝的,雖然那部影片的片名對雷博思一點意義也沒有。賈桂琳沒有上大學,而是忙碌於一連串不同的工作,主要是某些商人的私人助理。她認識約翰.包佛的時候,正在經營紫菜岩產業,到她父親在愛丁堡的銀行接洽。他們一年後結婚,斐麗芭在那之後兩年出生。
「《厄夜叢林》看太多次了……」
她給他一張紙。「告訴我你覺得這是什麼意思。」
「還在那裡?」雷博思現在也笑了起來。「妳這樣觀察入微,我們遲早要把妳升上刑警……」
「那是因為你做得到,比爾,總部卻花了二十年才認清事實。」
德文林抬頭一瞥,也許注意到雷博思最後講的不安二字。「沒有。」他暫停一下之後說。
普萊德有空的那隻手伸到領結上,好像在檢查瑕疵。「鄰居?」他建議。
電視螢幕上,觀眾們已經開始就坐。雷博思知道那個房間——沒有靈魂的房間,專門用在研討會或是這樣的場合。一端是一張長桌,後面有個臨時的螢幕,顯示洛錫安與邊境警署的警徽。警方的攝影機突然搖擺起來,原來是有一扇門打開,一行人進到房間裡,房間安靜下來。雷博思可以聽到攝影機的馬達突然嗡嗡作響的聲音,閃光燈紛紛閃了起來,先是愛倫.懷利,然後是婕兒.譚普勒,跟在後面的是大衛.卡斯特羅和約翰.包佛。
「很冷靜的客戶。」普萊德說,移動去重新安排他的下屬,該是回到工作的時候了。
雷博思決定不用椅子,靠在窗戶旁,雙臂交疊。
德文林看著雷博思。「你正確而簡短地描述了這件事。」他稱許地點點頭。
「不論是誰,讓對方知道斐麗芭失蹤了?」
「你比我清楚。」
又再聳聳肩。「大約二十出頭,深色短髮……沒有造型,只是打理得很整齊。」
「她的表現不可能比那兩個還笨拙。」布羅說,從眼前的碗裡挑出腰果。
「不是鄰居?」
「他穿什麼衣服?」豪斯問。
他們離開辦公室到走廊上,「我要回聖藍納分局,要搭便車嗎?」
「當時的房價還沒有那麼瘋狂,只是這個意思。」他試著讓自己聽起來不像是在辯解。是那個和婕兒一起開的會,她的小玩笑增加了他的不安。還有,因為他去拜訪卡斯特羅而終結了跟監行動。也許,該是和某人談談喝酒這件事的時候了……他把菸屁股彈到路上。路面是由被稱作「鋪石」的光滑小方石鋪設而成。他剛到這城市的時候,錯叫成圓石,一個當地人糾正他。
「講過話,是的。我們在樓梯間碰過幾次。不錯的年輕人……」
「卡斯特羅先生!」記者們大聲叫著。「我們可不可以問一下……」
「省得他們全部丟掉?」
「當然。」德文林說。
席芳脫下外套道歉,一名服務生剛出現,拿了她的外套,另一個服務生已經來把香檳倒進她的杯子裡。
雷博思知道豪斯正要說些什麼,所以搶在她之前開口。「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李文斯頓。當時只住得起那裡。」
他搖搖頭,但她臉色凝重。最後,她深呼吸一口。「你離開俱樂部之前……還記得嗎?」
「那是什麼?」
葛蘭特.胡德靠過來。「提醒我,」他說,「哪個分局給男朋友最大的賠率?」
房間裡的場景彷彿編排好的舞蹈動作,每個參與的人都忙著自己分配到的工作。有些在穿外套、拿鑰匙和筆記本,有些捲起袖子坐定在電腦或電話前。本來沒這筆預算,辦公室卻莫名出現了全新的椅子,形成一幕幕淺藍色旋轉畫面——坐在上頭的人用滑動替代走動,才不會因起身離座而失去這項戰利品。
「我非常清楚這一點!」
普萊德拍拍紙板。「到目前為止已經三次了,他打算承認自己犯下謀殺罪。」
德文林看她一眼,轉向雷博思。「我看你對那餐桌很有興趣,探長。」
「只有兩千片。」
「沒錯。」
「沒錯。」
「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如果是第一次當新聞聯絡官的話……」
她笑了。「你在想的是六〇年代的間諜電影,占用整個房間的電腦。」
在一樓公寓的下方,順著彎曲的外梯下去的是「花園公寓」,這個名稱來自於連接到後院的花園。公寓前方的石板上有更多花盆,上下各兩扇窗戶——儼然只是半個地下室。入口對面是一對木門,可以進到人行道底下的地窖。雖然警方應該檢查過了,雷博思還是試著打開這兩扇門,兩扇都鎖著。豪斯檢查她的筆記。
「會是個解脫,」席芳嚴肅地說,「但我不認為會發生,你呢?」
