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已經約好人了。」他告訴她,「改天吧,好不好?」
她的眼裡有淚。她吸吸鼻子,在皮包裡尋找手帕。「我只是想到原來有這種可能性。這些日子以來,我手上有這些剪報……也許如果我早點拿給警方……」
「乾杯。」雷博思喝著果汁。康納.李爾看起來幾乎精神太好了,雷博思上次和他說話的時候,老神父正在生病,藥和健力士啤酒在冰箱裡搶位子。
「但這也許是新的遊戲,」她說,他轉頭看著她,「也許只是針對我們倆而已。」
「也許,或是什麼股市大跌,不久之前才有一個,不是嗎?黑色星期一?」
席芳點點頭。「如果你覺得可以的話,我可以一邊喝咖啡一邊解釋。」她說。
「妳學得很快。」他說。
「不過,比較可能是個雕像(bust),」她說,「也許是維多利亞女王的雕像。前面有一家餐廳。」
雷博思想,他知道德文林是什麼意思,陡峭之城……每個居民都慢慢地在墜落,細微到幾乎無法察覺。
「另外一半你睡著了,山地。」德文林微笑批評。「他整場演講都沒有用演講稿。」他非常仰慕地說,然後再抬頭看看二樓。「一個男人的墜落,是從那裡開始的。」他在口袋裡尋找手帕。
「有聽過白車水嗎?」
「啊,你以為我快憔悴至死?我才不會選擇這種方式。好酒美食,管他的後果。」
「愛倫,」他說,「並沒有像——」
「白天是紳士,晚上是盜賊。」雷博思承認。
「聽你的音調就夠了。你要找人幫忙,你會說不需要多久時間,而你會是錯的。」
「很模糊的印象,是的。」
雷博思想到愛倫.懷利,也許現在已經回到她的座位上。「我真的應該……」
等她把髒盤子拿到水槽時,葛蘭特已經在按她的對講機。她確認是他之後,才按下按鈕讓他進入樓下大門。他把自己拖上幾層台階的時候,她站在打開的門邊等著。
「婕兒就是婕兒,她會撐過去的。」他停下來,「講到撐過去,那個記者還在煩妳嗎?」
「是,」她說,忙著閱讀,「或是維多利亞和亞伯特博物館。」
「任君挑選,有十幾個。」
等他搜尋完四月分的時候,沒有看到失蹤人口,但是有六件死亡案,兩個是女的。一件是派對之後的刀傷致死,上面寫著一名男性在協助警方調查,雷博思猜是男朋友。他很確定,如果繼續追蹤這個案件的報導,會發現案子上了法庭。第二個案子是溺死,雷博思從來沒有聽過那一段河流的名字——白車水——屍體在羅休公園南側邊界的岸邊發現。被害人的名字是海瑟.吉布斯,二十二歲,她的先生離家留下她和兩個孩子,朋友說她很沮喪,前一天被看到留下孩子自顧自的在喝酒。
「我想,我也許破解了。」
席芳有一本倫敦的旅遊書,本來是為了一個從來沒有去度的週末而買。她花了一些時間才找到,同時,葛蘭特打開電腦在網路上搜尋。
「天知道,反正有邀請函來的時候,我就送他們一張支票。」
「他說了。我想,他感覺到你和康納之間有些交情。」雷博思只是慢慢地點頭。「他其實已經病重了,你知道,」科特繼續說,很乾的聲音好像在錄音,「你今天晚上離開我們之後,他談起你。」
「我說我會送妳回家。」他打出手勢,讓女服務生送帳單過來。
「他也在煩你嗎?」
「維多利亞花園……克卡地有一家維多利亞醫院……愛丁堡有維多利亞街、維多利亞巷,」他看著她,「妳覺得呢?」
「抱歉。」他說,把帶子拿出來。她在置物櫃裡找到錄音帶,吉米.罕醉克斯、奶油合唱團和滾石,「也許不是妳的風格。」他說。
電話裡似乎有很多的背景噪音,她站起來。「你用手機打的嗎?」她問。
「是嗎?」席芳看看房間對面,葛蘭特.胡德正在講電話。
「我們在等原始檔案資料,」他停了一下,「怎麼了?」
「只有這樣?」
又過了半個小時之候,葛蘭特把倫敦餐廳的名單看了一半。「妳一定不相信這個鬼地方有多少條維多利亞路、維多利亞街,一半以上都有餐廳。」
屍體放在擔架上被抬走,毛毯蓋在屍袋上。雷博思抗拒要他們停下來、拉開拉鍊的誘惑。他希望自己對康納.李爾最後的記憶,是和他一起喝酒、生動活潑的男人。
「我已經聽不懂了。」雷博思說。
他的車子停在北橋上,一陣冷風吹來,但琴恩還是停下來看著夜色,史考特紀念碑、城堡、蘭西花園。
「很好。」她給他一張紙,「聽說你喜歡字謎。」
「琴恩,」他握住她的手,「妳有的只是關於棺材娃娃的報導而已。」
「哪一個?」
雷博思看看手錶。「好,來吧。」
她一隻手穿過頭髮。「我大半個晚上都沒睡。我猜,這提示對你來說也沒什麼意義嗎?」
「什麼?」
「什麼意思?」他的眼睛還盯著螢幕。
「乾杯!」他說。
「他很感興趣嗎?」
「你以前來過嗎?」她問。他搖搖頭。「嗯,現代時期在樓上,左邊是牙科展示……」他謝謝她,她讓他繼續參觀。沒有其他人,雷博思看不到其他人。他在牙科室只待了半分鐘,對他而言,幾世紀以來的科技似乎沒有很大的進展。主要的博物館展覽占了兩層樓,整理得很好。展覽品都在玻璃後面,大部分照明良好。他站在藥劑師的店面前,又移到外科醫師約瑟夫.李施特全身假人前面,仔細看著他的成就清單,主要是石碳酸噴霧和消毒腸線。再過去一點,他看到一個盒子,裡面是柏克的皮膚做成的皮夾,他想起一個叔叔曾給他一本小小的皮面聖經當生日禮物。旁邊是一尊柏克的石膏像,脖子上還看得到絞型的繩結——還有他的一個同伙約翰.柏根,幫助他搬運屍體。柏克看起來很安詳,頭髮梳理得很整齊,表情平靜;柏根則看起來深受困擾,皮膚從下巴處拉得很緊,球莖狀的頭是粉紅色的。
「我是這麼被告知的。」
「這個影集,在講什麼?」
「不過,也許妳可以幫忙。」
她再記下來。「我再問一次,我們在找什麼?你覺得有可能證明這些女人和那些棺材有關係嗎?」
「演講的是一位羅馬天主教會的神父,他要討論身體和靈魂的二分法。」
他開車離開的時候,她問可不可以聽些音樂。他打開放音機,車子裡充滿「鷹族雄風」合唱團的「尋找太空」。
「是因為那場記者會嗎?」
「你老天爺的,約翰,告訴我裡面有伏特加。」蓋茲笑了。「你在這裡做什麼?」蓋茲在流汗,領口勒住了喉嚨,臉幾乎漲紅。科特如同往常般看起來完全自在,他重了幾磅,不過看起來還是頗瘦,雖然臉色灰濛濛。
「你還好嗎?」德文林問,看著雷博思點點頭,「你們倆交情很好,我看得出來。」
「而且,誰知道斐麗芭.包佛是不是唯一在玩這個遊戲的人?像這樣的事情,我打賭一定在某處有個網站——或曾經有。想要加入的人都可以去那裡,他們不會都是來自蘇格蘭。」
「我不確定,也許是因為那個美國遊客。」
「我想,讓你比較舒服的是又小、又滿是煙霧的酒吧,裡面滿是帶著希望的男人。」
「他才剛給了一場很棒的演講,」德文林說,「一種人體的一般歷史,從聖禮到作為臟卜師的傑克開膛手。」
「八二年的時候,他還在用解剖刀。」蓋茲說。德文林微微鞠躬,承認這個事實。
「沒辦法說有。」
「只是,我有一段那時候的剪報,上面說旅館可能會引來不好的名聲。」
「有可能是酒館的名字,」他建議,「就像『東城故事』裡面一樣。」
「我指定的。」
「我喜歡。」
雷博思再點點頭。「有問題嗎?」
雷博思看看他。「其實,」他說,「最近的案子是發生在一九八二年。」
「是的。」
「我們到底在找什麼?」愛倫.懷特問。她被召喚到聖藍納分局,對於和雷博思合作的雙人任務似乎不是很興奮。
