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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接腔。很久很久都沒有人說話。

走了大約一分鐘左右，湯瑪士聽到前頭傳來一聲尖叫，接著又一聲、再一聲。那些人的聲音逐漸減弱，彷彿在往下墜……

他們一彎一彎往下繞，湯瑪士的胃翻攪欲嘔；油脂磨擦著的皮膚、令人掩鼻的氣味；永無止息地盤旋迴轉。湯瑪士正準備轉頭嘔吐，卻聽到泰瑞莎尖叫一聲，這次沒有回音。一秒鐘後，湯瑪士飛出隧道，跌在泰瑞莎身上。

看來我們沒別的選擇，泰瑞莎在湯瑪士腦中說。

耳語終於從前面傳來，泰瑞莎轉身對湯瑪士說，「看樣子隧道變成溜滑梯，直往下衝。」

他們是創造者。

民豪跌跌撞撞走到圓弧形的牆邊，倚牆而立，大口大口喘著氣。「死了好多人……上面幾乎血流成河……然後鬼火獸全部靜止。你們辦到了！」他停了一下，吸了很深很長的一口氣，然後噓一聲把氣吐出。「我不敢相信真的行得通。」

湯瑪士指著隧道另一頭，「我聽到那邊有開門聲。」湯瑪士努力甩開内心的痛楚，不去想他們剛剛打贏的這場慘烈戰役，以及那些犧牲掉的生命。他轉移ｈｅｔｕｂoｏk.ｃｏm•ｃｏm念頭。他們還沒脫離險境。

「民豪！」湯瑪士覺得沒那麼緊張了。「你還好嗎？其他人都好嗎？」

湯瑪士又笑了。經過那麼多煎熬與磨難，他不敢相信這一切竟結束得這麼快。「她說得沒錯！查克，你救了大家，老弟！我早說我們需要你幫忙！」湯瑪士掙扎著起身，過去跟他們倆抱在一起，欣喜若狂。「查克是個瞎卡英雄！」

「往哪兒走？」民豪問。

沒有人爭辯。紐特先走，查克尾隨，然後是泰瑞莎，逐一走進漆黑的隧道。就連手電筒的光線彷彿也被黑暗給吞食。湯瑪士走在最後，懶得回頭看一眼那些死鬼火獸。

就在他們正前方，一整排黑色窗口垂直拉開來，一個接一個。每個窗口後方坐著一個人——有男有女，個個蒼白瘦弱——隔著玻璃斜眼打量他們。湯瑪士嚇得起了一身冷顫。那些人看起來都像鬼魂，彷彿憤怒、飢餓的邪靈，生前不曾感受過幸福快樂，遑論死後。

「都是你的功勞，查克，」泰瑞莎說，「我們都只想著那些白痴密碼，完全沒想到要四處找找甚麼可www.hetubook.com.com以『按』的東西。最後一個字，最後一片拼圖。」

紐特點點頭，催促其他幽地鬥士跟上去。少年們一個個往前走，紐特留在後面，跟湯瑪士和泰瑞莎並行。

幽地鬥士們持續在油膩的滑梯上一路往下，尖叫聲迴盪在隧道裡。湯瑪士忍不住想像他們被某種巨獸吞下肚，此刻正滑下牠的食道，隨時都會掉落胃袋。他的想像似乎成真了：周遭的氣味改變，現在比較像發霉、腐敗的味道。湯瑪士緊閉嘴巴，強自壓抑，才沒吐在自己身上。

是沒有。湯瑪士有種強烈的預感，認為這並不是跳脫噩夢的途徑，只期望底下不會有另一群守株待兔的鬼火獸。

這時紐特也下來了，接著是煎鍋、溫斯頓和其他人。不一會兒，十八個少年就在隧道裡跟湯瑪士、泰瑞莎和查克重聚，總共有二十一個人。那些跟鬼火獸打鬥的少年個個渾身沾滿鬼火獸黏液和人類的血液，衣衫殘破不堪。

湯瑪士還在發抖，他用手抹了抹嘴巴，卻發現手上沾滿噁心的黏液。他坐起來，雙手在地板上磨擦，終於有機會仔細觀察他們身在何處。他目瞪https://www.hetubook.com.com口呆，其他人已緊緊靠在一起，也在察看周遭的環境。湯瑪士在經歷轉化時瞥見過這個地方，只是到此時才又想起。

