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紐特轉過頭來面對他們，臉上毫無懼色。他靜靜站著，瞅著湯瑪士和泰瑞莎。湯瑪士回望他，好奇對方心裡在想甚麼。

「紐特，怎麼回事？」湯瑪士不想直接跟艾爾比談話，「出了甚麼事？」

泰瑞莎站起來，她的自信讓湯瑪士很驚訝。「那他大概忘了告訴你，我先踢了他胯|下一腳，才從窗子裡爬出來。」

「只是像蜥蜴般的機器，替創造者——送我們來的人——監視我們。」

很長一段時間，兩人只是默默盯著地面。

那些字反覆浮現湯瑪士腦海。「妳甚麼時候寫的？」

「她清醒後直接來找你，瞎卡頭！」

剛開始湯瑪士以為這又是他腦中的聲音。他用拳頭緊緊壓住耳朵。可是不對，聽起來……不一樣。那聲音是從耳朵傳進來的。女孩子的聲音。一股寒顫竄上背脊，他慢慢拉下毛毯。

「妳又來了，」湯瑪士大聲說，不過他鬆了一口氣，因為他已經不再害怕她這個小把戲。「妳是怎麼辦到的？」

泰瑞莎琢磨著，望向半空中，再轉而凝視自己的手臂。「我想不起來為甚麼寫這個，」她邊說邊用拇指沾唾液擦去那些字跡。「不過要幫我記住，這一定有甚麼含義。」

「妳是說……妳記得我？」湯瑪士問，說出最後一個字時破音，令他有點尷尬。

湯瑪士蹲在她面前，「不，妳錯了。我是說，妳不必問我，就知道我的記憶已經被抹除，還有其他這些事；妳比我或其他人強得多。和*圖*書」

這女孩真叫湯瑪士困惑。初見面時他覺得自己跟她有某種關聯，而後她在他腦子裡說話，現在又是這個。「跟妳有關的事都很詭異，這點妳清楚吧？」

「我記得自己想要記住，」泰瑞莎喃喃說道。她重重嘆了口氣，坐了下來，縮起雙腿，用手臂抱著膝蓋。「感覺、心情，彷彿我腦子裡有很多置物架，各自標示著記憶跟臉孔，可是上頭都是空的，而在這之前的所有事件都藏在白色帷幕後面，包括你。」

「還有別的嗎？」

泰瑞莎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就是可以，她在他腦中說。接著她又大聲說，「就像你在這裡騎腳踏車——如果他們有的話——我相信你本能地知道該怎麼做；可是你想得起來當初怎麼學會的嗎？」

泰瑞莎盯著來回走動的湯瑪士。「別再問了，省點力氣吧！我只有很模糊的印象。我知道你跟我很重要，我們很聰明、卻被人利用，而我們來這裡是有原因的。我還知道我啟動結局，不管那是甚麼意思。」泰瑞莎哀嘆一聲，她的臉漸漸變紅，「我的記憶跟你的一樣沒用。」

泰瑞莎轉頭望著他。「我不知道，好像跟我們來到迷宮之前的事有關，跟我們倆有關。我說過了，幾乎一片空白。」

「那妳又怎麼會認得我？」湯瑪士頭昏腦脹。

「忘記你是最難受的部分。」

「嗯，」泰瑞莎眨眨眼睛，彷彿為湯瑪士的一時情緒低落感到困窘。「總而言之，就是那麼回事。」

「那是甚麼東西？」泰瑞莎問。hｔｔps://wwｗ•ｈｅtｕbooｋ.cｏｍ.cｏm

湯瑪士恍恍惚惚地把毛毯整個拉開，靠過去跟她握手。「我喜歡妳喊我『湯姆』。」話一出口，湯瑪士立刻覺得這話簡直蠢到極點。

泰瑞莎站在他右邊，倚著巍峨的石牆。她完全變了個模樣，很清醒、很機靈，而且站著。她身穿白色長袖襯衫、藍色牛仔褲、咖啡色鞋子。她的容貌——簡直難以置信——比昏睡時更加動人。烏黑的秀髮襯托著白皙的面容，以及純淨火焰般的藍色眸子。

湯瑪士不想見她，不想見到任何人。

「妳做了甚麼事！」艾爾比大叫，「先是天空，現在又這樣。」

「你自己唸。」

艾爾比跨步上前。「我受夠了，」他指著湯瑪士的胸口，幾乎戳上去。「我要知道你是甚麼人、這個遜客女孩又是誰，還有你們倆又是怎麼認識對方的？」

湯瑪士張開嘴，隨即又閉上，甚麼也沒說。

「對。不對。也許吧。」她厭煩地揮了揮手。「我沒辦法解釋。」

「的確有。」她拉高左手臂的衣袖，露出上臂，上面有黑色墨水寫的字。

「講得真清楚。」

「嗯，但我不太想試，」湯瑪士坐下來，跟泰瑞莎一樣縮起雙腿。「妳來這裡找我之前跟我說了一些話——在我腦子裡——妳說『迷宮是密碼』。那是甚麼意思？」

但艾爾比揪起他的上衣，「出了甚麼事？遜客，我告訴你出了甚麼事。忙著談情說愛，沒空到處瞧瞧？一點都不想管現在幾點了！」

紐特才剛轉身往大屋去找那女孩談話，湯和-圖-書瑪士就悄悄開溜，暗自希望大家激動之餘沒注意到他。眾人的心思都放在陌生女孩從昏睡中醒來，湯瑪士輕輕鬆鬆避開人群，沿著庭院邊緣前進，拔腿狂奔，跑向安息地樹林裡那個隱密據點。