他抬頭。「是的,」他說,「沒錯。」
「還有一件事,瀑布村的棺材在她失蹤之後不到一個星期就出現,這也不是模式。」
「只要他們送過來就好。」她又拿起話筒,深呼吸,打下一通電話。
在那之後,雷博思很快離開酒館,走一小段路到尼可森街上,到外科醫學會館。現在,如德文林教授所預測的,外科醫學會館的門敞開著,已經開始有客人進去,雷博思沒有邀請函可以給員工看,不過,解釋加上他的證件似乎有用。早來的客人都已經站在二樓樓梯附近,手上拿著飲料。雷博思走上樓去,宴會廳裡已經做好晚宴的擺設,服務生來回做最後一分鐘的檢查和調整。另一個門口的裡面有一張桌子,上面蓋了白布,一整排的杯子還有酒瓶,服務生穿著黑色的背心,筆挺的白色襯衫。
「只是一些舊的驗屍報告,我需要第二個意見。」
「我們已經很忙了。」科特說,看起來帶著歉意。
她瞪著他,突然間臉色改變,鬆懈下來。她從某處強迫擠出微笑,用手揉著臉頰。
「那妳一定記得當時發現的小棺材。」
「這是我最喜歡的。」德文林說。周遭盡是令人厭惡的影像,他找到一張靜止的畫,一個年輕人的畫像,幾乎為畫家微笑著,雷博思讀著說明。
「你應該去赴醫生的約診。」
他們離開畫像。「在某個方面來說,這是一種榮幸,令人無盡地讚嘆動物的外表能包含什麼。」德文林拍拍自己的胸脯加強語氣。雷博思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能補充的。對他而言,一具屍體就是一具屍體,一旦成為屍體,不論什麼有意思的原因都消失了。他差點說了這些話,但知道比不上老法醫的優雅。
墓園的娃娃在五月時被發現,他從四月分的報紙開始看。問題是,格拉和圖書斯哥是座大城市,犯罪案件比柏斯這種地方多,他不確定找到什麼的時候自己會知道。如果只是個失蹤人口,會上報紙嗎?每年有好幾千人失蹤,有些人離開也沒被注意——流浪漢、沒有親友的人。在這個國家,屍體可以坐在壁爐前的椅子上,直到發出的味道讓鄰居警覺。
「天知道是很多的。」神父拍拍雷博思的褲子。
「有事情發生。天啊,妳不會相信的。」
「什麼很有意思?」雷博思問。
不過,結束的時候他們也沒有完成什麼事情。他告訴她不需要擔心,本來就是很不穩固的開始。她聳聳肩,手放在口袋裡,問他要不要去喝一杯。
「所以,也許她們都是被謀殺的?」她說。她的臉色蒼白,酒吧裡的燈轉暗,一位鋼琴師彈著琴。雷博思一直聽出一些曲子;他懷疑琴恩有聽進去任何一首。
「我在想,維多利亞街上有幾家餐廳。」
「這些東西很薄弱,約翰。」
「再一杯?」他說。
他們的目光相遇,他的是疑問,她的是遲疑,然後他們同時微笑起來。
有人接起電話,他要求轉接琴恩.柏其。
「給我愛倫.懷特。」
「我又不是剛死了老爸!」雷博思爆發,隨即又開始道歉。
「你到底該從哪裡開始?」
「你他媽的別想同情我!」
他發現自己站在普通的公寓樓梯底下,上一層樓到一個小小的轉彎處,兩扇門互相面對,看起來好像是私人公寓,所以他又上了一層樓。經過博物館的門檻時警報響起,通知一位員工有訪客。
這正是恐怖之處,這一生是你唯一所有,之後沒有贖罪,沒有機會再重新開始。
她點點頭,想不到其他什麼話可以說,的確是倫敦地鐵維多利亞線的一段。
他聳聳肩:「她沒辦法當電視主持人,但她是個好警察。」
「真是糟透了,」他只這麼說,「也許必須解剖。」
譚普勒還在瞪他。「好吧,」她終於說,「去吧。」
「我可以打個電話。」
「總比什麼都沒有好。」
雷博思揉了一張紙丟到垃圾桶裡。「我想,我們也許有點瘋狂,」他說,「休息一下吧。」
「不用說……妳被騷擾了?」
「也許可以讓我安心。」他終於說。
「昨天晚上。」她告訴他。
「都一樣。」酒保說。好像每天都是一樣的規律,連電視上的影集都一樣。
「你可以開車嗎?」德文林問。
「德文林教授找到我。」
「妳何不去問問看?」
雷博思走到外面拿出手機,按著電話號碼找里斯刑事組的巴比,荷根。
「啊,你知道的。」他終於說,酒保點點頭同意,好像這就是他等著的答案。
唐納.德文林走過來的時候,他們倆都在笑。「很高興你能夠加入我們。」他告訴雷博思,然後才握神父的手。「我想,神父,你是關鍵性的決定因素。」他說,解釋了晚宴的邀請。
他們說了再見。他放下電話,走了短短的距離到席芳的座位上,看了手提電腦螢幕上的訊息。
德文林清清喉嚨。「也許我可以……?」
科特嗤之以鼻。「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他對著雷博思的飲料點點頭。
「譚普勒分局長同意?」
「但如今我們有法醫、有病理學……」
門在她身後關上,雷博思瞪著菸,抽了最後一口,把菸蒂彈到地上。
「發生什麼事?」
「高伯利和伊思林頓?」
「我可以試試看,」她拍拍報紙,「我假設這個『當地專家』是琴恩?」她等他點點頭,嘆了一口氣。「我早該知道,把你們兩個放在一起……」她開始揉著前額。以前農夫也會這樣做,每次他說有「雷博思頭痛」的時候。
「再一杯嗎?」酒保說。
「我回了一封電子郵件說很感興趣,但是問玩這個遊戲需要花多久時間。」席芳的手指在鍵盤上移動著。「他告訴我可能需要幾天,或幾個星期。所以,我又問他可不可以從冥岸開始。他馬上回覆,告訴我冥岸是第四關,我必需整個遊戲都玩,我說好。午夜的時候,來了這個東西。」
「約翰,去看醫生,不然我就拉你回來,了解嗎?」
「好的,瑪姬。」德文林回答,對雷博思說,「你想看看其他部分嗎?」
「遊客網站。」他說,從她手上接過咖啡杯,點點頭道謝。
席芳把腳伸出來放在地板上。「告訴我。」她說。
「慶祝婕兒升遷。你覺得她面對得還好嗎?」
「首先,」他告訴她,「我們要保護自己,也就是先確定這些失蹤人口後來沒有再出現。」
「人手不足是在做什麼了不起的事?我們只是在黑暗中吹口哨壯膽,等她回來、打電話回家或是找到屍體。給我兩個人就好。」
「發生什麼事?」雷博思問。
「他後來怎麼了?」
「妳怎麼告訴他的?」
「沒關係。」科特說,顯然並不習慣安慰人的角色,碰著雷博思的手比較習慣從打開的傷口拿出人體器官。「你會沒事的。」
星期一早上,雷博思帶著琴恩的剪報去上班,桌上等著他的是史帝夫.何利的三個留言,還有寫著婕兒譚普勒字跡的短箋,通知他十一點去看醫生。他去她的辦公室為自己辯護,但她辦公室門上一張紙條寫著她那天在蓋菲爾廣場分局。雷博思回到座位上,拿起香菸和打火機走向停車場。席芳.克拉克來的時候,他剛點了一根菸。
她給了個微笑,拿起飲料,喝完的時候冰塊在杯子裡面敲著。
「西邊那裡有熟人嗎?」
「有雕像嗎?」
「在亞瑟王座發現的棺材……新聞媒體再次提出來的方式,」他轉向雷博思,「其中一個角度說,它們代表柏克和海爾的被害人……」
她拿起罕醉克斯朝他搖一搖。「你該不會剛好有《電子淑女國度》吧?」
雷博思把細節寫在筆記本上,坐在座位上拍打著他寫的那一頁,直到其中一名閱覽者清清喉嚨,警告他已經製造太多噪音。
雷博思聳聳肩,算是承認。「這個講者,」他說,「不會是康納.李爾神父吧?」
「什麼?」
我怎麼能確定妳是自己說的那個人?
