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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前衝，整個人撲向伽利，兩手彎曲如爪子。他找到伽利的喉嚨，狠命掐住，然後整個人撲上前把伽利壓倒在地，順勢跨在伽利身上，以雙腳壓制、讓他無法逃跑，接著開始揮拳。

湯瑪士哭了，哭得撕心裂肺，淒厲的號啕迴盪在地室裡，像是飽受凌虐的痛苦哀鳴。

那模樣就像在迷宮幽地經歷轉化後、躺在病床上的艾爾比。那時艾爾比就曾經出現過這種反應。這究竟……

「我答應過他！」湯瑪士大喊。激動之餘，他還是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異樣，幾近瘋狂。「我答應過要保護他，要帶他回家！我答應過他的！」

那女人點點頭，彷彿很為伽利感到驕傲。「總有一天你們會感激我們所做的一切，這點我敢保證。要相信你們的理智，接受這一切，否則，整件事就全盤錯誤。黑暗時代，紐特先生，這是黑暗時代。」

「查克……」湯瑪士又喊了一次，這回聲音很低。一定有甚麼辦法可以救他，他們可以救他。他們……

伽利望著紐特，眼神閃過一道怒火，接著他輕輕搖頭，沒有答話。那傢伙腦子不正常，湯瑪士想。比以前更嚴重。

她停了一下。「當然，還有最後一個『變項』。」她往後退。

「那些是甚麼人？」查克悄聲問道，但他的聲音迴盪在地室裡，聽起來略顯刺耳。

女人的眼睛再度掃視幽地鬥士一回，然後落在紐特身上。「一切都依照計畫進行，紐特先生。雖然我們原本以為會有更多人放棄。」

湯瑪士盯著查克，凝望他了無生氣的身軀ｈtｔｐs://ｍ.heｔubｏoｋ•coｍ•cｏm。

不知怎的，所有人都望著湯瑪士，他聳聳肩以為回應。他記得的不多，這會兒他跟其他人一樣摸不著頭緒，也很害怕。湯瑪士伸長脖子、仔細檢視這個地方，想找出嗶嗶聲的來源，可是室內沒有任何動靜。然後，他眼角瞥到其他幽地鬥士都望著門口的方向。他也轉過頭去，看到一扇門朝他們打開來，不由得心跳加速。

「撐下去，查克，」湯瑪士說，「不要死，勇敢對抗它。誰去找人幫忙！」

民豪和紐特把湯瑪士拉開時，他的手臂還在空中猛揮。他們把他拖到另一邊，他奮力抵抗、扭動掙扎，叫他們別管他。他的眼睛還緊盯著靜靜躺在地上的伽利。湯瑪士感到胸中的恨意向外流瀉，彷彿變成一道火焰，連接著他和伽利。

然後，就這樣，火焰消失了。他心裡只剩查克。

嗶嗶聲停止了，地室裡陷入宛如外太空般的靜謐。湯瑪士屏住呼吸做好隨時有驚悚事物從門後飛出來的心理準備。

「現在怎麼辦？」查克毫不掩飾聲音裡的擔憂。

那些人繼續盯著幽地鬥士。有個男人搖搖頭，有個女人點點頭。另一個男人伸手搔抓鼻子，這是湯瑪士在這些人身上所見、最人性化的舉動。

他掙脫民豪和紐特的手，跑向查克軟綿綿、沒有生氣的身體。他把查克抱起來，重新摟在臂彎裡，不在乎血跡、也不去看查克死後的冰冷面容。

她把視線轉向身旁的男孩，拉開他的兜帽。男孩抬起頭來，眼裡噙著淚水。房間和圖書裡所有幽地鬥士都嚇得倒抽一口氣，湯瑪士覺得膝蓋一軟。

查克的身體抖個不停，血流滿地，染紅湯瑪士的雙手。他眼球往上吊，只剩白眼球，鮮血從鼻孔和嘴巴湧出來。

湯瑪士嘴巴張開來，臉色漲紅。

泰瑞莎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視線垂落地面。

一陣宏亮、緩慢的嗶嗶聲打斷他的話，像是巨型卡車倒車時的警示聲，但更為厚實。嗶嗶聲從四面八方響起，如雷般在地室中迴響。

查克沒有說完。他閉上眼睛，身體癱軟，吐出最後一口氣。

可是湯瑪士沒時間細想。伽利手伸到後面，從背後口袋抽出某個又長又亮的東西。地室裡的光線在那銀色表面上閃耀——那是一把看起來很邪惡的匕首，緊握在伽利手裡。伽利用出人意外的速度往後退，將匕首擲向湯瑪士。就在此時，湯瑪士聽到右手邊一聲大叫，感覺到有人移動、向他靠過來。

湯瑪士左手壓住伽利的脖子，右手朝他的臉揮拳，一拳接著一拳。一下、一下又一下，他把拳頭使勁砸在伽利的臉和鼻子上。骨頭碰撞喀嗒作響，鮮血迸流。尖叫聲不斷，湯瑪士不知道誰叫得比較大聲，是他自己，或是伽利。他痛揍伽利，用拳頭釋放全身每一點一滴的仇恨。

