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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試試看！」

他接著站了起來。地下室並沒有儲放任何東西，沒有堆滿物件的架子，沒有一堆堆積滿灰塵的箱子，沒有作業台，沒有掛滿工具的多孔板。李奇猜想這些東西全都放到車庫裡了。每個家庭都會備有這些東西，醫生家的一定儲放在某處。不過這個地下室就只有避難空間這一個用途，非常單純，沒有其他功能，甚至沒放休閒娛樂器材。沒有破爛的沙發、上個世代的電視、舊冰箱、撞球桌、藏起來的波本酒。除了房屋本身的基本設備之外，什麼也沒有。暖氣爐燒得很旺，發出雜音，讓人幾乎聽不到其他動靜，李奇於是偷偷走上樓梯，把耳朵貼到門上，低沉而模糊的交談聲傳入他耳中，起先是某個人說話，接著是另外一個人，節奏固定而規律。他們是在問答。講話的人是一男一女，他猜是賽斯．鄧肯在提問，桃樂絲．寇或醫生太太在回答，音節很短，沒有齒擦音，可見是一個否定的回答。話聲中沒透露出什麼壓力，不痛苦也不惶恐，只有順從。桃樂絲．寇或醫生太太冷靜、耐心十足、態度堅決地回答「不」，答案不斷反覆，不論賽斯又提出來什麼樣的問題。除了回話的人，一定還有其他人在場。李奇感覺得到他們的身體在屋子裡發出的微弱氣息，包括呼吸、肢體些微的動作、還有位移的腳步，他猜是醫生本人，還有另外兩個球員。

「不然會是誰？」

這顯然是羅西的手下幹的好事，可見阿斯嘉八成也是他們殺的，就在一小時前。羅西的計畫簡明易懂：他和供應鏈底部的鄧肯家已經建立穩定的關係了，所以他打算跳過撒菲爾和瑪梅尼，直接把貨賣給供應鏈頂端的阿拉伯人。羅西https://m.hetubook.com.com出的不是什麼怪招，只顯示他還算有商業頭腦，不過他命令手下執行的時機非常早，他們取得了主導權，發動了貨真價實的奇襲，而且時機令人印象深刻，技巧也是。他們在短短三十分鐘內伏擊阿斯嘉，處理掉他的車子，表現優異。阿斯嘉很壯，而且警覺性很高，腦筋隨時都在轉，要打倒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是個好副手，也是個好相處的朋友，替他復仇成了一件迫切的事，瑪梅尼的手下強烈感覺到他的存在，彷彿他就在自己身邊，但這又讓他覺得自己在敵營之中孤立無援、宛如遊魂，幾乎只能採取守勢。他通常不會有這些情緒，因此現在有點惶恐，一切的一切迫使他改變計畫，突然帶給他新的最優先事項。那個外地來的巨漢可以先放到一旁去，他現在要先解決羅西的手下。

瑪梅尼的手下現在非常害怕。他剛剛開車四處繞了二十分鐘，什麼也沒看到，後來才來到外頭有白色信箱的那棟房子，信箱上寫著鄧肯。還用燈打亮，霸氣十足。那是棟豪宅，花過大錢做翻修，他以為是他們的總部，結果不是，裡頭只有一個一問三不知的女人，她還算年輕，最近剛被人扁過。她說鄧肯家族有四個成員，一對父子和那位父親的兩個弟弟，而她是那個兒子的老婆，他們四個人現在都在另一個地方。瑪梅尼的手下聽她報路才知道，他剛剛有看到但略過不理的三棟房子才是他該去的地方。它們不怎麼起眼，四周以簡陋、老舊的柵欄圍著：不像是大人物的房子。

「我沒辦法聯絡最終買家。」

「那李奇呢？」

變更任務後的第一站就是汽車旅館。他先前和-圖-書就注意到有人躲在窗戶後面偷看了，是個髮型很怪的當地人，很有可能就是旅館老闆，他至少會知道羅西的手下往哪個方向移動。

這麼說來，四面八方的管線就是水管、汙水管、暖氣了。長出鏽斑的綠色金屬盒子是暖氣爐兼熱水器，旁邊還有個電箱，裡頭大概滿是斷路器吧。樓梯頂端那扇門是向外開的，出去之後就是玄關了，沒有人會把樓梯頂端的門設計成內開式的，因為粗心大意的房客有可能失手推開跌個狗吃屎，活像在演鬧劇電影。還有，龍捲風的風速可達時速三百英里，你會希望暴風將門推得更緊密，而不是吹得它大開。

他在房間中央停下腳步了。他現在有幾個選擇，但這些選擇都不保證他能成功脫逃，有些甚至根本沒搞頭。他可以關掉熱水，但這是效率極差的挑釁，接下來幾個小時內大概沒人會想洗澡吧。同樣的，他也可以關掉暖氣，現在是冬天，這招造成的後果會比較嚴重，不過他們的反應速度還是會一樣慢，而且無辜的人和壞蛋得一起受苦。他也可以「喀」一聲扳動電箱裡的斷路器，關掉所有電燈，不過樓上至少有一支霰彈槍，也許還有手電筒，他被關在這扇門後方，與外界隔離，沒有武器，而且得從低處發動攻擊。

不妙。

羅伯特．卡薩諾和安哲羅．曼契尼把車停在汽車旅館北方四英里外，大燈沒開，引擎怠速運轉。卡薩諾正在和羅西通電話，時間將近凌晨兩點了，但他們有要事得討論。

「不可能。」

李奇坐起身來。顯然他剛剛是窩在牆壁與地板的夾角，頭向前彎，他的脖子有點痠，而他認為這是一個好跡象，代表他鼻子的痛楚已經變成了意識裡的背和圖書景雜音，可以忽略，他舉起手摸了摸，發現他的鼻子還是很脆弱，不過那一小塊骨頭已經回到原位了，基本上算是原位啦，幾乎沒差別了。那模樣大概不怎麼好看，不過他本來就沒有英俊到哪裡去。他朝掌心吐了口口水，試著抹掉嘴邊和下巴的凝固血塊。