「或是看到什麼?」
益智王(QuiM)
由於婕兒.譚普勒的升職,聖藍納分局少了一名督察長。比爾.普萊德探長想要那份工作,因此試著在包佛案上展現自己的權威。雷博思剛進到蓋菲爾廣場分局的案情室時,只能驚訝地站著。普萊德把自己變時髦了——看來全新的西裝、燙過的襯衫、昂貴的領帶,閃閃發亮的黑色厚底皮鞋擦得無懈可擊。如果雷博思沒看錯的話,普萊德也上了理髮院,沒有修剪太多,但做了改變。普萊德被分到負責調度任務,也就是派小組到街上去,每天挨家挨戶敲門詢訪的苦差事,查問鄰居——有時候還得查第二次、第三次——還有朋友、學生和大學教職員。往來的班機和渡輪也要查,官方發出的照片傳真到火車站、公路局和洛錫安與邊境轄區內外的警局。比對蘇格蘭各地剛發現屍體的身分是其他人的工作,另一組則專注在醫院的病人。還有愛丁堡市内的計程車和租車公司……都需要時間和精力。這些工作構成了公眾所看到的調查過程,不過在幕後,「失人」的近親和密友都會接受詢問。雷博思懷疑背景調查會出現什麼結果,至少這次不會有。
「一樣。」
「我是資深策展人。」柏其解釋。「我的主要專長是十八和十九世紀。」
柏其聽到這個回憶時微笑。
「如今已經沒有他們生存的空間了。」豪斯同意。「你住在哪裡?」
「微笑可不違法吧,是不是?」他說。她把奶泡舀在咖啡上。
「苜蓿芽和紅蘿蔔汁?」
「我還沒決定。」從她雙臂交疊的方式,雷博思知道她已經決定要放手去做。
「那真的是在回家的路上,我停下來與康納利和丹尼爾說話,卡斯特羅先生家的燈還亮著,於是我前去確定他沒事。」
「查過了。當然,沒辦法知道哪些被刪除了。」她深思說,「至少我不認為有方法。」
「我想追蹤寄這封信的人,不過不太容易,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是回信。」
「克勞.山德?」他猜。
「為什麼?」
「這位是席芳.克拉克。」婕兒介紹派對的最後一位成員。「我分局裡的警佐。」她說「我分局」的方式好像是得到一個地方的擁有權,然而席芳想,離事實也並不太遠。「席芳,這位是琴恩.柏其,她在博物館上班。」
豪斯瞪著他,尋找並不存在的輕薄。
兩位檢察官大聲同意,但席芳也點點頭,讓婕兒知道郵件已經寄出去。不過,是否有人會被騙倒則是另一回事,這也是她為什麼晚到的原因。她花了太多時間看斐麗芭的電子郵件,所有她寄給朋友的,試著找到比較有說服力的語調、什麼字眼、什麼順序。她改了十幾次草稿,才決定維持簡單就好。但是,斐麗芭有些郵件好像是長長的聊天信,如果她先前寫給益智王的信也是那樣怎麼辦?他或她面對這樣簡短不尋常的回答,會有什麼反應?問題,需要和你談談。斐麗面。然後是電話號碼,席芳自己的手機號碼。
雷博思瞪著他。「差多了。」
「你看到的那個男人。」
她微笑——「電腦那個東西」大概就總括了雷博思對於硬碟等物件的知識。「我破解她的密碼了。」
「我想最好使用餐廳裡的雙人椅。」
「這樣說來,你沒有要放棄?」
「我可以說一件事嗎?」席芳問。
「她根本不該在那裡,第一次出現就處理這樣的案子……跟入了虎口沒什麼兩樣。」
「我不認為懷利是媒體的料。」雷博思回答。
「沒有人在做貨真價實的工作了嗎?」他問豪斯。
「有時候有用。」婕兒沉思。除了香檳,她又喝了三杯葡萄酒,不過,唯一顯示她並非完全清醒的線索是她的頭微微傾斜,以及沉重的眼皮。
「怎麼了,湯米?連上兩個班嗎?」
「你會記得這是愛丁堡,雷博思探長。我住在這兒已經將近三十年了——我太太過世的時候搬進來的。認識鄰居需要時間。不過,恐怕常常在有機會認識之前,他們就搬走了。」他聳聳肩。「過了一陣子之後,我就不再嘗試了。」
「安靜一下。」比爾.普萊德大叫,房間安靜下來。雷博思給他無聲的鼓掌,不過普萊德又看了一眼手上的記錄板,然後回到螢幕上。在那裡,卡斯特羅開始說話。他沒有刮鬍子,看起來好像和前一天穿著同一套衣服。他打開一張折起來的紙,在桌面上壓平;但是,他說話的時候並沒有向下看自己所寫的。他的眼睛在攝影機之間移動,不確定自己應該看哪裡,聲音乾枯而微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