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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下去。」李奇說。

「為什麼？」

就在這時，油槽爆炸了。

行不通。

「回答我的問題。」

「對。」

大男孩將手掌放到身後，躺下去，李奇跨到他後方，以靴底猛搗他的右手肘，大男孩的身體立刻垮平在地，他尖叫，翻滾，嗚咽。一會兒後他坐起身，托住自己的斷臂，憤恨不平地盯著李奇看，李奇再度繞到他身後，猛踹他後腦勺。他緩慢癱倒下去，起先往前倒，接著他自己的肚子止住了前傾之勢，他的身體便往側邊一翻，手腳脫力，肩膀輕輕著地後就一動也不動了，看起來像髒兮兮的棕色書頁上寫著一個大大的Ｌ。李奇轉身朝北方快速挺進，目標是地平線上可見的那兩棟木造建築。

「你體型比我大，也比我年輕。」

「我不得不這麼做。」

李奇看了一眼，然後說：「好啦，布雷特，接下來我要你這麼做：慢跑到雅各．鄧肯家，幫我轉告三件事。你有在聽嗎？」

「聽懂了。」

李奇問：「這裡的老大是誰？」

大男孩點點頭，指向遙遠的東南方，起火貨車的另一頭，火舌已舔進車子內側了，玻璃碎裂，座椅起火，厚實如柱的黯淡黑煙衝向天際，撞到低矮的氣層後橫向散開，像是縮小版的蕈狀雲。

「你很抱歉？」

貨車又倒退了一次。

對方說：「別再打我了。」

對方不回話。

李奇問：「你叫什麼名字？」

大男孩面向南方坐下，有些憂心。他的腿在地上打平，手放在ｈtｔｐs://ｗww•heｔuｂoｏｋ•ｃｏm•ｃｏm膝蓋上，上半身有些前傾。

「我很抱歉。」

「是誰叫你天早上出門開貨車來輾我？」

李奇於是再度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拖到更遠的地方。又走了三十英尺，停頓，然後再走十幾英尺，大男孩一路走得趺跌撞撞，最後開始抗拒：「拜託別再打我了。」

「我是要你去沒錯，但還沒要你上路。你到的時候我就不會在這一帶了。」李奇說。

「吃下去，這就是你的處罰，誰教你只是一堆沒用的豬油。」

「但你是個瘋子。」

「坐下來。」李奇說。

大男孩愣了一秒，小心翼翼地用食指和拇指接過ＳＩＭ卡，放進口中，舌上。他閉上嘴，促進口水分泌。然後吞了下去。

大男孩再度張嘴，伸出舌頭，像是到診所看病的小孩子。ＳＩＭ卡不在了。

「什麼？」大男孩說。

「張嘴讓我看看。」李奇說。

他希望不用很久。

「有。」對方說。

李奇在冬季的泥土地上跑了三十碼才止步，貨車內座位上的司機正轉過身來瞪著他看，盲目地揮手抓摸方向盤和排檔桿。貨車倒退，引擎嗡嗡作響，排檔還打在低速檔，所以行駛速度很慢，儘管引擎高速運轉，李奇不知道缺乏機油的情況下竭力運作的引擎要多久的時間才會完全停擺。

它倒退畫出一個短小的弧，停下來準備換檔，換是換成了。但車子也開不動了。它往前顛了一英尺，懸吊下壓，然和圖書後完全卡住，引擎熄火，咻咻、嘶嘶、喀喀聲傳來，蒸汽四溢，最後還從底下噴出一團黑煙，彷彿是咳嗽或死前的嗚咽。

然後就拋錨了。

「第二，如果他想跳過『六個打手挨打』那一段，他也可以直接出來找我當面談談，要就馬上來。聽懂了嗎？」

「我投降了好嗎？我不打了，我等於是你的俘虜。」

李奇再度環顧四周尋找石頭，還是找不到。

「雅各．鄧肯。」

「拿來。」

橘色火球炸得貨車後半截抬離地面，下個瞬間「轟」一聲悶響便越過泥土地傳來，它乘載的壓縮波強到使李奇踉蹌，也熱到使他瑟縮了一下。火焰竄升到十五英尺的空中後立刻死滅，貨車也落地了，如今它只是個焦黑的骨架，裡頭剛燃起新一波火焰，上方幾百英尺的空氣隨之翻騰。

「為什麼我不該打你？你剛才試著用貨車撞死我耶！」

「我不懂你的意思。」

「布雷特。」

李奇於是退後十英尺，車門就打開了，司機跳了出來，是個滿身大汗、身材壯碩的白種人大男孩，很年輕，身高說不定有六呎六，體重將近三百磅。他跑了五英尺後杵在原地不動，雙手握拳。這時猛烈的火焰也從前輪的輪拱竄出了，由低處開始燃燒，沿著金屬板往上席捲。前輪開始冒煙了，那個大男孩還是站在原地不動，李奇於是跑上前去。對方揮了一拳，李奇彎身閃過再回敬一擊，打在腹部，然後立刻抓住他的衣領，大男孩立刻蹲伏在地和圖書，護著頭，李奇把他拉起來，快步拖離原地，三十英尺，四十英尺，五十英尺，他止步後對方又揮了一拳，還是沒中。李奇假裝要揮出左手正拳，實則賞了對方耳朵一記重重的右鉤拳，對方踉蹌了一秒，最後跌坐在田野中一動也不動，眼睛眨呀眨的。二十碼外的貨車猛烈地燃燒起來，連擋風玻璃立柱都遭殃了，前輪起火，引擎蓋變形鼓起。