卡薩諾說：「今天下午我們回到萬怡酒店時發現那裡有輛凱迪拉克，是很舊的車，因此不可能是租來的，後來我們發現開車的人是瑪梅尼的手下。起先我們以為他偷走了那輛車，結果不是，當地人說那是賽斯．鄧肯的座車，因此一定是賽斯主動提供的。一定是他親自開車下去，停在那裡給瑪梅尼的手下使用，不會錯的。我們三方見完第一次面後，瑪梅尼的手下突然就分頭行動，我們起先以為其中一個人已經被撒菲爾的手下幹掉，不過我們現在認為他早就開著租來的車北上了，現在大概在跟鄧肯家族搏感情了吧。也許瑪梅尼的兩個手下都已經到他們那裡了，像認識多年的好友那樣笑鬧。老闆，我們完完全全被搞了，我們被排擠了！」

非常不妙！

卡薩諾問：「這筆交易，你是和賽斯．鄧肯談成的對吧？」

「但就你所知，他們談生意的對象是你？」

但他還是掉頭往三棟房子所在的方向開去了，車速極快，差點撞上一個黑暗中身影突然浮現的智障行人。開上二線道後，他發現北方有一道燒汽油特有的烈焰。決定撇下那三棟房子不管，趕往火災現場，原來那是個汽車旅館的停車場。燒起來的是一輛車，或者該說它原本是一輛車，如今只是一個被火舌吞噬、無比熾熱的櫻桃紅色車殼。從形狀來判斷，hｅｔｕbooｋ.coｍ•coｍ它應該是撒菲爾手下開的福特車。他們本人都還在車上，被燒成了縮水、駭人的形體，燃燒、熔化、剝脫的作用依舊進行著。他們的韌帶萎縮，雙手在高溫影響下提了起來，活像是動物的爪子，可怕極了。環繞他們四周、狂暴翻騰的空氣牽引他們的肢體，讓他們看起來就像在座位上舞動、揮手。

「當然是我啊。」羅西說：「沒什麼好懷疑的。他們當初是找我談，之後也不會有變數。你為什麼要問這個？他媽的發生什麼事了？」

「找出他，砍斷他的頭裝到盒子裡，拿給鄧肯家族看，讓他們知道我們有辦法實行腦中的任何點子，讓他們知道我們只要一出手，就能在任何地點、任何時間逮到任何人。讓他們知道自己有可能成為下一個倒楣鬼！」

李奇再度醒來，立刻知道現在時間是凌晨兩點，他的腦內時鐘再度開始運作了，他也立刻知道自己是在某間民宅的地下室，不是蓋到一半的游泳池，也不是地下碉堡。水泥灌得如此平整、堅固是因為內布拉斯加州有龍捲風，建商才蓋了這個符合分區使用法令，或建築規範，或保險成立要件的避難空間，也可能純粹因為建築師有良心就是了。如此一來，就幾乎可以肯定他人在醫生家的地下室了，因為從剛剛到現在沒經過多少時間，他們來不及把他載到其他地方去，也因為在李奇看過的房子之中，只有醫生家夠新，有可能是建築師設計的，而且可能也得遵守法令、規範、種種要件。古時候的人都是自己蓋房子，蓋好後交叉手指祈禱它好住又安全。

「老闆，你的聯絡窗口把他的車借給你的對手了。除了他們有奸|情之外，你還能怎麼解釋？」

「賽斯把他的車借給瑪梅尼的手和_圖_書下了，這就是我要說的。」

電話另一頭捎來了更多沉默，之後羅西才說：「好吧，我想沒什麼事是不可能發生的，你們就解決掉瑪梅尼的手下吧，這件事優先處理。讓他們從地表上蒸發，讓別人以為他們從來都不存在過。之後讓賽斯．鄧肯明白，他跟瑪梅尼黏在一起是錯誤的決定，找個方法引起他的注意，比如說整整他的老婆，然後再去找那三個老頭，告訴他們：要是敢再踩我們的線，我們就會接管他們的一切，包括溫哥華那裡的人。一小時後，我要他們通通嚇到尿褲子。」

電話線上的羅西沉默不語。

李奇動作緩慢、小心翼翼地試著轉了一下門把。轉得動，但門打不開。門鎖上了，就跟他料想的一樣。門板非常厚，裝得很方正、沒什麼縫隙，所在的那面牆也很牢固，因為這一帶有龍捲風，而且法令、規範、種種要件也要遵守。他鬆開門把上的鎖，溜下樓梯，思考了一段時間：那些法律、規範、種種要件、有良心的建築師會不會要求這個空間設置第二個入口？也許是裝在主臥室的一道暗門？他認為這個安排非常合理，因為龍捲風移動的速度很快，醫生夫婦搞不好沒時間跑到走廊另一頭再下樓梯，於是他把整個地下室徹頭徹尾走過一遍，邊走邊抬頭（他痠痛的脖子不斷提出抗議）尋找暗門，結果沒找到，並沒有第二個入口，也就沒有第二個出口。他看到的都是堅硬、毫無破損的木頭地板，整齊排放在穩固的多層膠合板托樑上。

羅西說：「他當初是我聯絡上的第一個窗口，後來他們很快就用家族的名義來跟我談了。他們做任何事似乎都要經過全體同意。」

「別人。」