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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

作者:伊恩.藍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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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她常常來這邊嗎?」
「你看見那個有陶器招牌的小屋?」
過了一個小時,德文林決定前一個人像比較接近。謝天謝地,提貝儲存了每一個版本。
瀑布村並不如他所預期。村子中央是一小段主要道路,兩邊都有房子,不錯的獨棟房子,照料良好的花園,窄小的人行道後是一排小屋,其中一間外面的木製招牌整齊地漆著「陶器」二字。不過,村莊的盡頭——其實只是個小聚落——有看起來頗可疑的、一九三〇年代風格的國宅,灰色雙併建築、破碎的籬笆、馬路中間的三輪車。一塊草坪把房子和馬路隔開,兩個孩子不怎麼有興趣地相互踢著球。雷博思開車經過的時候,他們的眼睛轉過去研究他,好像他是什麼稀有動物一樣。
「你大概說的對。草原側社區就是那一排房子,是不是?」雷博思回頭對著村裡點點頭。他看不到那些男孩子——他們和瀑布村一樣,被彎路擋住了——但他覺得自己聽得到遠處踢球的聲響。
雷博思開車回到小路上,這次沒有在階梯旁停下來,而是繼續開,不知道自己可能會發現什麼。再往上開半哩,寬廣的車道上鋪著粉紅色的碎屑,卻突然在一道高聳的鐵閘門前停止。雷博思把車停在路邊,走下車閘門用掛鎖鎖著。他可以看到後方的車道蜿蜒經過一座森林,樹木遮掩著房子。沒有告示牌,但他知道這應該就是「杜松」。鐵閘門兩旁是高聳的石牆,逐漸緩降至比較可以應付的高度。雷博思離開車子,繼續走了一百碼,翻身過圍牆,進到樹林裡。
然後,就像他突然進到村裡,也突然又回到鄉間風光。他在村子的邊緣停下來,眼前不太遠處可以看到像是加油站的地方,但看不出是否還在營業中。剛剛被他超車的牽引車現在經過他的面前,減速後進入一塊犁了一半的田。司機一點都沒有注意雷博思,車子顫抖一陣後停下來,他從駕駛座上滑下來,雷博思可以聽到裡面的收音機很大聲地播放著。
「我不會想浪費你的納稅錢觀光。」雷博思笑著說。
「在某個程度以内。外面有很多不安全的手機,我們可能追蹤到一個門號,然後發現是前一個星期被偷的。」
「什麼?」
「說到光線,」何利插嘴,若有所思地瞪著天空,「我們最好開始行動了,是吧?」
「真的瀑布。你會想看的,不是嗎?」
「是的,一星期一、兩次。」
她指著瀑布流水的地方。「就在瀑布下面,在河岸上,完全是乾的。」
「我沒有看到什麼腳印。」她的目光離開棺材,又回到他身上。「我有特別找找看,因為我知道棺材不可能憑空跑出來。」
一條小巷從村子裡蜿蜒延伸上坡,任何經過的人大概會像雷博思一樣,以為盡頭是死巷,也許是轉進某戶人家的車道。但是路最後還是開闊起來,雷博思把車子停在路邊。就像村人解釋的,那裡有一座木梯。雷博思鎖上車門——城市佬的直覺反應,很難抗拒——爬過階梯,進到一片田野,有牛在吃草。他們對他的興趣大概和那農場工人一樣多。他可以聞到牠們,聽到牠們鼻子呼氣和大聲咀嚼的聲音。他盡最大努力避免踩到牛屎,一邊走向附近的一排樹林。樹林指出溪水的路徑,如此一來就可以找到瀑布。前一天早上,貝芙莉.杜德斯在這裡發現一口小小的棺材,裡面有一個娃娃。他找到這個村莊以之命名的瀑布時,不禁失聲而笑。瀑布只有四呎高。
「也許沒有什麼意義。」雷博思說。
「那一定讓電話公司賺翻了。」
「是?」她聽了一下子。「是的,長官,我會去。」她的眼神移離,放下電話,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我要走了。」她告訴雷博思。「我要去和副署長開會。你去瀑布村就是了,好不好?」
「娃娃?」他說。
「趁你在這裡,教授……」雷博思伸手進到一個抽屜裡,拉出一大本照片。「我們想請你看一些照片。」
「我不知道,也許是為了在約翰.包佛面前酩酊大醉。」
她微笑。「我還沒有口音,是不是?」
雷博思作勢抓抓頭。「我不知道,我想只是聊一聊。」
「我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雷博思覺得有義務要說清楚。
她搖搖頭,頭髮因此掉了下來,她必須再撥回去一次。「在小屋裡。」
「我猜妳沒帶在身邊?」
「殺人?大衛?」德文林笑了。「我不認為他會覺得這種行為算是智力的運用,探長。」他停頓一下。「他還是嫌疑犯嗎?」