「我不認為如此。」雷博思說,「你們都會在談公事,你自己也這樣說。」而且,他大可說他也沒有晚宴的西裝,更別說其他的。
「很抱歉,德文林教授,」策展人叫道,「我該鎖門了。」
雷博思很好奇的是這些年代中的空檔:一九七二、一九七七、一九八二、一九九五,五年、五年、十三年。如今,只是也許,另一個五年的空檔。這些五年是很好的模式,但馬上就被八二年到九五年之間的安靜打破。有各種解釋——這個男人,不論他是誰,可能在其他地方,可能在監獄。誰說這些棺材只被留在蘇格蘭的四處?也許值得把搜尋範圍再擴大一些,看是不是有其他警官遇過這種情況。如果他在監獄裡待過,也可以查查紀錄,十三年是一段很長的時間——最可能的應該是謀殺罪。
「羅威爾是負責解剖威廉.柏克的解剖學家之一,甚至有可能是由他在絞刑之後宣告柏克死亡。不到一個月之後,他就坐著讓人畫了這幅畫像。」
他看看手錶。「這個時間已經沒開了吧,有嗎?」
「還好,」李爾說,「我已經從現役服務退休了。」他眨眨眼,「會發生的,你知道,我們可以退下去。不過,每次為了這種場合戴上領結,我都會看到教宗的使者跳出來,抓著利刃把它從我脖子上割下來。」
雷博思看著她微笑。
「都在維多利亞線上。」是他所能想到的。他們瞪著彼此。
「是誰的?」蓋茲問。
蓋茲看看其他人。「懂我的意思了吧?」
她看著他的香菸。「等你抽完那噁心的東西,上樓來我弄給你看。」
席芳把電視音量轉小,「什麼事?」
他拿了那張紙,但沒有看。「星期六晚上?」他問。
她搖搖頭,看看四周。「感覺得出來這不是你習慣去的地方。」
「也許是史帝文生變身怪醫的靈感來源。史帝文生小時候,房間裡有一個衣櫃,也是布羅第的創作之一……」
「所以你才買下來嗎?」
把咖啡杯從廚房裡拿回來,她問有沒有找到什麼。
「我家餐廳的那張餐桌,」德林文微笑,「是他做的。」
「我從來見不到陽光。」問到他的臉色的時候,他總是給這樣的理由,聖藍納分局不止一個制服警察習慣叫他吸血鬼德古拉。
「他是什麼意思,更多棺材?」婕兒問。
「如果我們遇到那個混蛋的話,我會記得問他。」
「餐點也真是糟糕。」蓋茲正在說,好像他寧可在盛宴之後失去康納.李爾。雷博思不懷疑康納也會有同感。
「十六件謀殺案,」雷博思說,「在西港這樣小的區域。」
他搖搖頭。「妳需要喜歡解謎的人,年輕的葛蘭特不是喜歡密碼的填字遊戲嗎?」
胡德講完電話的時候,發現席芳在等著。「手提電腦用得如何?」他問。
「我猜,你並不在乎要不要解釋自己的行為。」婕兒.譚普勒說。
唐納.德文林喧鬧地走過來。「我該叫計程車嗎,你覺得?」
「嗯,我從九三年就在這裡。」
「什麼?」她把話筒又摔了回去。
雷博思還在研究著畫像。羅威爾的眼睛深邃,下巴有個小開口,非常深色厚重的頭髮。他一點也不懷疑畫家把他的對象畫得比實際上要好,也許去掉了幾年的歲月,去掉了幾磅。不過,羅威爾是個英俊的男子。
「再下一個。」
「你會很喜歡的,」德文林堅持,「記得我們的對話。」
「我就是想告訴妳。」他告訴她,把整個事情講給她聽。他在滿布塵埃、皮面裝訂的《鄧弗林報》、《印弗内斯信差報》裡,發現自己知道但憂慮會找到的消息。一九七七年七月,納林棺材被發現的不到一個星期前,寶拉.吉爾玲的屍體在同一個岸邊四哩遠的地方被沖上岸。她的死亡無法解釋,被當成「意外事件」。一九八二年十月,鄧弗林山上的棺材被發現的三個星期前,一和圖書位少女據報失蹤,卡洛琳.法莫是鄧弗林中學四年級的學生,最近才被一個交往很久的男友拋棄,最好的猜測是她因此而離家。她的家人說沒有找到她絕不罷休。雷博思懷疑他們有……
「外面沒有。」
「有可能答案是在倫敦嗎?」她問。
他點點頭。
「你當神父太浪費了。」雷博思說。
雷博思想想可能的答案。連續殺人犯逍遙法外的可能性,而且從七〇年代早期就開始;一個失蹤的女孩,幾乎可以確定出現時只會是屍體一具;一對連體嬰共用一張扭曲的臉。
「我有車。」雷博思說。
「我只是想,你會想知道。」唐納.德文林說。他的聲音有點顫抖,身體也是。
如果從雅登街搬出來,波特貝羅在雷博思的首選名單上。這裡有海灘,大街上有許多小店面。曾經是個很華麗的地點,貴族到這裡尋找新鮮的空氣和健康的海水。現在已經沒有這麼華麗了,但房屋市場決定了她的重生。負擔不起市中心小房子的人現在開始搬到「波地」,這裡仍有很大的喬治風格房子,但是房價沒有那麼貴。琴恩的房子在小巷裡,「整棟都是妳的嗎?」他說,從擋風玻璃往外看。
他在她身邊的沙發坐下,咖啡杯放在桌子上,伸手進外套口袋裡拿出一本倫敦地圖集。
「那麼,也許下一次吧。」她只這麼說。
「琴恩,我所能給妳最好的建議就是什麼都不要說,拒絕接他的電話。如果他真的接通了,告訴他妳沒有什麼可說的,不論他多麼努力逼妳……」
「倫敦?」她說。
「因為這樣而很難追蹤到他?」雷博思猜想,然後他看到:
他往後一靠,伸直背脊,好像力氣都用光了一樣。
「約翰,我正想打電話給你。」
「所以,你是怎麼成為警察的?」她一度開口說。
「這對我們大家來說,都是非常感傷的時刻。」德文林說,揮揮手表示不需要道歉。他又摘下眼鏡開始擦,好像世界在他眼前從來都不夠鮮明。
「有可能。」他承認。
雷博思回到他的座位上,《先鋒報》的剪報壓在《信差報》的下面。為了確認,他把它抽出來。
「我知道你們年輕人,忙於肉體之罪,沒有什麼時間探訪老弱婦孺。」
「天上聖母,現在我可以安詳地死去了。」
回到聖藍納分局,愛倫.懷利並不高興。
「今天晚上會打開,」德文林告訴他,「客人會走進來直接上樓梯。來吧,這邊走。」
在外面,科特醫生是抽菸的人之一,雷博思加入他。
「一點點。」
「我說他只能信任我,不然的話,總是還有見面一途。」
「但是,你這些推論都是基於那些娃娃嗎?」
「很樂意。」他說。他正關掉引擎,手機開始響。
「抱歉。」她說。
「我的肉體很久沒有見過什麼值得報告的罪惡了。」