「只有三個人叫布雷特。」

「你知道他住在哪裡？」

「聽懂了。」

「誰說的？」

「對。」

司機留在座位上，待在鎖上的車門後方。

「都聽懂了。」

「只是聽從別人的命令？」

「百分之三十。發生這種事的機率有多高？」

他怕被火烤死，也同樣怕被李奇打死。

「手掌放到背後，然後躺下去。」李奇說。

「什麼？」

「第三，如果那兩個外地來的打手又出現在我面前，他們會死得很難看。都全部聽懂了嗎？」

「做就是了。」李奇說。

他動作靈活地往側邊位移，左，左，再往左。貨車一路緩慢地跟著他，壓扁、貼附在車體前端的保險桿就像後來才裝上去的醜陋配備，車軸鎖住以求最大的扭力，輪胎扭動、彈跳、拖出兩條新的車轍。司機踩下油門，方向盤往他自己的左手邊大力一轉，他認定李奇往左跳只是誘敵戰術，準備在對方突然轉向時撞上去，結果中了李奇佈下的雙重詭計，李奇往hｅtｕbｏoｋ•cｏm.cｏm他自己的左手邊一跳，貨車撲了個空，雙方之間的距離有整整十英尺。

「好。第一，如果那幾個姓鄧肯的打算派剩下的六個人來追殺我，他們可以放手去做，一個人大概可以拖延我幾分鐘吧。等我擺平了，我就會找上門去痛扁他們。聽懂了嗎？」

「我以為你要我去鄧肯家？」

原本盯著火焰看的大男孩轉過頭來說：「我有在聽。」

「昨晚的事他們都告訴我們了。你把我的三個隊友扁進了醫院。」

他將手伸進口袋，掏出手機。黑色的小小機殼在他紅色大掌中顯得非常小。他遞給李奇，李奇將它拆開，他看過手機掉在人行道上的樣子，知道裡頭有電池和ＳＩＭ卡，他拔掉電池蓋，挖出電池扔到二十英尺外，再取出ＳＩＭ卡，然後將手機丟到二十英尺外，不過這次扔的方向和扔電池的方向不同，他將ＳＩＭ卡立在手掌上，遞向布雷特。那是個小小的矽晶片，上頭有一些金色接點。

「現在是怎樣，在演影集《陰陽魔界》嗎？你們的名字都一樣？」

「賽斯．鄧肯的父親？」

「十個裡面有三個？」

李奇問：「油箱裡有多少油？」

先察覺到異狀的是李奇，他的角度比較好。火苗從引擎蓋和擋泥板之間的縫隙竄出來hetｕｂoｏk•ｃｏm.cｏm了，那是在車頭的低處。火焰起先很小，無色，上空熱氣騰騰，後來它快速延燒，周遭的烤漆都起泡了，火勢變大後浮現出藍色和黃色，邊緣開始冒黑煙。引擎蓋是方形的巨大模壓金屬板，不到一分鐘它的四個邊就被火焰包圍了，下方的高熱使上頭的烤漆起泡、龜裂。

「就像你剛剛那樣，坐下來。」

司機還是坐在原地。

李奇跑過去試著拉了拉車門。還是鎖著，他使勁在窗戶上敲出低沉悶響，然後焦急地指了指引擎蓋。不過這傢伙根本不可能不知道車子已起火，因為雨刷已經燒起來了，滾滾黑煙循著擋風玻璃往上旋，對方來回看著火勢和李奇，驚慌寫在眼中。

「你有手機嗎？」

貨車停了下來，李奇看著司機擺弄排檔桿，聽出對方已切換回路上行駛時的一般檔位。貨車在泥土地上繞了一個四十英尺長的大圈，掉頭衝來，李奇站在原地看著，然後往右跨，往右跨，往右跨。對方猜他這次不會再往右閃躲，結果又中計了。他往右邊一跳，貨車從他左方呼嘯而過，再度失手，撞爛的車頭深深埋入樹叢中才停住，此時它發出各種令人不快的聲音，低沉的乒乒乓乓宛如變調的教堂鳴鐘。是軸承出了問題，李奇心想，大端軸承。有些術語他還是懂的，因為他在軍事基地裡曾聽技工提過。司機驚恐低頭的模樣他看在眼裡，看來儀表板上有紅色警示燈亮起了吧。空氣中飄著蒸汽，以及藍煙。

但他沒等多久。

「我今天早上加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