現在,咖啡只能勉強讓他不打呵欠。電腦前的刑警完成了草稿,正在列印。
「我必須回愛丁堡。方便要你的電話號碼嗎,何利先生?」
「我不認為我們曾見過面。」他說,說話的方式讓雷博思懷疑記者並非不知道他的名字。「這是東尼,我亮麗的助理。」攝影師嗤之以鼻,把攝影器材袋揹到另一邊的肩上。「我們想的是,貝芙,我們帶妳去瀑布,讓妳從地上撿起棺材。」
「聽起來很有吸引力,教授。」
「很慢,不過,這本來就是這種東西的樂趣所在,是不是?」
提貝拿掉鬍子。
「那麼,妳常常見到先生的工作伙伴嗎?」
雷博思打開車門,在身後一甩關上。那個農場工人還是沒有注意到他。雷博思把手掌放在腰際的石牆上。
「我不喜歡。我覺得好像每個人都在設圈套。就像在商務派對上,約翰總是警告我不要洩漏什麼,你永遠不知道誰在打探銀行的資訊。」
第一次,那男人的目光鎖住雷博思。不論他打量雷博思的目的是什麼,似乎已經滿意。他的雙手在褪色的牛仔褲上摩擦著,把手弄乾淨。「村另一頭的一條小路,」他說,「往那邊走一哩。很大的鐵門,你不會錯過。瀑布也在那裡,大約走到一半的路上。」
「我本來不確定要怎麼發音。」
雷博思沉思。「他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
「照片?」
雷博思把書放回去,轉身面向她。
「村子裡有人喜歡木工嗎?也許是個木匠……?」
「對了,他們家在哪裡?」
「在我的工作室裡,」她說,似乎又讀到他的心思,「我可以去拿,如果你要的話。」
「因為他這個人——」她讓這句話懸在半空中。電話鈴響變成突如其來的刺耳聲。慌亂中她找到正確的按鍵。
「你是來告訴我什麼事的嗎?」她問,遞回早已浸濕的手帕。眼淚,他造成的眼淚。他要她留著手帕,她整齊地折起來,又打開,再重複整個過程。她似乎仍然沒有注意到自己膝蓋的傷,坐著的時候裙子夾在雙腿之間。
「在這裡。」她說。她捧著棺材的樣子好像是什麼朝聖隊伍的一分子。雷博思向前一步,她伸出手臂給他,他溫柔地從她手上接過,好像覺得被期待應該這麼做。同時,他的腦海裡又浮現一絲想法:她神經有問題……這一切都是她自導自演!不過他的注意力還是轉移到和*圖*書棺材本身。棺材是用深色木頭做的,也許是陳年橡木,用黑色釘子釘起來,類似地毯的大頭針一樣。木板經過測量後鋸開,邊緣磨砂,除此之外沒有經過處理。整件物品大概有八吋長,並不是出自職業工匠之手,連雷博思這種不擅木工的人都看得出來。她為他打開蓋子,眼睛睜大沒眨眼地瞪著他看,等著他的反應。
雷博思笑出來。「你在逗我。」但他抬頭看到她一臉空白。「這是我的懲罰嗎?」
「不要過來!」她大叫。她把臉上的頭髮撥開時,他看到是賈桂琳.包佛。話一說出口,她似乎就後悔了,伸出兩隻手安慰道,「聽著,對不起,只要……只要告訴我你要什麼就好。」
「那妳認為發生什麼事了?」
「剛開始是療癒,」她繼續說,「在分手之後。」她停了一下。「但我發現自己原來還滿拿手的,我想,我讓一些老朋友很意外。」她說老朋友的方式讓雷博思認為,這些朋友在她的新生活裡已經不占一席之地。「所以,也許『轉輪』也代表生命之輪。」她補充,舉起托盤,帶領他進入她所稱的「會客室」。
「但是想必有關連?」
雷博思陷入沉思。「你認為他有可能殺人嗎,教授?」
「也就是他們蓋草原側社區的時候?」
「這裡也許有不少瘋子。」坎柏說,兩腿交叉。她坐在房間裡三張沙發的其中之一,眼前打開的是《卡拉東尼亞》和《蘇格蘭田野》雜誌。她坐的沙發後面還有其他雜誌,雷博思感覺它們屬於這房子,而且她至少每本都讀過一次。
「那會是什麼?」
雷博思回到聖藍納分局時,有消息進來,關於另一個僅僅稍加遮掩的搜索行動,這次是查看卡爾頓路上,大衛.卡斯特羅停放名爵跑車的地方。
「他不該那麼做,」班恩說,搖著頭,「我們要求他別這麼做。」
「噢,實在很可笑。」德文林抱怨。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豪登侯的鑑識小組在那裡沒有找到任何明顯且具重要性的東西,他們已經知道車上會到處都是斐麗.包佛的指紋,她的一些個人用品——一支唇膏、一副太陽眼鏡——在置物櫃裡也不意外。車庫本身很乾淨。
現在那農場工人搖搖頭。
「喂?」
「愛倫.懷利。」
她搖搖頭。