她瞪著他。「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
譚普勒很貼心。「你要誰?」
「現在,另一口棺材似乎是紀念年輕的斐麗芭。」
「柳橙汁就好,謝謝。」他說。
「這個邀約還在,」他補充,「我肯定你會很想聽神父的演講。」雷博思搖搖頭。
「我知道……」雷博思開始。
「什麼?」
「你是說,他是否知道柏克和海爾是凶手?」
「我不知道。」她認真想了一下這個問題。「也許沒有。」
「我不知道。」但他知道她的意思——相信是一回事,有辦法證明又是另外一回事,特別是在法庭上。
「七芬高伊國王(Seven fins high is king),這女王在雕像前盛宴(This queen dines well before the bust)。」
雷博思轉向那個聲音,微笑著。「此話怎講?」他問。
「巴比,是約翰,你格拉斯哥知道一點,是不是?」
回到外面的櫃檯,他要求更多報紙——《鄧弗林日報》、《格拉斯哥先鋒報》和《印弗内斯信差報》。只有《先鋒報》有縮影片,他從那裡開始。一九八二年,墓園裡的娃娃……范.莫瑞森在八二年早期出了《美麗視野》專輯,雷博思發現自己哼著「臨界魅影」的旋律,想起目前身在何處時又停下來。一九八二年,他還是警佐,和另一位警佐傑克.莫頓一起工作。他們那時候派駐大倫敦路分局,那是分局失火之前的事了。《先鋒報》的影片出現時,他放上捲軸開始工作,每一週、每一天在螢幕上模糊地通過。在大倫敦路分局共事時比他高階的警官,不是死了就是退休了,他沒有和任何人保持連絡。現在農夫也走了,很快的,不論他喜不喜歡就要輪到他。他不認為自己會安靜地離開,他們必須把掙扎抗拒的他踢出去才行……
雷博思轉向畫像。「羅威爾用木頭嗎?」
「兩者都一樣。我想,『失敗』(bust)不一定是指緝毒行動(drug bust)吧,是嗎?」
「麻煩一下好嗎?」雷博思重覆名字,結束通話。他抽一根菸,瞪著對面角落一家新開的酒館。他知道喝一杯不會有什麼害處,然後想起自己應該去見醫生。去他的,這件事得等一等,他總是可以再約一次時間。菸抽完,荷根還沒有回電,雷博思回到座位上,開始過濾八二年五月的報紙。手機鈴響的時候,圖書館員和閱覽者都露出驚恐的表情。雷博思一邊咒罵著把手機拿到耳邊,一邊從座位上站起來再次走出去。
「謝了,巴比。」他說,結束通話。他身邊的人發出惱怒的聲音,但他沒有留意他們。「教堂譴責發現的病態惡作劇」——墓園發現棺材。教堂本身坐落在波特丘路。
她點點頭。「星期六晚上可以。」
根據旅館櫃檯的說法,蓋瑞.傑斯普森第一年回到那個地區好幾次,第二年去了一個月。不過,上次聽到的時候,蓋瑞已經另結新歡,從紐澤西搬到巴爾的摩去了。
上次見面也還算可以——喝幾杯酒,在新城一家不錯的小餐廳吃晚餐。因為沒有太多的共同點,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談公事。不過,有機會說說笑、回憶幾個故事也不錯,他還滿紳士的,事後陪她走路回家。她沒有邀請他上樓喝咖啡,他說自己可以在布洛頓街招計程車。
他再研究一次那個訊息。「可能是重組字。不過不太可能——母音不夠,都是i和e。『雕像前』也許是『失敗之前』,也許是『毒品搜捕』?」席芳只是聳聳肩。「也許,如果妳再解釋詳細一點會有幫助。」胡德說。
「也許。你知道山地.蓋茲總是沒辦法拒絕豐盛的一餐。」
「蓋茲和科特會去嗎?」
「國王十字車站?」她猜。
「大學的工作,約翰,」科特說,「更多學生、更多課程、更少老師。」
雷博思瞪著一只玻璃瓶裡的東西,一張嬰兒的臉回瞪著他,看起來有些變形。然後,他了解到那張臉位在兩具相異的屍體上——連體嬰,在頭部連結,兩張臉合起來變成一張臉。雷博思看過不少恐怖的景象,但還是覺得很詭異。不過,還有其他展覽品可以探索:更多變形的胚胎;還有畫像,大部分來自十九世紀,描繪被加農砲或步槍炸斷身體的士兵。
「一九七七年和八二年?你不覺得紀錄早就丟了嗎?」
「這樣吧,」他說,「如果只是我的幻想,妳會有機會告訴我。但是,首先我們必須挖一些東西。」
「黑色博物館。」德文林宣布,手臂作著手勢。
席芳點點頭。「我問他能不能給個提示,他只把這個訊息再寄了一次。」
「琴恩?」他停下來,「是約翰.雷博思。妳的小棺材,我們可能挖到寶了。」他聽了一下子,「我現在沒辦法告訴妳,」他看看四周,「我正要去開會。妳今天晚上忙嗎?」他再聽一次,「很可惜,妳晚上想喝一杯嗎?」他的臉明亮起來。「十點鐘,波特貝羅還是城裡?」又停下來,「是的,如果開完會,在城裡碰面比較合理,我再開車送妳回家。十點在博物館?好,再見。」
「為什麼這樣說?」
「一個名叫史帝夫.何利的記者,想問娃娃的事?」
「你當然會沒事。」科特抽完他的菸,用腳跟壓到草坪裡。「正如康納說的,雖然謠傳所言相反,其實你是站在天使的那一邊。」他的手離開雷博思的手臂,「不論你喜不喜歡。」
「我們倆的穿著都不適合這個場合。」他說,看著晚宴客人穿的西裝。
「失蹤的那一個。」
雷博思慢慢地搖頭,眼睛緊緊閉著。科特第一次沒有聽清楚,雷博思只好再說一次:
「我還沒拿到,是從格拉斯哥和納林來的。也許,如果由你要求的話,事情會進行得快一點。」
「當然。」她說,不過聽起來並不相信。
「只要果汁。」他說。
「是對於早年病理學的小小紀念品。探長,外科歷史就是愛丁堡的歷史。」德文林吸吸鼻子,嘆息,「我很想念工作,你知道。」
「關於包佛家的女孩,很有意思。」德文林說。雷博思有點驚訝地轉向他,這個老人現在呼吸比較順暢,眼睛只看著畫像。
「那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這個地方很適合他,小而匿名地隱身在街道之間,外面甚至沒有招牌,沒有地方可以辨認。這裡位在一條後巷的角落,只有知道的人找得到。角落有兩個常客身體挺直地坐著,眼睛被遠方的牆壁催眠。他們的對話只是分散的喉音,電視的聲音關掉了,但酒保還是看著,什麼美國法庭的影集。很多踱步,還有灰色的牆壁,偶爾有女人的特寫,試著看起來很擔憂,不願意單靠臉部的表情,她也用上了手勢。雷博思遞過錢,把剩下的酒倒在第二杯裡,搖搖杯子滴光酒。其中一個老人咳嗽,吸吸鼻子,他的鄰居說了什麼,他點頭安靜地同意。