那是伽利。

湯瑪士把查克抱在懷裡，緊緊抱住，彷彿這樣就能讓查克回來，就能答謝他的救命之恩，就能感謝他在沒人願意理他時成為他的朋友。

湯瑪士跌坐在地上，把查克的身體拉進臂彎裡。

民豪正要回嘴，紐特用手肘頂他一下。

ｈｔｔｐs://m•heｔubｏｏｋ•cｏm.ｃｏｍ湯瑪士眨眨眼，再揉揉眼睛，活像卡通裡的人物。他頓時又驚又氣。

湯瑪士退了一步，其他人也是。每個幽地鬥士都盯著那排窗口，盯著窗口那邊望著他們的人。空氣中一片死寂，彷彿所有生命都被抽離。湯瑪士看到櫥窗裡有個人在低頭寫字，另一個人舉起手，戴上一副眼鏡。他們都穿著白襯衫、黑外套，右襟繡了一個字，湯瑪士認不出那字是甚麼。那些人臉上都沒有明顯的表情，個個憔悴枯黃、神情哀傷。

其中有名女性，是個成年人，外貌非常平凡，身著黑色長褲和舊式扣領白襯衫，襯衫右襟繡有藍色大寫字母WICKED。那女人的棕髮及肩，臉形瘦削、黑色眼瞳。她走向幽地鬥士時，臉上既無笑容、也無慍色。彷彿她沒注意到，或不在乎他們站在那裡。

接著他豁出去了，徹徹底底豁出去了。

「你們此刻很安全，」那女人彷彿沒聽見民豪的話。「請放輕鬆。」

另外一個人就站在她身旁，是個男孩，穿著尺寸過大的無領長袖運動衫，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他的臉。

伽利嘴裡吐出一些話，「他們……可以控制我……我不……」他的眼球暴突，手伸向脖子，彷彿喉嚨噎住。「我……必……須……」每個字都引發一陣劇咳。接著他全身僵直，面容平靜下，身體也放鬆了。

「我們該怎麼做？」湯瑪士問，「他們在等甚麼？」

居然是伽利。

然後，難以理解的是，查克出現了，衝到湯瑪士面前。湯瑪士覺得自己的雙腳宛如凍結在冰和圖書塊裡，只能眼睜睜看著這恐怖的一幕在他眼前上演，完全無力阻止。

我認識她，湯瑪士想。可是印象太模糊，他想不起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跟迷宮有甚麼關係。但她看起來很眼熟，不只容貌，就連走路的姿態，以及僵硬、毫無喜悅的態度也很熟悉。她走到幽地鬥士前一、兩公尺的地方停下來，慢慢地從左看到右，細細端詳眼前的少年。

湯瑪士把注意力集中在伽利身上。伽利全身顫抖，臉色慘白，他充血的濕潤眼球看上去像是白紙上的血漬。他嘴唇緊閉，唇邊的皮膚抽動著，一副想開口說話卻又不能的模樣。

「不！」湯瑪士哀慟逾恆。「不！」

空中的刀鋒旋轉著，湯瑪士能清楚看見它的每一轉；世界彷彿變成慢動作，為的是讓他感受到這一幕有多驚悚。刀刃持續飛過來，不停地旋轉，筆直朝他前進。叫聲卡在喉頭，他催促自己閃躲，卻動彈不得。

「查克！」湯瑪士喊著，聲音像一道酸液穿過喉嚨。「查克！」

「湯瑪士，」查克低聲說，「找……我媽媽，」接著他一陣猛咳，噴出一口鮮血。「幫我告訴她……」

「放輕鬆？」民豪大吼，「妳是甚麼人？憑甚麼叫我們放輕鬆？我們要找警察、市長、總統，隨便甚麼人！」湯瑪士擔心民豪會做出甚麼衝動的事。話說回來，湯瑪士倒是希望民豪上前揍那女人一拳。

女人瞇起眼睛看著民豪。「孩子，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甚麼。我以為通過迷宮測驗的人會表現得更成熟些。」她那種高姿態的語調令湯瑪士吃驚。

沒有人動hｅｔｕｂook•ｃoｍ.ｃoｍ，湯瑪士內心深處知道這是為甚麼。沒救了，結束了。湯瑪士眼前發黑，整個房間傾斜晃盪著。不，他想，不會是查克。不要是查克，不應該是查克。

「說不定他們把鬼火獸弄醒了，」紐特說，「也許就快趕到了……」

「妳說甚麼？」紐特問。

匕首刺入查克胸膛，直沒至柄，發出恐怖的悶聲。查克尖叫一聲，倒在地上，身體開始抽搐。他的傷口湧出鮮血，深紅色的，他大腿捶擊地面、小腿胡亂飛踢，做垂死前的掙扎。他嘴裡流出紅色的唾沫，湯瑪士只覺他的世界瞬間崩塌，壓垮他的心臟。

泰瑞莎走過來，把手放在湯瑪士肩頭，卻被湯瑪士甩開。

「創造者，」民豪說，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要砸爛你們的臉！」民豪吼叫著，聲音太響亮，湯瑪士很想伸手摀住耳朵。

「歡迎回來，」那位女士終於開口。「兩年的時間，死這麼少人，不簡單。」

湯瑪士心裡有甚麼在改變，從胸腔深處展開；那是一顆憤怒的種子，復仇的種子、仇恨的種子，黑暗又恐怖的東西。接著它爆開來，穿過他的肺臟、頸子、手臂和雙腳，穿過他的心。

「伽利，」紐特說，「這是怎麼回事？」

湯瑪士放開查克，站起身來，轉身看著剛進門的那兩個人。

「他在這裡做甚麼？」民豪叫道。

查克不再抽搐，全身靜止。眼珠子回到正常位置，聚焦在湯瑪士身上，一息尚存。「湯……瑪士。」只有三個字，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伽利？」湯瑪士努力壓抑心裡對他的憎恨。

然而，走進房間的卻是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