他回城裡的時候並不急,知道對面車道的交通慢慢繁忙起來。尖峰時間開始了,高級行政專員的汽車又循序回到鄉下。他知道有人每天從遠至邊境、法夫和格拉斯哥的地方通勤上下班,大家都說是房價害的。在愛丁堡市内不錯的區,一間三房的獨棟雙併要二十五萬鎊以上。這樣的錢在西洛錫安可以買一間大的獨棟房子,或是在考登貝斯買半條街。另一方面,雷博思在瑪其蒙的公寓也有過不請自來的推銷電話,收過飢渴的買家寄給「屋主」的信。愛丁堡就是這樣,似乎無論房價爬得多高,總是有買家。在瑪其蒙,通常是地主要找一些資產加到自己的投資組合裡,或是小孩的雙親想在大學附近買公寓。雷博思已經在他那棟公寓住二十幾年了,也看到這個地區的變遷。家庭和老人越來越少,學生和年輕無子的夫妻越來越多,這些族群似乎沒有混在一起。一輩子住在瑪其蒙的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搬走,因為買不起附近的房子。雷博思現在已經不認識他那棟公寓的鄰居,或是他隔壁棟的。就他所知,只剩下他是唯一自買自住的。更令人擔心的是,他似乎是那裡最老的。而信件和出價仍然不斷,價格也繼續上升。
「別說是車子,」雷博思告訴他,「光那車庫大概就比你的公寓值錢。」
「該死的犯罪現場。」聲音裡帶著惱怒。「他們在愛丁堡什麼都沒告訴你嗎?」
那農場工人又點點頭。「他們擁有這片土地……的一部分,還有你看得到的隨便一條路。」
「你看過這個娃娃的東西嗎?」何利問。雷博思點點頭。何利皺皺鼻子。「你認為我們在浪費時間嗎?」他的音調很友善,邀請對方做事實的陳述。
「本來是釘死的,」她解釋,「是我撬開的。」
「是,當然。」
「的確是。相信我,那小伙子頭腦不錯。」
「我還以為來的會是街頭藝術家。」唐納.德文林說。在雷博思的眼裡,他身穿和上次見面時完全一樣的衣服。退休的法醫坐在桌前,旁邊是一部電腦,和蓋菲爾分局似乎唯一知道如何使用臉部合成畫像軟體的刑警。合成畫像軟體是一個資料庫,存有各種眼睛、耳朵、鼻子、嘴巴,有特殊效果可以組合細節,加以合併。雷博思大概知道農夫的同事們如何把他的照片套在肌肉男的身上了。
「天啊,你有可能是對的。」他們笑得很酸。每個人都很忙。昨天記者會的重點——愛倫.懷利出場的部分被剪掉——已經在晚間新聞播出。現在忙著追查失蹤學生的目擊線索,意思是要處理很多電話……
「他常常在倫敦,是不是?你一個人在這裡不寂寞嗎?」
他想說但他們會,不過傷害已經造成。
「這些做得很好。」他告訴她。她倒茶,遞給他一組粗獷的杯盤,同樣的藍色。他看看房間四周,看不到棺材或是娃娃的跡象。
「我是雷博思探長。」他說。「妳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班恩點點頭。「剛開始有很多慰問的電話,來自親朋好友,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瘋子很少,也許是因為電話號碼沒有登錄在電話簿裡。」
「妳為什麼這樣說?」
她瞪著他,眼睛因為哭泣而布滿血絲,眼袋因為缺乏睡眠而出現陰影。「她死了。」幾乎像低語般說出來。「你也是這樣想,對不對?」
她點點頭。「我要你去看一看。」
「我不知道好不好這樣說。不過,她似乎是在有點稀薄的空氣下長大,你不覺得嗎?」他變得比較小心。「其實,我是包佛銀行的客戶。」
「根本就是無聊的胡扯,還要去找你們這些人來。」
「你確定不可能是大衛.卡斯特羅?」雷博思問。
「最近的木匠在哈丁頓。隨便想一想的話,我不知道有人……我是說,哪個正常人會做這樣的事?」
「還早。」他承認。
「白色魔法,」他身後的聲音說,「相信自然力量的信仰。」
她看著他。「你知道,我也有朋友。」
德文林嘆息。「也許一些淡茶可以幫助我專心……」
「他們之前有來過。」貝芙解釋。「包佛家女孩剛失蹤的時候,留了一張名片給我。這件事發生的時候……」她走到前門,雷博思跟著她走進狹窄的玄關。
「你可以用這筆錢退休。」席芳告訴過他。嗯,也許。他猜想,他會必須和前妻平分,雖然他們分手後不久,他就已經給過她一張支票付她的那一份,他也可以給她的女兒小莎一些錢。小莎也是另一個賣房子的原因,他是這樣告訴自己的。自從發生意外至今,她終於不用坐輪椅了,但還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得用柺杖。公寓房子的兩層樓樓梯似乎不在她的能力之内……在遭人開車肇事逃逸之前,她是常來的訪客。
他又再次蹲下,一隻手放進水裡,手掌向上。水冰涼而清澈,他撈起一些,看著水從指間滴落。
她又看著他。「藍納?他們夫妻倆大概是我們最好的朋友……你為什麼問?」
「妳是什麼意思?」他問。
「我以為是反過來:證明有罪前都是清白的。」
「也許。」
她咂咂嘴。「拜託,叫我貝芙。」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但是他可以看出來,她聽了很高興。
「哪一家?」
