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布蘭妲點點頭。
「你有打算吃東西吧？」
「也許吧，」湯瑪士很慶幸自己有免疫能力。被人討厭總比生病好。「可是有人可以免疫不是很好嗎？我是說，這些人不會得病。」
湯瑪士睜開眼，看見布蘭妲憂愁的臉龐。她臉色蒼白，臉上還有一條條乾掉的血漬，額頭上有黑色煙灰，臉頰瘀青。她的傷痕似乎提醒了他，讓他意識到自己渾身發疼。他搞不懂那些手榴彈是如何對人體造成傷害的，但他很慶幸自己只挨了一枚。
「你不了解荷西，」她臉上露出調皮的笑容，「他操弄系統的手法高竿到讓你難以置信，我們至少可以拖延他們一段時間。」
布蘭妲笑道，「你還有閒功夫擔心疤痕？」
布蘭妲沉默良久之後再度開口，「也許我們可以找到泰瑞莎和其他人。他們逃出去了，那表示他們跟我們立場相同，我們應該暫且相信他們。也許他們不得不棄我們而去，而且他們選擇去丹佛也很合情合理。」
「落磯山脈，海拔很高，很適合做為隔離區。太陽閃焰後，那裡的天氣恢復得很快，是個值得去的好地方。」
「不過不只是為了找你朋友，」布蘭妲笑著說，「那裡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我們。」
湯瑪士搖搖頭。「我才要道歉，這整件事實在是一團亂。」他哀嘆一聲，重新躺回矮床，兩眼盯著天花板的金屬格子。
ｍ•ｈｅtuｂｏｏk.com.cｏｍ「丹佛。」「真的？」湯瑪士不敢置信，感覺他好像只打了個盹，更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昏迷」。
湯瑪士上身前傾，手肘擱在膝蓋上。「妳告訴過我WICKED殺了妳爸爸，妳卻還是主動去幫他們工作？」
「她就是……媽媽。她很愛我，很關心我，也很擔心我。」湯瑪士聲音沙啞。「自從他們把我從她身邊帶走以後，再也沒人像她那樣對我。一想到她會發瘋、想到她會變成甚麼模樣，我就很心痛。某個嗜血的狂客可能會……」
他想不起來自己甚麼時候鬆開她的手。他低頭看到自己雙手緊緊握在一起，皮膚毫無血色。於是他鬆開手，感覺血液開始循環。
湯瑪士沒有回答。布蘭妲的問題讓他意識到現實的沉重。如果他們真的要逃進真實世界，就得開始學著過真實的生活。可是，在一個閃焰症肆虐的世界裡，有可能嗎？他想到他的朋友們。
「不，」她說，「只有回歸線之間的區域是荒地，其他地方的氣候很極端。有幾個安全的城市可以去，尤其我們能免疫，找工作很容易。」
「工作？」湯瑪士重複這兩個字，彷彿這是他所聽過最奇怪的字眼。「妳已經在想找工作的事了？」
他躺在貨艙一張低矮的帆布床上，貨艙裡只有一些不成套家具。民豪和紐特歷經磨和-圖-書難，總算能在沙發上舒坦地睡上一覺。兩人身上的毛毯都塞到下巴底下，蓋得密實。湯瑪士暗地裡猜想是布蘭妲幫他們蓋的毯子。兩個人都像小孩子一樣，睡得溫暖又香甜。
「我夢見過她幾次，那些應該是我的記憶。」
他終於又說，「我看著那孩子死，他死前最後幾秒鐘，眼裡只有恐懼。我們不能這麼做，不能這樣對待別人。我不管任何人跟我說了甚麼，我不在乎多少人死掉，我不介意整個瞎卡人類種族滅亡。即使殺死小孩才能找到治療方法，我還是會堅決反對。」
「別說了，湯瑪士，別說了，」她拉起他的手，輕輕捏著，很有安撫作用。「想想她知道你還活著、還在奮鬥，會有多開心。想想她死前知道你能免疫，知道不管這個世界有多爛，你都有機會長大、變老。還有，你完全搞錯了。」
湯瑪士沒有回應，他無話可說。他所知道的人生就是迷宮與焦土帶，以及他小時候在WICKED時那些零碎記憶。他覺得空虛又失落，彷彿自己從來就不屬於任何地方。
「我們在阿拉斯加認識的，那時候我們已經發現自己能免疫了。那裡有個可以讓我們這種人聚會的地方，類似隱密的營地。荷西有點像是我叔叔，他發誓要保護我。我爸爸已經被殺了，我媽媽得了閃焰症以後就把我趕走。」