湯瑪士順著陡降坡直往下衝，滑梯上有奇臭無比的黏稠油脂，像是塑膠燃燒或老舊機械的味道。他扭動身子，把雙腳縮到身體前方，接著伸出雙手試圖減緩速度，卻一點用也沒有。某種油膩物質布滿滑道表面，他甚麼也抓不住。

湯瑪士從鬼火獸爪子脫困後摔倒在地，儘管背部、肩頭多處撕裂傷、疼痛難忍，他心中卻湧起強烈的興奮感，一時不知所措。他倒抽一口氣，然後縱聲大笑，接著哽咽、再次大笑。

「你們看！」有人叫道，湯瑪士不知是誰。但他看到了，差點喘不過氣來，身上起滿雞皮疙瘩。陰森的恐懼感像隻濕冷的蜘蛛，沿著他的脊椎往下竄。

不過，湯瑪士當然知道那些人不是鬼，他們就是將少年們送往迷宮幽地的人，就是剝奪了他們人生的禍首。

「我們離開這裡吧！」紐特說，「馬上走！」

「我殿後。」湯瑪士說。

「其他人呢？」泰瑞莎說，她朝鬼火獸洞的方向點點頭。湯瑪和圖書士的喜悅霎時煙消雲散。他後退一步，抬頭望向洞口。

犧牲太多人了，實在太多了，湯瑪士想。他的興奮感消失得無影無蹤，轉而為喪命的那二十個人哀悼。儘管他們別無選擇，儘管他知道如果不設法逃出來，也許大家最後都會死，他還是感到心痛，雖然他不太認識那些人。死了這麼多人，這怎麼能算是勝利？

「有一半的人，」紐特的聲音很微弱，「都死了。」

泰瑞莎尖叫著往下滑，聲音聽起來似乎有點開心。湯瑪士不給自己時間猶豫，也跟著往下滑。任何地方都比迷宮好。

「其他人呢？」湯瑪士問，卻害怕聽到答案。

眾人擠成一堆，身體疊著身體，每個人都在哀嚎蠕動，掙扎著想起身。湯瑪士扭動四肢，奮力滾開泰瑞莎身旁，往前爬了一、兩公尺；他開始吐，把胃裡的東西吐個精光。

隧道開始轉彎，變成接近螺旋狀，適時減緩他們的速度。湯瑪士的腳直接撞上泰瑞莎，踢中她的頭，他趕緊蜷縮起來；一種徹底的悲慘感讓他的心直往下沉。他們還在往下掉，時間彷彿不斷延伸，直到無限。

湯瑪士聽得胃裡一陣翻騰，顯然這確實是場遊戲和_圖_書，至少對打造這玩意兒的人來說是。

他們身在寬敞的地室裡，空間足以容納九棟或十棟大屋；整個地室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塞滿各式各樣的機械、纜線、管路和電腦。房間的一側——在湯瑪士右手邊——排列著約莫四十個白色大箱子，像是巨型棺材。對面則立著大片大片的玻璃門，但燈光讓人看不清裡面有甚麼。

鬼火獸幾乎立即靜止。兵器縮回肥胖的軀體裡、燈光熄滅，內部機器全部停頓。而那扇門……

「那我們走吧！」民豪說。他不等回應，轉身朝隧道另一頭走去。

查克拔腿奔離鬼火獸，一頭撞上泰瑞莎，她把他緊緊抱在懷裡，查克幾乎喘不過氣來。

泰瑞莎的問題有了回應，有人穿過黑色方塊掉下來，是民豪，看起來全身百分之九十的皮膚都有抓傷或刀傷。

「嗯，」民豪說，他稍稍挺直身子。「我們犧牲了半數的人，可是還有一半的人活下來。而且就像湯瑪士說的，沒有人被螫。我們得離開這裡。」

湯瑪士聽到前面幽地鬥士們漸漸遠颺的尖叫聲，接著輪到紐特，再是查克。泰瑞莎的手電筒往下探照，看到險峻的陡降坡——是黝黑光亮的金屬滑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