他沿著一號公路把車子駛離愛丁堡,路上車不多,太陽低而明亮。對他而言,東洛錫安就是海邊的高爾夫球場、岩石沙灘、平坦的農地和通勤小鎮,強烈地捍衛著他們的特質。這個地區有著自己的祕密——格拉斯哥的罪犯藏身於露營車場,但基本上是個平靜的地方,許多一日遊遊客選擇的景點,或是往南到英格蘭的路上繞道途經之地。對他而言,哈丁頓、古蘭、北布維克這樣的小鎮總有一股含蓄的感覺,富裕的封閉領地,小小的商店依賴當地社區的支撐,對於附近首都的大賣場文化非常睥睨。然而,愛丁堡發揮了她的影響力——市内的房價迫使更多人搬得更遠,而綠色|區帶則被房屋及商圈發展業者侵入。雷博思曾經派駐的分局位處進城南端和東端的核心要道上,過去十年來,他注意到尖峰時間越來越多的車流,緩慢、無情的通勤族。
「我們必須嚴肅地對待每個線索。」
他的感覺是,如果嘗試走捷徑,他可能會落到困在樹林裡好幾個小時。所以他走向車道,希望在彎道之後能有另一個彎道、再一個彎道延伸下去。
坎柏的表情說得很清楚——那是因為在某個平行的世界裡,你在樹上和他們一起……
「有。」
班恩對她搖搖手指。「那是TT科技的一部分:追蹤和線索(Tracking and Tracing)。」他專注在殘餘的零食上,沒有看到坎柏對著雷博思做嘴型說「書呆子」。
「包佛太太,」他說,舉起自己的手,手掌朝向她,「我是警察。」
提貝從椅子上起身之前,先確定儲存了這個影像。
「我們不是競爭對手,包佛太太。」
「我要你去處理。」
「同樣的,我們在樓梯上擦身過。大衛和她的不同之處在於,她似乎從來都不想停下來。」
「是大衛.卡斯特羅讓她這樣想的?」
記者的名字是史帝夫.何利,為一家格拉斯哥小報的愛丁堡辦公室工作。他很年輕,二十出頭,這是好事——也許他會接受勸阻。如果他們派的是老鳥,雷博思連試都懶得試。
她瞪著他。「繼續說,我在聽。」
「早。」那男人在牽引機後方擺弄著他的機器。
「嗯,如果你這樣說的話……」她似乎心情好了點。不過,雷博思認為只要是賈桂琳.包佛的先生在家的時候,遵守的是他的規矩……
「噢,是的,」她說,看著腳下的開口涼鞋,「我很意外你沒有先來找我。」
「你是她的粉絲是吧?」
「我看到你的車子。我從窗戶往外看,你開車經過的時候,我就直覺地知道。」她用腳趾跳了一下,很高興證明自己對了。他讓雷博思想起少女,但她的臉卻是不同的故事——眼角的魚尾紋、下巴的皮膚鬆弛。她一定有五十出頭了,不過外露的活力卻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
「那是約翰。」她說,雷博思點點頭。
「但還是可以追蹤?」
「我不是那個意思。妳大概常去愛丁堡。」
賈克琳.包佛搖搖頭。「他對她下毒。」
「小孩的惡作劇。」他說。
「她不該受到那樣的待遇。」
「五、六年前。他們還是叫我家『史旺敦家』。」
那農場工人同意地點點頭。「像我說的,浪費時間。不過,浪費的是你的時間,我想……但是是我的稅金支付的。」
她慢慢地搖頭。「我每星期都散步到那裡。這個,」摸著棺材,「是唯一突兀的東西。」
雷博思沒有表現出自己的確是這樣想,但她似乎還是感覺到了,又踮腳跳了一下。
「我一直想問,」雷博思說,「你的拼圖拼得怎麼樣了?」
「那個洋娃娃在一口棺材裡,約翰。」她的聲音突然間聽起來很累。
「我在布里斯托出生,在倫敦的時間久到懶得記,因為離婚而到處亂跑,到這裡就已是上氣不接下氣了。」
「大部分是早期的東西。」她說,語調中試圖帶著些許輕視。「我留著是為了紀念。」她再次把頭髮拉到後面,手鐲和手鍊滑到手腕上。
然後她的臉放鬆了一點。「哈囉,達令,你幾點會回家?」
雷博思等她講完電話。他在想著記者會,約翰.包佛說「我」而不是「我們」的樣子,好像他的妻子沒有感覺、不存在……
她伸出手拉起耳朵。「這裡有回聲嗎?」
她坐直身子,深呼吸一口又吐氣。「我是這樣相信。」
她也不是單獨一人。一名女警走到門口,但被賈桂琳.包佛堅定地命令「走開」。雷博思問她是否也希望自己離開,但她搖搖頭。
他帶何利走遠幾步,看到貝芙和攝影師站得很近,問他自己的衣服是否適合。他的感覺是,她念著村裡有另一個藝術家的感覺。雷博思背對他們,最好能遮住他要說的話。
「我沒辦法忍受鄉下。」何利承認。「就我的品味而言,距離二氧化碳廢氣太遙遠了。很驚訝警方派個探長……」
「你跟他有多熟?」
這也是他為什麼要搬走的原因,並不是說他已經找到新的地方了。也許他會回到租屋市場,如此一來可以有選擇的自由——鄉間小屋住一年,海邊一年,酒館樓上住個一、兩年……他知道,對他來說這公寓太大了,客房從來沒有人睡過,很多晚上他自己睡在客廳的椅子上。對他而言,一間工作室大的公寓就夠了,其他的都太大。
「妳走路來的?」
「真舒服的工作。」雷博思說,欣賞著旁邊的環境。
「但你喜歡你的拼圖。我昨天晚上和山地.蓋茲講過話,他告訴我你的事。」
「你想待在這裡留守嗎?」他現在和雷博思說話。「我們只需要十五分鐘。」
「嗯,慢慢來,」她說,轉身離開,「我先回去泡茶,在轉輪小屋見,探長。」
「如果我找得到名片的話。」記者開始翻口袋,掏出一個皮夾,從裡面拿出一張名片。