「恭喜你，傑夫，」紐特說，「你正式成為第一個被女孩子揍的人。」

「湯姆，你真的不記得我嗎？」她的聲音很輕柔，跟最初宣告「一切即將改變」訊息時的瘋狂粗啞完全不同。

「就是這樣，我敢說你一定也可以。」

湯瑪士幾乎喪氣。「艾爾比，我發誓……」

湯瑪士心跳加速。「我看過這個字：WICKED。」他絞盡腦汁，思索這些字母代表的意義。「印在這裡的一種小東西身上；甲蟲哨。」

湯瑪士突然回到現實，想起周遭的情勢變得如此嚴峻，一顆心直往下沉。「是啊，目前的情況可真糟糕。太陽消失了、天空變成灰色、他們不再送補給品來，看來事情就要來到終點了。」

他再度伸出手來，泰瑞莎跟他握手，久久不放。湯瑪士打起冷顫，卻有種莫名的愉悅感。

湯瑪士差點笑出聲，紐特則是轉頭望著站在一旁的少年，那男孩羞得面紅耳赤。

泰瑞莎毫不遲疑地說：「再這樣說話，下一個就是你。」

「是啊，我們真慘，」她說，「而且我很害怕。」

泰瑞莎輕輕搖頭。「我醒來時，簡直就像闖進瘋人院：一大堆怪人圍在我床邊，整個世界都是歪斜的，記憶在我腦子裡打轉；我想抓住些甚麼，那句話是其中之一。但我不記得自己為何那麼說。」

字跡很hetubook.com.com潦草，不過湯瑪士靠近之後就能讀得懂。

「我也是，真的。」這話根本不足以表達萬分之一。

他們四目對望了半晌。泰瑞莎看起來正在努力思考，想弄清楚這一切。

「唔，第一次的時候我有說，不過我想紐特只會以為我壓力太大之類的，」湯瑪士覺得有點煩躁，如果不起來活動一下，他會瘋掉。他站起來，在泰瑞莎面前踱起方步。「我們得把事情弄清楚。妳帶著一張奇怪的字條，說妳是最後一個；妳昏迷不醒，可以用心電感應跟我說話。有任何概念嗎？」

湯瑪士火冒三丈，也擔心艾爾比會像小班一樣發狂。「那又怎樣？我認識她，她認識我，至少我們以前認識。可是那沒甚麼意義！我甚麼都想不起來，她也一樣。」

「從你這個藏身地來看，我敢說你也正常不到哪兒去。你喜歡住在樹林裡，是嗎？」

湯瑪士看看手錶，驚愕地發現自己疏忽了甚麼，以及艾爾比接下來要說甚麼。

「那是甚麼？」湯瑪士靠過去看。

「怎麼……」湯瑪士說，不知道該怎麼問，「妳是怎麼……在我腦子裡說話的？」

「沒錯，可是大多數人喊我『湯瑪士』。噢，除了紐特以外，他叫我『湯米』。『湯姆』給我的感覺……像在家裡。雖然我不知道『家』是甚麼？」湯瑪士苦笑。「我們真慘，對吧？」

「我……還沒辦法解釋，」她伸出一隻手，「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朋友。」

「我啟動了某種東西，」泰瑞莎平靜地答道。「不是故意的，我發誓。是『終結』，我不懂那是甚麼意思。和圖書」

我就是不知道，她在湯瑪士腦袋裡說。

湯瑪士故意沉下臉，然後笑出來。對於自己躲藏的舉動，他自認有點病態，也很尷尬。「好吧，妳看起來是有點眼熟，而且妳說我們是朋友，那我就相信妳了！」

泰瑞莎首度露出笑容，湯瑪士幾乎必須移開視線，彷彿那麼美好的東西不該出現在這種既陰鬱又灰暗的地方，彷彿他沒資格看她的表情。

湯瑪士不懂這話是甚麼意思。他望向泰瑞莎，想知道她是不是聽懂艾爾比的問題。可是她沒有回答。

「不。我是說，我記得騎過腳踏車，但不記得怎麼學會的。」他停頓一下，感到一陣哀傷。「或誰教我騎。」

「我只想回家，」她終於放開他的手，「跟你們大家一樣。」

泰瑞莎聳聳肩。「你沒告訴別人吧？他們八成會以為我們瘋了。」

「妳知道迷宮？誰告訴妳的？妳才剛醒來。」

「你這瞎卡，石牆——還有門——今天晚上沒關！」

泰瑞莎還不及回答，紐特已經從樹林裡跑出來。「這是怎……」他跑到他們面前停下來。艾爾比和其他幾個人跟在後面。紐特看著泰瑞莎，「妳是怎麼跑來的？醫療手說妳前一秒鐘還在，下一秒鐘就不見人影了。」

艾爾比看著泰瑞莎。「妳做了甚麼？」

「醒來的時候。床邊擺著筆和寫字板，我在混亂中寫下來的。」

湯瑪士蜷縮在角落，背枕著藤蔓，用毛毯把自己從頭到腳覆蓋起來，或許這樣就可以防止泰瑞莎入侵他的腦子。幾分鐘過後，他的心跳慢慢恢復平穩。

泰瑞莎翻白眼。「那是你的名字，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