「沒有,」她說,「所以你最好告訴我。」
雷博思去了國家圖書館位於堤岸區的分館,從聖藍納分局只要不到五分鐘的路程。他亮出證件、向圖書館員解釋自己需要的資料,被帶到一張放著縮影片閱讀器的桌前,兩個捲軸上是一個很大的發光螢幕,影片從一邊開始,捲到另一個空的捲軸上。雷博思以前用過這種機器,當時報紙都保存在喬治四世橋的總館。他告訴圖書館員今天的需求是「急件」,即便如此,他還是坐著等了大約二十分鐘,圖書館員才帶著影片的盒子出現。《信差報》是丹地的日報,雷博思自己家也有訂。他記得直到最近之前,這份報紙都還保持上一個年代的質報風格,頭版有專欄寬度的廣告。沒有新聞、沒有照片。有一個故事流傳說,鐵達尼號沉沒的時候,《信差報》的頭條是「丹地男子海上失事」,也不是說這份報紙心胸狹窄或什麼的。和_圖_書
「是我的錯,我該知道她會這麼做。」
德文林拿下眼鏡,作勢擦擦鏡片。「他叫我不要這麼『天殺的實際』。」又把眼鏡戴上去。
「所有這些地鐵車站……有什麼意義?」
「這些都是從亞瑟王座的棺材開始的嗎?」他點點頭,自己的興致勃勃對她的懷疑完全沒有影響。
「也許。」
懷利要去麵包店買果醬甜甜圈,雷博思決定自己只想散散步。聖藍納分局附近的街道並沒有提供太多選擇,公寓房子、社區、聖十字路上的車流和背後的薩里斯柏利峭壁。雷博思決定走進聖藍納分局和尼可森街之間的擁擠巷弄,他走進報攤買了一瓶Irn-Bru,邊走邊喝。他們說這東西是解酒良方,他則用它來抵擋想喝酒的念頭,一品脫和一杯烈酒,充滿煙霧的酒吧裡,電視上播著賽馬……「南區人酒館」是個可能的選擇,但他過馬路避開。人行道上有些孩子在玩,大部分是亞裔的孩子。學校已經放學了,他們還在這裡,精力充沛、帶著豐富的想像力。他不知道是自己的想像還是因為加班所致……最後的可能性最後的可能性他看到的是不存在的連結。他拿出手機和一張上面寫著電話號碼的紙。
「謝謝你。」這三個字她不知說了幾次。把話筒掛回電話上,在筆記本抄下筆記,看看時間,寫下來,頗為詳盡。「答應是一回事。」她不只一次這麼說。
「天啊,」康納.李爾神父說,「我可以聞到你嘴裡威士忌的味道,所以我知道你沒有戒酒,但不知道為了什麼不明理由,你想保持清醒……」他又想了想,「是不是跟異性有關?」
「我可以照顧自己,約翰,別擔心。」
「我不知道,」他說,「白金漢宮?女王公園巡遊者隊?」他聳聳肩,「有可能是倫敦。」
「請接琴恩.柏其辦公室。」他說,然後等著。
席芳看著紙牌遊戲的書,她花了幾個小時翻,原來一直在錯誤的地方找錯誤的東西。她及時趕到圖書館,當時還有五分鐘就關門,她把車子停在維多利亞街,希望不會被開罰單……
「是的,先生?」
「經由動物內臟預言的人。」
「我查遍歷史上所有可以想到的國王,還有所有跟國王這個字有關的。」他舉起那本書,看到書的背面是倫敦地鐵圖。
「你還好嗎,約翰?」科特伸出手碰他的肩膀。
「這整件事可以回溯到一九七二年,我需要知道,那時候誰有可能對亞瑟王座的展覽品有興趣,妳可能幫我挖一些消息嗎?」
她搖搖頭。「明天第一件事,」她說,「早餐我請。」
灰色V領毛衣之下,李爾戴著他代表神職人員的領結,穿著深藍色長褲,鞋子黑得閃閃發亮。他的確瘦了一些,但肚子和下巴還是垂下來,稀薄的銀髮像紡成的絲綢,眼睛深陷瀏海下。他拿威士忌酒杯的方式,就像工人抓著保溫瓶一樣。
「我在等你們兩個。」此刻,雷博思說。
「我很多年前買的,那時候還沒那麼流行。」她遲疑地說,「這次要進來喝杯咖啡嗎?」
蓋茲舉起腰帶,指著藏在裡面的傳呼機。「即使是今天晚上,我們都可能被呼叫,處理另一具屍體。」
「我還希望你可以告訴我。」
「我比較想讓妳用看的。」
「他稱愛丁堡為陡峭之城,也許,暈眩就是這個地方的本質……」
「羅休公園呢?」
「不喜歡巴士還是不喜歡倫敦?」
雷博思考慮再來一杯威士忌,問題是,他一旦喝了三、四杯以後,就不會想停。如果他停下來,要去見琴恩的時候會剛好開始頭痛。
雷博思停下來。「你確定嗎?」他的聲音不再是低語。
「兩塊糖。」葛蘭特說。
旁邊是解剖學家諾克斯的畫像,當初是他接手柏克還溫熱的屍體。
「我不相信天堂。」
「了解,我要跟誰合作?」
「天啊,」蓋茲說,「大家都在這裡。」他吸引酒保的注意力,「我要威士忌,給這位精靈一杯通寧水。」
「對,至於那兩具屍體,我們需要再看一次法醫的驗屍報告,看法醫有沒有可能錯過什麼。」
「沒有嗎?」懷利剛放下電話時,他問。
她從他手上接過書,他幾乎無法好好坐著。
「咖啡?」她問,在他身後關上門。
「顯然有,不然她不可能進到下一關。」
德文林的眼睛睜大。「你認識他?那就更有理由加入我們。」
「沒有人接電話。也許消息已經傳了出去,愛丁堡有一個瘋警察。」
「一個男人的墜落,然後他掉下來。」德文林說,「也許史帝文生是對的。」
雷博思清清喉嚨。「他說什麼?」
「是我。」荷根說。
「如果他這樣想的話,可以吹口哨。」葛蘭特的笑裡不帶幽默。
「為什麼?」雷博思問。
還有另外一個可能性。他沒有消失到哪裡去,還是在這裡繼續享受著,只是沒有費力使用棺材,或者用了但從來沒有被找到。一個小小的木箱子……一隻狗就可以把它咬成碎片;小孩子可能帶回家;有的被人丟掉了,這種病態的惡作劇最好趕快丟掉。雷博思知道,公開訴求也是找尋的方法之一,不過他看不出譚普勒會答應,這需要先說服她。
有那麼一下子,他什麼都沒說,再開口的時候,他請她重覆剛剛說的話。
「是的。」
「我已經占用你太多時間了。」當時他說,她沒有否認。
「因為我在這個榮耀的世間已經看夠了。給這男人一杯威士忌,不要小器。」他命令酒保,酒保倒柳橙汁倒到一半,停下來看看雷博思。