「去過村子裡了嗎?白化症患者爬在樹上撥弄著五弦琴?」
「當然沒有。只是草原側社區來的孩子,如此而已。」
「考慮過往警察事業發展嗎,杜德斯小姐?」
「手提電腦做什麼用的?」
「沒有新的線索。」他很快地說。然後,看到她的希望流失。「村裡也許有一個新的線索。」
「而且它就這樣放著。」她繼續說。「我不認為是有人不小心留下來的,他們會注意到而回頭來拿。」
「連接大腦和他的怪咖朋友。」
和_圖_書「大概在家裡。」
「她家在哪裡?」
「算不上是尼加拉瀑布,是不是?」雷博思在瀑布旁蹲了下來。他無法確定娃娃本來躺在哪裡,但還是四處看看。這是個漂亮的景點,也許很受當地人歡迎。沿途由一些啤酒罐和巧克力包裝紙帶路到此。他站起來檢視四周,有風景卻又遺世獨立,眼前看不到任何民宅。他懷疑會有人看到娃娃是誰放的,前提是,娃娃並不是從上游沖下來的,也不是說上游有什麼堪稱線索的東西。小溪蜿蜒往山腳流,他懷疑上游除了一片荒野還會有什麼。他的地圖上甚至沒有這條小溪,上面也沒有住家,只有山丘,可以走好幾天也不會見到半個人影。他在想包佛的家在哪裡,然後發現自己在搖頭。有什麼差別?他來這裡不是為了找娃娃,有沒有棺材都一樣……只是來捕風捉影。
那些音樂都是關於迷失和贖罪,時間、地點隨之有所不同,夢則更遙不可及。雷博思不認為他和雅登街說再見時會有所遺憾。該是改變的時候了。
「轉輪。」她解釋,一邊把熱水倒進茶壺裡,是做拉胚陶器的轉盤。
貝芙也抬頭,同意地點點頭。一位藝術家對另一位藝術家。雷博思必須承認,何利很有辦法。
他們一起微笑,回過頭來繼續工作。
他點點頭。「在這裡住很久了嗎,貝芙?」
「用起來比室內電話更具機動性,是不是?」
坎柏壓抑一個呵欠。「你看到是怎麼樣了吧?」她告訴雷博思。「精彩刺|激雷霆萬鈞……」
「怎樣的線索?」
「她不該受到那樣的待遇。」
「我是警察。你知道我可以在哪裡找到貝芙莉.杜德斯嗎?」
他點點頭。
「有點高不可攀是嗎?」
「那並不是最聰明的舉動,杜德斯小姐。」雷博思試著表達他的不悅。
「不要聊天?」
他沒有很多訪客,也不是個好主人。他的前妻羅娜搬出去的時候,他一直沒有找到時間填補她留下的空缺。有人曾經描述這公寓是個「洞穴」,也有些真實性。這裡提供他形式上的庇護,他要求的也只有這麼多。隔壁的學生在放什麼半刺耳的音樂,聽起來像是二十年前難聽的「鷹族雄風」樂團,大概是來自什麼流行的新樂團。他檢視自己的收藏,拿席芳錄的錄音帶出來放,「羊肉鳥樂團」——有三首歌出自他們的專輯,他們來自紐西蘭,或是像那樣的地方,其中一個樂器是在愛丁堡這裡錄製的。關於他們,她能告訴他的大概就這麼多。第二首歌是「瀑布」。
「她怎麼樣?」
德文林眨眨眼。「我們說過幾次話。有一天在樓梯間碰見,我問他手上拿的書,彌爾頓的《失樂園》,我們討論了一會兒。」
「我會一直說到你開始聽為止。」
「我不想為難妳。」
雷博思連忙讀那張短箋。是一個電話留言,瀑布村發現了一個洋娃娃。
「大衛.卡斯特羅。他毒害她的記憶,他讓她以為自己記得某些根本沒有發生過的事。我們上次見面的時候……斐麗一直問關於她童年的事。她說這些記憶讓她很痛苦,我們當時忽略她、不想要她。那都是胡言亂語。」
「妳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
「有些什麼……有點不對勁的地方。」德文林說,但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雷博思看了一眼,是一張臉沒錯,但毫無特徵,很容易忘記的那一種。「幾乎有可能是位女性,」德文林繼續說,「然而我很確定,是不是。」
他再次坐下來。地上有一個瓶子,泰斯卡威士忌,純淨、銳利的味道。旁邊有一個杯子,所以他倒了酒,對著窗戶上的倒影舉杯,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他不會重新裝潢這個房間。不久前他才自己整理過這個房間,是他的老朋友兼盟友傑克.莫頓幫的忙。傑克已經死了,太多鬼魂之一。雷博思不知道搬走的時候是否可以把他們留下來,不過他懷疑,自己的内心深處還是會想念他們。
「是的。」
的確是她的辦公室,已經加入了個人風格。要不就是檔案櫃上的那束花把空氣變得新鮮,或是她可能用了人工芳香劑。農夫的椅子也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實用的型號。農夫以前總是無精打彩地坐著,婕兒則正襟危坐,彷彿隨時可以起身。她遞出一張紙,坐在對面的雷博思必須離開座位才拿得到。
雷博思看看四周,第一次了解到眼前沒有任何屋舍或建築,除了那加油站。「我以為他們只擁有那屋子和附近的土地。」
「你不認為和包佛小姐的失蹤有關嗎?」