「真不敢相信我和_圖_書們被榴彈槍打到，我比較喜歡當扣扳機的人。」湯瑪士揉揉臉龐，打了個大呵欠，接著檢視手臂上的灼傷。「妳覺得這些會留下疤痕嗎？」
「湯瑪士，人總要活下去，」她臉色陰鬱，「你不明白自己能在WICKED羽翼下長大是多麼幸運的事。在外面的世界，大多數人會為了多活一天不擇手段。沒錯，狂客和免疫人各有各的困擾，但最終問題還是存活，大家都想活下去。」
隔了半晌，湯瑪士才說，「丹佛？」這個名稱從他嘴裡說出來感覺很怪。「那在哪裡？」
「湯瑪士，冷靜點，你會把自己的手指頭捏斷。」
「荷西已經查了，他檢查大堡的追蹤系統，發現他們到一個叫丹佛的城市去了。」
布蘭妲很驚訝，上身往後縮。「她怎麼啦？」
「有沒有辦法查出她跟其他人到哪兒去了？」
「跟其他大城市一樣，嚴格禁止狂客入内，居民經常得接受隨機檢驗。他們甚至在山谷對面造一座小鎮，把剛染病的人送到那裡去，免疫人受雇在那裡照顧他們，工作很危險，不過薪水很高。兩邊都戒備森嚴。」
「你媽？」布蘭妲問，「你記得她？」
「我們飛那麼久了？我們要去哪裡？月球嗎？」湯瑪士把雙腳晃下來，坐在矮床邊緣。
即使恢復了些記憶，湯瑪士對免疫人所知不多，但他記得鼠哥提到過。「傑森說一般hｔtｐs://m.ｈetuboｏｋ.cｏｍ.cｏｍ人很痛恨免疫人，喊他們『免崽』，這是甚麼意思？」
湯瑪士不在乎去哪裡，他只知道必須找到泰瑞莎跟其他人，大家重新聚在一起。他不很清楚原因，暫時也還不想跟布蘭妲討論這個話題，所以他盡量拖延。
「你想起了甚麼？她是甚麼樣的人？」
「我也才剛醒來，」布蘭妲說，「你覺得怎樣？」
「泰瑞莎，」他說。
「不，荷西載我們飛了大約一百五十公里後，就降落在一片空地上，現在他也在休息。我可不想要個疲勞的飛行員。」
「妳跟荷西到WICKED之前就認識了嗎？」
湯瑪士翻身看著她，大膽希望她說得沒錯。「所以妳認為我們應該去……」
「那是甚麼樣的城市？」他終於問道。
「人感染了閃焰症後，就明白自己會發瘋、會死掉，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雖然官方全力防疫，病毒總是有辦法鑽進隔離區。你想像一下這種時時可能染病的威脅，再想像一下免疫人不會有事，閃焰症對他們沒有作用，他們甚至不會把病毒傳染給別人。換作是你，你不會討厭那些健康的人嗎？」
湯瑪士一直盯著地板，聽到這話，他抬起頭來看著布蘭妲。「甚麼？」
湯瑪士側身撐起手肘，被子彈擦傷的腳陣陣劇痛。「像一桶空咚。」
他忽然一陣心痛。「不知道我媽怎麼了，」此話一出，連他自己都覺得驚訝。
「民https://www.hetubook.com.com豪、紐特、煎鍋，你所有的朋友都很關心你，就連泰瑞莎也是，她在焦土帶做那些事，是因為她真的相信她沒有選擇。」布蘭妲停頓一下，然後用比較輕柔的聲音說，「還有查克。」
布蘭妲聳聳肩。「免疫人的確很好用，特別是在政府機關和安全工作上。可是其實他們被人當垃圾看待，很多人甚至不想讓人知道他們能免疫。因為不能免疫的人要多得多，所以免崽被高薪聘去擔任警衛，不然就像我跟荷西一樣，去幫WICKED做事，不這麼做他們根本活不下去。」
布蘭妲嚴肅地點點頭。「在焦土帶那座廢城裡我也徹底改變了。那些事我很抱歉。」
湯瑪士忽然心生警覺，「那是不是代表WICKED也可以找到我們？」
湯瑪士點點頭，突然覺得心頭篤定，而且很喜歡這種感覺。「嗯，丹佛。」
湯瑪士內心那份痛楚緊縮了一下，「查克，他……他……」他得停下來穩定情緒。說到底，查克正是他鄙視WICKED的最主要原因，殺害像查克這樣的小孩能有甚麼好。
布蘭妲原本跪在他的矮床邊，現在她站起來，走到旁邊的破舊扶手椅坐下來。「我們睡了將近十小時了。」
她說得對。湯瑪士忍不住笑出來。「那麼，」他慢慢地說，「我們還在WICKED總部時，覺得逃出來會很棒。可是……我根本不了解外面的世界……不會都像焦土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