德文林正在問李爾演講的題目,雷博思看得出德文林已經喝了一、兩杯,臉色像玫瑰一樣,手插在口袋裡,微笑、很滿足,但有點距離。雷博思正在添柳橙汁,蓋茲和科特出現的時候,兩位法醫穿的幾乎一模一樣,比平常更像是在唱雙簧。
「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他說,「突然之間就跑出來,答案是維多利亞線。」
「真是個美麗的城市。」她說。雷博思試著同意。他已經很少看見了。對他而言,愛丁堡已經變成一種心態,欺瞞著犯罪的思維和直覺。他喜歡愛丁堡的大小、緊密,喜歡她的酒館。不過,她的外表已經很久以前就不再讓他印象深刻了。琴恩把外套再拉緊一點。「隨處看去都有故事,一點歷史。」她看著他,他點頭同意。但是,他也想起自己處理過的那些自殺案,從北橋往下跳的人,也許,他們已經不再看到琴恩所看到的城市。「我從來不厭倦這個景色。」她說,轉過身向車子走去。他再次點點頭,不老實的。對他而言,這不是景色,只是等著發生的犯罪現場。
雷博思猶豫了一下。他想要別人,像蓋茲這樣的人。
雷博思點點頭。
「凶手把棺材留在現場附近?」她慢慢地搖頭,「我看不出來。你有兩具屍體,但是沒有不當行為的徵兆,兩件失蹤案,這不算構成什麼模式。」
「可憐的諾克斯。」他身後的一個聲音說。雷博思看看四周,一個老人穿著整套晚宴服、領結,雷博思花了幾秒鐘才想起他是誰.德文林教授,斐麗的鄰居。德文林走向前瞪著展覽品。「關於他到底知道多少,有很多的討論。」
「像約翰這種異教徒,最不需要的就是由我來告訴他什麼對他好。」李爾說。
雷博思沒有回答。山地.蓋茲走過來,用看起來是餐廳裡的餐巾擦著臉。
她慢慢地搖頭。「你可以有一個,頂多三、四天,了解嗎?」
「他說,他有時候把你想成是贖罪。」科特把香菸彈到空氣中,一陣藍光短暫閃過他的臉。「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笑了。」
「他指的是我的電子郵址。」席芳解釋。「我本來用的是斐麗芭的信箱,現在我用葛蘭特的。」
「也許益智王在倫敦,我們不知道,不是嗎?」
「那一點你比我清楚。」
「七芬高伊國王。」他說。
「好,」他說,「那我們開始吧。」
「當然。」
原本稱作普雷菲爾廳,在雷博思的眼裡,並沒有暱稱所暗示的那樣可怕,裡面似乎包括一些舊的外科手術工具——比起手術室,更適合放在酷刑室。有很多的骨頭和身體部分,還有東西漂浮在朦朧的瓶子裡。遠處一道狹窄的樓梯帶他們上到轉角處,更多的瓶子等著他們。
德文林只是對他笑著。「我想,你是假裝自己沒有那麼聰明,這對你所選擇的行業也許很有用。」
這遊戲不是一個遊戲,是一個追求的過程,需要力量及耐力,更不用說智力,但獎品會很棒,妳還想繼續玩嗎?
「你知道事情是怎樣的。」
開車回到瑪其蒙,他感覺他們之間好像有一些曖昧不明之處。他那天晚上差點打電話給她,但只是開了電視,讓自己迷失在大自然的節目裡,後來完全想不起來看了什麼。直到他想到案m.hetubook•com.com情重建的事情時才出去看一看。
「他是個朋友。」雷博思說。他在内心說:是我讓他走的。他推卻了這麼多的友誼,喜歡獨自一人,黑暗中窗邊的椅子。有時候,他假裝只是在幫大家一個忙,那些過去自己容許親近他的人,他們養成受傷的習慣,有時甚至遇害。但是並不是這樣,並不是如此。他想到琴恩,他們之間可能往哪裡去,他已經準備好和別人分享自己了嗎?準備好讓她知道自己的祕密、自己的黑暗面嗎?他還不確定。和康納.李爾的那些對話就像告解一樣,他也許對神父透露了更多的自己,比起之前的任何人,妻子、女兒、情人。現在他走了……也許上了天堂,雖然會在上面造反,這一點毫無疑問。他會和天使吵架,尋找健力士啤酒,好好爭論一場。
她又滑過沙發一點點,在他們之間空出一些空間,然後拿起筆記本讀:「這女王在雕像前盛宴。」她看他,他只是聳聳肩。
德文林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搖一搖。「沒錯,」他說,「如果不是因為柏克和海爾這些人、那些盜墓者,今日我們完全不會有解剖學和病理學的研究!」
「我們目前已經人手不足。」
「希望沒有,不管怎樣,有些法醫的記憶力很好。」
她一隻手指指著桌上的八卦報。「知道史帝夫.何利怎麼找到這則新聞的嗎?」
雷博思開車到蓋菲爾廣場分局,要求和她見面五分鐘,他們回到同樣陳舊的辦公室。
「也許因為這就是提示。」
「作為什麼?」
席芳.克拉克坐在客廳看電視,試著幫自己煮一頓正餐,但紅椒切到一半時就放棄了,把全部的東西放進冰箱裡,從冷凍庫拿出一份速食。空的容器現在在她面前的地板上,她盤腿坐在沙發上,頭靠著沙發扶手,手提電腦在咖啡桌上,但她的手機沒有接上去。她不認為益智王會再寫信了。她拿起筆記本,瞪著提示,她已經用掉十幾張紙,想找出可能的重組字和意義。七芬高伊國王,提到王后和「胸部」,聽起來像是從紙牌遊戲來的,不過,她從中央圖書館借來的紙牌遊戲大綱沒有什麼幫助。她在想該不該再讀一次的時候,電話響了。
他舉起雙手投降。「好,不要叫名字了,如果聽起來像是我在同情妳,那我很抱歉,懷利警佐。」
「那威士忌用完有拿來喝嗎?」
她的臉上有著微笑,雷博思慢慢點頭。
李爾神父大笑。「你是說我會是個好刑警嗎?誰又能說你說錯了呢?」然後對著酒保說,「還需要問嗎?」酒保沒有問,倒酒的時候很慷慨,李爾點點頭,從他手中拿過杯子。
他的手還放在電話上。他拿起話筒,問到狩獵大屋旅館的電話號碼,要求找經理。
「現在反過來。」他說。他幾乎在原地跳躍。
「來吧、來吧,」德文林堅持,「你不能來外科醫學會館卻錯過黑色博物館……」
雷博思決定繼續逼他沒有意義,蓋茲心情不好的時候,這一招沒有用。也許他今天在辦公室不順利。只不過,他們不都是如此?