在房子裡,他發現兩位同事舒服地坐在起居室裡,女警介紹自己是妮可拉.坎柏,另一位是總部刑事局的艾瑞克.班恩,更常被稱為「大腦」。班恩坐在一張桌子前,上面有一具室内電話、筆記本和筆、錄音機以及連接到手提電腦的手機。驗證過目前打電話來的是包佛先生後,班恩把耳機放回脖子上。他把草莓優格的瓶子拿起來直接喝,對雷博思點點頭打招呼。
「村子裡?」
「他等會兒會回來,他在愛丁堡。」她瞪著電話。「沒有人會打電話來,是不是?約翰工作上的朋友都被通知要保持電話線路暢通,家人也是。保持電話暢通,以防他們打電話來。但他們不會打,我知道他們不會。」
德文林的眼睛閃爍。「老天爺,沒有。我根本算不上是他們相對重要的客戶。」
「謝謝。」雷博思說,一面收下。「能不能借一步說個話……?」
何利身材短小,有點過重,頭髮用髮膠塑造成鋸齒狀,讓雷博思想起在農場籬笆上看到的一根鐵絲。他手上有一本筆記本和筆,用另一手和雷博思握手。
她稍微低頭。「當然不是。我很抱歉,只是……」
「我認得大衛,不是他。」
手放在門把上,她半轉身對他說:「至少他們沒有指控是我惡作劇,探長。」
「告訴我,」雷博思說,「在記者會上,包佛先生提到他的手機……」
他的前額起皺。「煤礦?這裡?」
「有一個叫瀑布村的地方,」她說,「你知道嗎?」他慢慢地搖頭。「我也沒聽過。」她承認。
「是的。」德文林說,「當然一點都不完美,但我想至少是令人滿意的……」他作勢從椅子上起身。
「那麼不要。」
「瀑布村。」
車道的狀況正如他想像。他茫然地想著,送貨的、郵差怎麼進來?也許不是約翰.包佛這樣的人會關心的事。他走了整整五分鐘才看到房子,外牆是陳年石板的顔色,延伸的兩層樓哥德式糖果屋建築,兩邊各有一座塔樓。雷博思沒有費力走太近,甚至無法確定有沒有人在家。他假設會有某種安全措施——也許有個警員守著電話——如果確是如此,也會很低調。房子俯瞰著一片整理良好的草坪,兩旁各有花床。主建築的盡頭也有一個看起來是掛鎖的地方,沒有車子也沒有車庫,也許在後方看不見的地方。他無法想像在這樣m.hetubook.com.com陰沉的環境裡,有人會真的有辦法快樂得起來。房子本身看起來幾乎像是眉頭深鎖一般,警告著任何快樂和不當的行為。真不知道斐麗芭的母親是否感覺自己像博物館裡上了鎖的展覽品。他看到樓上窗戶裡有一張臉,但一瞧見那臉就消失了,也許是幽靈。一分鐘後前門打開,一個女人跑下階梯來到碎石車道上。她朝他跑來,散亂的頭髮遮住了臉孔。她跌倒在地,他跑向前扶她。她見他接近,很快地站起來,忽視自己破皮的膝蓋和卡在上面的碎石,手中滑落一支無線電話機,又撿起來。
「那個水我一滴都不會喝。」一個聲音叫道。他抬頭看著光線,一個女人從樹林那裡出現,削瘦的骨架上穿著長印花棉布洋裝。太陽在她身後,衣服下的身材一覽無遺。她一面向前走來,一隻手把金色長髮往後拉,撥在眼睛望出去的視線之外。「農夫。」她解釋。「他們用的化學藥物滲透到泥土和溪水裡,有機磷酸鹽,誰知道還有什麼?」她似乎因為想到這點而不寒而慄。
何利敷衍地點點頭,試著用美國口音說:「叫你們的人找我們的人。」他放開他的手,回到貝芙和攝影師身邊。「這裡,貝芙,妳要穿那樣嗎?我在想,天氣這樣好,也許妳穿短一點的裙子比較舒服……」
「腳印……?」雷博思開始提問,卻又停了下來。這種問題對她的要求太高了,但她已經準備好回答。
他又看一次短箋。「這裡說瀑布村在東洛錫安,可以讓哈丁頓或其他分局去處理。」
她報以微笑。「我沒有想太多,探長。我是說,如果是在一般情形下,我可能會對這類事情聳聳肩,但是,加上發生在包佛家女孩身上的事……」
「懲罰什麼?」
「妳不認為她是被綁架的,包佛太太?」
「你知道警方辦案是怎麼樣的,教授。在證明清白之前,全世界都是有罪的。」
裡面,小小的木製娃娃雙手平放在兩旁,臉部圓潤但空白,身穿一片印花棉布。有經過雕刻,但沒什麼藝術性可言,鑿子雕過的地方有深深的刻痕。雷博思試著把娃娃從盒子裡拿出來,但他的手指太笨拙了,娃娃和棺材之間的距離也太小。他把盒子倒過來,娃娃滑到他的手掌上。他的第一個想法是拿娃娃身上那塊布和客廳裡的不同材料比對,但並沒有明顯的吻合之處。
「洋娃娃?」她又在把弄著手上的無線電話,在手裡轉來轉去。
突然之間,他希望自己從來沒有提起。「我現在實在沒辦法說。」老套的退路,但在這裡沒有用。她只要對她先生說些什麼,他就會拿起電話要求知道。即使他沒有,或者他對她隱瞞這個奇怪的發現,媒體也不會這麼委婉以待……
她點點頭。「瀑布就是這樣的地方。探長,你笑什麼?」
「你認識那一家人嗎?」
「包佛先生在家嗎?」
「不會是觀光,可不是?」
「不需要道歉。」雷博思說,站起身來。「這是妳家,妳的規矩。妳不會這麼說嗎?」
「我只是沒有多想,」他說,「我是說,我沒想到會有人在家。」
「在妳之前住在那裡的那家人?」
她終於停止哭泣。他們倆坐在門口的台階上,彷彿她不願意讓房子再度擁有她。她一直說對不起,雷博思一直說他才應該道歉。
「那是提貝警佐眼裡的幽默,教授。」雷博思道歉。
「如果你不介意極度無聊的話。」坎柏承認。
瀑布村不好找。他相信直覺而沒有用地圖,結果錯過一個轉彎跑到卓倫去。在那裡,他停留足夠的時間買了兩包洋芋片和一瓶Irn-Bru,搖下他那一邊的窗戶,就在車子裡小小野餐起來。他還是認為婕兒派自己來是為了給他一個下馬威,讓他了解自己的處境。對他的新任分局長而言,那個地方就是叫作瀑布村的遙遠前哨。吃完點心,他發現自己正吹著口哨,是關於住在瀑布旁的一首歌,雖然自己只記得一半的旋律。他覺得應該是席芳錄給他的曲子,針對七〇年代以降音樂教育的一部分。卓倫只有一條主要大街,非常安靜地在他身旁。偶爾有行經的車子或卡車,但人行道上沒有人。店主人試著找話題聊,但雷博思對他所評論的天氣沒什麼可以補充的,也沒有問去瀑布村的路。他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該死的觀光客。
「但是現在沒有在挖礦了?」
她伸手指向北方。「往那邊一哩左右,沒挖到什麼,是三〇年代的事了。」
「瀑布?」
「我想我們可以提供淡茶,」雷博思看看正忙著用滑鼠的提貝。靠近時,他看到螢幕上的臉和德文林自己很像,倘若不是少了頭上的角。「提貝警佐會去拿茶。」雷博思說。
這是一個狹小、矮天花板的房間,到處都是明亮的花色圖案。他想,有幾個應該是貝芙莉.杜德斯的作品——藍漆陶器的盤子和花瓶。他記得讓她發現他有注意到。
「幾乎可以確定是如此。」雷博思說,一點也不相信,而且清楚一旦何利看過那奇怪的雕刻,他同樣不會相信。「反正是郊區一日遊。」雷博思繼續說,在語調裡硬是加入一些輕率的味道。
「你知道我已經盡力了。」
「哦?」她以讚賞的目光看著攝影師。雷博思忍住笑。「創意」、「藝術氣息」這些字詞對於記者和貝芙而言,有著不同的意義。但是何利很快也就聽了出來。「我可以讓他再來一次,如果妳喜歡的話,幫妳拍個人照,也許在妳的工作室裡。」
她點點頭。
「如果你覺得可以做的話,教授。」
「因為我知道你在猜是不是從上游流下來的。」
她搖搖頭。「瀑布村不只是位於東洛錫安而已,約翰.包佛家在那裡。」她給他時間吸收這個資訊。「你隨時都會接到醫生的約診通知。」
「你是說我……」她聽到屋外車子接近的聲音而停下來。「噢,」她說,站起身,「應該是那個記者。」雷博思跟著她走到窗邊。一名年輕男子從一輛紅色福特「焦點」的駕駛座走出來。在乘客席上,一位攝影師把鏡頭裝到相機上。司機伸展、搖搖肩膀,好像是一段漫長旅程的尾聲。
「只是想先到處看一看。妳到底是在哪裡發現這個娃娃的?」
她似乎能理解。「很有趣,是不是?我是說,只是一道小小流瀉而下的水流,為什麼是『瀑布』?似乎沒有人知道。」她停下來。「這裡本來是個礦村。」
「我想,你把我們和律師搞混了,教授。你說,你並不真的認識斐麗芭?」
「我從來都不是玩拼圖的料。」
「已經比過去好些了。」雷博思只這樣說,以回答德文林的評語。他喝著附近咖啡店的咖啡,不及他的咖啡師傅的標準,但比局裡咖啡販賣機的好多了。昨晚他的睡眠斷斷續續,在客廳的椅子上流著汗,發抖著醒來——惡夢和盜汗。不論哪個醫生可以告訴他些什麼,他知道自己的心臟沒有問題——他可以感覺到心跳,做著自己的工作。
「那是她家。」男人的聲音和_圖_書變得漠不關心,連往雷博思的方向瞥一眼的興趣都沒有,而是專注在犁田機的刀片上。他的身材壯碩,黑色捲曲的頭髮和黑色的鬍子框住一張滿是皺紋和曲線的臉。有那麼一刻,他讓雷博思想起童年時期的漫畫人物,奇怪的臉孔從哪一面看都可以。「是關於那該死的娃娃,是吧?」
「包佛小姐的鄰居,大學朋友的照片。」
「早啊。」他說。
雷博思微笑。班恩很迷惑。「我沒有看到。」他說。
她搖搖頭。「沒有洋娃娃。」她安靜地說,彷彿感覺不知為何,斐麗芭的生活裡應該有洋娃娃,而「沒有」這件事反映了她不是個好母親。
「遙遙」丹尼爾搖搖頭。他當起跑腿工,在蓋菲爾和聖藍納分局之間傳送文書。「開名爵的學生。」他評論道,又搖搖頭。
「幾個星期幾個月?我無法忍受這樣的想法。我寧願早點知道……不論結果是什麼。」
不過,他開始在瑪其蒙找停車位時,想起另一個搬家的理由。最後他把車子停在黃線上,到最近一家商店買晚報、牛奶、麵包和培根。他打過電話回分局,問是否需要他回去——不需要。回到公寓,他從冰箱裡拿出一瓶啤酒,坐進客廳窗戶旁的沙發裡。廚房比平常還要亂——重新鋪設管線的時候,走廊的一些東西還放在那裡。他不知道上次重接管線是什麼時候了,應該從他買了這地方之後就沒有碰過。重新鋪設管線後,他找了一名油漆工,上了木蘭花色,讓地方看起來清新一點。他被告知不要做太多重新裝潢,不論是誰買下,大概都會重新裝潢一次。重新鋪設管線和裝潢的工作,做到這裡就好。他住的地方賣得了多少錢,仲介公司說不可能說得準。在愛丁堡,你把房子放在市場上,註明「超過出價」,最後的賣價可能超過百分之三十或四十。他在雅登街的這個殼,保守估計價值在十二萬五千鎊到十四萬鎊之間。貸款已經付清了,賣了就是銀行裡的現金。