「嗯,不算是騷擾……」
「不知道。」
「我記得。」她看著他,彎身在電腦螢幕前,一隻膝蓋抖個不停。對於那個擁抱,她想說些什麼……讓他感覺溫暖一點……但她知道已經錯過時機。
「肯納.羅威爾醫師,一八二九年二月。」
「我不覺得自己會。」
在那之後,他們安靜地一起工作著,直到席芳的眼睛開始痛,她站起來泡咖啡。
那是在波拉克。
「你有這麼多問題,」他告訴雷博思,「為什麼不讓人給你答案?」
雷博思研究著這扇巨大大門的裡面,他以前看過,但只有從另外一邊,開車經過或走在尼可森街上的時候。他不認為自己曾經看這扇門開著過,也這樣向他的導遊說。
雷博思把報紙轉過來面對自己,何利應該沒有太多時間,不過拼湊出來的故事還是有辦法提到亞瑟王座的棺材。「一個蘇格蘭博物館的當地專家」,瀑布村的棺材,還有「更多的謠言說還有更多棺材」。
「我想也是。」她說。
這次她笑了,雖然距離全心全意還很遙遠,而且還有一點點歇斯底里,但是,她看起來似乎好多了。他們回到工作上。
「根據文獻,他死於中風。轉為控方證人的海爾必須逃離蘇格蘭,那時候連他都不安全。他被人用石灰攻擊,結果瞎了眼,在倫敦街上乞討。我相信倫敦某處有個酒館叫盲眼乞丐,至於是否有關連……」
「太對了。」雷博思同意,「而且,我確定以前都聽過。」他看看李爾,那一刻他們所分享的回憶——在神父的廚房裡漫長的談話、一趟又一趟到冰箱還有酒櫃的旅程。關於喀爾文教派、罪犯、信仰、無信仰。即使雷博思同意李爾的時候,他也試著當魔鬼的代言人,老神父則覺得他的頑固很有趣。他們有一些很長的對話、也很頻繁……直到雷博思開始找藉口不去。今天晚上,如果李爾問他為什麼,他知道自己說不出理由。也許,因為神父開始給他一些確定感,雷博思對此沒有時間。他們玩了這個遊戲,李爾相信自己可以改變這個「異教徒」。
「抱歉。」
螢幕上有另外一個訊息。「他用不同的電子郵址,」席芳說,「天知道他還有幾個。」
「會嗎?」雷博思說,「那麼,世界上就沒有正義了。」
「為什麼是倫敦?」她問。
她的眼睛看著他,他點點頭。「也許是我過分解讀,」他說,「但是,還是需要調查。」
雷博思往下看著大理石地板,一些血跡需要清洗。大家站在外圍,有些在外面草皮上,他們抽菸、談論著這個可怕的震驚。雷博思回頭看看德文林,老人似乎也在研究著他,彷彿他是瓶子裡的標本。
「我正想這樣做。」雷博思告訴她。他一隻手放在前額,感覺臉好像燒起來。
德文林點點頭。「就我自己而言,我認為他毫無疑問地知道。當時,解剖學家用的大部分屍體的確都是冰冷的,從英國各地送到愛丁堡——有些經由聯合運河。至於復活論者——也就是盜墓者——把屍體泡在威士忌裡運送,那是一門暴利生意。」
「謝謝,兩塊糖。」
「別嚇壞了。」她說。她再看看地圖,「七姐妹……芬斯伯利公園……高伯利和伊思林頓……國王十字。」然後她看出來了,完全一樣的順序,只是取第一個字,「七……芬……高……伊……國王……」。她看著葛蘭特,他正在點頭。「你做得很好。」她說。她是認真的。葛蘭特彎身給她一個擁抱,不過她躲過了,然後,他從沙發上跳起來,兩手拍在一起。
「妳有沒有辦法讓史帝夫.何利不要騷擾我們?」
「他看起來還滿高興的。」雷博思下了註解。
「我可不可以至少追蹤一下?」
「我年輕的時候有幾次坐巴士下去,一點都不喜歡。」他正在往下看一些文字。
蓋茲打嗝。「其中一半我都聽不懂。」他說。
李爾拍拍德文林的背。「來了、來了,約翰,有自願的受害者!」
「可惜那負責福馬林的傢伙翹辮子了。」德文林說,因為努力爬樓梯而喘著氣。
「哦?哪裡才是?」
「約翰……」
「只要一個,也許兩個警員,給我們幾天,看看能不能說服妳。」
「是葛蘭特。」
「包括斐麗芭.包佛就是三件失蹤案。」
「心臟病,看起來是這樣,大家都在享受餐後白蘭地,靠在欄杆上。」德文林指著上面,「他突然變得很蒼白,彎身在欄杆上。他們以為他要嘔吐,但他只是突然彎下身,體重就把他帶下去了。」
雷博思解釋自己是誰。「我想和一九九五年在旅館工作的人談一下。」
「國王車站再往北一站。」
她走到窗戶旁看外面,沒錯,他的車子就停在路中央。席芳微笑。「那找個停車位吧,我的門鈴是上面數下來第二個。」
「但這是什麼意思?」她終於說。
「我們沒辦法想像在那個時代發生,是不是?」
看看四周,他在山丘廣場,附近欄杆上有一個指標,他現在知道自己在哪裡,外科醫學會館的後面。眼前不具特徵的大門是入口,通往朱爾斯.松恩爵士手術歷史展覽。他看看手錶,看看開放時間,只剩十分鐘。管他的,他想,推開門進到裡面。
「這裡沒有對外開放,」德文林解釋,「我從來都不確定為什麼,當成觀光景點開放的話,大學可以用這個地方賺點錢。」
他滑過沙發,手指沿著經過車站的淡藍色的線。「妳看得出來嗎?」他說。
「沒錯!或是從退休的相撲選手頭上剪掉馬尾。」
「你對休息的定義好像和我不太一樣。」她抱怨。
在自己的座位上,雷博思看著他們離開房間,拿起第一份剪報。附近有人在說話,是關於另外一場記者會。大家的共識是,如果譚普勒分局長要你開頭陣,那表示她已經準備好下馬威。雷博思瞇起眼睛,他第一次一定錯過了這一句,在一九九五年的那張剪報上——在靠近柏斯的「狩獵大屋」旅館附近,一隻狗找到棺材和一小塊布。在報導過四分之三的地方,一位旅館匿名員工被引述說:「如果我們不小心一點,旅館會給自己引來不好的名聲。」雷博思不知道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他拿起電話,想著琴恩.柏其也許會知道。但他沒有打電話,不希望她覺得他是……嗯,說白一點是什麼?他昨天很高興,認為她應該也是。他送她回波特貝羅,但謝絕了咖啡的邀請。
她點點頭。「我只是在想……斐麗有聰明到能夠解這個字謎嗎?」
他又坐下來,彎身向前,手臂放在膝蓋上,「這就是我們接下來必須解決的。」
她聳聳肩,作勢寫下另一個筆記。「是你指定我,還是被派給我?」
現在,葛蘭特點點頭微笑,「可以」對他來說已經足夠。然和-圖-書後他看看那張紙。「『七芬高伊國王』,」他讀出來,「這是什麼意思?」
他花了將近兩個小時打字、整理所有的資料,希望做一個可以參考的「聖經」。裡面有每一則新聞報導的日期、頁碼索引,也請圖書館幫他影印。懷利則忙著打電話,向格拉斯哥、柏斯、鄧弗林、納林的警察局哀求一些協助。如果案子的檔案還在的話,她需要檔案,加上法醫的名字。她每次笑的時候,雷博思知道她在聽什麼:「你要的不多,是不是?」雷博思在他的鍵盤上打著字,聽著她工作的情況。她知道什麼時候要靦腆,什麼時候要堅定,什麼時候該打情罵俏。她的聲音從來沒有背叛臉上的表情——她厭倦這些重覆的對話。
雷博思微笑。「好像離開外國軍團時一樣?」
「了解。是貝芙.杜德斯大嘴巴嗎?」
「能從約翰.雷博思身上擠出一個道歉,妳必須先粗暴地對待電話。」
「也許這就是問題所在。」雷博思承認,「你的話,另一方面……」
「是的。」
「什麼場合?」
雷博思在椅子上移動。他需要動一下,但房間裡沒有太多空間。「婕兒,這是……還有其他的東西。」
「噢,我很清楚。」雷博思深吸一口,再呼氣。他的襯衫下都是汗水,夜裡的空氣冰涼。「我會沒事的。」他安靜地說。
「說吧。」雷博思低聲說,朝出口走去。