富豪、寶馬、奧迪跑車……一部部往回家的路上飛馳而過。雷博思思索自己是否想通勤,從瑪其蒙他可以走路去上班,只要約十五分鐘,是他唯一的運動。他不會喜歡每天早上從瀑布村開車到市内。今天在那裡的時候,街上很安靜,但他猜狹窄的大街晚上會停滿車。
「包佛家。」
「那你見過她父親嗎?」
「也許。」她同意,填補兩人之間的沉默。
「雷博思探長?」雷博思轉身面向那個聲音。「請到我的辦公室。」
「大家都叫我貝芙。」她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手的另一端是同樣骨瘦如柴的手臂。像雞骨頭,雷博思心想,小心不要握得太用力。
「斐麗芭有收集洋娃娃嗎?」此刻,雷博思問。
「這塊布滿新的,也很乾淨。」她低聲說。他點點頭。棺材在戶外的時間沒有很久,還沒有弄髒或受潮。「我看過一些奇怪的東西,貝芙……」雷博思說,聲音逐漸變小。「現場沒有其他東西?沒有什麼不尋常的東西?」
德文林慢慢地點頭,但沒有顯露出熱誠。「這是過濾程序的一部分?」
「很好,」雷博思說,「如果這樣的努力值得的話。」
「我沒那麼小心眼。」
「大約十天前。我們去愛丁堡逛街,平常去的地方,並沒有真的打算買什麼。我們吃了點東西。」
他們繼續瞪著對方,房間裡一片沉默。電話響的時候,婕兒似乎不想聽。最後伸手去接時,眼睛還瞪著雷博思。
他拿出地圖集,瀑布村幾乎占不到一個點那麼大。他不知道這個地名是怎麼來的。他很清楚這類事情,如果發現地名源自某個奇怪的、當地獨有的發音,像是「費爾斯」、「富立斯」之類,他也不會感到意外。他又花了十分鐘在迂迴的路上,像溫和的雲霄飛車般上上下下,最後才找到那個地方。如果不是因為一些盲坡和緩慢移動的牽引機,害他只能用二檔的速度爬行,本來應該不到十分鐘就可以找到的。
「我從來不碰那種東西。」雷博思說,一邊站起來,一邊將手在袖子上擦乾。「妳是杜德斯小姐嗎?」
「像這樣呢?」刑警問,點著滑鼠。螢幕上的那張臉長了飽滿茂密的鬍子。
「如我所說——」但何利已經轉身離他而去,準備好回到工作。雷博思抓住他的手臂。「你知道,如果這東西真的變成證據,我們可以封鎖消息?」
「不表示就不是惡作劇。」他說話的時候眼睛還是看著她。「在我的經驗裡,每個村莊都有自己的駐地怪咖。」
農田後面的地勢緩和地起伏,很難想像後方有足夠的高度造成瀑布。
「麻煩妳。」他說。她起身離開房間。雷博思感覺房間給他窒息感。茶水並不是茶,而是替代的花草茶,他考慮倒進其中一個花瓶裡,但最後決定拿出手機,打算檢查留言。螢幕空白,沒有訊號。也許是因為粗厚的石牆,不然就是因為瀑布村所在的地區收不到訊號,他以前就知道東洛錫安會這樣。房間裡只有一個小小的書架,大部分是藝術品和工藝品,幾本威卡教的書。雷博思拿起一本開始翻閱。
「你們當然得這麼做,我可以了解。不過,我還以為頂多派個警官或警佐。」
「只要記得,」雷博思警告,「我們要找的人也許也是個瘋子。」
「這算不了什麼工作室。」貝美反對他的說法,手指撫摸著脖子,享受著這樣的想法。「只是個放了我的拉胚機和圖畫的客房。我把白紙釘在牆上,讓光線更明亮。」
「現在剛好,」攝影師向貝芙解釋,「不會維持太久。」
「妳不是認真的吧?這是個玩笑,對不對?就像妳告訴我,我想和妳調情?告訴我要去看醫生?」
「沒有上鎖的冷凍櫃?」雷博思猜。「沒有暗門通往酷刑地窖?」
「有人在下面瀑布的地方找到一個。」
「手機不好追蹤?」
雷博思微笑。「我打賭妳一定有想過。」
「好幾年沒有了。我想,大部分住在草原側社區的人都沒有工作。那片長滿矮樹叢的地方,你知道,並不是原來的草原。他們蓋第一批房子的時候,那裡有一片真的草原,但是後來他們需要更多的房子……只好蓋在原來草原的正上方。」她又跳了一下,改變話題。「你想,你的車子能掉頭嗎?」
「現在這樣想實在是太早了。我曾經見過失人在好幾個星期或幾個月後出現。」
然後他懂了,眼前這個受驚嚇的女人以為自己是綁架她女兒的人。
「我正開始懷疑。」
「這樣可以省下拍室內照的麻煩。」何利繼續說。「也不是說東尼會介意。但如果把他放在室内,他會開始搞創意和藝術氣息。」
「我們了解,教授。提貝,把鬍子拿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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