罕醉克斯是他們開車到波特貝羅的音樂。
等他走到刑事組辦公室的時候,席芳已經把手提電腦開好。一名警官大叫史帝夫.何利在線上,雷博思搖搖頭。他非常清楚何利要什麼——貝芙.杜德斯告訴他雷博思去瀑布村的事情。他舉起一根手指,要席芳等一下,打電話到博物館。
「詢問家人?」她猜,在筆記本上記下來。
「也許因為我比較喜歡問題,而不是答案。」雷博思回答。神父絕望地舉起雙手,又跑了一趟冰箱。
「這是你在這裡的原因?向他們致意?」
雷博思帶著狩獵大屋旅館的剪報,把影片向前轉到大約四週前,報紙内頁的標題是:「遊客神秘失蹤警方不解」。失蹤女性的名字是貝蒂-安.傑斯普森,三十八歲,已婚,來自美國的旅行團一員,旅行團名為「神祕的蘇格蘭高地之旅」。貝蒂-安的照片來自她的護照,一位壯碩的女性,深色燙過的頭髮,厚框眼鏡。她的先生蓋瑞表示她習慣早起在早餐前散步,旅館沒有人見到她離開,他們搜索了鄉間,警方也帶著她的照片到柏斯市中心詢問。不過,雷博思把影片再往後調一個星期時,報導只剩一半的篇幅,沒有幾段;再下一個星期只剩一段。這個故事已經在消失中,正如貝蒂-安一樣。
順著更多的走廊,上了幾級階梯。「也許沒有上鎖。」德文林說,他們走向另一扇堂皇的門,「這些晚宴客人喜歡在用完餐後出來走一走,大部分會走到這裡來。」他試試門把。他是對的,門打開,他們進到一間很大的展覽廳。
雷博思抬頭,天花板是玻璃圓頂,二樓有一道圓形的欄杆,後面隱約看見一扇門。「今晚是什麼場合?」
「也許。」德文林說,然後看看手錶,「七點鐘樓上有一場晚宴,我想早點來,花點時間看看這些展覽品。」
「你自己呢?」酒保說,「你這一天過得如何?」這些字眼從他的嘴巴裡聽來還滿生疏的——和客人聊天並非習慣的一部分。
雷博思再嚴厲地看了蓋茲一眼。「我是認真的。」他說。
他下去車裡拿回一張蘇格蘭東部的地圖,打開索引那一頁,用手指往下找。
「喂?」
「抱歉這麼晚了,」他說,「但我沒辦法忍住不分享一下。」
「我不認為你贏得他們的支持。」李爾笑著說。
「我試著打電話給你,」科特說,「但你已經在路上了。」
「你是經驗有感而發嗎?」
雷博思點點頭,他們站在外科醫學會館高大前門的裡頭,樓上有人輕聲說話。外面,一輛來自停屍間的灰色廂型車在等著,旁邊是一輛警車,車頂上的燈閃爍著,建築物門面沒幾秒鐘就變成藍色。
「你不知道我要問什麼。」
她微笑。「不是很明顯,但他寄了這個給我。」她又按下另一個按鍵。
「芬斯伯利公園……然後七姐妹。」
「喂?」是她的聲音。
他一個人喝,走到外科醫學會館之前先喝一杯,拉弗格威士忌,只加一點點水去掉尖銳感。他選擇了一家愛倫.懷利不會知道的酒館,不希望拒絕她之後又碰到她。他需要喝下幾杯才能告訴她,她錯了,一次說不出話的記者會並不是事業的終結。婕兒.譚普勒盯上她,毫無疑問的,但婕兒沒有笨到讓這件事演變成反目成仇。懷利是個好警察,聰明的警察,她會再得到一次機會。如果譚普勒繼續這樣對待她,自己看起來也會很糟。
「他們的名字是?」
策展人只好讓他們經過幾道上鎖的門,在那之後進入建築物的主體。走廊上都是一些醫學人士的畫像,德文林指著圖書館,在圓形大理石圖案的大廳停下來,指著上面。「我們在上面用餐,很多盛裝打扮的教授和醫生,吃橡膠一樣的雞肉。」
「這裡。」蓋茲說,把餐巾紙遞給他,德文林大聲擤鼻子。
「妳覺得是我的幻覺嗎?」
「你在哪裡?」
雷博思想一想。「也許晚宴前喝一杯就好。」
雷博思和琴恩站在棕櫚庭酒吧裡。她喝著長伏特加,他則慢慢地喝一杯十年麥卡倫威士忌。服務生拿來小玻璃瓶的水,但雷博思沒有用。他好幾年沒有進來巴摩爾飯店了,那時候還叫作「北英國人」,這個老地方內部有一些改變,不過琴恩好像對周遭的環境沒有興趣,至少現在聽完雷博思的故事之後是如此。
「而且,我們還沒開始看酒館,」席芳手抓過頭髮,從前額向後緊緊一抓,「這實在是太……」
科特看著他。「山地怎麼說?」
「我聽說過,」雷博思說,「從來沒有拜訪過。」
「關於什麼?」
他點點頭。「看一看。」
「字謎的第一段很聰明,但是這個……這個只是要看清單,他難道期望我們去倫敦,去每一家薯條店和咖啡座,希望找到維多利亞女王的半身像嗎?」
「維多利亞街?」她大聲說。
他們把咖啡拿到客廳。「好地方。」他說。
「我遇到認識的人。」他說。她沒有再說什麼,但他知道她只是在忍耐。她的表情還是很緊張,拿起電話的時候帶著一種怨懟的不情願。她想從他身上得到更多,也許是完整的道歉或讚美的字眼。他忍住一陣子,等她再度攻擊電話的時候問道:
「有些這裡就有。」她告訴他。
「難道是很奇怪的事業選擇嗎?」
婕兒.譚普勒聽著,沒有插嘴。他說完的時候,她看著他在圖書館寫的剪報和筆記。終於,她抬頭看他。
「沒錯。」他看了她一眼,微笑;她得到暗示,點點頭諒解,然後專注在音樂上。
她勉強擠出微笑。「他很固執,想知道我在貝芙.杜德斯的廚房說的『其他』是指什麼。是我的錯,抱歉。」她似乎又恢復了鎮靜。「我該回去了,也許可以找得到計程車,如果……」
「羅休公園,位於市中心的西南邊,白車水從北端經過。」
「很抱歉,」櫃檯小姐說,「他目前在開會,可以幫你留言嗎?」
「維多利亞女王。」他們一起說。
「你覺得這個國王是國王十字的國王嗎?」
「我也是,這是我第一次晚上有空休息,而你又在要求你有名的『幫忙』。」
「在演什麼?」雷博思沒辦法不問酒保。
「提案通過。」科特說,幫他決定了這件事。
「答案是不。」蓋茲說。
「有一陣子了。」李爾說。
他再捏捏她的手。「謝謝。」
「車子就停在外面。」
「我也是,」她看著他,「我不該出去那麼久,應該打電話回來。」他聳聳肩,「但是,妳現在知道我一個很大的祕密。」
德文林吃吃地笑。「根據經濟支配原則的話是有的。」他說。「諷刺的是,柏克和海爾以經濟移民的身分來到蘇格蘭,他們的工作是協助建造聯合運河。」雷博思記得琴恩說過類似的事。德文林停下來,一隻手指插在腰帶上。「但可憐的諾克斯……這人有著某種天分。從來沒有證明過他是這些謀殺者的共犯,但是教會還是反對他,成為問題。人體是個殿堂,記得嗎?許多神職人員反對解剖——認為是一種褻瀆,他們煽動群眾反對諾克斯。」
她沒有找到手帕,拿起雞尾酒餐巾紙,擦擦眼睛。「怎麼幫?」她說。
她看看四周,微笑漸漸褪去。「我上星期才來這裡,一個很快樂的場合……感覺好像很久以前。」
「別忘了維多利亞車站也在維多利亞線上。那裡還有一個巴士站,全英國最爛的自助餐廳。」
回到主大廳裡,德文林轉向他。「看看這裡,你今天晚上真的該來,還有足夠的時間回家換衣服。」
「我知道自己已經退休好幾年了,不過,我想理論和實際應該沒有什麼改變。」
德文林的眼睛閃閃發亮。「可不是?肯納也是工匠,用的材料是木頭,就像迪肯.布羅第一樣,你聽過這個人。」
「至少你穿了制服。」雷博思說。
他對她的理解錯誤而微笑。「不是他們,我是說,誰都可以。」
「琴恩?我是約翰.雷博思。」
雷博思想起德文林壁爐上方的邀請函:正式服裝加勳銜。
「運氣如何?」他問她,席芳舉起手上的手提電腦。
「我的意思是,為什麼不是比較靠近家裡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